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遗憾——韩肖钰毫发无伤,不需要蹲监狱,但也有令陈家一家人相当满意的判决结果,就是赔偿金达到了整整500万,韩家一次性付清。
拿到钱的第二天,洁洁就把我借给她家应急的钱还给了我,有了这笔钱,我出国的费用算是有下落,也就不需要再通过做兼职赚外快。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在跟蒋晨浩提出辞职要求的时候不愿提及,现在仍然是不愿提及。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即便到了今天,我心里依旧忍不住地感到有些愧疚。
在我最缺钱的时候,是蒋晨浩好心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帮我解决问题,而现在,我一旦顺利度过难关,便辞了这份工,这种做法,颇有过河拆桥的味道。
在我跟蒋晨浩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耐着性子试图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决,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完全听不进去。
最后,当我从他家离开时,他送我到门口,在我临走前还用无比真诚的语气特地说了一句:“安染,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需要帮忙了,尽管来找我,这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我点点头,客气地感谢他的好意,心里却忍不住地在想,这一次,他这个提议对我来说应该是真的再也用不上了。
说起陈贵车祸案子的判决结果,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结果太好,好得我都忍不住怀疑中间是不是藏了什么猫腻……
这笔赔偿金数目之大,令我们都忍不住感到惊讶,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和有钱有势的韩家打官司,本以为法官一定会偏袒后者,却没想,这结果公正得出人意料。
我和洁洁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细致的探讨,探讨了半天也没探讨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愤青气息十足地用了一句我们自认为非常有建设性意义的话做了总结:这个扭曲的社会啊,不公正的事已经被大家习以为常,反而是当公正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人们措手不及。
但不管怎么说,能有这样的好结果我们都很开心,洁洁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更是惊喜过望,举着刚收到父母通知短信的手机,毫不顾忌周围人目光地就地欢呼雀跃起来,将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吓到了,于是我们俩借着这事儿又出了一把名。
因着这件事,洁洁这丫头对法律的信心暴涨,我表面上使劲儿笑话她现在整天就把依法治国的口号挂在嘴边上,心里却由衷地为她的转变感到开心,她总算不再整天愁眉苦脸外加唉声叹气,我认识的那个陈晓洁,终于又回来了。
*
下午,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我和洁洁结伴往寝室走,她要去拿放在寝室的脏衣服,带回家去洗,而我正好想去寝室稍作休息。
走到寝室楼下入口处的地方,却见好多同学都围在那里,争先恐后地往宿舍管理员值班室看,还在嗡嗡的议论个不停。
我本就不喜欢凑热闹,此时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便预备继续上楼,但我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比如某位和我并排而行的陈姓同学,加上她最近心情好,难得遇上可以凑的热闹,还不得搀和个尽兴才肯罢休。
我被她拽着手臂往那人群的方向走,却不想,离那人群还有好几步路的距离,有人回头时不经意间眼尖地看到了我们,于是立马大声地喊出来:“安染来了哎!”
这话一说出口,原本喧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看值班室,而是转而回头将目光投向我们的方向。
我将手腕从洁洁紧握的手里挣脱,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站在形形色、色的目光里,有些不知所措。
、立马离开他
“喂,这是怎么了啊?你们在看什么呢?”洁洁扯着嗓子朝那一群人喊,问她们。
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往我们身边小跑过来,定睛一看,竟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严子琪,前段时间我刚请她吃过饭,一来感谢她借给我听课笔记抄,二来含蓄感激她误打误撞地在洁洁面前说出了我出国的事儿,解了我的心结。
她很快便停在我们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担忧之色看我:“安染,宿舍管理员值班室里坐了一个女人,来好一会儿了,说是要找你呢,有人认出来她是鼎鼎大名的韩氏集团的大小姐,所以这会儿大家都在围观呢……”
韩式集团大小姐……
“韩茉儿?!”
耳边传来洁洁的一声惊呼,我好奇地扭过头:“你是怎么知道韩茉儿就是韩氏集团大小姐的?”
