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绾宁被吓惯了的,现在早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感觉天昏地暗,满世界都成了灰白的,站都快站不稳。
有事忠臣服其劳,踹门这种毫不优雅的体力活,自然是不能让大Boss来做的,所以刚才一来,郝劲一看领导脸色不对,就立马机智地主动提脚踹门了,结果很满意,可就是现在整只右脚都痛得快废掉了,他跟在季薄川身后,却还要装作一脸精英样子,在众多闻声望来的营销部同仁注目下,麻木着脚走进来。
季薄川没说话,就死盯着快吓晕过去的顾绾宁,简直想咬死她咬死她,眼见情况尴尬,忠臣立刻又要服其劳——清咳一声,郝劲面无表情对王程道:“王经理忙什么呢,这么认真,还关门闭窗的,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应声。”
郝劲一脸严肃认真,王程额上滑下一滴冷汗,简直都快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了——刚刚真的有人敲过门?而不是耍流氓地来了就踢?
“下午例会的营销报告准备好了吗?”季薄川突然问,像是终于平静下来了,再没看顾绾宁一眼,话是对着王程说的。
王程一下子愣住,完全理不清楚领导为什么突然来关心这些小事,却这正好给了他一个脱身的借口,他连忙应声:“好了,准备好了,小顾刚刚送来,我查看过,有些问题,所以就指导了她一下。”
指导?
这词儿用得真够好的,郝特助没心没肺地摸了摸下巴,看王程的眼神跟看死猪没什么两样了——正宫娘娘需要你指导?要指导自然是大Boss服其劳!
“我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免得在会议上出了差错。”季薄川冷着脸简短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全当刚刚土匪一样闯进来的人不是他一样,直到走到了门口,他才骤然转过身来,跟突然想起似的,眼神毫无感情地指指顾绾宁,对王程说:“让她立刻给我将文件送上来。”
王程自然应是,谢天谢地的送走了领导,连忙抹汗吩咐顾绾宁,他面色严厉,一时倒是什么旖旎心思都顾不上了,顾绾宁全程都是懵的,被王程吩咐了一系列注意事项,最后抱着一叠文件出了营销部,才走到外面直达总裁办的电梯口,果然抬头就望见季薄川等在那里。
见到季薄川,顾绾宁脸色变了变,现在没人了她脑袋活过来了,心里一想到赵倩,脾气也顺势上来了,像只终于捉到老鼠的猫,顾绾宁噔噔抱着文件上前,就直直站在季薄川身边,等电梯,不说话。
她还有理?
季薄川见她这理直气壮的表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脸别到一边,他直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脑袋混乱拎不清楚,我一个正常大男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郝特助默默地将脸别到一边看风景,被无视得彻底,直到后来进了电梯,看到堵在前面各自不说话的男女,郝劲才后知后觉地想:我是脑袋被门夹了?这时候进电梯当灯泡,不是坏事了?
结果原本一场电梯PALY就可以解决的夫妻矛盾,硬是因为他这个“外人”的存在,分分钟升级成了激烈大战。
还等不到出电梯,季薄川就冷声问顾绾宁:“今天干什么去了?一大早不见人影,手机打了无数次都没人接,说好二十四小时开机都是敷衍我的?顾绾宁你死脑筋我认了,那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算话一次!”说道后来怒了。
手机,手机早上就已经被她气得随手扔了,现在季薄川一提起来,顾绾宁立刻就想起了赵倩,当场就要翻脸,脑袋一片轰轰然,带着哭腔朝他吼:“是你先说话不算话!是你自己说话不算话敷衍我,你恶人先告状!”
她不是故意要冲他吼,她自己也知道现在还有“外人”在,她不能跟个泼妇一样不讲道理,但她更明白自己嘴巴笨说不过他,为了不输气场,就只能从音调上战胜他。于是更不得了,憋了一天的惊惧此刻稀里哗啦全都叫嚣着要发泄,顾绾宁完全顾不上在郝劲面前丢人,大声冲季薄川说:“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你说要对我好要跟我好好过日子都是骗人的! 你一边好话骗我,一边却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现在还来跟我大吵大闹甩脸色!”
