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昏睡了五个小时,在凌晨一点钟醒过来。
神情肃穆的医生护士,不时嘀嘀作响的仪器,消毒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都提醒着她自己刚刚经历过些什么。
一开始意识间歇性混沌,她分辨不清脑子里时不时浮现出来的画面,到底是记忆,是幻觉,亦或是梦境。
只有一个场景,她刻骨铭心,一想起来就会痛。
从天台上坠落下来的那一瞬,记忆太可怕,她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满脑满心都被刺目的鲜血所占据。每每眼睛闭上,就会泪流不止,是那么真实……
苏绣笃定,那一定不是幻觉,不是做梦,一定是她的记忆!
明明有双强劲结实的手臂紧紧搂住她,护着她,不让她受伤,明明有个人竭尽全力地嘶吼着说他爱她,明明是他不顾危险飞奔上来抱住了她……
是他,慕云锦!可是,现在他人呢?
蓦地,心底蹿出一个不祥的想法,令她恐惧到全身发抖。
不,不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是,他腰间还有那么长一条血口子,还有他的头,他的背,从那么高的天台上落下去,因为护着她而把自己摔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吐了那么多的血,他能安然无恙吗?
不!
苏绣近乎疯狂地摇头,难以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那一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挣扎着坐起来,狠命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在护士错愕慌乱的呼喊声中,苏绣跌跌撞撞地往病房外奔去。
“嗳,36床!你要去哪里?!”
苏绣的脚步顿了一下,折回来抓住护士的手,急切地问:“护士小姐,我问问你,和我一起被送来医院的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先愣了愣,可能是在回想跟36床一起被送来的那个病患是谁。果然,两秒后,她恍然大悟地说:“哦,你说他啊,在急救室,还没脱离危险呢。唉,那人可能活不长咯,全身多处骨折,腰上还有旧伤,失血过多……”
后面的话苏绣没听完,眼泪早已汹涌而至。
她全身呆滞,怔愣地松开了护士小姐的手,转身往门外慢慢挪步,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踏在人间炼狱……
“36床,你回来。”
苏绣根本恍若未闻,步子由慢渐快,越来越凌乱。
是如何来到急救室外的,她根本不知,只见不断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脸上全是凝然紧张的神色,她心里顿时像是被堵上了一颗大石块。
慕云锦与她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满满的全都是慕云锦的身影。
突然觉得,他在她的生命中居然如此重要!
苏绣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她为什么早没发现这个事实?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好,她不是全都看在眼里了吗?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只想把他赶走,不想让自己有机会爱上他……
为什么不想爱上这样一个优秀霸气的男人呢?是不是他条件太优渥了,让她心生自卑?是不是他难以琢磨,让她无法把握?是不是巨大的家庭差异,以及复杂的家庭背景,让她无法攀附?是不是因为上一次爱上慕枫的创伤还未平复?是不是因为大姐苏眉的经历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让她害怕再次相信爱情?还是怕爱上他以后,自己会忍不住沉沦,永世不得翻身?
苏绣说不清楚。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然而,却不知道,那颗心早沦陷在慕云锦既柔情又霸道的陷进里。
而昨晚在天台上发生的那件事更让她确定了这一点。她不明白他腰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可就是因为如此,本该远在大洋彼岸的巴厘岛的他,竟然奇迹般飞回来救了她,不顾危险与她抱作一团,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住了坠落的重击!
他……
想到满脸满身都是鲜血的慕云锦,苏绣真的心软了。
是啊,尽管他也曾伤害过她,可比起那些伤害,他对她的好已远远超过那些坏的方面。他的好,叫她无法不心软。
有名护士急匆匆地从急救室里出来,苏绣像是抓到一根救命草一般,把她拽住:“护士,他怎么样?”
护士吓了一大跳,大概是被满脸泪水的苏绣给吓到的,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色,挣脱开苏绣的双手,边走边说:“不好意思,让让,病人大出血,我们正全力抢救,请耐心等待一下,别耽误我们救人的时间!”
话落,匆匆离开。
苏绣一听,顿时就懵了,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倒流,周围的一切变得十分模糊,看不清任何一张面孔。
大出血……
抢救……
这些字眼揪得苏绣的心口生生作痛。
她不敢置信,张大了嘴急急地喘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空悬着,找不到归宿。
心,一片一片的碎开,仿佛一张纸,四分五裂地被撕碎,然后灰飞烟灭。
胸口就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很大的空洞,空得让她找不到北。
为什么,人总是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如果时间还来得及,她一定会告诉他,她也爱他!
