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瑞沉默了。
就算她想摆脱他,还有景瑞如影随形。她好像陷入了他编织的一张网里,如论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
雷允晴到底没有为难景瑞,乖乖的坐上车跟他回去了。
回到陆家的时候,老太太竟然还没睡觉,她一进门就问她:“怎么样,今晚平安的生日宴还顺利吗?”
看老太太喜笑颜开的模样,恐怕还没收到消息,于是敷衍的点点头:“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老太太皱起眉,“子扬呢?他求婚了吗?”
雷允晴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简洁的说:“求了。”然后揉了揉眉心:“奶奶,我喝多了,有点难受,先上去了。”
老太太挥挥手同意了,看着她的背影又埋怨:“都当人媳妇了,在外面喝酒还没点谱。”
雷允晴独自坐在房里,想起今晚发生的事,仍旧十分混乱。子扬和平宁的事倒是公开了,只是这方式也太惊世骇俗了一点,对平安、平宁和子扬三个人的打击,对两家声誉的影响,恐怕不是一点点。
其实陆子鸣骂的也没错,这次她真是闯祸了。如果她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也不会灌平宁酒。
叹了口气,她揉了揉脸,心绪怎么也无法平静。
就这样熬到后半夜,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她一直没睡,猛的坐直了身体,跳起来拿过手机。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平宁竟然想不开,割腕自杀了!
雷允晴只觉得心一下子凉了,握着电话半晌说不出声。
她记得陆子扬说过,平宁有贫血症,这种病平时一点小伤口都会血流不止,那割腕……
此刻她真的是懊恼万分,如果平宁有个三长两短,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雷允晴飞速的披上衣服,打开房门,从楼上跑下去使,惊动了柳嫂,问她:“少奶奶,这么晚还出去啊?”
她“嗯”了声:“出了点事,我去趟医院,先别告诉奶奶,明早我再打电话自己跟她说。”
柳嫂疑惑的看着她离去。
雷允晴也顾不上等司机,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跳上去。
她赶到医院时,手术室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平家人自不必说,陆家人除了老太太以外,其他人也几乎都到齐了,甚至连陆妈妈都被叫来了。
她看见陆子扬脸上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平宁出了这么大事,陆怀年盛怒之下,肯定要出手的。不过皮肉上的痛哪比的上心里的痛苦,平宁这么做,最伤的恐怕就是陆子扬的心。
她理解那种走投无路的焦灼和绝望,仿佛全世界已经远离了自己,那一刻真是觉得死了才好。
她慢慢走过去,陆子鸣抬起头,看到她,眸子骤的紧缩,她脚步一滞,抬起头,略微心虚的看着他。
出了这样的事,她恐怕难辞其咎。然而陆子鸣的表情也着实吓人。
她看着他,小声说:“对不起,我……”
他站在那里,像是石像一般纹丝不动,那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做的好事!”
她看到他深邃湛亮的眼眸倏然凌厉,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呼吸声急促得像是在喘息。她愣住了,他一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耳中嗡嗡直响,眼前一黑,差一点向前跌倒。
陆子鸣却扶也没扶她,眼睁睁看着她撞在灰白的墙壁上,然后扶着脸,眼泪刷刷的掉下来。
这一幕顿时惊呆了走廊上的所有人。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顿时都面面相觑。
雷允晴被打得半晌抬不起头,捂着脸伏在墙上。
陆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步上来拽着陆子鸣的手:“你干什么呢?怎么能打允晴?”
陆子鸣却挣开了,一把又攥住她的手。雷允晴只觉得腕上一紧,仿佛腕骨要被他捏碎了一般,被她狠狠拉到陆妈妈面前。他指着她的脸,仿佛全身都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咬牙切齿说:“你自己说,你自己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陆妈妈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雷允晴被他抓得瑟瑟发抖,眼泪如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呜咽着摇头:“妈,是我,都是我的错……子扬和平宁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
陆子鸣这才放开她,哼了一声,冷冷的看着她。
陆妈妈颇为意外,目光却怜悯的望着雷允晴。
陆子茵看不下去,叫了声:“哥,嫂子又不是故意不说的。”
雷允晴拿开手,白瓷般细嫩的脸上此时已清晰的浮现出五个骇人的红指印来,叫人生生的心疼。
陆子鸣掉转脸去,仿佛发了狠一样不去看。
陆妈妈拍了他一下:“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允晴啊,她是女孩子,又是你老婆。”
雷允晴只是哆嗦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是今天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陆子鸣,眼神阴鹜,仿佛一条毒蛇一样。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样大的火,只因为子扬和平宁的事吗?还是因为别的?
