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气又怕,又觉得好笑,我连隔壁男主人的面都没见过,就“荣升”为小狐狸精的可疑人选,丽丽妈病得不轻。
或许是对连日的争吵声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上床后我很快就在高低起伏的争吵声中迷迷糊糊入睡。只是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混乱的梦。
也不知睡了多久,几滴温热的东西滴滴答答落在我的侧脸上。伸手摸了一把,放到鼻子边一闻,有一股淡淡的腥味。睁开眼睛向天花板上一看,然后浑身一僵。
晨光中,丽丽妈站在床头,正弯腰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一双眼睛里黑漆漆的,没有瞳孔,像两只黑溜溜的葡萄。脸色青白,鲜血从她的头发中流出来,正顺着她的鼻尖啪啪滴落。枯草似的长发从干瘦的脸颊两边垂落,发梢几乎碰到我的脸。
突然,她伸手双手掐向我的脖子,从嘴里发出阵嘶哑的尖叫:“狐狸精!!”
而我被吓得空白成一片的大脑也突然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本能地抬手一挡,朝旁边一滚。
眼睛不由自主猛地睁开,我发觉自己仍仰头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个原来的位置。窗外已经大亮,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雨滴不断啪啪敲打着窗外的雨棚。
坐起身朝床头一看,床头并没有什么丽丽妈的身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可是回过神的时候我闻到鼻子边有一丝淡淡的腥味。
嘴巴里也有一股铁锈样的血腥味。
翻身下床,跑到卫生间镜子前一看,自己的嘴唇裂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淋,触目惊心,像胡乱涂了几笔口红似的。寻思着是不是这几天生活不规律上了火,我决定中午休息时去买点牛黄解毒片。
出门上班前,我先推开一条小缝朝外打量了一番,见丽丽妈不在走廊上,这才赶紧跑出去。
到了乐来登,我躲进厕所抽了根烟,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中午来了两位客人,点名要我拉琴。主管再三跟我打招呼,说这两人有点来头,要我好好表演。
我暗暗笑他多心,因为越是这样的客人越听不出音乐的好坏,真正想听音乐的大人物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一进雅间,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客人笑着对另一个更肥的客人说:“魏局,这就是新来的乐手,琴技高得很。”
被称作魏局的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得弯起了双眼:“人长得漂亮,琴技又高,前途无量。”
另外那人忙对我说道:“快快快,给我们魏局奏一首他最喜欢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魏局抬手:“小柳,这你就不懂了,那首歌用小提琴奏不好听。”扭头望向我,“姑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你会不会?”
我对这个曲目并不熟悉,但演奏还是不成问题的。
“会。”我架好琴开始演奏。
演奏到一半,魏局就开始轻声和着唱起来:“……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他的歌声五音不全,跑调跑得厉害。幸亏我基本功扎实,才把握住调子没让他带歪到九霄云外。
演奏完毕,那个叫小柳的鼓起了掌:“好,琴声相和,可比司马相如卓文君,知音遇知音啊。”
谁跟他是知音?
要跟这种人是知音,我的所有音乐老师都得下岗。
想转身离开,可事关工作,我只得笑道:“两位还想听什么?”
魏局突然问:“小妹妹多大岁数?”
我略微有些不爽:“年龄是女人的秘密。”
“哦,我唐突了。”魏局点点头,“这么好的琴技,没想过进市剧团?在外飘着肯定不如在事业单位呆着舒服。”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努力笑着:“事业单位考试竞争激烈,考不上。”
“你有实力,一定能考上。”魏局端起一杯满满的红酒递给我,“只要把这杯酒喝了,咱们俩就算认个兄妹,下次市剧团招人的时候哥通知你。”
谁跟他认兄妹?
做我哥哥他也配?!
我摇了摇头,没接他的酒:“抱歉,我不会喝酒。”
魏局笑容一僵:“怎么,不给大哥面子,要大哥喝一口你才肯喝?”
我坚定地拒绝:“对不起,真的不会喝……”
话未说完,旁边那个叫小柳的突然抬手,将一杯红酒劈头盖脸地泼过来:“什么态度?”
酒汁入眼,一阵火辣辣的疼,眼泪和红酒一起簌簌滚落。
愤怒轰的一下从心底泛起,同时泛起的还有前所未有的惊恐。从小到大,从未遇到过这种人,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报警,还是拿起酒瓶将眼前的人削得满头花开?