洁洁听我这么问,也扭过头来看我,脸上的表情愣愣的,硬邦邦地开口回答道:“我不知道啊,但是,你看人家已经出来了……”说着,微抬下颚,点了点前面的某个方向跟我示意。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韩茉儿,她刚推开值班室的门走出来,远远望去,脸上的表情不大好,步子也走得有些急,不复平时的优美姿态。
我来不及思索她怎么会来这儿,又是来找我做什么,她就已经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不远处,那一群原本正在围观的学生被跟在韩茉儿身后出来的宿舍管理员驱散,大家一边走,一边还念念不舍地回头朝我们的方向看。洁洁清咳一声,目光看向还傻傻站在一边的严子琪,她立马反应过来,道了声再见便迅速从我们眼前消失。
人散了,四周安静了,这下就剩下了我和韩茉儿的对峙场面,洁洁作壁上观。
“安染。”
韩茉儿喊我的名字,冷冷的声音,听起来跟那晚在蒋晨浩家里时她甜笑着唤我“安小姐”可完全不一样。
我不会忘记,当晚她是怎么故意总试图把火苗往我身上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韩茉儿对我的敌意既然如此不加掩饰,那我就没必要还对她赔着虚伪的笑脸。
我朝她微微一笑,语气单纯到无辜:“今天是什么日子?韩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是特地来找我?那我可真是荣幸。”
她以为就她会扮天真这一招?不过,说起来,我还真得谢谢她,要不是有她之前好几次全情投入地为我亲身示范,今天我也不可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这一招用得这么活灵活现。
她不吭声,怒目睁圆地瞪我,脸部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大小姐的端庄美态不再。
看得出来,她明显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愤怒,否则,依着她那大小姐脾气,趁着现在四下无人,还不又得跟上次在医院相遇时那样,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朝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脸上甩下来。
不过,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依旧是笑着看她,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
“韩茉儿,你又想来找什么事儿?有话就快说,我们还有事儿!”
洁洁一直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此刻见我们僵持,终于忍不住插话质问。
韩茉儿看她一眼,随即便撇过视线,不屑地冷笑一声,说:“你放心,没事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跟你们这种人在一起。”
“你!”
洁洁听了她这么说,差点一时没忍住就冲上前去。
我立马伸手拦她,扯回她的理智来,又语气冷淡地故意说给韩茉儿听:“别理她,我们走。”
洁洁心有不甘,在我手里挣吧着,嚷嚷要回去给韩茉儿些教训,我扭头给了她一个不要再说下去的眼神示意,她动作这才渐渐停下来,最后乖乖闭了嘴。
韩茉儿主动找上我们,一定是有话要说,她都不急,我们又何必着急?静观其变就好。
我这么想着,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步子:一、二、三……
“站住!”
果然,我们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便再度传来韩茉儿的声音,这一次,她开门见山地警告于我:“安染,你给我记住了,杜思哲是我未婚夫,你和他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原本不想理她,但此刻听到她这话,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没听错吧?杜思哲,不是早就已经被她无数次地宣示过主权了吗?
是谁在商场偶遇的时候,故意当着我和蒋晨浩的面与杜思哲卿卿我我?又是谁在将安至的生日宴会上,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好未婚夫当做战利品一样拉着到处展示?
做这一切的不都是她韩茉儿大小姐吗?那她现在唱的又算是哪一出?
我皱了皱眉,转过身来,语带讽刺地反问她:“我跟杜思哲的事,你不是最清楚?”现在又何必净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她盯着我,眼神忿恨又不甘,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宣判一样:“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甘心我抢走了思哲,可你该接受这个事实,思哲这样的身份,根本不是你们这种人能高攀得上的。”
“……”
我无话可说。
她特地赶来我们学校,就是为了跟我耀武扬威?若真是如此,那她明显想错了,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她和杜思哲的关系而心里起一丝波澜,她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与我无关。
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我还能做到心静如水,毫无反应,那我也就不是安染了。
我用鼻子轻哼了一声,立马牙尖嘴利地回击她:“我们‘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韩小姐来评判,我好心提醒一句,韩小姐既然担心自己的未婚夫被抢,那就该去他身边守着,净来找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的麻烦,能有什么用?”
说完,轻飘飘地嗤笑一声,转身就欲走。
韩茉儿被我气得在身后大喊:“安染你这个害人精!你把他害成了这样,现在还能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他害成了这样”?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
我立马转身想要反驳她,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待我反应过来,便发现韩茉儿已经拦到了我面前,她眼眶都红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命令我:“我要你答应我,离开他,你现在就答应我!立马离开他!”
