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能够突然出现也好,这样她就可以今早结束目前怪异的生活状态。
这么久无法回家,她想念自己的父母,哪怕被她妈妈整天唠叨也没关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想念被父母责骂的心情;还有学校里那个很严格的“灭绝师太”,新学期她还选了她的课,如果无法在开学之后回归正常生活,她一定会被师太挂掉这门课的。
只是这样想想都觉得心酸。
赵思语把这些小情绪都压下去,大着胆子道:“你让我扮演你的妻子嘛,可是我是假的啊,假的肯定不能履行夫妻义务——”
她说到一半,就见夏臻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知道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但是也只好顶着对方越来越有压迫感的目光继续说下去,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把丑话说在前头总好过以后翻旧账:“而且我这么小,大叔你还要对我出手就是恋童,这样可不好。”
夏臻又弯了弯嘴角:“首先,姑且按照你那不准确的记忆来说,你现在已经是二十岁,已经成年了。不管我对你出手或是不出手,都不构成猥亵未成年这个罪名,反过来,我可以告你诽谤。”
“啊哈,你说‘不管出手或是不出手’,你的意思就是说还是要对我出手喽?这太禽兽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年龄差距太大有很大代沟的?”
“第二,就你这身材长相,我又何必对你出手?”他的目光扫过她穿着病号服的身体,评价道,“小学生身材。”
赵思语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却不知道哪里扯到痛处了,又歪歪扭扭地倒回床上去:“小学生身材又怎么了?我少了什么了吗——嗳,不对啊……”
“又有哪里不对?”夏臻拿起笔,在合同上唰唰签下自己大名,留给了她一份。
“你说我是小学生身材,那你太太呢?”她好奇地问。
夏臻避而不答:“第三,你还真的觉得你只有二十岁?”他把床头边那面镜子拿到她的面前,道:“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也没这么年轻?”
——
事后总结,赵思语沉痛地意识到:永远不要跟律师吵架,他可以用一条毒舌说得人抬不起头来。
她把那份合同连带夏臻领回来的说是警察不需要的证物放在一起。她哀怨地想,虽然她身世平凡,但是此刻开始,她就要做好用一生去追寻这事实的真相。她甚至都幻想过那夕阳映衬在她身后,更加衬托出她的失意。
结果翌日傍晚,夏臻没有来,来的是他的一位下属。还是个问年轻女下属,穿着职业套装,化着淡妆,清香扑鼻,一看就是很可口的模样:“夏总今天临时出差去,让我帮你带饭来。”
赵思语摆了摆她的还能用的左手,大度道:“没关系,你不用来送饭也可以,我可以让阿姨帮我去食堂打饭。”她年纪轻轻,牙口好,吃麻麻香,才不会像夏臻那个大叔那样讲究饮食。
那女下属吃惊地看着她,忽然笑道:“开始我听夏总说,他说你有点失忆,我还不相信……我还以为失忆都是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情节。”
赵思语这才想起,她现在的身份是扮演夏臻的在法律上的妻子,便道:“是有一点点啦,不过都是小问题——哎,我以前认识你?”她顿了顿,又得寸进尺:“既然你认识我,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可以打发打发时间的,电脑啊书本啊这些,我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很无聊的啊。”
她眼巴巴满脸期待地张望着对方的表情让夏臻的女下属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一个扭曲的表情:“好啊,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你送东西来。”
第二天傍晚,夏臻那位女下属给她送饭的时候,顺便还带了一个平板电脑给她。
赵思语露出八颗牙微笑朝对方道谢了,结果那位女下属不但没有接收到她的谢意,反而很明显地倒抽一口气,语无伦次地找了个理由跑掉了。
赵思语听着门外那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有点不解:“她为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虽然她久卧病床,那个样子不会太好看,可是也不至于很吓人才对。为什么那位女士像是突然被吓到了?
护工阿姨在一边念叨:“见过心大的,就没见你这么大的。夏先生还年轻,事业有成,多的是姑娘想要投怀送抱,女下属女下属,谁知道人家心里是不是有鬼?”
“……阿姨,我觉得你是太过紧张了啊,人家好好的未婚职业女性,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为什么非要对一个结了婚的老男人投怀送抱?”赵思语笑道,“再说了,如果出轨,也不能只怪女人,这明显是男人更贱吧?难道一个女人还能强暴男人不成?”
