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从书柜顶上端下一盘紫红的李子,拿过来坐到身边:“前几天客户送的,吃,别让秦相容看见。”
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酸得直倒牙。只好将李子捏在手里,问:“老板,你了解死域吗?前几天,我在死域里碰到一个长得像你的人。他一头白发,紫色眼睛。我哥被他缠在死域,出不来……”
“昨天,你的家人来过,问这个问。那人是螣蛇大妖,易。”他轻声道。
“你认识他?”
眼眉微垂:“他是我身体的魂魄。”
螣蛇是易道身体的魂魄?
我有些迷糊:“老板,你和那人是一个人?”
“不是,我是妖尸。”
未等我继续问,他解释道:“妖尸由尸自生,无魂无魄。非神非鬼非魔,勉强算妖。生不入生籍,死意识散于洪荒,不留半点踪迹。易道便是易道,易的事,与我无干。”
他侧脸是那样的安静而漂亮,精致无比的轮廓,在清冷的客厅光线中静如雕塑。但他的话又是那样落寞,放佛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些许绝望味道,落在我耳朵里,听得胸口莫名其妙阵阵钝痛。
沉默半晌,我又问:“老板,易很强吗?他会不会杀了我哥?”
易道轻轻一笑:“不用担心,你哥很强,能出来。易,拦不住他。”
易道从不说诳语。
松口一松,在半空悬浮了很多天的心脏咚地一下落了地。依然很担心,但却不再那么坐立不安。
“谢谢老板。”我掏出包里的工资卡,放在茶几上,“抱歉,现在才把这东西送来。”
他嘴角的笑不见了,脸色苍白:“你要辞职?”
点点头:“我想休息一阵子,在死域里累坏了。”
将工资卡塞回我手心:“休息好,再来上班。”
话音刚落,黑色的身影往楼梯的方向一闪,我身边空了。
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觉得今天的易道怪怪的……
走出客厅,胖子唠唠叨叨迎来:“白霖,随意旷工可不行啊。你不在我就得看店,我看店就不能出门联系业务,我不联系业务易道堂就没收入,易道堂没收入店就要倒闭。我的牛肉面店都快兑出去补贴易道堂了,哎呀喂,你去哪?”
无视胖子的唠叨,下了楼,我请张君野开车送我回亦词公馆。
白知秋安全的时候,我可以和他吵和他闹,可以恨他可以逃离他身边。白知秋行踪不明的时候,我只想呆在家里等他回家。
【第九个故事——回音】
100、第一章
车到了亦词公馆门口,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径直开进去;而是停住了。
昏昏欲睡的我抬头一看;见公馆的大门依然紧闭。大门栅栏后站着的不是那群我熟识的保安,而是白老爷子的保镖白横和他手下的人;心知大大不妙。
“小姐,我过去看看。”张君野下了车;朝大门走去;同那些人争论起来。
等了一会儿;见那边的争论迟迟没有结果,我也下了车。
走到大门前;听张君野激烈地说道:“……亦词公馆是白大少和小姐私产,与白氏集团无关,你们没权力霸占……”
看见我,白横笑着打断了张君野的话:“老爷子说了,如果不服,建议白霖小姐通过法律手段与他对簿公堂。”
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老爷子向来恨我带坏了他最重要的儿子,如今他大概把白知秋失踪的账记到了我头上,恐怕要不是还顾着那点子单薄的父女缘分,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看来,亦词公馆我是回不去了。
对白横笑了笑:“请转告老爷子,对簿公堂就不必了,其他事等白知秋回来再说。我想进去拿我的行李,可以吗?”