到底是谁大吵大闹?身为战火边缘的“外人”,郝特助觉得尴尬极了,完全面着电梯壁装透明。
季薄川也真是破纪录了,简直都让郝劲刮目相看,他这时候都还能忍,语气虽不好却还是耐着性子:“顾绾宁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什么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哪里来的别的女人?你是自己脑袋不清醒被害妄想症了,你别无理取闹跟我吵。还有,以后离王程远点,我会把你调到别的部门。”
他一句‘被害妄想症’实打实戳到了顾绾宁的痛处,让她立刻就受不了,瞬间难受得哭了:“我是被害妄想症,我就是被害妄想症了,你们所有人都想害我,连你都欺负我骗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一刻都不想见到你了!你自己去找你的小青梅过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顾绾宁昏头昏脑地冲出去,大脑中各种声音炸开了锅。
她一提‘小青梅’,季薄川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即脱口而出一声咒骂,都顾不上在自己下属面前的高冷精英形象了,大步冲出去拉住顾绾宁,顾绾宁肯定是要挣扎的,而且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柔弱推拒,完全就是使出了全力的手挥脚踢。
“你放手放手!”她还大声嚷,好在这楼没人,否则真是能让她第二天威名传遍整个寰宇。
郝劲一出电梯就看见顾绾宁跟季薄川拉拉扯扯,顾绾宁满脸泪痕,手忙脚乱中,倏地一巴掌甩到季薄川脸上,啪地一声,郝特助深深打了个冷颤,浑身都抖了一下,趁领导现在没空注意到他,他连忙机智地重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往下,他心中还在忐忑地想着:完了,我刚刚是不是看到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唉,作比又被家暴了,简直惨。
、第四六章
自己老婆是个精神病;一吵架完全不讲道理;说胡搅蛮缠都是抬举她了;简直就是哭闹不休;前言后语毫无逻辑可言,你根本没办法跟她好好搭上一句话!这场景;季薄川算是亲身经历无数次的,如今也是被虐出水平来了;他真能忍;顾绾宁怎样哭闹厮打他全不理会,只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挥;更不会让她有机会跑。
“顾绾宁你再打人;你再打人我立刻送你去警局信不信?”死死压制住她的动作,季薄川沉着脸低声吼她;脸上被她扇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顾绾宁被他吼懵了,混乱的脑子一听到“警局”两个字,心里又害怕起来,被他紧捏住的双手都停止了挣扎,她心里难过得不行,眼泪顺着脸颊流,只不停呜咽:“是你不对,是你自己不对,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谁他妈要骗你一个精神病。
季薄川一声不吭,手脚并用拖着她,将她拉进了总裁办,砰地一声门一关,他顺势把她压到沙发上,当即断了她寻死的后路,盯着她狠狠说:“我不对,我是有不对,那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话,你话都不说清楚就要动手,还扭头就走耍脾气,你就有理?顾绾宁你好好将事情说清楚过没有?”
顾绾宁只是哽咽,哭得狠了,现在都开始打嗝。
季薄川见她这样,重重皱了皱眉,他胡乱地给她抹了抹眼泪,随手将外套脱了甩一边,扯下领带透了透气,放低声音跟她商量:“你好好坐在这里不要动,别想着跑,也别干其它伤害自己伤害我的事,我去给你倒杯水来好不好?咱们有事情好好说行不行,绾宁?”
顾绾宁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是被敲晕了脑袋的鹌鹑,只红透了眼睛茫茫然四处张望,双手紧紧揪着沙发皮。
季薄川见她没有大反应,就当她是答应了,这才松开她从沙发上起来,去拿杯子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加了点糖,拿过来递给她:“先喝点糖水顺顺气,好好坐着别乱动,我没想着害你,你自己脑袋也别胡思乱想。”
顾绾宁从头到尾都不吭声,她情绪紧张地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一口,眼泪都掉进了杯子里,季薄川见不得她这般委委屈屈,他又坐到她身边,动作小心地替她顺了顺发丝,手掌捧过她的脸,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也不安慰,只沉声问:“是不是又因为赵倩?”
顾绾宁握着杯子的手都僵硬了,还未说话他就知道又是这事,在她又一次胡言乱语之前,他率先将话说得一清二楚:“先别急着哭,绾宁,你先说清楚,你生气是因为我没将她辞退?还是因为觉得她欺负了你,又或者我欺负了你?”
顾绾宁红着眼睛望着他,好久才哽咽出一句:“你说话不算话。”
“那就是气我没将她辞退了。”她喝完水,季薄川接过杯子放在一边,伸手抱过她,小声对她说:“绾宁,你多少理解一下人情世故行不行,赵倩也是个女孩子,你上次那样拿钱羞辱她,她自然心里不忿,对你冷眼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我也不会在寰宇待得长久,她工作能力确实不错,为集团有卓越的贡献,就为了这点小事,我就下私心辞退她,你让我怎么跟集团众多股东交代?让同行的合作伙伴竞争对手怎么看我?”
