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舒阳握住她的手,让她松开:“我会去看,你先稳定下情绪。”
“现在立刻去。”楚妍不肯松手,他不敢用力。
于舒阳被她纠缠的头疼,又怕加重她病情:“小月,你去问问那位先生谁主刀。”
“好。”碰上这种病人是常有的事,关月放下手中的东西,连忙跑出去问。
等了没多久,进来两个人,前面那个是关月,后面是脸色有些难看的卫息城。
于舒阳见他那样就知道那人估计凶多吉少,还没等他想该怎么对女人说,女人却松开他的前襟,向卫息城抬起手:“远阳,你是远阳,对不对?”
卫息城愣了愣,才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您认识我父亲?”
“父亲?”楚妍眯起眼睛想了一会,“你是小荣还是小城?”
“我是息城。”卫息城仔细端详她的容貌,觉得眼熟,“您是楚姨?”
楚妍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红了眼眶:“你都长这么大了。”
“真的是楚姨。”卫息城坐下来,“林晚走了之后,楚姨就不见了。我还想是不是我和哥哥不讨喜。”
“怎么会,你们小时候那么可爱。”
卫息城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真有楚姨说得那么好,那林晚也不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一尸两命。”
“你还再怪她丢下你们两个。”
“可不只两个,还有个老头子。”卫息城笑笑,连自己也觉得可笑。
“你父亲现在怎么样?”
“越来越活过去了。我母亲死了之后,就变得古怪,后来遇见林晚才变得正常,林晚死后,他就变得不通人情。荣西还能和他说几句话,我和他一碰面就吵。”
“小城,如果楚姨告诉你,林晚的女儿还活着,你信吗?”
卫息城松开她的手,站起了为她掖好被子:“您累了,楚姨。那天我也在,我是看着她被推出来的。”
“不,是真的。”楚妍挣开被子,动作大地猛咳。关月按住她:“阿姨,你不能再说话。”
她不管不顾推开关月的手:“林晚生了两个女婴,一个出来就死了,一个没有。你看到的是死得那个,活的那个,被你父亲扔了。”
“楚姨,您真的累了。”卫息城敛下笑容,有些无奈,“您需要休息。”
“不,小城,楚姨求你,叫你父亲来看看我,好不好?唐牧荑是他的女儿,唐世慈也是他的儿子,小城,楚姨求你。”
“楚姨,唐泽孺死了。您要节哀。”
楚妍如遭雷击,溃败地颓下身体。
关月见女人终于失望得不再出声,于舒阳朝她扬了扬下巴,她马上为女人戴呼吸器。
调节好滴液,见女人睁着空洞的眼睛,关月安抚地拍她的手:“阿姨,好好休息。滴液的速度不能调快,有需要按床头的呼叫器。”
于舒阳找到卫息城的时候,他在医师值班房里抽烟。
卫息城靠在值班室的唯一一张床上,鞋都没脱,吞云吐雾,见他进来,侧过脸吐出一口烟。
“德性。”于舒阳走过去拍开他的腿坐下,手掌用力地拍着身下的床:“这可是革命战士的床,被老张看见你这么踩着,会被他骂几个礼拜。”
卫息城笑了下,似理非理的样子。
于舒阳也没恼火,从烟包中抽出根烟,和他一起吞云吐雾。
“阿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哦”卫息城笑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的脸被白色袅袅的烟云遮盖,神情变得莫测。
于舒阳许久没看过他这个样子,有些不习惯,被烟呛到,咳了几声:“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滚。”卫息城踢了他一脚,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
“去哪?”
“查房。”
十二月的天有些凉,唐牧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指着外面的枯枝对唐世慈说:“看见没,我现在就像它一样。”
唐世慈站在她身侧,顺着她手的方向去看那树。
“可是明年的时候,它就又会发芽。”她往旁边倒去,扑在他怀里,“那时候我就已经好了。”
“嗯。”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相信。”唐世慈冷硬的脸一点都没有软化的迹象。
“那你怎么不笑?”她伸手挡住他的脸,“好了,不要笑了,好假。”她又跳起来,指着树下的摊铺:“我想吃糖人,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好。”
卫息城看见拿着糖人的乔木,叫住他:“她不是不喜欢吃吗?”
“看人。”乔木同他一般高,但神情极为冷酷,眼睛平视过来,愣是透出些睥睨。
站在卫息城旁边的关月笑出声。
卫息城有些尴尬,讪讪说:“也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弟弟,不免多出几分亲近,他拉着乔木的手臂:“你决定一直埋着她。”
“是你说她不能受刺激。”
“你倒是全推我身上。”想了想说,“楚姨已经醒了,你去看看。”说着伸手到他面前,“我去拿给她。”
“我又不想吃了。”卫息城进去的时候,唐牧荑把被子拉高盖在头上,说完之后又小声压抑地咳嗽。
他走过去想拉开被子,被她扯住:“不吃啦,你吃。我想睡会儿,你出去。”
“阿荑。”
被子里面扯着的人松开手,卫息城拉开被子,看她咳得青白的脸:“怎么就忍心让我难受。”
唐牧荑笑笑,接过他手中的糖人:“怎么是你?”
