出过人的纪律和素质。奚浩雄提锤跳出圈外,头上热气蒸腾,大汗直淌,嘴角沁血,呼吸粗重,显然已被秦浪川内力震伤。冯泉晓大戟撤得有些不甘,因此时祁北山身上受伤已然不轻,或许再多几招,便可将其拿下,然而明诚君有令,莫敢不从。街外人等也停了手,聚豪阁一方还剩下几十名红衣武士,跟在云边清、风鸿野后面进秦府聚于明诚君身后。陈胜一带回的部下几已全部阵亡,常思豪同他对了下目光,和秦绝响三人同归本阵。
秦自吟扶大爷秦逸也退在坍塌的秦府正殿大厅之侧,祁北山过去帮忙,秦浪川道:“北山,伤得怎样?”祁北山道:“大爷臂骨断折,伤势不轻。”秦浪川道:“我是问你。”祁北山心头一热:“我没事。老太爷不用担心。”
秦梦欢引苍水澜过来相见,秦浪川大笑还礼:“苍大剑来的不凑巧,否则定要与你畅饮几杯!”廖孤石持莺怨毒立在一边,谁也不多瞧一眼。常思豪心想:“我那日出言得罪了他,他不计较,过来帮秦家也是冲着我,可见是个重守言诺、面冷心热的人,只是现在情势不能多说,待会再向他陪不是。”
阵营分列开来,两厢对峙,院中尸首四横,血泊如镜,满地清光。明诚君道:“苍兄有话可以说了。”
苍水澜缓步踱至院中,道:“明诚君,秦老太爷,苍某想问一句,当今天下,江湖最强大的三家势力是谁?”
明诚君知他言中必有深意,不刻作答,秦浪川道:“论实力,首推百剑盟和聚豪阁,我秦家么,滥竽充数,勉强算是第三。”
苍水澜道:“秦家雄踞山西久矣,人和安泰,影响至河南、陕西两境,聚豪阁一统江南,长江沿岸州府都在长孙阁主的势力之下,麾下武士达数万之多,你们两大家的势力范围合在一起,几乎笼罩了大半个中国,试问,就算有人能将你们两家弄得两败俱伤,又有谁有这实力,可以取而代之?”
明诚君翻翻眼睛,思忖着他的用意何在。秦浪川道:“百剑盟、聚豪阁和秦家之外,江湖中门派帮会,人数至多几百人,过千的都少,而且鱼龙混杂,大多不成气候,拿山西来说,就算现在没有了秦家,那几家数的着的帮派想要填补空白,趁机坐大,却也难能。”
明诚君道:“这么说来,便只有百剑盟有这实力了。”
苍水澜一笑:“百剑盟有这个实力,却没这个想法。众所周知,百剑盟乃是一个盟会,与江湖上普通的帮派不同,它的第一宗旨,便是将剑道发扬光大,盟中的修剑堂超脱于江湖而存在,向来不过问外界的事情,因为从百剑盟第一代人组建起它的时候,就早已看到,江湖上帮派的兴起灭亡都是一时的,而人们对武艺、对剑道的追求却是永恒。百剑盟之所以能在京城重地屹立不倒,原因之一,便是他与任何势力、党派、组织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它可以做任何一方势力的朋友,却不受他们的拉拢。别人难以招其于麾下,却也不敢得罪,因为谁也不会想成为百剑盟的敌人。很多人入盟时都将自己的家业归赠于百剑盟名下,百年来使它拥有了自己无数的生意和产业,甚至掌控着数个相当庞大的财团,而有志于剑学的才俊也都慕名投之,论经济它不愁,论人才它不缺,所以百剑盟不刻意去扩张而自然坐大,不刻意去组织而实力自雄,对于吞帮并派割据地盘这些事情岂有兴趣。而且从人情上讲,郑盟主与秦老爷子交情深笃,也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明诚君哈哈笑道:“郑盟主乃当世人杰,就算要做,也不会做的如此拙劣,挑拨我两家相争之事,不过是宵小所为,长孙阁主亦从未放在过心上。”
祁北山在侧忖思:“如此又回归到原点了,聚豪阁本就是顺水推舟,借机生事,又岂会在乎挑拨两家的幕后者是谁?苍水澜说和不成,看来仍须一战。”放眼瞧去,聚豪阁目今主力只剩下明诚君、风鸿野、云边清、奚浩雄和冯泉晓这五人,武士不过一百来个。
己方大爷伤重,四姑娘、绝响和大小姐战力较弱,老太爷只可抵明诚君一人,余人能战者,那就剩下常思豪了。那廖孤石出手竟能和明诚君拼个势均力敌,功力不俗,或许单对风云二帝其中一人不会吃亏,他既要报恩,自是不会走的,看到这心中一叹:“唉,秦家逐年衰落,后继无人,今日竟落到要外人相助,而且还是两个孩子!只不知苍水澜究竟会站到哪方阵营,抑或是两不相帮?”他目光在对面诸人面上扫过,见对方奚浩雄嘴角有血迹渗出,心想:“他和老太爷动手,体力消耗巨大,且有内伤,待会动起手来,让常思豪和廖孤石先抵住风鸿野和云边清,我去把他灭了,再和津直同攻冯泉晓,拿下之后大家合力拼风云二帝,秦家或许还有希望。”
他打定了主意,向陈胜一瞧去,二人久在秦家,心中早有默契,交换一下眼神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各自暗暗调整蓄势,观察着敌人的位置,准备突击动手。
这时却听苍水澜从容说道:“聚豪阁在江南势力扩张,逐年坐大,朝廷早有戒惧之心,我想此事明诚君定然知晓。”
明诚君面色微变,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惊疑的意味:“阁下的意思是?”
