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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佩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雷允泽。铃声在包里响了很久,就是不想接,最后不耐烦了,拿出来,惶然的望着那个陌生的号码。
乔佩的声音很轻,很柔弱,就像她的人一样,带着病人特有的一种无力感,叫她:“雷小姐。”
雷允晴隔了很久才想起来,曾经给过她一张名片,所以她才有自己的号码。
“什么事?”因为方才的争吵,她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有些事……想跟雷小姐谈谈,在电话里说恐怕不方便。”
“那你想怎么样?”
“雷小姐知道我在哪吧?金色城市B栋,403。虽然我应该主动过去才比较有诚意,不过请雷小姐体谅我的身体,麻烦你跑一趟吧。”
她这口气,哪里像是要求她?不过乔佩会打给她,还是让她惊讶的。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答应了。
三十八,下跪
陆子鸣把乔佩安排在金色城市二楼的一间向阳的三房。空间宽敞,阳光充足,倒是很舒服。
乔佩开门时,出现在雷允晴眼前哦还是那个瘦瘦弱弱的女人,怀孕几乎没有让她胖出多少,听医生说三个月了,可是她的小腹依然平坦,只是她不能再穿高跟鞋了,脚底沓着一双船一样大大的拖鞋,不知是她的,还是陆子鸣的。
“你叫我来干什么?”雷允晴不想进去,站在门口,开门见山的问道。
乔佩并不回答,只说:“雷小姐一定要站在门口说吗?这里虽然是新房,来来往往人也不少,何必闹得大家都看见。”
雷允晴果然跟了进去。但是仍然站在玄关位置,将手包随手放在身边的台子上。
“怎么,你也怕人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既然这样,当初何必藏着怀孕的事,如今给我和子鸣都添麻烦。”她好笑的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小女人,好吧,他们都是好人,那么她来做这个巫婆。
乔佩的脸色很难看,乍一看就像营养不良导致的面黄肌瘦,可是看的出,她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是畏惧。她穿一件丝质的居家服,慢慢的踱到她面前:“雷小姐,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孩子他是无辜的。当初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也挣扎过很久,但是我下不了手,他毕竟是我和子鸣的血肉啊!”
最后这几个字像一根刺,瞬间插口入了雷允晴的心脏,只见乔佩伸过手来想拉她:“雷小姐,今天我是来认错的,我求求你,就放过我的孩子吧。将来孩子生下来,我保证带着他离开北京,绝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她说得楚楚可怜,如果雷允晴是个旁观者,也许还会同情她一把。可是现在呢?丈夫的外遇在求自己啊,求她放过他们的私生子……她不能冒这个险。这个孩子留下来,对她,对陆子鸣,都是无尽的后患。
轻轻拂开了她的手:“你做了第三者,破坏我和我丈夫的感情,现在还携着你们……的产物,来向我耀武扬威。你随便说一句对不起,难道我就该成全你们了吗?乔佩,到底是你太天真,还是太会演戏?”“奸口情”那两个字,终究说不出口。再难听的话,在中伤别人的时候也不过是嘲讽自己,那毕竟是她的丈夫啊。
乔佩苍白的脸也涨红了,握紧了双拳,问:“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雷允晴想也没想,轻蔑的说:“原谅就不必了,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你要想保住你的孩子,可以,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求我帮你。”
她一脸的不置信:“非要这样有用吗?就算我跪下来,在这里,有用吗?谁也看不到,而雷小姐你还是输了,你输了子鸣,输了你的婚姻,输掉了你所有的爱情!”
雷允晴咬着牙,张口就想反驳:子鸣就一定爱你吗?可是她说不出,如果不爱,又怎么会连孩子都有了。其实乔佩说的都对,她此刻就像一只斗败的蟋蟀,嗷嗷的挥舞着前爪,以为不可一世,而其实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等待她的,只有被抛弃的命运。
“你做了第三者,赢了难道很光荣吗?”
“是我先认识子鸣的!”她明显不甘心,可是语气又很虚,毕竟雷允晴和陆子鸣是多年的青梅竹马,她这话说出来毫无底气,便又添了句:“那也是为了爱!”