阿姨被她逗笑了:“好好好,你怎么说都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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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赵思语一般骨折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对付肌肉萎缩。她每天都按照医生要求的康复内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现在遭遇到史上最大危机,有强健的体魄才能继续生活。她看过自己的片子,骨头裂开的那部分十分整齐,能断出这种艺术感的,她上辈子一定是折翼天使。
她现在爬轮椅的技巧越来越高明,只要护工阿姨在边上轻轻帮把手,她就能坐到电动轮椅里,带上右手左脚的石膏,去花园里闲逛,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经过的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都对她的石膏比较感兴趣,老人家也对她很亲切,有时还会听见有人在背后说她:“看,这姑娘真是身残志坚。”
赵思语照例在花园里磕核桃,她那天随口说了句核桃吃完了,夏臻那个叫柏玥的女下属立刻给她买了好几桶回来,挑的还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笑着说谢谢的时候,柏玥又明显地脸部表情扭曲,但总算没像上次那样逃走。
赵思语好奇极了:“我觉得你好像很怕我。”
“没、没有,怎么会?”柏玥的表情挺微妙的,“只是……只是以前不太熟,没有这么多机会跟你接触,有点不习惯。”
“原来你真的很怕我。”赵思语自认有一张杀伤力极小的脸,“为什么?你不说的话,我告诉夏臻哦。”
柏玥终于噗嗤一下笑出来:“又不是小孩吵架,还要告诉老师。”
赵思语最后也没从柏玥嘴里得到真相。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敲核桃来发泄寂寞无聊的心,把核桃壳敲开了,再取出里面的核桃仁,堆成一堆,准备晚上看电视剧的时候吃。她正敲得起劲,耳边忽然传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你剥了这么多核桃,是准备给我的?”
赵思语抬起头,只见夏臻站在她面前,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拎着旅行箱,连衬衫袖子都是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肘上,看上去有点风尘仆仆却又风流潇洒。她被感动了:“你连家都不回就先来看我,简直是劳模中的劳模。”
夏臻闻言莞尔:“是公司临时突然派我出差,来不及当面跟你说。”
赵思语这次见到他,还真的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原本觉得对方年纪大说话老气性格深沉这些缺点都变得微不足道:其实他年纪也不是很大,也就比她大十岁,不过健身保养得当,看上去还是很养眼的,说话老气性格深沉也可以说是沉稳可靠又低调,这么反着看,夏臻的优点还是挺多的。
夏臻坐在她身边,看了看装核桃仁的罐头:“这些是给我剥的?那我不客气了。”
赵思语决定收回前言,刚才果然是一时眼花,仔细一看,夏臻此人还是年纪大说话无聊性格阴沉:“……不可以,这都是我的。”
夏臻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我在你心里真连几颗核桃都不如。”他单手推着轮椅,一边又道:“回病房去,我有礼物带给你。”
赵思语惊讶道:“还有礼物?”她从心里觉得夏臻未免也太较真,她现在是暂时借用一下他太太的身份,并不是真的成为夏太太,何必还要送礼物这么麻烦。
但是当夏臻从旅行箱里拿出礼物时,她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漫画?”
“我猜的。”
赵思语道:“这一套我以前也想买正版的,但是只有台湾发行了,结果我买到手的都是盗版书,网购有风险。”
夏臻道:“这几天柏玥都来给你送饭的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柏小姐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很奇怪……她好像很怕我,这是我的错觉吗?”赵思语灵光一现,“你太太是不是怀疑你俩有不正当关系,上门教训过她?所以她看见我就害怕?”
、第005章
赵思语觉得自己的推测挺有道理的。
谁知夏臻微微沉下脸,然后又放松了,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在她开始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跑出来的时候,他忽道:“你最近家庭伦理剧看多了吧?”
赵思语道:“怎么可能?”
“好,你说我的职业是什么?”
“听说你是个律师。”
“不错,我现在主要是给公司当法务,有时候朋友也会推荐一些案子给我。打官司就像吵架,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吵得赢对方?”
她想了又想,便试探地问:“卑鄙无耻?”