朦胧中看见白霖公主上也沾满了红酒,急忙拉过魏局面前的餐巾抖抖地擦拭。
“呀喝,还敢拿魏局的东西,叫你们经理来!”身边小柳揪住服务生怒喝。
不一会儿经理赶到:“魏局,柳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魏局坐在位置上没动。
小柳指着我:“看看你的员工,什么工作态度?请她喝酒她居然不给面子。”
“魏局,柳先生,她是新来的。”经理点头哈腰地陪着笑,“招呼不周的地方别介意。魏局,您大人有大量。”
魏局轻声一笑:“我这人不记仇,把小姑娘叫过来,喝三杯酒赔罪我就不计较了。”
“怎么都说魏局是大好人呐?”经理眉开眼笑,走到我面前挤了挤眼,“你,去,喝三杯酒就没事了。”
看着这些衣冠禽兽,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在颤抖,但心里很清楚有一种叫尊严的东西绝不能丢。义正言辞地回绝道:“对不起经理,我是小提琴手,不是陪酒小姐。”
经理怔了怔,压低了声音:“不想要工资了是吧?知道惹的是谁吗?”
不就是几千块钱吗?我捏紧了拳头:“我不干了!”
“你……”经理气急,咬牙切齿地挑挑眉,“你可以不干,可今天酒必须喝。要是不喝,前一分钟走出酒店,后一分钟就有人打断你的腿。”
赤果果的威胁,不加任何掩饰。
我想唾弃经理那张扭曲脸,但全身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身体没出息地颤抖着,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胃里阵阵抽搐,仿佛一张嘴就会吐出来。
我……真的……好害怕……
以前并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人心惊胆颤地活着。在这一刻,在周围几双充满恶意眼睛的注视下,我突然明白了……
有些人活着,却比鬼魅更可怕,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活生生的恶魔。
瞥了一眼桌上的刀叉,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如果用餐刀,捅进那两个肥头大耳人的肚子,会不会流出半升人油?
忽然,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魏局,柳先生,好久不见。”
看见来人,魏局站起身:“呦呵,白兄弟啊,好巧,来来来坐。”
仿佛刚发现我的存在,白贺卓看了看我,目光微闪:“霖,你怎么了?”
魏局一愣:“白先生,你们认识?”
白贺桌笑了笑:“哦,她是我的女人。”
小柳一拍大腿,作出痛心疾首状:“哎呀,原来是白先生的红颜知己,我说呐,这姑娘架子这么大?该罚,该罚。”双手端起红酒,看向我堆出满脸谄笑,“妹妹,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刚才多有得罪,大哥我自罚一杯,你别生气,啊?”
白贺卓按住他的手:“误会一场,柳先生何必在意?”扭头对我轻轻一笑,“乖,出去换件衣服。”
和白知秋一模一样的温柔口吻。
我沉默。
走出雅间,拒绝了白贺卓司机的帮忙,自己离开酒店打车回家。
走到七楼,看到走廊中散落着几摊殷红的血迹。因为脑袋很晕,我没心思琢磨血迹是从哪来的。进门后,刚想上床睡一觉,隔壁夫妻又开始吵架了。
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个挂着工作证的居委会大妈。
大妈对我说道:“姑娘,712的住户自杀住院。这几天你帮他看着点门,有异常情况及时报警。”
712的邻居自杀了?我微微得了一惊,答应下来。
又趁着隔壁人家正吵得热闹,向大妈告状:“姨,你来得正好。隔壁这家人天天吵架,严重影响他人的正常生活。还有我怀疑这家女主人有精神问题,你们能不能了解一下情况?”
大妈愣了愣:“姑娘,你听错了,是别家在吵吧。”
怎么可能听错,隔壁两口子不正吵得欢吗?
我一头雾水:“姨,他们吵这么大声,你听不见啊?”
“姑娘,什么声音都没有啊。”大妈小心道,“713已经空了十来年了,你没事吧?”
105、第六章
713室没人?!
就在大妈说出这个事实之后,一直阴魂不散在我耳边环绕的争吵声骤然一停。霎时,四周寂静无声,连针落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七楼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不敢呼吸,也不敢轻易地做出任何举动。我很怕,很怕隔壁那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我同真实的世界隔离开来。
“姑娘?”察觉到我的失神,大妈关切地问。
“713怎么可能没人住?”还是不敢相信,因为那些声音是那么的真实,每天晚上都折磨着我的耳膜,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
一时间,疑惑盖过了对丽丽妈的恐惧,我快步走到713室前拍了拍门:“丽丽妈,丽丽妈……”
他们在家,刚才屋里还在吵架呢!