白横微微地笑:“已经让人去拿小姐的行李,小姐稍等片刻。”
没多久,一个保镖拎着一个憔悴的小包从侧门走出来,随手将包扔到我脚边,砸起一股淡淡的灰。
白横解释道:“老爷子吩咐过,除了贴身的内衣,小姐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走。”他扭头望向张君野,“张秘书,老爷子让我转告你,要么明天凌晨十二点之前赶到新加坡报道,要么离开白氏集团。”
看着地上灰蒙蒙的小包,眼前微微腾起了一团雾气,鼻子有点堵。强忍住没出声,因为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张君野替我将包拎起,扯了扯我的手:“小姐,走吧。”
我也知道再呆下去只是自取其辱,转身同他一起离开了亦词公馆。
上了车,张君野告诉我:“没事的小姐,城郊有栋别墅是小姐你一个人名下的,小姐可以住在那。”
城郊的别墅就是那次我和白知秋打架,吃肥皂装病时住的那幢房子。
许久没人住过,别墅里全是灰。不过家具电器都是现成的,水电煤气也都通着,地下车库里还停着我的法拉利和白知秋的冰蓝盖拉多。
替我打扫干净屋子,张君野告辞离开,离开前告诉我他要去新加坡任职,最近都不能来看我。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没踏出别墅半步。因为晚上闭上眼就梦到死域昏黄的天空,梦到行踪不明的白知秋,很抑郁。整天除了上网找找死域的资料,看看电视拉拉小提琴,什么做不了。饿了就煮碗半生不熟的面条,拌上牛肉酱凑合着吃几口,吃不饱就喝点红酒。没多久屋子里就乱成一团,脏衣服脏碗堆成了小山。
有时候小区保安会探头从窗外往里面看一下,我猜他们可能是怕我无声无息死在屋里。方怡在法国接待客户,闲时会给我打个电话。云英和加加从我回来后就没见过。网上那些朋友,在我几个月不上线之后,也都忘了我的存在。整套别墅在我不拉小提琴或是没开电脑的时候,静得像座坟墓。
死宅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储藏柜里的面条吃完。
因找不到其他吃的,我按网上教的方法给自己做饭吃。笨手笨脚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手背被油烫出好几个小泡,还差点烧了厨房。但辛苦煮出来的饭像稀粥,炒出来的鸡蛋黑得像锅巴。都怪网上的菜谱不精确,叫我放少许盐,我怎么知道少许盐是指几勺?又累又饿又气,我狠狠地对没用的自己发了通脾气,然后换衣服出门买面条。
许久没出门,走在路上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连温暖的太阳光都有点陌生。一扭头,无意间瞥见旁边店铺玻璃上映着的顶着头赛亚人似的爆炸乱发,眼圈乌黑,颇有朋克气质的眼熟女人,恍若隔世。
从小到大,这段时间恐怕是我第二低潮的时候。
我想我的病又快复发了,白知秋再不回来,说不定哪天我会心血来潮驾着他的盖拉多,再玩一次空中飞人。
不行,那样会被困在炼狱,不能飞,不能飞……
浑浑噩噩地走进超市,将几大把面条扫进购物车,又扫荡了一大堆牛肉酱。推到收银台,递给收银员一张卡。
片刻收银员将卡还给我:“不好意思,您的卡失效了。”
怎么回事?我又递给她一张卡。
“不好意思,这张卡也失效了。”
……
在收银员渐渐变黑的脸色中,我差不多试完了所有的卡,最后终于找到一张能用的,就是易道堂的工资卡。
用工资卡付了帐,回到家我挨个给各个银行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的:您的卡已注销。
只有易道堂的工资卡上还剩六千多块钱。
经济问题就像一根白老爷子挥舞着的高尔夫球棒,狠狠一下击在我的后脑勺上,疼得我兀地从白知秋那堆顶级红酒的麻醉中清醒了过来。
什么是钱?钱在有白知秋签单的时候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是我扔给舞男的打赏,是拿在手里还怕弄脏手的纸张。但白知秋不在的时候,钱就变成了珍贵的资源。珍贵到五块八的方便面,五块七绝对买不到,就因为少了那么一毛小小的钢镚。
我意识到自己应该马上出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不然等最后这点积蓄耗完,城市晚报上就会出现一条刺眼的新闻——《一女子饿毙别墅内》,内容:某年某月某日,一女子饿毙自家别墅中。据悉,该女子的尸体在车库一辆兰博基尼和一辆法拉利之间被人发现,瘦骨嶙峋,体重只剩40KG。法医解剖后透露,该女子死亡前十几天,一直靠喝酱油兑水为生巴拉巴拉巴拉。
发现自己的妞活活饿死了,白知秋就算出了死域也会活活气死的……
我有车有房,没爹没娘,身体健康。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一枚,没钱怕什么,找工作去。
首选当然是回易道堂工作。
旷工五个月,易道每月都将每个月一千五的基本工资打到我卡上,十足的好老板。但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害怕他会再吸我的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回去。卡里的工资我准备先借用,以后再拿去还给易道。
于是开始疯狂地投简历逛招聘会找工作。
尽管平常经常在网络上见到招聘启示,可真到找工作的时候,却发觉工作比刚毕业那时还难找。夏季应届生的招聘刚刚结束,所有公司里都挤满了刚刚换上制服埋头做苦力的应届生,连打杂的位置都挤得满满的。我不是名校生,又学的是文科,一没技术二没过硬的工作经历,找工作谈何容易?逛了几次人满为患的社会招聘会,只有卖保险搞推销的企业愿意录用我。
