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又执起她的手,观察着她指头的伤势:“手指受伤了,走,我送你上医院!”
她轻飘飘的抽手,淡淡望着男人那纠结的眉头,唇角露出一朵怪异的笑容:“总监,你怎么会来?”
卢故冷着脸,细长的单凤眼挑着危险的弧度,口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先去医院!”
“不去!”她冷冷的说着,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死死的抱住,那模样看起来无助而脆弱。
卢故看着她的样子,有难言的心痛。他今天提早下班,把车子开到她家楼下,没多久,就看到她一身红装,神情恍惚的从他车前走过。她的神情似丧了心魄的游魂,无端端令他恐惧。他下了车,一路悄悄的跟随,看着她拐进一间又一间药店,只觉得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又跟着她上楼,她没有关门,他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袋袋药物,像一颗颗水果糖一样,摆在茶几上,几欲吞下……
他心里沉甸甸的,将领带随意的一扯,双手叉着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杨或?”
她的牙齿无意识的轻咬抱枕的封边,全身都在发着抖。指头胀痛得厉害,血液似乎漫过了伤口,有粘湿的厚重。
“我早跟你说过,要你提防着他!你就那么傻!”卢故忍不住吼道,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即便是他伤了你,你至于为他吃这些吗?”
她轻轻的笑着,她以为她不会再有泪。有什么冰凉的涴涎而下,淌在浅绿的抱枕上,成了深绿的水渍。
卢故的眉头拧成一团,不住的低声叹息着。她那样的脆弱渺小,全身都在栗栗发抖,眼神如此空洞,嘴角却仍在轻轻的笑着。那模样怪异得离谱,却像有某些小虫爬过他的心上,撩拨着他的心。
他轻轻的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她小小的肩头在他怀中瑟缩着,想将自己尽量的缩小。什么都破灭了之后,她就是那废墟上的灰,尽量的缩小着躲避着,因为着了风,她就灰飞烟灭了……
他陪她坐了许久,她紧紧抱着抱枕,他紧紧抱着她。他们是这世界孤独飘荡的一群游魂,有时记不清在哪里失落了灵魂,却又固执的记着那灵魂的精髓,固执的以为终会失而复得。于是孤独飘荡,无依无靠,旷世寂寞。
没有关窗,夏夜里的风凉凉的吹进来,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低沉的嗓音飘荡在静谥的房间。他说:“艾梦,跟我在一起吧。”
她像是睡着了,蜷缩在他的怀里,无声无息。
他无声而笑,即便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你不会再干傻事了吧?”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但她却声音喑哑的道:“这并不傻,我活着才傻呢!”
他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心里无端的颤动,鼻头轻微酸涩。他说:“那么能不能为了我,不再做傻事!”
她的思想混沌,理智尚不清楚。她也许从未有过理智!她抬头,望见他月色下依稀的面部轮廓,伸手轻抚他宽阔的额头,俊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他的身子一颤,俯身低头,在她的额上烙下一个轻吻:“好吗?跟我在一起?”
悬在她心上的那根线已经断了大半,她的心摇摇欲坠。那滋味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早春的黄昏,她在风雨雪里绝望痛哭,然后有人为她撑开了伞,扶起她,续上那根线。
她以为心上悬的还是原来的那根线,可如今,那线再次断裂的今天,她突然发现那根线早不是十年前的那一根。只是断了,才知道什么叫断了。那样绝望的知道,令她无助的希望,另外出现一个续线的人。
他是不是赶得凑巧呢?她的理智混沌,思想根本不清醒。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感触他温暖的体温。夏夜凉爽的风吹过,他身上有稀薄的汗味,那样实在的倚靠!她迷糊的想着,仰头轻啄他的唇。
他欣喜的将头低埋,反客为主的挑逗亲吻。她的心荒凉的漂浮,正需要这样的停泊。他的力气稍大了点,将她压在身下。手臂撞到她受伤的手指,她疼痛的低喃着。
他忽的清醒,说:“先去医院!要感染了就麻烦了!”
她仍然赌气一般的,说:“不去!”
他怒了,瞪着凤眼,说:“你还想死吗?”
她固执的将头扭向沙发:“不去!”
他忍着气:“你是舍不得取下这个戒指吗?”
她猛的转头,愤愤的说:“才不是!”
他扶她起来,拿了钥匙说:“走吧!”
她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头,钻戒埋在模糊的血肉里,依旧闪着淡淡光芒。她忽然惊奇,为何它就那样固执的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奇…'书'…网而她,从未想过去医院或者其他地方将它取下来!
