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牧荑想起汪兆铭是阿城的表弟。问站在身侧一直不出声的唐世慈:“你知道汪兆铭的电话吗?”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唐世慈说着转身要走,被她拉住,“那庄亁的,薛辰的总该有吧?”
“没有,都没有。”
唐牧荑不相信,拧着眉毛:“你是不是又瞎吃醋,我只是问问阿城的新号码。”她说着去他衣兜里掏手机,男人按住她的手,亲她的嘴。
唐牧荑躲不开,被放开时气有些急,她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这招太明显了。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拿来。”
她翻看了一遍,有很多人的电话,但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她有些沮丧,“真的没有啊。”看了一半她笑道,“哪有人记自己号码的,怪胎。”
唐牧荑拿着手机指给他看,电话薄里有一行:阿慈,158********。唐世慈神情有些尴尬,好像被她说得窘迫,把手机抽过来塞进口袋。
唐牧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没有多想。
“我今天想出去。”她双手合十,嬉皮笑脸地说,“大人让我出去吧。”
“不行。”唐世慈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你想要什么,我让人去买。”
“我不是问你,只是和你说一声。”唐牧荑听他安排,已经在家里待了很久,早已经发腻,“我身体已经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晚上会很早回来。”
唐世慈不置一词,她讨好地说:“真的,只是出去走走。”
唐世慈站起来,拉下卷起的袖口,“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就不能分开一会儿吗?你那张脸我看的都腻味了。”唐牧荑可怜兮兮地看他,“而且我去见乔琪她们,你一个男人好奇怪的。”
男人终于轻微地点了下头,神情还有些犹豫的样子。唐牧荑连忙抱住他,怕他反悔。
简单收拾下就准备出门,唐牧荑站在玄关口,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站在那里,好笑说:“等我回来,世慈。”
唐牧荑开着车去医院,其实不是找乔琪,是去找于舒阳,想问他阿城的事,却又怕世慈乱想。
于舒阳和卫息城一样是心内科的医生,今天是节假日,人挺多的样子。她站在队伍末尾,等了一会,想还是插个队吧,只是问个号码而已。
她走进去的时候,大家当她插队,眼神都有点异样,所幸没有人拉开嘴来骂,她不擅长应付。
“于舒阳。”她微微打开条缝试探地叫,于舒阳正在看病人的透析,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神情冷漠。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进来:“有事?”
“嗯。”唐牧荑很少看见他这样不苟言笑的样子,“阿城的号码打不通,是不是换新号码了?”
于舒阳放下手里的照片,冷眼看她:“你是不是觉得,他一定要给你,每天都围着你转,才是应该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连号码都不给你。”
“不是。”唐牧荑被他无端的话说得难堪,白暂的脸染上红晕。旁边还有病人,她窘迫地说,“我没有这么想。”
“他都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你就不要再纠缠。”于舒阳低声吼她,“自重点。”
“我,我回去了。”她退后几步,病人看她的眼神太过刺眼,无地自容地打开门跑出去,明明只是难堪,却难过地流了泪。
她跑到楼梯口站在窗口往外看,能看见去年光秃秃的树,想想还是算了,就是游雪那里不知该什么说。
“你在找他。”女人压低的声音蓦然响起在耳边,唐牧荑惊到,霎时转过头去,“你是……关月。”
女人五官端正,眉眼微微有些散,但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关月见她认出自己,笑了下,“你的记性很好。”
“还好。”唐牧荑有些意外,“你知道我找的是谁吗?”
关月拉住她的手往走廊里走,边走边回头朝她笑,语气轻柔:“我当然知道,是卫医生,我带你去见他。”
“他在这里?可是他不是去M国了吗?”
“我干嘛骗你,你和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唐牧荑触到她的手指,女人抓着她的手很温暖,手指柔软,看样子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用力地回握住关月的手,欣喜地说:“谢啦,我找他有些事。”
“没什么,只是刚才见于医生说得难听。看你跑出来,我就追来了。”
唐牧荑讪讪说:“你刚才在于医生那里?你是他的护士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关月想起什么,眼神透亮地看她,“都是你的功劳。”
“嗯?”
关月又问她:“你找他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有朋友有事找他,可打不通他的电话。”唐牧荑说了一半觉得不对,“其实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找他干什么,就是想弄清楚。”
“其实有些事不知道会比较好,不过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帮你。”关月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声音有些远。
唐牧荑的年龄其实比关月大,但是关月人高,牵着她就像姐姐牵着妹妹一样。
唐牧荑觉得好笑,关月越走越快,她有些累,停了下来:“关月,怎么感觉在绕圈子?”