是的,她爱他!
她愿意抛开一切顾虑,诚心诚意地爱他,哪怕结果仍可能像对慕枫那样破灭也心甘情愿,哪怕捉摸不透他爱她的真心到底有几分,她也愿意尝试全心全意地付出……
只觉得一颗心都枯萎了,她膝头一软,几近崩溃的神经再也无法支撑她的身体,瘫软在地上的同时,苏绣再次伤心欲绝到昏过去……
要过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后,苏绣才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病情。
再次昏倒后她开始昏迷低烧,也难怪,那天在天台上她只穿了件睡衣就跑去吹风,不发烧才怪。只是这次病得确实重了些,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吊了一夜药水热度也不退,连续三天没睁过眼,只是嘴里不停地发出模糊的呓语。
苏墨担心得要命,宁子则吓得嗷嗷直哭。
慕老太太也赶来看了好几回,看她病成这样,只差没逼迫军医院里最权威也是从小看着自家孩子长大的主任医师严大夫,要他二十四小时守在苏绣的床前。
直到第四天,苏绣才勉强能认出人来,可是无法说话,全身虚弱不堪。
第五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仍无法起床,只觉得全身上下没一处正常的地方,脑袋、身子、骨头、四肢、任何一块肌肉都难受极了,还有腰侧像是要被折断了一般,疼痛难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受伤的明明不是她,可她就是浑身痛得难受,不但如此,连口水都咽不下。
热度退后转成伤风,眼泪鼻涕一起来,塞得她脑袋闷痛难当,身上还发出大片红疹,医生说是某些药物过敏的现象。
无法离床,活动范围只限于躺着或是靠着床板稍微坐起来,半躺的时间超不过十分钟,因为精神无法支持,复又得躺下去,意识依旧间歇性混沌,仿佛魂魄早已离体飞升,徒余一身皮囊不肯腐坏,在人世间作最后抗争。
她想问一问慕云锦的情况,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答案,每每就快提到他时,她刚说了一个“慕”字,就被打断,强制要求她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说,她心中隐约有股不祥之感,却又不敢往坏处想……
到了第七日,半夜忽然在虚梦中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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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内缠绵 第34话 心有灵犀
看到自门缝外往房内投下一线白光,光上有人影闪动,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把眼睛闭上再睁开,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到。再次闭上又睁开,依然什么都没有,迷糊中人复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第八日清晨,见到已好几天不休不眠的苏墨趴伏在她的病床床沿,脸色灰白,头发凌乱,一副皱痕明显。
意识终于恢复清醒的那一刻,只觉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苏墨?”她轻声问道。
“二姐?你醒啦!”苏墨从迷蒙的睡境中惊醒,抬手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苏绣的声音微微沙哑:“嗯……”有些哽咽,因为她又想起了慕云锦。
苏墨点头,“是不是不舒服?你等着,我去叫医生过来。”
“等一等。”
苏墨回头,蹙眉:“怎么了?”
嘴唇动了动,胆战心惊地看着苏墨,问道:“他呢?他怎么样?”
她好怕,好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苏墨明显身子一怔,半晌,反问:“姐,你想见他吗?”
苏绣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想,可为什么苏墨的表情那么奇怪?莫不是慕云锦他……
她摇了摇头,咬牙问道:“苏墨,慕云锦他是不是……”
苏墨伸手在她嘴边制止她说话,“别胡思乱想,你要是想见他,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
苏墨果真说到做到,也不知道去哪儿弄了一辆轮椅,把她抱起来放上边,然后轻轻推着她到隔壁。
原来,慕云锦就躺在她隔壁的一间特护病房内。说来医生也觉得奇怪,不知为何,慕云锦身上出现的症状,在苏绣身上也出现了,她所有的症状和痛感都与他一般无异。
苏绣惊诧极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竟然能感应到他的疼痛?思及此,心底忍不住地发酸。
等到来到他面前时,苏绣的心跳和时间一样,都几乎停滞……
慕云锦还没醒,还吊着输液瓶,双眼紧闭,眼皮微微泛着青,下颌未经打理已长出了胡茬,脸惨白如纸,脚上打着石膏。
苏墨说他的命很大,有人发现他们俩的时候,他已经流了很多血,幸好他们掉下来的时候他是脚先着地的,而且那块露台上铺了块红地毯。原来那露台正好是那层楼的环保清洁间,清洁工们常在那个露台上晾晒地毯或被子之类的东西,幸亏有那个东西垫着,否则他这腿就可能没了。
还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如果慕云锦是头先着地,也铁定没命了。那么高的距离掉下来,就算是下面垫着东西,准会摔个头破血流。不过,这样也没能让他好受多少,他的左腿骨折,还有两根肋骨骨折,腰部受伤严重,还好内脏没有受到多大损害。
苏绣听得心惊胆战,坐在病床边,怎么也不肯走。
苏墨有些后悔了,说早知道她这么倔,就不该带她来看慕云锦。苏绣只当没听见,一直绷着脸,说着同一句话:“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他醒过来。”
苏墨张了张嘴,回头时正好看见门口站着慕萧白和周香玲,谁都没有说什么,苏墨也就不再劝,一语不发出了病房,将门关上。
……
苏绣趴在慕云锦病床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摩挲的细微动作令她睁开了眼,一看,原来是慕云锦。
他双眼有点儿肿,眼睛睁不开,就一条缝。苏绣看了心里有点儿发酸,想他平时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这会儿竟然肿成这样……
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按铃把医生叫来,慕云锦的手微微一握,她看向他,内心焦虑不安:“慕云锦?”