时间一天天过去,生存的刀子悬在头顶,我不由有些心慌。幸亏自己还有房子住,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一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乐来登酒店打来的,通知我去面试。
乐来登是一家准五星级酒店,兼营西餐厅业务。我向他们家投的简历意向是人力资源助理,然而对方叫我准备的面试的内容居然是小提琴演奏。因为酒店里缺小提琴手,我正好又在特长那一栏随便提了一下自己爱拉小提琴的事。
一直认为酒店里的小提琴手和酒店里卖的劣质红酒一样,是点缀酒店的装饰品。但卡上余钱越来越少,我根本没有更多选择,只能背着白霖公主去乐来登应征。
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二十多个女孩子等着面试,全是音乐学院毕业生,这年头什么工作都有一大堆人抢。稍稍打起精神,我炫了首《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之后面试官把我叫过去,打量了一下我的模样,叮嘱我以后要化淡妆,要穿高跟鞋上班就把我录取了。
没有基本工资,客人点一首曲子我提30块,一个月如果有100个客人点曲子我就能拿到3000块。
听主管说完工资标准和工作内容我乐了。不是我自夸,我的小提琴造诣足以给其他几人同时被录取的乐手当老师,每个月有100个听众肯定不是难事,所以我的月收入绝对能轻松上三千。再说我的家在城郊,因为住户都是有车一族,所以附近根本没设公交车站。小提琴手早上十点才上班,在乐来登工作的话,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去隔壁地区坐公交车。
综合所有的条件看,这实在是份不错的工作。
兴奋地回到家,别墅区管理处一个工作人员正在门口等着我。
“有事吗?”我问他。
工作人员笑着递给我一张物业费催缴单:“白小姐是吧,您年初没交物业费,以前的抵押款已经用完了。”
接过催缴单,扫了一眼单子上的数字,我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没上来。心头暗骂白知秋钱多烧得慌,买这种物业费比我一年工资还高,又不实用的房子干嘛?有钱买几个铺面多好,还能收房租。刚找到工作就遇到这档子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
“白小姐,为了避免给您的生活带来不便,请尽快交纳物业费。”工作人员笑得彬彬有礼。
“好,过两天我就交。”尴尬地笑着,我开门进屋,将工作人员关在门外。
交了物业费就得喝西北风,我决定做赖费一族。
就当没收到那张通知单,我掩耳盗铃般混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正看电视里佟湘玉捂住胸口拖长了声音大喊:“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伤心的地方……”
突然电视屏幕一黑,停电了。浴室里正放着水的浴缸也没了动静。
静了静两秒,我轻骂一声:“混蛋!”接着打开爱疯在网上寻找租房信息。
没水没电,每天在物业公司工作员的追堵下进出,别墅是住不下去了,我必须另找住处。
101、第二章
几经搜寻;乐来登酒店附近找到一套便宜房子。
找到这间出租屋前,一直不晓得,繁华的市中心几栋高楼大厦后面,还保留着这种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楼房。听说;这种公寓那个年代只有高级干部才能住进去。每天楼房里穿梭着的都是穿着笔挺中山装;胸口还别着一支金色钢笔的身影。
房屋的架构和那个年代的气质很契合;方方正正的楼房,楼道里用石灰刷着白绿两种颜色。只是墙上全是灰尘;脚印,还有小孩画的幼稚粉笔画。
相中的房子是七楼714室;虽然七楼不算矮,但由于旁边都是高楼大夏挡住了亮光;所以走廊上黑漆漆的。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倒数第一间房就是714室。一套标准的八十年代家用住房,只有一进一出两间屋子,四十多平米。门是新安的暗红色防盗门。墙壁和外面一样,上面刷着白色石灰,底部刷着淡绿色石灰。格局很不合理,厨房旁边就是卫生间。卫生间里没有马桶,只有一个烟屎黄颜色的坑,一个洗漱台,还有一面破旧的椭圆镜子。
房东大姐姓沐,是某厂的退休职工,胖乎乎的,很和蔼。
第一次去看房沐大姐就老老实实地说道:“这房子以前死过,有个老太太七年前住这,两个星期没出门,后来妈叫打开屋子,都缩衣柜里臭得淌水了,不然这个位置的房子不能这么便宜。”
那时正望着那间用焦黄报纸糊得眼花缭乱的卧室发呆,听到这话觉得房东为不错。像这样的事,一般房东是不会告诉房客的。胆子小点的听了这故事早被吓跑了,恐怕这就是这套房子价格低廉的原因。
“这房间闹鬼吗?”笑着问。
沐大姐忙摆手:“不闹不闹,出那事以后们请先生打点过了,家装修的时候们全家还这住过一段时间,这屋子很干净。其实上下五千年,哪寸土地下没个死呢?也没见天天有撞鬼。过几天就要出国,房子总要有养着才不行。就是想找帮忙照顾房子,丫蛋要真是胆子小,就不租给了。”
沐大姐说了很多话,只有一句话最对的胃口,“不然这个位置的房子不能这么便宜。”。同样的价格别说这个位置,就是城中村也只能租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