“快到了。”关月停下来看她,催促,“马上就要到了,你都走了一大半了。”
“是吗?”唐牧荑又往前走,“可是怎么觉得把医院心内科绕了一圈,现在又是去哪?”
这次关月没有回答,走在前面,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可是唐牧荑却不觉得疼,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疼不疼,越往下走,越觉得心慌,心脏开始抽痛,声音颤抖:“关月,下面是停尸间!”她往后退想抽出自己的手。
但是关月却紧紧攥着她,往下面拖。
停尸间在负一层,平时几乎没有人,她们没有乘电梯,而是走的半荒废的楼梯,此时在楼梯口。
唐牧荑停下来,怎么都不肯再下去:“关月,阿城不可能会在这里,我们回去吧。”
“嘘。”关月捂住她的嘴,“不要吵。”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在的,我带你去。他一直在等你。”
唐牧荑惊恐地用力推她,关月毕竟是女人,被她推得踉跄,头砸在楼梯扶手上,破旧的木扶手有些开裂,她擦在破裂处,头皮被拉开一道口子,血流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唐牧荑转身往上跑,被关月扯住脚踝往下拉。
“啊!”唐牧荑被她扯得掉下楼梯一路滚到楼梯底下。发夹撞在阶口裂开,头发松散开来,她撑着手掌坐起身,“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关月从楼梯上走下来:“我只是想让你走一遍他待过的地方。”她说着往里走,面上带着笑,“你知道吗?亲手把自己心爱人的心脏挖出来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唐牧荑冷淡开口,只当她是疯傻了。
“不。”关月突然凄厉地叫,“只有你!只有你!谁都可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她拉住唐牧荑往里拖:“来看看,卫医生躺过的地方。”
“疯子!”唐牧荑狠狠推开她。
“你怕了。”关月指着她笑,“你怕了,对不对。”
唐牧荑没理她,转身想跑,被她扯住头发。
关月捧住她的头往里拉:“不,你不能走,卫医生在等你,你怎么可以丢下他不管。”
唐牧荑被她卡住喉咙,透不过气,心脏剧烈地跳动,难过得想要呕吐。
停尸间里没有人留值,找不到人帮忙,唐牧荑一路抓着东西,想要停下来。
关月力气出乎常人的大,唐牧荑想她一定是疯了,经过一张床的时候,她慌忙地攥住白布,白布裹着尸体。关月拉了几下没有拉动,转过脸来,血沿着眉骨蜿蜒在脸上,显得异常恐怖。
关月笑了笑,轻声说:“不是这个。”
四下无人,除了她们两个其他的都是毫无生气的尸体。唐牧荑攥着白布不肯放,冷汗滚下来,脸被卡得通红。
关月不管不顾地往前猛扯,白布连带尸体一同滚下来,白布被扯落,露出里面已经腐烂的尸体,流着黄水的腐肉,果蝇和蛆虫。
“关月!”唐牧荑不知哪来的力气,朝后猛退,关月被她推倒。她骑到关月身上,用力槌打,半晌力气透支,软了下来。
关月推开她,站起来。她往前走,站在一处停下来,转过头对着坐在地上的唐牧荑说:“这里,就是这张床。”她笑着摸那张有些微微暗黄的床,“卫医生只躺了一个晚上,就被送走了。那天晚上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长出尸斑,他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却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有多凄凉,呵,你一定不知道。”
“怎么捂住耳朵了。”关月走过去,扯开她的手,“我带你过来就是要你把他受过的苦都受一遍。不敢听是不是?你个胆小鬼!”
“哭了,真是可怜,这就哭了,我还没讲到关键处呢。”关月扯开她的衣服,按住她的心口,“看这,这伤口缝合得多好,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呢。”
关月边说边用手划唐牧荑心口一条淡淡的线痕,面目狰狞:“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你。”
“你也摸摸。”她拉着唐牧荑的手按在她心口,“是不是很有力的搏动,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啊。”
“我好羡慕你。”她像是脱力跌坐下来,趴在她心口,脸上的血已经干涸,痴痴傻傻地说,“有一次我和他去查房,你睡着了,他看了你很久,我心里难受叫了他一声,他回神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只一秒就散了,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总想着,只要他能用那种眼神看我一眼,只为我一人,那我这辈子也值了。可是我没有等到,我再也等不到了。”
“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还给我啊。”
关月终于不再笑地流下泪来:“是不是很难受,我比你更难受。你只不过听而已,我却被逼着眼睁睁看着他开膛破肚。他死的时候,心脑都没有死亡,心脏取出来的时候还在剧烈地搏动,装进你胸腔的时候,我看见他哭了。他一定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心脏放进了你的胸腔。”
“我知道他爱你,但我不甘心,我不想他为你死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他会怪我,但是没关系,你能记住他,就够了。”她一字一字说着,声音喑哑。
“唐牧荑,你要记住他,他叫卫息城,你要分得清他和卫荣西,你每次弄错,他都会难过很久,你知不知道啊?”