第十章 魄力
苍水澜踱了两步,缓道:“挑动你们两家相争的,恐怕不是宵小那么简单。”
明诚君上前一步道:“你口中所说,有何凭证?”
苍水澜仍是不慌不忙:“我朝关闭港口,禁止通商,导致南方海盗横行,倭寇作乱,北方又有鞑靼和土蛮时常入境骚扰,朝廷左支右绌,精兵都调在边防,国内军力已是不足,聚豪阁连年扩张,声势已雄,若揭竿而起,内乱一生,国势必倾,朝廷怎会不忧心仲仲?目今国库空虚,派兵围剿,开销损失巨大,而且以疲弱之兵对聚豪阁精锐之师,极难成功,江湖的事,还得江湖人办,故而早在半年多以前,朝廷曾派人与百剑盟接洽,许以重利,便是要郑盟主对聚豪阁展开动作。”
奚浩雄怒道:“如此说来,杀我袁兄,设计挑拨两家的是百剑盟所为?”
苍水澜道:“非也。我刚才已经讲过,百剑盟财富充足,人力不缺,与各方面势力关系融洽,亦不受人所制,故而就算是朝廷开口,郑盟主亦敢拒之不理。”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心中一震,想这江湖上的组织帮派向来是“以武犯禁”者,豪侠剑客虽不屑于官府,行事却也谨慎小心,井水不犯河水,能不惹尽量不去惹它,像百剑盟这样不卑不亢,堂而皇之地坐镇京师,稳如泰山者,那是从所未有,郑盟主能做到这份上,那算是顶尖一流没的说了,便算不是他盟中之人,听此事也觉打腰提气,精神振奋。
苍水澜续道:“自始朝廷便是着东厂督办此事,其中内幕,苍某略知一二,只不过我现在虽已退盟,但此间事情还是不便多言,请诸位谅解。”明诚君点了点头,知道他这句话,是冲着自己问凭证那一句说的,但目今形势已是明摆着,苍水澜名满江湖,言责自负,事情确假不了。
苍水澜负手一叹,道:“百剑盟不受利用,想投靠朝廷的人还少了?如今冯保势大,权倾朝野,东厂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网罗了一大批江湖人士,其中不乏豪侠大剑,成了名的高手,在郭书荣华领导之下,曹吕曾康四大档头横行无忌,朝中大臣都要畏敬三分。长孙阁主自是不把江湖宵小放在眼里,但对手是朝廷和东厂,却又该另当别论。”
风鸿野、云边清等对视一眼,都晓得个中厉害,眉头微皱。
苍水澜道:“正面与朝廷冲突,乃是造反大罪,非同小可,以聚豪阁现今的实力,可在江湖称雄,又岂是整个朝廷的对手?说句僭位越礼的话,江南一带虽在贵方掌握,但人心未服,还是应以巩固根基为上策。或许在长孙阁主眼里,一些小帮小派不在虑下,然中朝廷之计,妄逞一时之威,盲目扩张,与江湖同道大肆厮杀,就算能克敌致胜,亦要大损战力,到时大军一到,豪杰束手,却是不智之极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不单是聚豪阁,就连秦府的人也都犯起了核计。
秦浪川面色凝沉,这些年来自己将众兄弟安排在各种正当生意之中,由明转暗,以免树大招风,外场人看来,秦家不过是晋中一富而已,只有江湖中人才知根底,朝廷既然对聚豪阁施计时能想到利用秦家,显然对自己这一方的举动从未放松过监察。
苍水澜望了一眼满院的尸体和泼地血光,说道:“今日一场大杀,双方死伤甚多,于两家何益?若再死战到底,正中敌下怀,更让江湖上的朋友看了笑话,苍某言尽于此,两位可自行思量。”
院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地上火把的余烬在毕剥轻响,众人足下黑影飘摇,幢幢如鬼。
明诚君率先打破僵局,哈哈一笑,道:“苍大剑声言不做说客,但这不说之说,却入情入理之极,秦老太爷,今番我部人马伤亡殆尽,折了迟正荣,秦家损失亦是不小,不如两家就此罢战如何?”
秦绝响侧目瞧了眼院中何事元满身是箭的尸身,胸中怒火激荡,喝道:“你聚豪阁挑我分舵,杀我府人,到如今想战便战,想和便和?当我秦家是城门洞,任你来去自由不成?”
