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梦一震,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卢故冷冷的望着她:“你怎么问我?你跟他之间有过什么事会让他这么做,你自己不是最清楚!”
艾梦无言以对。
卢故凝着眉,问:“你是不是烦了我了,向他要求离开策划部?嗯?”
艾梦说:“我没有呀!”
卢故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脆弱,还是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整天乱发脾气?”
艾梦说:“没有啊,总监!”
卢故却还是问:“你很怕我?”
艾梦在寻思要怎么回答这一句,好像既不能说“怕”,又不能说“不怕”,这个男人又内分泌失调吗?
正思量着,外面传进敲门声。
艾梦上前开门,杨或伫在门外。
艾梦叫:“总经理!”
杨或径直走进去,说:“卢总监,向你借个人!艾梦今天跟我办事。”
卢故怒极反笑,声音低低的:“总经理!你的人事调动都下来了,何必还要向我借人?”
杨或回答得极认真:“艾梦下个月才调到公关部,这个月还是你的下属,自然要跟你请示一下。”
卢故将脸别向窗外。
杨或对艾梦说:“收拾一下,走吧!”
艾梦来不及问去哪里,卢故将背对着他俩,声音还是冰冷冰冷的:“总经理,跟你报告一件事。”
杨或说:“你说。”
卢故转过身来,窗外的阳光斜照着他轻挑的眉眼,有冷冽的锋芒。他说:“艾梦是我的得力助手,若你将她调离了,我在环宇的工作就没有意义了。”
杨或本来就沉着的脸色更加凝重,转头看了看关上的门,将声音放低,但口气里的怒意已经喷涌而出:“卢总监,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卢故很冷的笑了一下,说:“你是环宇最大的,我只是个打工的,怎么敢威胁老板?我说的是实话!”
杨或跨前一步,一把拉起艾梦的右手,她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幽然的光,杨或指着那戒指道:“卢总监,你看见这是什么了吗?我记得你从不做不明智的事,你不在乎外界的评论,难道不能为艾梦想一想?”
卢故低笑起来,冷冽的目光望向艾梦,渐渐柔和:“杨总,你不知道艾梦从来不介意这样的事吗?”
艾梦心中一颤,极认真的看着卢故,他的眼里似有波光流动,脸上是极少见的温柔平和。
杨或握着艾梦的手,越来越紧。艾梦侧头,他的身板挺得直直的,呼吸紧紧的,看着卢故的眼里满是敌意。
艾梦终于嗅出气氛的不对,手还握在杨或掌中,她轻轻的挣扎,杨或一愣,转头怅然的望着她,松了手。
寂静半晌,杨或缓缓说:“卢故,我希望你能站在公司的立场考虑,公关部正需要一些人员!艾梦我先带走,你刚刚说的话当我从来没有听见过。”
艾梦还在怔忡,杨或已经开了门。艾梦探询的目光落在卢故身上,卢故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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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带着她,开着车,穿梭在每一条大街小道。
艾梦望着他的侧脸,皮肤偏黑,英气逼人的剑眉微拢着,底下深遂的大眼时不时的眨动,看不出在想什么。她记得从前,她总喜欢靠在他肩头,用手指拂着他侧面的轮廓,他的鼻梁挺直如西方雕塑,他的薄唇透着男性的刚毅魅力——从前,她觉得一辈子都看不够他的俊美。
来电的铃声打断车内静谥怀旧的氛围,杨或的手机放在油门旁,艾梦看到了,谢飞飞。
杨或接了,说:“我在外面。”
艾梦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杨或说:“是个女客户。”
车子随意的停在出海的港口,沿岸泊着三层的客船,白铁皮的接缝处已生了斑斑的锈迹,船头依然飘着五彩小旗,只是被岁月染旧了颜色,红彤彤的三个大字依然清晰:梦之船。
艾梦故作轻松的问:“怎么来了这儿?”
杨或说:“下去走走吧!”
湛蓝的天空突兀的飘着一朵乌云,极慢极慢的飘着,极慢极慢的再涌出一朵。他们并肩走在没有行人的码头上,这已是个废弃的港口。
从前,他总是走在她的左边,她的头刚到他的耳朵,他的手正好拢着她的腰。曾经,她觉得他们天造地设。
他还是走在她的左边,间隔了半步的距离。
她看着那条老旧的客船,问道:“这船不用了?”
他说:“里面的零件大多旧了,不好再修。”
她说:“真可惜。”
他说:“是啊,回不去了。”
她睁大了眼睛,侧头看他。她脸上有一种惊慌的神情,仿若他说出这样的话,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
她说:“杨或,你还是不肯说吗?当年,为什么……”
他说:“梦梦,都这么多年了,现在说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泪无声滑落,怔怔的望着他,停下来。
杨或转身问:“你怎么了?”