顾绾宁安静地听他说话,她自己话不多,对别人半点没有战斗力,可收拾季薄川还真是一下下都能精准戳到他心坎上,现在听完他好声好气的这么一通,她丝毫不为所动,就只冷不防来一句消极抵抗,说:“你随意狡辩,横竖我说不过你就是。”扭动着要从他怀里挪开。
季薄川自然不会松手,紧紧勒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他低头就重重咬了她乱说话的嘴巴一口,在她耳边小声吼她:“顾绾宁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怎么狡辩了,你自己也都知道,我都将她调到人事部 ,离我十万八千里了,上下班都碰不着面儿的,你还要闹?再闹我就上法院起诉你——就说我老婆善妒大醋桶,巴不得全世界女人都别看我一眼,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顾绾宁被他稀里哗啦一通话臊红了脸,瞪圆眼争辩:“你胡说八道,是她、是她自己——”
季薄川两根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唇,脸凑近她,表情认真沉沉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别人见你老公帅气多金所以心怀不轨,你一点都没有错,你这是防患于未然,拒绝一切居心不良想要靠近我的女人,你简直就是人民的好战士,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战斗力这么强大?你能耐,就只会跟我横跟我哭,还蛮不讲理打人呢,脸又被你打肿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家疗伤算了,反正也没办法再见人……”
他噼里啪啦说话跟机关枪扫射似的,顾绾宁瞬间就无还击之力,急了,她连忙伸手拉他脑袋,就要去看他的脸,嘴上还下意识地辩解:“我刚刚不是故——”
“不是故意的嘛,我知道,”季薄川一把抓住她伸来的手,凑到唇边重重咬了她手指一口,故意慢吞吞说:“我都理解,打我的不是你,是你体内的粗暴型人格又打我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跟她商量清楚,没叫她温柔点别打我,否则我老婆清醒过来又要心疼,我老婆才舍不得打我,你说是不是,绾宁?”
他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眼底的促狭与捉弄让顾绾宁彻底不知所措,她脸都烫都得能煎鸡蛋了,闪躲着眼神再也不敢跟他对视,只讷讷地说:“你乱说话,我没有、我没有粗暴型人格,刚才是我不对,是我不该、不该动手,我太紧张、太生气……”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的脸,没看出异常,想来刚刚下手应该不是太重,几不可见地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有隐隐的后怕。
季薄川突然不说话了,就只盯着她看,仿佛这么多年都看不清楚自己究竟遇到了一个怎样的女人,这样安静下来的时候,气氛一时尴尬,顾绾宁莫名又开始紧张,她现在知道自己不对了,心慌意乱,似乎一下子没了立场和寄托,连她整个灵魂都可以瞬间飘走没了,蓦地,她惊慌失措地一把紧紧抓着他腰际的衬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季薄川动作不轻不重地扶过她,也算是摸出规律来了,就跟正常人的情绪发泄一样,貌似每一次大吵大闹之后,顾绾宁都会有那么一段“头脑清醒”的时候,正像此刻——他觉得现在是个跟她好好谈话的机会,硬是要假装什么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又没办法对她发脾气,便只是沉着脸问她:“你今天早上就遇见了赵倩,面试时她故意为难你,事后你自己憋着委屈难受,为什么当时没想着打电话给我?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一直都不理我了?手机扔了也不要跟我联系了?”
顾绾宁闷闷地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脑袋默默地埋在他怀里,头疼欲裂。
事实上,季薄川完全判断错了,每一次吵架之后,顾绾宁脑袋里只会更加混乱,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她根本就丝毫理不清楚头绪,整个人都不知身在何处一般,甚至会隐约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灵魂飘荡在天堂与地狱的夹缝里,被上下的阴风狠狠撕扯着——季薄川产生的“顾绾宁头脑清醒”错觉,源自于顾绾宁的各种本能反应。
当她最不清醒的时候,本能的,她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为自己各种找不着理由的行为一次次道歉。
“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顾绾宁反复说,眼泪一点点沾湿了他的衬衣,滚烫。
“我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以前不会跟人争执,不会跟人吵闹,更不会对人说难听的话,因为我知道自己各种劣根性,我知道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东西,就像越是难看的商品就越是要包装得好看以便吸人眼球一样,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柔,变得和顺,我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就算别人欺负我羞辱我,我都从来不会还手……”顾绾宁乱七八糟地说,大脑里记忆又翻腾了很远,她声音很小,语言支离破碎,带着惊颤的哭腔:“可是后来就情况不一样了,后来我知道了,这世界上受践踏的人是少数,践踏人的人也是少数,落井下石的才是主流,我如果不反抗,我如果不吭声,我如果不主动出击,我有理都成了无理,对的都会成错的,我说不清楚,我有口难辩……”
多少年前都是这样,因为她的被动,因为她的怯懦,她被萧明萱逼上绝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