爱?这可以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借口吗?她还是那句话:“磕不磕,随你。你也是知道的,这件事要是让雷、陆两家知道,你的孩子恐怕一分钟都留不下去。”
搬出两家的背景,乔佩脸上终于露出惧色。她显然也在艰难的思考。
自己真的想看到她下跪吗?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气她这么理直气壮,气子鸣这么宝贝她,将她宠上了天。
在这僵持的时候,雷允晴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看了下号码,不由皱眉,摁断了,不接。
隔一会,却又响起来,震个不停。
乔佩脸上渐渐露出疑色,她那么会察言观色,很快便确定是陆子鸣打来的。
连续挂断了几次后,变成了短信:囡囡,对不起,我刚才的情绪很糟糕。再怎么样,我不该把你丢在马路上。别生气了好吗?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吧。
以陆子鸣的性子,难得肯先认错。短信刚读完,电话又响起来,她再不接,恐怕让陆子鸣误会,也让乔佩看了笑话。
电话一通,陆子鸣就把刚才短信里道歉的话又说了一遍,语气诚恳,末了,说要来接她。
这却让她犹豫了,难道告诉他自己在乔佩这?
“我……?随便逛逛,不知走到哪里了……”刚想搪塞过去,乔佩忽然走到她面前,说:“雷小姐,为了我和子鸣的孩子,我做什么都愿意。求求你,高抬贵手吧。”
她那么聪明,隔着电话,陆子鸣一定听到了!
雷允晴有些心虚的去捂住手机,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手机里传来陆子鸣的质疑:“囡囡,你跟谁在一起?”
“我……”话音未落,却见乔佩已经干干脆脆的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双膝咚的磕在地板上,实实在在,毫不做作。
“你这是做什么?”她吓得后退了两步,也忘了还在讲电话,只伸手推她:“起来,你给我起来!你真以为你跪下来孩子就能保住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我放手,子鸣也不会让孩子留下来!”
乔佩忽然仰起脸来。她以为她会怒不可遏的站起来,可是并没有,不知何时,她的脸上竟已泪流满面,眼里噙着泪光,那么可怜。
“雷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得不这么做。”
她这话声音很小,明显不想陆子鸣听见。雷允晴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电话里已经传来陆子鸣惊讶和焦急的声音:“佩佩……佩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声音特别大,好似直接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扩散在空气中,每一声,都清晰的响在她们两人的耳中。
那么急,他是怕她对他的乔佩怎么样吗?
冷笑着拿起电话:“是,我是和你的乔佩在一起。陆子鸣,你要是个男人,就拿出点魄力来,现在就上来领着这个女人,到医院拿掉你们的孽种!你要是下不了手,我不介意代劳!”
说完,将手里的手机对着墙壁狠狠的砸过去。手机壳裂成了两半,在地上又蹦了几下,彻底安静下去。
这一幕,连乔佩也看傻了眼。
她是大家闺秀,她从小有严格的教养,可她也有愤怒的时候。她不想在忍下去了,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一切都还没平息,楼梯间已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有陆子鸣那焦急的声音:“佩佩……”
雷允晴满腔的怒火被一种茫然取代。他不是在开车吗?他不是说要去接她吗?为什么一转眼就出现在乔佩家的楼梯上?难道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乔佩家楼下?
三十九 离开
乔佩忽然站起来,拾起她的手机碎片,走到她面前,将破碎的手机交换到雷允晴面前,小声说:“雷小姐,你这句话,说得真好。”
雷允晴向后退了下,只听见门外已传外“嘭嘭”的砸门声,伴随着陆子鸣焦急的声音:“佩佩!”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乔佩已经重新跪了下去,一脸梨花带雨的抱住她的小腿乞求她。
雷允晴被吓坏了,本能的想要挣开她,就在这时,身后发出一声巨响,那脆弱的门板已经被陆子鸣撞开,而在同时,乔佩突然松开手,毫无征兆的向后摔去。
“佩佩!”雷允晴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陆子鸣已经冲上去,抱住了那倒下的人儿。
直到陆子鸣将乔佩打横抱起,从她身边走过时,雷允晴还是有点懵。只如木头人一般呆呆的站着。
可是她分明看见,陆子鸣看她的最后一眼,带着失望和愤怒。
她茫然的站了好久,终于慢慢的明白过来。
她总觉得自己聪明呢,还是输给乔佩。她一定是早已看到陆子鸣的车停在楼下,才会打电话叫自己过来。这一幕,并不是因为陆子鸣突然打电话来才急中生智的,她恐怕早已策划好了一切,只等着自己往下跳。
旁观者一目了然的陷阱,身为局中人,她竟然轻易的上当。乔佩说得对,她不仅输了爱情,她也输了所有。变得焦急,浮躁,自怨自艾,变得不像自己。
跟到医院,看着陆子鸣忙碌的奔跑在急诊和缴费处。她就站在边上,可他没有再看她一眼。
终于,等一切都停下来,乔佩已经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陆子鸣才终于回过头来看她。
他的声音很平静:“别打扰她,我们出去说。”
笑他的多虑,这种时候,难道她还会扑进去对乔佩怎样吗?