艾梦却说:“我马上就要离婚了!”
杨或一怔,说:“梦梦,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有雷声闷闷的响着,从极远的地方轰轰的赶过来。
她的泪冰凉冰凉的,湿了全身。
杨或拿手挡着她的额头,一如从前:“下雨了,快躲起来。”
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挡着她的额头,朝前面的房檐跑去。她任他拉着,他决定无雨的方向。
他们在一片房檐下站定,灰蒙蒙的天,滚滚的雷声,豆大的雨由疏及密,迅速在眼前形成一幅雨帘。杨或帮她抖着发上的雨珠,她的身子发颤,头埋得低低的。
他不安的轻唤:“梦梦……”
她的肩膀抖动加剧,隐隐有低声的啜泣。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梦梦……”
她的脸抬起来,泪湿的脸夹杂着雨水,粘着几丝碎发,樱唇抖动着,朦胧的眼中满是哀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终究没忍住,揽她入怀。
她在他怀中放声大哭,双手捶着他的胸膛,喊着:“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等了你多少年!你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我傻了,我痴了,我栽了,杨或……杨或……”
他吻她,有雨水滑落在他们纠缠的唇舌上,如水珠掉在烫红的烙铁上,吱的溜成烟,唯余更火热的占有和掠夺。他紧紧箍着她,只求这一刻的放纵随意。她却如坠梦中,恍惚飘摇。轰轰烈烈,天崩地裂的感情,她曾以为他们的爱情经历了生死的考验……
他二十一岁时,揽着她的肩头,气息喷在她柔顺的长发上,他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带着你环游世界!”
她在他怀里轻笑:“你有钱吗?”
他说:“我会造一条大船,我们出海捕鱼,抓到一条吃一条,然后船开到哪里算哪里,咱们四海为家。”
她更好笑,抬手抚着他冒着胡渣的下巴:“你要当野人,我才不要被鲨鱼吞下肚子!”
他吻着她的手指,胡渣刺得她掌心发氧,她咯咯的笑起来。
他问:“你跟不跟我去?”
她忍着氧:“不跟。”
“不跟?”他坏坏笑着,低头,从她的耳根一路吻到脖颈,胡渣酥酥麻麻的刮过她吹弹即破的肌肤,伴随着逐渐炽烈的体温。
她怕了,求饶的说:“我跟,我跟……”
于是在那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他带她登上“梦之船”,整艘船上就他们两个乘客,船长和水手都是他的相识,他帮他们做了许多事,他们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她惊讶的合不拢嘴,他像变魔术似的变出鲜花美酒音乐灯光。他搂着她在甲板上跳舞,船缓缓的开动了,清晨的阳光和煦的照着他俩的脸,她说:“我们真像杰克和露丝!”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本正经的喝斥:“说什么呢?好没吉利!”
她嘻嘻笑着,拉着他跑进船舱,船厅里有台钢琴,她兴奋的跑过去坐下,轻巧的手指灵活的弹出一串音符。
他说:“我不知道你还会弹琴。”
她说:“我会的多着呢!”想着,她又说:“你知道《海上钢琴师》吗?他就那么执着的守在一艘船上,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这条船,把他所有的梦想才华都奉献给那条船,也宁愿随着那条船埋葬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再没有人比他更执着的守着自己的梦了!”
杨或说:“你今天怎么了?尽说些不吉利的!”
艾梦的目光晶亮晶亮的,像头顶上的大吊灯折射出来的光彩。她说:“我太幸福了,我怕这样的喜悦会突然消失。你知道,我总是习惯了忧郁。”
他走过来,半蹲着身子,将她拥进他的怀里。他说:“我们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她轻轻的笑,眼里却有感动的泪光闪动。她将身体靠在他怀里,紧紧的,她说:“我会像那个乐师一样,用生命的全部守着我们的幸福!”
第十一章
二十出头的杨或是青春无敌的。下午的时候,阳光淡了些,他瞒着他的水手朋友,悄悄解下小船的绳索,说要潜入海底为她摘珍珠。他有一套租来的潜水服,休闲时曾经潜过几次。
艾梦怎么拦都拦不住,看着他从楼梯上爬下去,站在小艇上朝她竖着大拇指。她有一点青春的兴奋激情,使劲的朝他挥挥手,再看着他戴上氧气面具,像条鱼似的跃入海里。
阳光更淡了,天边有黑色的阴影。他的水手朋友走上甲板,说:“变天了,要回港去,风暴快来了!”
艾梦登时急得脑袋一片空白。
水手问:“杨或呢?”