他看着她,面前扯出一个笑容来,可是那笑坚持不到五秒,就变得扭曲。
苏绣吸了吸鼻子,急急地说道:“你别乱动了,先躺会儿,我叫医生来。”握着他的手微微颤动着。
“别走……陪我。”他极其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青肿的眼角却是带着笑意。
她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医生来了,替慕云锦做了检查,然后又开了些消炎药,嘱咐了几句话而已。护士小姐也过来请示了医生,往慕云锦的吊瓶里推了点镇痛的药品。
骨折是很痛的,而且他肋骨也断了,每次呼吸都会带动伤处。伤虽然不在苏绣身上,可她也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慕云锦又沉沉睡去,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苏绣都守在慕云锦身边。说来也奇怪,发作得毫无缘故的大病,虽然去时如抽丝剥茧般缓慢,但自从见到慕云锦苏醒过来,竟然奇迹般地好转。
她想着要早点好起来,好照顾慕云锦,所以拼命逼着自己多吃些东西,只要不觉得累,她便守在慕云锦床边为他拿这拿那。
两个人谁都没提那一日天台上慕云锦告白的事儿,只是慕云锦隐约觉得苏绣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他偶尔会装蒙,问她:“绣儿,你还记不记得坠楼前,我说过些什么话?”
苏绣吐槽:“我那时候被人下了药,哪儿还记得那么多。”
她没挑明,话落垂眼时,脸却微微泛着红,专心喂他吃饭,洗脸,穿衣服……
这样的日子虽然劳累,却也温馨,大约又过了大约一个多星期。
那天早上,苏绣一个颤抖,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慕云锦抱着她一同坠楼的场景触目惊心。
眼睛睁开的时候,就感觉刺眼,夏日的阳光从百叶窗里的缝隙一缕缕洒进来,她有些不适应,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房间的景物从朦胧逐渐变为清晰,然后便看见慕云锦斜躺在病床上,一只胳膊撑着自己的头,眼睛已不再青肿,那双桃花眼便显出潋滟之色,精神看起来也好多了。
可她还是条件反射性地蹙了蹙眉间,“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过,不要你乱动的。”
他笑,唇角轻挽,笑意慵懒,“绣儿,你越来越像管家婆了。”
她脸一红,“你就知道耍贫,怎么?胸口不痛了?”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作势就要去戳他受伤的肋骨。
“好你个恶婆娘,这是想谋杀亲夫呢?!”他撩唇轻笑,一把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前拽。
苏绣不防他这一招,跌落在他胸前,她惶恐极了,生怕撞着他受伤的肋骨,反射性地要撑起自己的腰,不想小细腰被他双手圈得死死的。
“别动!”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热辣辣地喷在她脸上,苏绣的脸霎时红得跟番茄一般。
见状,他闷闷地笑,突然说道:“绣儿,谢谢你。”
“谢?谢什么谢?”她茫然,转念,了然,“你是谢我这几天照顾你……”
“不是这个,”他忽地收敛笑意,黑眸里全是认真的神色,“我的谢,是谢你还活着。你要是真就这么去了,我一定会后悔死……”
闻言,苏绣心里一窒。
慕云锦见她脸蛋越来越红,凑过俊脸,细碎的吻逐一落在她的额头、眉梢、面颊,最后是嘴唇,再稍一使劲儿,把她压在雪白的病床上……
“咳咳——”偏偏有人不合时宜地插进一脚来。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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