此言一出,明诚君身后诸人尽皆动容,面有不忿之色。此刻秦家已经势穷,聚豪阁现下二帝双雄仍在,尚有百余强手,论战力比秦家高上一层,明诚君能主动请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出于至诚,绝非怕了秦家。
明诚君见秦浪川沉吟不语,说道:“秦老太爷,依你之见,今次这事,要沈某给你怎样一个交待?”
众人见明诚君一向傲气十足,现在如此说话,知道已是难得,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聚豪阁折了八大人雄之一的迟正荣,其所受损失并不比秦家为小,明诚君此刻出言谦卑,屈已从人,脸面上已经做足十分。
秦浪川道:“阁下能做得了长孙阁主的主么?”
明诚君道:“长孙阁主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如今情势有变,今非昔比,个中利害只待沈某向他陈说,一切都好解决。”
秦浪川道:“好!阁下言谈行止,果无愧明诚二字,老夫感佩至深,长孙阁主有此嘉士相佐,聚豪阁安能不兴!老夫年事已高,退意久萌,这张老脸挂不挂得住早不放在心上,又何必提什么条件把今日失的场面找回来?东厂处心积虑搅动江湖风雨,秦家岂甘为其间接利用,今日就依君上之言,两家就此罢战!”
秦绝响脸上不悦之极,但爷爷既然当众宣布,自己便再不能出头顶撞,只恨得暗暗咬牙。
明诚君眼中掠过敬意,自己已经有言在先,只要对方提的要求不是极端过分,自己务将应承下来,付于实施,但秦浪川放弃这个讨回面子和公道的机会,实在是能人所不能,有大领袖的风采和过人魄力。拱手道:“秦公高义,沈绿敬服,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待有相见之日,沈某愿与秦老太爷弃械举杯,共谋一醉!”
秦浪川亦拱手道:“好。”
旁边有人递过宝鞘,牵过白马,明诚君收剑纵身跃上,挥手撤退。
忽听一人道:“且慢!这东西,你们不要了么?”
明诚君侧头看时,一物破空而来,啪嗒落地,骨碌碌滚在马前,正是迟正荣沾满血泥污秽的人头。
秦绝响收腿掐腰,抬靴尖在地上蹭了一蹭,一脸轻蔑的冷笑。
“小王八蛋!”一声暴喝,奚浩雄身子电射而出,银锤带风,劈头盖脑,向前砸去!
此事突如其来,任谁也想像不到!
奚浩雄脚下踏破血泊,激起腥红一片。
红得像此刻他燃着的眼瞳。
银锤闪亮,在极速下拉出一道拖尾的辉光,如流星坠地,月落九天。
相隔丈余,秦绝响身上红衣,已被锤风激起!
血光,红红的血光——漫天。
第八部
第一章 但行己事
秦绝响直直地站在那里。
风逝,红衣回落。
两柄银锤砸在他身前的血泊里,距他脚尖,仅有半寸之遥。
血点、泥点,溅得他两条裤腿湿了一片。
奚浩雄趴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满脸污秽,他用双锤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要继续前冲,忽然发现自己矮了许多,低头一看,腰以下的部分,居然不见。
肠子在地上淌了一团,和着血,蠕动着,肚皮已成一个倒置的空口袋。
回头望去,自己连胯的两条腿在五尺开外,静静地倒在那里,腰椎骨在汩汩血浆中显露出来,白森森的,没有茬口,显然是自骨缝间被利器拦腰而过。
月光下,一黑少年慢慢将前冲挥刀的姿势恢复到自然站立的常态,腕子一翻,长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圆环亮线倒插而回,皮鞘将刀头缓缓吞下,斩浪二字印铭在鞘口边顿了一顿,钩簧响处,光华为之一消。
少年宽剑眉浓黑如墨,安然水横,这张神情刚毅的年青的脸,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平静,像樵子收斧将枯断松枝缓缓拾起,似老僧捧一碗清茶于廊下,坐看山中秋叶枫红。
奚浩雄竟在刹那间感觉到一种亲切和放松。
血液在流淌,眼前在变黑,身体在变冷,一切都在远去。他两臂勉强支撑着半个身子,道:“你……是……”
少年答:“小姓常,常思豪。”
奚浩雄半身一顿,扑嗵坠地,气绝身亡!
秦自吟直愣愣仍瞧着奚浩雄的尸身,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似地,啊了一声,脸色煞白。
聚豪阁百多红衣武士哗然围上,风鸿野鹰目透寒,黑色大氅忽地扬起,气劲陡然提升到极致,盘花连珠棍的链环哗啷啷直响,云边清九尺长枪一抖,内力摧得枪头红缨飞若飘火,指向常思豪。
陈胜一飞身掠到常思豪身侧,金刀横担,以防来敌,秦府余人不由自主向前踏出半步。
冯泉晓大戟一挺:“拿命来——”
“且慢!”
说话的是明诚君。
他两眼余光斜扫,苍水澜面色沉凝,廖孤石冷眼旁观,身形寂止,手中莺怨毒末端蛇信般轻轻抖颤。
地上奚浩雄的鲜血仍在流淌,院中气氛紧张。
别人都道奚浩雄先前与秦浪川力战已疲又有内伤,全力出手之下未及防备才被常思豪所乘,只有与之对过剑的明诚君心里,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