卢故关了灯,揽着她的肩头,走到玄关开了房门。走道上的自动开关这几天坏了,卢故帮她锁门,她先踏出门口。
有什么横在门口,跘到她的脚,她的身子向前倾,整个人就要倒下去。有一双臂膀伸了出来,揽住她的腰。
浓厚的烟草味,凌厉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着锋芒。她全身一震,僵在他的怀中——舒诚!
卢故锁上门,迎面撞见一个男人揽着她,脸却挑衅的望着自己,黑暗中仍可辨得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绷直,愤怒的火焰正蓄势待发。
艾梦试图推开他的肩膀,舒诚却抓紧她的手臂。那样凶猛的力道,像要将她掐进他的身体!
她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心跳得厉害!他生气发怒时,总会先将绷紧的下巴扬起,然后便是令人屏息的沉默,再然后,他会别过头去,或者沉郁的离开自己。
她以为舒诚的怒火仅此而已。她常常怀疑这并非他动怒的极限。她曾经因为自己的烦闷一次次的故意惹怒他,想激起他最真实的愤怒,然而他总能克制得当的,将一次次的怒意深藏。
这一次,却并非那样简单。
舒诚的声音很低很低,擦过她的耳膜,问道:“他是谁?”
他把她的手臂掐得极紧,她感到刺骨的疼痛。她叫着:“放手!”
“他是谁?”他仍然用极低的音量问着,丝毫没有减轻握着她手臂的力道。
她的无名指上又流出血来,痛得几乎窒息:“放手!好痛!”
“他是谁!!”舒诚低吼着,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艾梦忍不住痛得低呼,卢故一个健步上前,按在舒诚的手臂上:“放开她!”
艾梦感到舒诚的手在颤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觉他的鼻孔张合着,厚重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
三个人这样僵持着,舒诚抓着艾梦的手臂,卢故按着舒诚的手臂。
忽的,舒诚用从未有过的粗暴方式,重重的推开艾梦。他的左手一扭,抓住卢故按着他的手,右手握成拳,狠狠的挥向卢故。卢故把脸一闪,避开他的拳头,舒诚直追上去,又是一拳提了起来,砸向卢故。卢故退避几次,怒意升腾起来,也扑上前来,两个男人瞬时就扭打在一起!
艾梦吓得慌乱无措,左右喊着“住手”!奈何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连空气中都流淌着暴力的血腥气。舒诚的脸上挨了两拳,卢故的额头眉间也划破了几道伤口。艾梦没有办法,闭着眼扑到两人中间,舒诚的拳头正向卢故挥去,此时急急的收住,依旧砸在艾梦掩面护脸的手臂上。
邻居听到吵闹声,开了门查看究竟。黑暗的走道亮起灯光,两个男人脸上带着彩,对峙的互望着,眼里的怒意腾腾燃烧。他们中间站着个女人,举手护着头,左手无名指上刺目的鲜血淋漓流下。
“又出血了……”卢故失声道。
“你的手……”舒诚同时叫道。
“别打了,求你们……”她颤颤发抖,瘦弱的身子在两个强壮的男人中间似飘摇无助的稻草……
第二十四章
空气中依然流淌着浓厚的暴戾之气。
两个男人同时住手,两道目光一起纠结的盯着她淌血的手指。
舒诚眼见那枚婚戒融入她的骨血,不由重重的叹气,一把拉过艾梦没有受伤的手:“走,去医院!”
不由分说的,舒诚拉着她就往前走,卢故怒火未熄,却仍然强忍着,随在他们身后。
楼底下停着一辆保时捷,一辆宝马。虽然时近九点,两辆名车同时出现在这个贫民的小区还是引起不少居民的关注。闲来无事的人们一边闲聊着一边时不时的瞥一眼这边的两辆车子(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期望见到主人的风采。
四座的楼梯口拐下来两个气质不俗的男人,一个身形高大挺拔,气度沉稳坚毅;一个中等身材,面容俊秀雅致,气质儒雅。两个男人中间护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大红金绣的旗袍,盘好的新娘头有些微的零乱,脸色几近透明的苍白,却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两个男人走向各自的汽车,艾梦夹在中间,手仍被舒诚紧紧握着。
卢故却叫道:“艾梦,上车!”
艾梦觉得手心一痛,舒诚的指甲按进她的掌心!舒诚冷冷的笑道:“不必麻烦,她是我的老婆!”
卢故瞪着舒诚,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若不是她的手需要尽快治疗,我还想再揍你一顿!听清楚了,艾梦的前夫!我是她的男朋友!”
他早就注意到舒诚的无名指上戴着跟艾梦一模一样的戒指,但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世俗的所谓道德规范!他挥了挥手中的钥匙,嘴角轻扬着朝艾梦道:“上谁的车,你自己决定!”