“少吃点,腻。他去办点手续。”
“嗯。”她舔了下糖人又拿开,“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合适的脏体。”
“快了。”卫息城用手揉她的额头,被她打开,“一股烟味。”
卫息城看她捏着糖人的手有些肿胀,问:“疼吗?”
“疼。”
见她答得干脆,他笑:“要是他问你,你怎么说?”
“不疼。”
他无奈地笑了下,半晌又问她:“如果他没有回来,你会看见我吗?”
唐牧荑看了眼他,眼神很认真的样子:“我一直都看得见你。”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有些挫败。
“阿城,我心里有他。至于你,我心里一直都没有。”
他弯起眉眼苦笑:“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楚妍睡得迷迷糊糊,感到有人站在旁边,睁开眼来,看见乔木陌生的脸,她有些不习惯,但抵不住心酸,颤巍巍地向他伸手。
乔木握住她颤抖的手。
楚妍带着呼吸罩,说话不清晰,乔木棱角分明的脸没有表情,安抚地拍她的手:“唐泽孺我会好好安葬他,我不打算告诉阿荑,她也不会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楚妍剧烈地挣扎起来,乔木的手背被她抓的破皮,皱了皱眉。
楚妍拉开呼吸罩:“不,不行。世慈,有些话妈妈今天一定要对你说。”
乔木不置一词,任她抓着手。
“世慈,你不是泽孺的孩子,你和那丫头的父亲是同一个人,你们是亲姐弟。妈骗了你,是妈的不对,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她说的急,呼吸有些急促,“那丫头都快死了,你别再和她搅和了,听妈的话,好不好?”
乔木蹲下身靠在她的枕边,柔声问她:“妈有对别人说过吗?”
“卫……卫息城知道,他是你……你的哥哥。”她呼吸急促,眼睛上下打着颤,右手抓着呼吸罩,想把呼吸罩带上。
乔木按住她抓着呼吸罩的手背:“妈,这事可不可以为了阿慈不告诉她。”
楚妍喘着粗气:“不……不行。你们……你们是亲……姐弟。”她说着去掰乔木的手,“世慈,快放开。”
“你一定要告诉她,是不是?”
“快……放开。”楚妍挣扎起来,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器,被乔木拉了过来,捏在手里。
楚妍面色因为缺氧涨得通红,乔木站在那里看她,神情冷硬,看了下挂在那里的滴液,将速度调快,那小小透明的圆管几秒就被装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他神情太过冷峻,眼神阴冷,楚妍绝望地松开手,气息微弱地看他,面色痛苦不堪:“世慈……妈妈爱你。”
她放弃去抢那个呼叫器,抬起手来,她向来爱美,四十几岁还是一双宛如少妇的手,指尖葱白,如今却因为车祸疾病,有些发黄。
乔木像是知道她的意思,握住她发凉的手,点滴太快,她的身体受不了,身体开始发凉,乔木摇了摇头,吐出一句话:“你爱你自己。”
听到他说的话,楚妍怔了怔,面上透出死寂,瞳孔有些放大,身体颤抖,绝望又悲恸的样子,她算了半辈子,没想到死在了儿子手里。
楚妍垂下眼睛,乔木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轻如叹息。
楚妍挣扎地睁开眼睛,最后看了眼他,才笑了开来,从喉咙异常艰难地挤出话:“原来……是这样……还好。”
手掌中的手渐渐冰凉,乔木松开她的手,将呼吸器重新戴回去,把点滴调回原来的速度。
他退了几步在床前跪下,硬生生磕了几个头,额头沾上地板上的灰尘。好久才站起来,看了最后一眼退出房去。
唐牧荑正在为那个糖人和卫息城闹脾气,她憋红了脸,指着被他抢过去之后,高高举起的糖人:“拿过来。”
卫息城把糖人递过去,见她快要拿到,抬手扔进她身后的纸篓,一脸笑意:“呼吸道不好,少吃为妙。”
唐牧荑顿时觉得他面目可憎,板着脸下驱逐令。
唐世慈进来之后,她越发委屈,指着纸篓的糖人说:“被他扔了。”
唐世慈看了眼糖人,捡起来递到她面前,“给你。”纸篓刚换过,其实还算干净,
“你们。”她气得红了脸,“我真是没病都气出病了。”
唐世慈又把糖人扔进纸篓,拉着她让她躺床上。
唐牧荑装作生气的样子,闷闷地爬上床。
她端着唐世慈递给她的水杯,喝了一口,刚想发表意见,嫌烫嫌凉,手就抖了起来,被子立刻被人拿了开。身体被人抱在怀里,宽厚的掌心安抚地拍着背。
唐牧荑停下抽搐,有些抱歉地看卫息城,蒙着青灰的脸隐隐透着微红,难为情地开口:“好像第一次在你面前发作,好丢脸。”
她微微笑着,露出小巧洁白的贝齿,消瘦的脸庞只剩很浅的梨涡。她后知后觉地脸越来越红,干脆用手捧着脸。抬眼看见唐世慈能夹死苍蝇的眉头,难堪地低下头。
唐世慈把手上的水递给她,她喝了一下口,仰起头漱口,吐在盆里。
抬头的时候,卫息城已经不在,想他是吓跑了。
“你刚才去办了啥手续?”