才拍了没两下,“叮当”一声,713的锁整个脱落了下来,门慢慢地开了。
站在门口往里看,房间里空空如已,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可能是被我的紧张情绪所感染,大妈也有点紧张,她跟我说起了关于713室的故事。
故事很俗套,一个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下乡,在村里认识了淳朴“小芳”姑娘,两人相爱结婚了。刚开始那几年婚后生活倒也挺和睦,小芳温柔贤惠,不久生了个女儿。青年埋头读书,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在妻子的支持下顺利完成学业,分配在省城工作。随后青年又将妻子女儿接到省城,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好景不长,青年渐渐和小学文化的小芳有了隔阂,瞒着小芳跟单位的女同事谈起了恋爱,不久向小芳摊牌要求离婚。小芳一没哭,二没闹,采取了当时最传统的做法,带着女儿到青年单位找领导为自己做主。青年虽然在组织的干预下与情人分手,可没过多久,他又和另一个女同事打得火热。
万万没想到,温柔的小芳这次竟没再去找领导,而是拎着一把菜刀冲到青年单位将小三砍得满院乱跑,吓得丈夫跪地求饶。
自此青年安分了许多,但大家发现小芳变了,变得疑神疑鬼。只要见到女性同青年说话,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要勾引她的丈夫,经常提着菜刀警告这个警告那个。
就这么防青年还是习惯性出轨了,一天他正同仰慕他的单位女实习生在家里滚床单,被刚从娘家回来的小芳捉奸在床。小芳气得拿着菜刀追着女实习生砍,青年为了救人,抡起板凳敲在小芳后脑勺上。由于敲的位置太刁钻,当时人就七窍流血没了气。据说他们的女儿丽丽也在现场,亲眼目睹母亲被打死,好好的姑娘被活活吓成了哑巴。
因为是正当防卫,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青年没被判刑,被单位后开除去了别的地方。
从此713室就空了,再也没人住过。
讲完故事,大妈匆忙告辞离开。
从小看第三者之类的戏码看到大,要是白夫人和小芳的脾气一样,白家的菜刀一定会被砍到卷刃。我对这个薄命女遇到负心人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只觉得自己倒霉。
丢了工作,许多天的辛苦钱拿不回来不说,自己出租房隔壁还是鬼屋。佛祖圣母玛利亚,亲爱的大神们,别再逗我了……
当然不敢再住下去,就算房东不肯退钱我也得搬。飞快地跑回房间收拾行李。东西不多,连被褥都来不及拿,将随身物品塞进行李箱就往外跑。
拉开门,差点撞上一身雪白西装,手捧玫瑰的白贺卓。
“霖姐,今晚一起吃饭?”他笑道。
我刚要回答,随即感觉身后一阵冷风掠过。意识到不妙正要回头,“咚”的声闷响,我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给重重一砸。
很长的一段时间,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放佛隐隐约约又听见了隔壁的争吵声,有时候离我很远,有时候离我很近。隐隐觉得眼前还有什么人在晃动,还走过来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替我掖了掖被子。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白知秋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心里头一阵狂喜,想呼吸,却只觉得鼻子像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堵着,半晌吸不进一口气。情急之下把嘴用力一张,随即一大口空气灌了进来,当下感到眼前哗的下亮堂了。缓了缓神,我整个人慢慢清醒。
醒来发觉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的天已经黑透。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着,晃得我两眼发花。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扭头一看,卧室门大开。客厅里白贺卓正背对着我忙碌地铺桌布,摆放鲜花,像是要布置烛光晚宴。
原来不是白知秋,梦中升腾起的那点喜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发着呆,白贺卓扭头看了看我:“醒了,好好躺着。你在发烧,刚才突然晕倒。刘医生说你压力大,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抬手遮住眼前的灯光,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我赶紧坐起身:“我们快点离开这……”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我叫你躺着。”捧着一套白色睡衣走过来坐到床边,眉头微蹙,“你需要休息。乖,把这睡衣换上,好好睡一觉。我订了餐,一会儿叫你起来吃饭。”
每一个字符,声调,都和白知秋说话时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沉默片刻,问:“贺卓,你是不是崇拜白知秋?”
他对我笑笑:“崇拜,亲爱的姐姐,我什么都比大哥强?为什么要崇拜他?”
“好好好,不崇拜。”没时间跟他啰嗦,因为旁边住着只恶鬼,刚才我已经挨了一闷棒,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急忙翻身下床,“快走,这屋子不安全。”
还没蹬好鞋,突然头发被人重重地扯住往后一拉,一巴掌重重落在了我的脸上:“我说,换睡衣睡觉,敢不听我的话么,霖霖?”
耳朵里嘤的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床上,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愤怒从胸膛中猛地出来,咆哮着,势不可挡地涌进了大脑。
这个混蛋玩意儿,白知秋的好没学全,白知秋的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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