他率先走在前面,雷允晴迟疑了一下,跟在他后面。走廊上没什么人,连脚步声都带着回音。她思忖良久,还是说:“不是我做的。”
陆子鸣什么也没说,径直把她带到车库,将车钥匙递给她:“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帮我跟奶奶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家了。”
她本能的问出来:“你要去哪?”
话落才觉得多此一问,当然是陪着乔佩。她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
陆子鸣已经要走了,又忽然停下:“囡囡,是我做错在先,你要怎么怪我都行,不关佩佩的事。”
她猛的扬起脸来,直直的看向他:“我说了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我?”
陆子鸣也显得有些浮躁:“我说了孩子我会处理,佩佩她还怀着孕,你怎么能踢她?”他说着,蓦地转过脸来,本来深深蹙着的眉头,在对上雷允晴通红的双眼时,倏地就怔住了。
上一次看到她哭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忘记了。好像记忆里她就总是笑着,再不然就皱着眉头和他怄气。可是此时,她盈盈的双眼里闪着泪光,不甘却又倔强的咬着嘴唇,死撑着就是不肯低头,脆弱的双肩一颤一颤的抖着,让人相信,好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看着她许久,责难的话再也说不出一句。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侧过身子,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我没有不信你。等佩佩醒了,我会问清楚她事情的经过。”
紧攥着的手心刚刚松开,又蓦的收紧。他说信她,可是乔佩怎么会如实说呢?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倦怠,转了身:“你先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了。”
那一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从身后抱住他:“子鸣,别走。”近乎乞求的语气,去求一个男人留下来,这样的事,也许这辈子她也只会做这一次。
可是义无反顾。
也许就像张爱玲所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
可是这种距离让她恐慌,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他们慢慢分开。她很怕很怕,可是说不出口,更不知对谁诉说。
双手交叉到他身前,十指紧扣,锁紧了他的腰。
她能感到他的身体猛的一僵,宽阔的背脊一动不动,任她贴着。
只有这样,才能感到他是在身边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他的手慢慢覆在她手上,掌心温厚,带着他独特的味道,轻轻抚摸。她深吸了口气,一句话不说,静静等待着。
可是,不过几秒,他的手指已经嵌进她指缝中,慢慢的掰开了她的手。
雷允晴怔了下,不愿放手,仍然紧紧扣着他的衣角。
“囡囡,你放手。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忍着眼泪,拼命的摇头。她还是无法释然,自己的丈夫,在自己面前,袒护别的女人和她的孩子。看着那张熟悉英俊的脸孔,她还总是恍惚想起他们一起骑马的光景,想起那些别人都无法取代的青葱岁月。
不,也许只有她一个,才以为那些是无可取代的。
他早就变了,所以才总会觉得他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颤抖着,松开了双手。看到他释然一般吐了口气,转过身,离开。
他是真的走了,没有再回头。
而她呆立在原地,已经哭不出。
坐在他的车里,车厢四处都是他的味道。中控板上放着一瓶小小的车用香水,她拿起来贴近鼻子闻了闻,果然跟他衬衫上的味道很近。反光镜上悬挂着一枚中国结,下方坠“平安”两字,手工精致。
记得上一回坐他的车,还没有这些东西。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挤出脑袋,手上过了很久才恢复力气,终于慢慢的发动起车子。
打开车顶的遮罩,风卷着沙石呼啸着灌进来,长发遮了眼睛,她也不去拨开。路面变得模糊不清,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就这样死了算了,就这样死了才好。
四十、宵夜
将车子绕了个圈,朝公司的方向开去。
坐在车里,对着后视镜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才下车。地下停车场阴沉沉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发出回声。不禁想起他们的订婚舞会上,陆子鸣曾偷偷的拉了她出来,在停车场教她跳舞。那时候的每一步,仿佛都踩着欢快的韵律,而如今,只剩了杂沓零落的声音。
从电梯进了公司,正是下班时间,张可看到她十分意外:“雷经理,不是放假吗?”
“丢了点东西在公司,回来找找。”说完就要进自己办公室。一整个部门的人本来都在收拾准备下班,看到她进来,忽然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雷允晴这才想起,往日里她带的部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下班时间以她的口头命令为准。回过头说:“你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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