“乱七八糟的。”
“有那种吗?”
“有。”
唐牧荑夜晚被惊醒,入眼就是一双漆黑慑人的眼:“你想吓死我。”她大声地骂他。
唐世慈眼神黑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捧住他的头,放在自己肩窝,拍他的脊背。
“诶,我说你这两天不对劲啊。”于舒阳撩开露天阳台上的床单,看见坐在地上的男人。
“靠,这样都能被你找到。”卫息城皱着眉头看他,“你属狗的吧。”
于舒阳站在他身侧,放眼看远处的高楼,用脚踢他:“你也一起来看看这世界多美好。”
“不要深呼吸,忘了空气质量多糟糕了。”
于舒阳哑了几秒,半晌说:“其实最近有两个人来配型,可惜都对不上号。”
“知道了。”
“你……做过配型了?”
“你猜。”
于舒阳拍他的头:“怎么跟师兄说话呢?严肃。”
卫息城笑:“多久没被你打过头了。”
“你能别说这么肉麻吗?看我起的这一身疙瘩。”于舒阳坐下来,撩起衣袖给他看,被他打开。
两人都不说话,看着远处。
“你一定要这么做?”
“我也没有办法,我看不下去。”
“离开这里,放弃她。”
“好了,你知道我做不到。”卫息城站起来,有些苦涩地笑。
“阿城,这是桩亏本的买卖。我不会帮你做这样的手术,这有违医德。”
“我知道,只是说说罢了。”
那天于舒阳狠狠地踢了下他的屁股,卫息城回过头来,按住他打。
卫息城拳头重,幸好他逃得快,空暇间回头看他的脸,他笑得轻松,夕阳打下来,暖光照在他脸上,说不出得英俊。
于舒阳“草”了一声,站稳身朝他挑衅地扬下巴,“被你占点便宜就得意成这样。”
“靠。”卫息城很少说脏话,从来都装出一副正人君子,好好先生。此刻四下无人,被他挑得火大,欺身上去打在一起。
后来怎么样了,于舒阳揉了揉头,记得不是很清楚,抵着墙滑坐下来,手握拳抵住嘴,他怕松手,就会哭出来,像个娘们一样干嚎。
几个小时前接到卫息城的电话,他在那头压着嗓音叫他:“好兄弟,来一趟。”
他听他声音有些奇怪,却硬声硬气回:“忙。”
“舒阳,来吧。啥事比我还重要。”那人在那头揶揄地笑。
“说话注意点啊,我女人在旁边。”于舒阳就是喜欢逗他玩,看他急的样子,可惜从来没见过。
“好了,来吧,真有事求你。”那人还真有些急了,好像被自己说话呛到,咳了几声。
他勉为其难地回:“这都求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人在那头被他恶心到,低低咒骂了句。
于舒阳笑着问:“在哪呢?”
“高架上,靠西街,就那个以前老去的那条。”
“你去那做啥?”
“你别像个娘们唧唧的。快来。”那人说完话就挂了电话。
于舒阳也学着他低声咒骂了几句,从暖热的被窝里爬起,随手抓了件外套,开车的时候看了下腕表,皱起眉头,这臭小子,凌晨三点半打他电话,当他是他妈。
于舒阳把车开到高架下,想了想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那人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弱,带着点哑,于舒阳皱眉:“你不会回去睡觉了吧?”
“没呢,还再等你美女救英雄。”那人在那头笑,隔老远,于舒阳都能想象那人欠扁的神态。
“应该是英雄救美。”他纠正他,“你在哪?没看见你车啊?”
“高架上,上来。”
“你下来,待会还要绕着圈下。”于舒阳不赞同。
“好兄弟,第一次求你,你快点,我真捱不下去了。”那人在那头笑着说,间隙咳嗽几声,等咳嗽完,气息乱成一团。
于舒阳摁掉电话,手打着哆嗦拧钥匙:“妈的。”他骂着,风刮在脸上,冷得刺骨的疼。他摸了下脸,竟是一手得湿滑,又狠狠地骂:“他妈的。”
于舒阳在路程的一半看见他那辆黑色的车,下了车就骂他:“下次买辆骚包的车,这个颜色找了半天。”
卫息城坐在撞得变了型的驾驶座上,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来:“好,下次一定挑红色。”
于舒阳把他拉出来:“你倒是挺会挑的,找这个时间,路上经过的车的确少。”
“谢谢夸奖。”他笑笑,往怀里掏,“给,帮我给荣西。”
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