陆子鸣静默着,过了许久,掉转身往外走。陆妈妈都叫他弄糊涂了,只好拍着雷允晴的手背,先安慰她:“好孩子,别跟子鸣置气,他也是气糊涂了。这个东西,也真是的,再怎么样也不能打老婆啊?回头妈就帮你教训他。”
雷允晴畏缩着抓着陆妈妈的手,那一巴掌的回音仿佛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可是那视线都比不过陆子鸣看着她时那尖锐的仿佛刀锋般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活生生的剖开了,血流不止。
她只是呜咽:“妈,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如果没有爱上他,没有开始这段婚姻,那么也不会有今天这么惨痛。
她绝望的闭上眼,眼角大大的一颗泪珠,无声坠落。
*
陆子鸣走到医院外面,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半夜里路灯亮着一盏半盏,泠泠的更添冷清。他站在那里,像是中了魔魇,四下里一片寂静,他的耳边一直是她起伏的呼吸,哭泣的声音,他使劲甩了甩脑袋,可那声音纠结不散。
他慢慢的从背后抽出手,那被他攥得已经指痕深陷的手心。月光下,照出掌心深浅不一的纹路,他有点怔愣的看着,仿佛还不明白,刚才那一巴掌,是怎么挥出。
太快,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有说不出的痛恨。
他心里是恨她的,恨她的无动于衷。仿佛无论他怎么做,她都再不起一点波澜。不管是他试探性的讨好她,还是冷落她,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要与他说的,就只有一句话:离婚。
心里是几近麻木的痛楚,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她仿佛突然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不要他的爱,也不要他的人。
只有一次,他情不自禁,也是卑微虔诚的对她说:我爱你。
但她转过脸来却只为了另一个男人的事来求他。
他也想满不在乎的说“那就离吧”,可终究开不了口,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她再也不在身边,眼下这样互相折磨的煎熬,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终究全盘皆输,输了她,输了所有,也输了自尊。
陆妈妈终于安排好一切,从走廊窗户上望下去,一眼就看见陆子鸣孤立的背影。
她独自走下去,陆子鸣依然站在那儿,朦胧的月影将他的影子拉得淡漠疏长,他背着手,一动不动的站着。
陆妈妈叹了口气,走过去,柔声说:“允晴还在医院里,你不去看看她?”
陆子鸣却蓦的回过头来,口气冷硬:“有什么好看?”
陆妈妈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跟妈妈还说气话。允晴刚才都跟我说了,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她也不是故意的,闹得这样大,她比谁都难过。”
见陆子鸣不说话,她又接着道:“到底是女孩子,面皮薄,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怎么就下得去手,你叫她以后怎么……唉!”陆妈妈又长叹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搞的,没完没了的让人操心。我看你是心疼得要死,放不下她,还死活嘴硬。”
陆子鸣嘴角微微抽搐,眼神盯得笔直:“我有什么放不下?我不要她了。”
陆妈妈倒是没想到他这样说。微微一怔:“说什么呢?”
他斩钉截铁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她了,我们离婚。”
八十六,哪得回顾
好半晌,陆妈妈转过身,开始往回走:“离不离,也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这样的糊涂话,可别当着允晴的面再说,免得伤了她的心。”
他仍旧站着不动。母亲怎么会懂,这正是她要的啊。她与他闹了这么久,也不过为了离婚,她不让他与她同房,看到他就一副厌恶惊慌的模样,他已经受够了她这样的眼神。他苦苦维系,不过是为了能撑下去这段婚姻,只好一直演,在奶奶面前,假装工作忙,在她面前,还要假装毫不在意,作出一副成天花天酒地的模样。
张晚晴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也想笑。什么叫有家回不得。
他转过头去看医院,急救室那一层的走廊上依旧是灯火通明。在点点明亮中,仿佛还能看到她的影子,今后,只怕连这样的影子,也再看不到了。
平宁总算抢救过来了,手腕上细细的那一刀,却输了好几袋的血,吓得平妈妈差点晕过去。
雷允晴内疚万分。因为她的大意,差点弄出人命来。
而最颓废的莫过于陆子扬,短短两三天,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眸光死寂,发丝凌乱,下巴上生出凌乱的胡渣。陆怀年对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如今像是一潭死水,连发反驳也不会了,只是呆呆的坐在平宁的病房门口。
平家人对他有意见,他自己也不提进去,就一直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坐着,一动不动,好像隔着一道门在守护着平宁。只一扇门,却仿佛是隔着一个世界,一个他止步不能进入的世界,他害她变成这样,已经没有勇气再踏入她的世界。
受伤害的又岂止平宁。
平安本来就有一点傲气,这件事后变得更不爱理人,整个人像是冷硬孤僻的怪胎。之前她和人私奔的事情就被圈子里传为笑谈,如今再加这一桩,恐怕她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平家人本来决意不肯原谅陆子扬,但是在这段混乱的时期,他每日这样默默的守在平宁病房外,平家人还轮流换着看护平宁,陆子扬却仿佛从来没离开过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看,他总是坐在那里。
后来平妈妈看不下去,出来劝他回去。陆子扬揉了揉眼睛,眼眶里已经布满血丝,他只是摇头,说:“我没事,我就想陪着她。”
平妈妈没办法,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对平宁的心意,不是阿姨要拆散你们,你也顾及一下平安的心情。她被你们伤害成这样,每天还为了平宁医院和家两头来回的跑,你坐在这里,让她每天进进出出都看到你,心里多难受啊?”