她拍着她的心口,苦涩地说:“我真希望死的是你。可是他不愿你死。我爱他,不愿他死后还难过。”她哭着笑,“所以,你还是活下去吧,用他的心脏好好活下去,不要让他白费了力气。”她走上楼梯,再也没回头。
唐牧荑觉得自己像一口干涸的枯井,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总是那么温柔,哪怕是最初让她恨得牙痒,气恼地骂他王八,还是后来陪在她身边,从来不逼她。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很倒人胃口。”男人微微戏谑。
“你说的是真的?”男人问她。
“什么?”
“再有一次,你就以身相许。”
“你的确狠心,不过却是对我。”
“怎么就忍心让我难受。”
“疼吗?”
“疼。”
“要是他问你,你怎么说?”
“不疼。”
“如果他没有回来,你会看见我吗?”
“我一直都看得见你啊。”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有些挫败。
“阿城,我心里有他。至于你,我心里一直都没有。”
他弯起眉眼苦笑:“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阿荑,我想过很多种结局,最后我们都在一起。”
“阿荑。阿荑。阿荑。”他总是这么叫她,让她生不出厌恶,是她欠他的,如果没有世慈,或许她真的会和他在一起。但是爱情从来都有先后,有时候,先遇见了谁,便是谁。
有人抓她的手臂,她恍惚地睁开眼睛:“阿城?”
男人脸色有些难看,往日爽朗的笑容都消去,薄唇紧抿成线,生硬地把她拉起来:“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这样他一定不想看见。”他面色如霜,神色冷硬,“我答应过他不告诉你,关月那里我没有防备。”
“不。”唐牧荑抬起脸来,望入男人的眼睛,“她说的对,我应该知道。”
她笑着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它总是掉出来,原来他这么爱哭。”
男人转过身往外走,唐牧荑看着他僵硬的步伐,叫住他:“于舒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男人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传过来,在空旷的厅内低低地回传,仿佛叹息又如低泣:“已经没有用了。”他走到门口才又转过头来,眼底幽黑,彷佛千言外语,“如果可以,他之前遇见你时,我一定不会让他靠近你。”
空旷的停尸间里,只有她一人站在那里,往日害怕的事却再也不能让她害怕。她伸出手,触摸那片他曾躺过的地方,仿佛有余温一般:“阿荑。”闭上眼睛,她几乎能想起他夺目的微笑:“倒是有人说过我太谦虚。”男人弯起的唇角总是那么肆意,自信无比又臭屁得不得了。
“你可以叫我阿城。”
“阿城。”她喃喃低语,眼泪却流得更凶。
“叮”的一声,有几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诶,你谁啊?”看见有人站在停尸间里,几乎是立马叫出声,“不会是诈尸吧?”
“哇,你不要瞎说。”其中一个女孩怪叫。
唐牧荑转过脸去,那些人都退了几步,见她缓缓向楼梯口走去,那女孩才低低地说:“吓死人了,披头散发的脸那么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想吓死人吗?”
“别说了,还没走远呢。”旁边的人推了那女孩的肩。
唐牧荑动着两条几乎僵化了的腿,慢慢地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她几乎有种错觉,回头看就能看见蜿蜒而上的血脚印。
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一辆自行车带到。
“没长眼睛啊。”那四十几岁的妇人转过脸来,蜡黄的脸色,拧着眉毛大声骂。
她却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撞了我的车还想跑。”妇人啐了一口,伸手扳住唐牧荑的肩,把她转过来,看见她的脸色却松开了手。
“算我倒霉。”妇人骂骂咧咧地推着自行车走。
坐在后座的小孩问妇人:“妈妈,怎么让她走了?”
“小乖啊,她看上去死了爸妈,我们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了。”
应该回去了,唐牧荑站在车站上等车,好久才想起自己有开车出来。
唐牧荑打开车门,坐进去之后,才听见自己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刚才外面太吵,她都没有在意到。
“唐牧荑吗?”
“您是?”她手指僵硬摁下接听。
“我是你的系主任,黄主任啊。”是黄犹生。
“是毕业证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