她茫然的指着放空的小船绳索,声音发颤:“他下去了……”
水手朋友变了脸色,急奔到船边俯身查看,那条小船平平静静的跟着大船,海面也是平平静静的,一圈涟漪都没有。
他们害怕出意外,吊着绳子下了船,也跃入海里。然而终究没有潜水服,下不到海底深处,一个个冒出水面时,都是一脸的无奈。
艾梦的额头掌心冷汗涔涔,她原来无论如何不肯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死掉,然而此时,她却有追随的渴望。她觉得如果他不在了,这朗朗乾坤也便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的全部希望、幸福、向往都会随他埋葬!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除了渐响的天雷,渐阴的天色,没有任何动静。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一步步走近船沿。她狠狠的咬着下唇,直咬得嘴唇泛白。她心里反而不那么恐惧了,有某种同生共死的壮烈激情。她告诉自己,准备好,随时要跳了!她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她相信灵魂不灭!
有只海鸟很低的飞过,擦过她的头。她下意识的将头一偏,再朝海面望去时,依稀一圈圈扩大的涟漪。所有的人屏息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海面,动静越来越大,有水泡汩汩的冒出来,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看见杨或的脸钻出水面。
水手们在欢呼,艾梦在哭泣。
他拔掉氧气面具,兴高采烈的跳上船,捧着几只海蚌,朝她叫道:“梦梦,我们来挖珍珠!”
艾梦别过脸没有理他。
杨或转到她面前,讨好的拉着她的手,她的眼眶还是通红的:“你生气了?”
艾梦不说话,甩手走掉。
杨或悻悻的,坐下来剖海蚌。他捞了好几个,满心希望至少可以开到一颗珍珠,哪怕只有米粒小也好。
晚餐吃的是烤海蚌。将烧烤车推到甲板上,泡了水吐了沙的海蚌刷上酱料,放烤架上烤几分钟就成了,鲜美无敌。杨或将一盘烤好的海蚌放在艾梦面前,求饶的向她眨眨眼,她只作不见。船员们聚在一起胡天胡地的聊起来,杨或眉飞色舞的描述他被海藻缠住脚踝的惊险潜水经历,所有的人都听得兴高采烈,艾梦将盘子往前面一推,站起来抱臂走向船沿,只是闷闷不乐。
船泊在岸边,明明前几个钟头还下过雨,此刻天空中却挂满了星星,明天想必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海风有点烈,吹乱了她及腰的长发,船头的五彩旗迎着风猎猎作响,星光下依稀辨得原来的颜色。
繁星闪烁的夜空之下,白漆的船头,高高的桅杆,纤细柔弱的身影倚栏而立,长发被海风吹拂着扬起,裙摆随风摆动,像天然的油画,入夜的精灵,神秘而美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甲板上只余他们两人。杨或呆呆的注视着她的背影,看不够她的柔美。
她轻声的叹气。
他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从背后搂着她的肩,声音轻柔的说:“梦梦,对不起!”
她的眼泪就那么下来了,没有经过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她转身,扑进他怀中,轻捶他的胸膛:“看你今后还敢这么吓我!”
他安慰她:“就你瞎担心,我怎么会出事!我小时候野得爬树摸鸟,抓蛇打野鸡,从四五米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我妈就骂我说我死了她早安生……”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说死字!”
他抓住她手腕,黑眸幽深,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不死!我们都要长命百岁,携手同老!”
她热泪盈眶,唯有将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
他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她声音哑哑的。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蚌壳,洗得干干净净,透着油亮的光。他说:“你打开看!”
她打开了,里面躺着一粒黄豆大小的珍珠。她难以置信,又故作生气的说:“就为这么个小玩意冒了那么大的险,我才不稀罕!”
他笑着说:“不稀罕,你扔掉呀!”
她哪里舍得,嘴硬道:“纯天然的值不少钱呢,不要白不要,留着吧!”
他大笑起来,凑近她耳边,轻轻的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带着!”
她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了好几档。
那夜,凉风徐徐的海边,他向她许了一生的誓言,那样的信誓旦旦!她想到神圣肃穆的教堂,庄严的圣母玛丽亚,十字架上的耶和华,佩戴胸花的亲朋好友,父亲牵着的手,母亲笑中的泪,胸捧的鲜花,等候在红毯前的他。
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有惊人的气势,闪电凌厉的劈开淡墨的天空,惊醒痴迷于回忆中的男女。
杨或似从梦中惊醒,急切的松了揽着她的手。
她的眼神依旧迷惑的望着他,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一丝改变。
他的目光却注视着墙角,谁家的紫丁香被狂风吹倒,跌在角落里,陶瓷的花盆四分五裂,枝叶随泥土四散着,被暴雨冲刷着流向沟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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