陆子扬猛的抬起头来,没想到平妈妈求他的只是这件事。
也许平宁说的对,他的爱太自私,从来没考虑到其他人。这些天面对父亲的怒火,平家人无声指责的目光,他已经心如刀割。只好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静的等待平宁醒来。
就算走到这一步,他也相信,无论有什么困难,只要两个人相爱,总能走过去。
可是平宁却先抛开了他。
从她决定自杀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的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她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再面对他了,那他还能怎么办?
他苦涩一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在病房外坐了整整三天,然后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起身,离去,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第四天,平宁昏昏沉沉的醒来,睁开的眸子在屋里扫了一圈,也没找到要找的人,护士就在身旁,问她:“要喝水吗?”
她无声的张了张嘴,不,不是,她不是要喝水。她是要……不……她不要……平安的脸孔映入她的视线,她一下清醒过来,张着苍白的唇,声音低低的嘶哑:“不……我再也不要了……”
平安看着她惊恐的模样,担心的握住她的手:“平宁,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平宁看着她不说话。这时,平妈妈正好推门进来,看到她醒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脸上悲痛欲绝:“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
平宁躲都没躲,只害怕的闭上眼睛,硬生生的接了,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肿起,半边脸顿时就麻了。
她知道父母肯定是动气了,平妈妈打完,又扬起手,眼看一巴掌又要落下来,却被平安拉住了:“妈,你别这样,平宁才刚醒,你要打出什么事来又要后悔……”
平妈妈尤不解恨,指着她说:“你从小就听话懂事,从来没叫我担心过,没想到你是不闹则好,一闹就给我闹出这么大的!你叫我们平家以后怎么见人,你叫平安以后怎么做人?”
“妈妈,”平宁认命的垂下头,疲倦的开口:“您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吧,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平安。”
平妈妈扬起的手颤抖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生你们这俩丫头,就是来折磨我的吗?妈妈不是怕丢面子,是怕你们毁了自己!你们自己看看,平安这么大了还没嫁人,笑话一桩接着一桩,以后谁还敢要?平宁你更不像话了,你还在上学,就跟男人,跟男人……你将来可怎么办啊?”
“妈妈……”平宁拢着被子,泣不成声。
“你跟子扬到底怎么回事?他说是他逼你的,妈还能不了解你,他能强迫的了你吗?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是不是在跟子扬谈恋爱?”平妈妈冷静下来,一条一条的开始逼问。
平宁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平安,却不敢正视她,急忙收回了视线。她摇摇头:“不,谁也没有逼我。都是我的错,我一时糊涂,勾引了姐夫……”
“你……”平妈妈只恨不得再给她一个嘴巴:“你们俩是串通好的吗?一个一口咬定是他逼你,一个又口口声声说是勾引他。你们是串通了一气来折腾我们这帮老人家吗?”
平宁紧咬着唇瓣,失了血的嘴唇本就苍白,贝齿深深的嵌进去,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双大的可怜的眼睛,眼里却布满了阴霾,整个人看起来脆弱透明的仿佛一触即溶。
“妈妈,您别问了,他们是在谈恋爱。”平安突然开了口。那天在现场她看到陆子扬和平宁的表情,再加上平宁出事后陆子扬的反应,她就已经都猜到了,就算她不想相信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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