舒诚将她的掌心掐得痛极,她几欲低呼出声。舒诚的脸绷得紧紧的,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的跳着。艾梦觉得他在大口的呼吸着,已经濒临再次失控的边缘。
她心里升起报复的快意,宁可他再痛点再怒点。她使劲的甩手,想挣脱舒诚的掌握。舒诚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像看着什么罕见的怪物!艾梦不停的挣脱,眼里流露出的厌恶令他心灰意冷。他无力的松手,她快步的奔向那个男人的车。
舒诚的喉咙哽着,心早就四分五裂,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大病初愈的病患失了元气,他说:“艾梦,你真是水性扬花!”
然后,舒诚迅速的钻进车厢里,忽的一声将宝马开走了。
她听着这句话几乎站不住脚!指头的痛算什么!她心里的酸楚与纠结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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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戒指被医生用钳子钳断,收回来时成了一条白金的线,钻石仍闪着淡淡的光。她还是小心的将那根金线收进袋中,卢故在身边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深夜,卢故送她回家,车子停在她家楼下。
她解了安全带,正欲推开车门,卢故却按住她的手:“不要再做傻事了?嗯?”
艾梦苦笑着,筋疲力尽的望着他。她的眼睛本拢着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然而此时,那轻纱似乎也被扯去,唯留空洞无神。她像输光所有的赌徒,穷途末路。
他实在不放心,握着她的手不放:“艾梦,我留下来好吗?”
她的杏眼凝望着他,他却找不到她的焦点。她的嘴角依然挂着淡静的笑容,仿佛世间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
深夜十二点钟,她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母亲的电话,夹着模糊的哭腔。母亲说:“梦梦,你爸爸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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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幻境,她承认有时候她分得并不清楚。
爱情有时候是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我爱你,而你不爱我,那是我自己的事;你爱我,而我不爱你,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互相爱着,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你说爱已经停止或者消失,而我的爱仍在;我说从来没有爱过你,而你的心已经付出。爱情的世界,没有公平,没有平均,只有活该谁爱上谁。
艾梦以为,活该自己爱上杨或,趁着年轻,没有后怕的交出真心。他伤了她的心,她曾经一度崩溃,她以为,她的心门只为他开启,也为他完全封闭。
其实人是软弱、迁就又善变的。她以为她的心坚定不移,然而这世上没有不移的东西。秒分时日月年,即使顽固如石,也有风化侵蚀的每时每刻。
分居之后,她常常想起舒诚。
她与杨或重逢,条件反射般以为自己仍然爱着他。爱情可以切割,可以转移,可以追忆,也可以重拾。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的想法。
杨或又一次的划破她的美梦,她的撕心裂肺却并不为此。
她惊恐绝望的发现,婆婆的那条短信才是她崩溃的关键!
她发现这一点,是因为父亲淋巴癌晚期,住进了医院。
在她以为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父亲得了绝症,马上就要离开人世!这世界多么讽刺!父亲那样健康的一个人,一夜之间,被命运判了死刑。
她当年与杨或分手,任性的怪罪她的父母。
她还记得当年她在父亲的行长办公室外面实习,每天要做的就是接待父亲的客人,端茶倒水的,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清闲无事。无事的时候她就捧着各类型的书读。反正她从来不是爱热闹的人,除了一心一意的挂念杨或,她倒是乐得清静。
她记得那年冬天,杨或离开了两个月零三天。临近春节了,来见父亲的客人一拨又一拨。她穿着银行的制服,领口系着条五彩丝巾,端端正正的站在一拨又一拨的客人面前,捧茶,倒水,退出。父亲并没有向他们介绍她,客人们以为她只是银行的普通职员,却又对她美好的形象颇为注意。
下午刚上班的时候,父亲的办公室清静了下来。父亲接到一个电话,临时有事出去了。她与杨或刚通过电话,他在电话那一头细心叮嘱她的日常生活琐细。她满心喜悦的挂了电话,低头翻看着上一期的《读者》。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有人脚步轻快的走进来,浑厚的男性嗓音响起在她的头顶:“你好,请问艾行长在吗?我与他约过时间了。”
艾梦抬起头,礼貌的微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五彩丝巾在右颈处松松结成一朵花,衬得她白晳的脸庞,直觉得艳若春花。她站起身来,说:“行长临时有事出去了,他交代请客人稍等片刻。”
柜台前的男人看起来年龄跟她不相上下,浑身却透着一股沉稳的男性气息。高高的身子昂扬在她的面前,深遂的眼神凝着她的脸,漆黑的眸色越来越深,似黑耀石般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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