她越说越激动,情绪突然就失控,手铁钳一般握上我的肩膀,拼命摇晃。
我被她摇得眼前一片眩晕,用了好大的劲才推开她,只觉得喉间一阵酸水涌上来,弯腰便在一边干呕起来。
、杀人于无形
“韩茉儿你想杀人是不是!”
洁洁怒吼,一把将韩茉儿推了个踉跄,随后立马跑到我身边来急切地询问我,“小染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心里恶心得难受,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待呼吸顺畅了一些才扭过头来看她,朝她摇了摇头。
她立马从包里拿了纸巾出来帮我擦嘴,一边擦着,一边语气里难掩心疼地在我耳边念叨:“你这是怎么了嘛,最近我看你每次吃饭也都没什么胃口,吃得那么少还吐,是不是肠胃炎又犯了?”
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症状,八成是肠胃炎旧疾复发了。
正想告诉她,我的肠胃炎检查报告明天就该出来了,但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韩茉儿抢先一步打断了:“你得了吧,少在我面前装脆弱,摇一摇还能摇出什么毛病来?”
我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再加上此时身体不舒服,浑身使不上劲儿,所以,即便听到了她这话,也没有起什么要跟她计较的心思。只是,再也没有了当着她的面说话的兴致,原本想要跟洁洁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口,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我能忍,洁洁却是忍无可忍。
她粗喘一口气,捋起袖子叉着腰直起身来,对着这个叫人生厌的女人就破口大骂起来:“韩茉儿,你还要不要脸,欺负人都欺负上门来了!你以为就你的命金贵,人家的命就都不是命啊!还豪门大小姐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懂不懂什么叫人性!”
洁洁说得情绪激昂,韩茉儿看起来却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就跟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居高临下地瞥洁洁一眼,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涂着厚厚唇彩的两片嘴唇微启,刻意拉长了音调:“你算哪根葱?我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装什么有骨气……”
她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扶着腰站在一边,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两人暗叫不好。
洁洁性子很烈,万一被韩茉儿这话激怒了,一时没忍住冲上去跟她大打一架,以她的好身手和韩茉儿那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谁胜谁负毋庸置疑,可这一时冲动的结果,到时候搞不好又是一场牢狱之灾……
我眼睛紧紧盯着洁洁,她手垂在身体两侧,拳头越握越紧,骨骼都被捏得咯咯作响,我见她这样,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心也不由得跟着越提越高。
但不想,几乎就在一瞬间,洁洁的拳头突然就松开了,脸上紧绷的线条也一下子柔和下来。
我听到她一声轻笑,紧接着,她在我紧张关注的目光里微微扯开唇角,不紧不慢地对面前的韩茉儿说:“没错,我们就是乡巴佬。但你们有见识有身份的韩家少爷撞了人——”她一点一点收起笑容,面不改色,“还不是一样被法官判了赔偿五百万?而且就是赔给了我们这群乡巴佬。韩小姐,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
韩茉儿原本还是一脸不在乎的高傲神情,但此时一听到洁洁这话,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如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惊涛骇浪一样,朝洁洁咬牙切齿道:“陈晓洁,你别给脸不要脸,那钱是怎么判下来的你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你们厚颜无耻地跑到思哲面前胡说了些什么,他会半路插手这件案子?若非如此,你那短命的哥哥临死前也别想从我们韩家人手里拿到一分钱!”
她忿恨到了极点,胸口急促地剧烈起伏,瞳孔收紧,那里头有我和洁洁被缩小的倒影,熊熊怒火几乎要将我们燃成灰烬。
“我告诉你们两个,别以为现在思哲被你们蒙蔽了眼睛,你们就傍上杜家这座大靠山了,偷来抢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全部还回来!”
她的话,就这么清晰却又无比刺耳地传进我和洁洁耳朵里,我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呆呆看着她,完全失去了反应。
周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在这沉默到凝重的氛围里,连时间仿佛都已经停止,我只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一声一声,急速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洁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问韩茉儿:“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杜思哲……”她声音越来越小,话堵在喉咙口,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神里有紧张、惶恐,还有一丝与眼前场景不大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