夏臻拍拍她的头:“你要是我带的学生,我一定让你过不了实习。你这个答案完全是错误的,并且是富有偏见性,标准答案应该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对手。”他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婚内出轨,就丧失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优势,今后要吵起架来也是理亏,我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赵思语喃喃道:“……还是卑鄙无耻。”
夏臻又道:“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一起合作,你会越来越了解我的为人。”
夏臻离开,赵思语忙打开平板电脑,把里面所有的家庭伦理剧全部删掉,还清除了各种痕迹,毁尸灭迹。
——
她原本以为,虽然她暂时借用了夏太太的名头,但是很快就会摆脱这诡异的处境,谁知等她都能拆掉石膏的那一天,她父母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渐渐也觉得事情不对劲。虽说她是独自离开家自助游,可是这么久了,她一直都没和父母联络,难道父母就不会觉得担心而去报警吗?她越想越不对,还打电话给受理她这个案子的女警,对方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她,已经帮她发布了信息,可惜这信息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那条信息还上过B市的晚间新闻,照片上面的人面部表情僵硬,很有通缉犯的味道。她如今也算是上过新闻的人了。
面对这样的现实,赵思语开始对自己的记忆有了质疑。医生说她是失忆,她的脑海里还有许多记忆的片段,都是从小到大的一些回忆,零零碎碎,这些信息都无法证实她的身份,甚至到了后来,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场交通意外事故里撞坏头了。
她拆了石膏,就可以回家静养。
出院那天是夏臻来接她的,她办完手续,又忍不住问:“你说,我父母把我遗忘了的原因是什么?”
她的行李少之又少,一些杂物全部都被夏臻顺手扔了。
两个人走在医院的小路上,赵思语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走着,边上有老人正在散步,大步生风地超过她走到前面去了。但是身边的男人依然陪着她走,还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夏臻毫不客气地回答:“有些蠢问题,我不想回答。”
“那你觉得,我会不会真的是你的妻子?”她困扰地拍拍脑袋,“我明明觉得我很正常的,怎么会这样?就算失忆,也不该满脑子记着的都是别人的事,却唯独忘记了自己的?我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夏臻皱着眉,“但是我早就说过了,我认错人的机率非常渺茫。同时,这个世界上也几乎不可能会有两个长相和名字都一模一样的人。”
赵思语以一种蜗牛般的速度爬到夏臻车上,早已大汗淋漓。
夏臻转动车钥匙,忽然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倒是有一个不算办法的验证方式。”
“是什么?”赵思语还没问完,就见夏臻忽然探过身来,以猛虎扑倒小羊羔的姿态把她按在副驾驶座上,她立刻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有违社会公德之事简直毫无廉耻,禽兽至极!
赵思语拼死挣扎,就听夏臻啧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扣在椅背上方,彻底不能动了:“你敢再这样乱来,我就咬你——我的牙可好了,一定咬死你!”她一边威胁对方,一边扫视着可以攻击的脆弱部位:对,颈动脉,只要划破颈动脉,他就死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颈动脉的准确位置到底在哪里啊?
正当她苦苦研究着颈动脉的正确位置,夏臻已经撩开她的衣服,松开手:“我太太后背位置有块胎记,你也有。”
赵思语一下子安静了。
名字吻合,长相吻合,现在连胎记都一样,似乎她完全逃不掉夏太太这个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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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臻从车后座拿过电脑,打开照片给她看。那个文件夹里是他们的婚纱照,那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光看脸,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只是她不记得是何时拍过这样的照片了,看的时候就像看路人的婚纱照。
夏臻找到一张全露背的礼服照,指着那画了蝴蝶图案的背部道:“因为这里有块胎记,所以当时的化妆师就在这里画了只蝴蝶。”
赵思语默默地翻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夏臻英俊而儒雅,穿着银灰色的礼服,身材高挑又很挺拔。他们站在一起,都没有笑容,似乎像是敷衍,一点都不像是准备携手进入婚姻殿堂的情侣。
她恹恹道:“信息量太大,我还要消化消化。给我点时间吧。”
她从发生车祸后苏醒到之前,一直都抱着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夏臻的妻子的想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她开始对这个想法动摇了。她存在着的记忆告诉她,她并不是那个人;可是现在事实又告诉她,她似乎除了是夏臻的妻子以为,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就好比做多项选择,前面有三个选项,每一个选项都很有道理,她还能洋洋洒洒分析出一大片来,最后一个选项却是以上都不是,最后的正确答案还是最后一个。
夏臻合上电脑,安静地开车。他知道明示暗示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她需要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最后慢慢地接受全部事实。
夏臻把她送回家,又带她熟悉地下停车库和电梯间的位置,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你自己先熟悉一下环境吧,我的手机号在这里,有事可以打给我。”他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掉头走了,把所有的空间和时间都留给她一个人。
赵思语在心里对他还是感激的,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