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语抢着说:“我没有不高兴,就是太累了。”
她进了警局,按照实际情况作了笔录,也不知道最后燕尧会怎么样,她也不想知道。他对她的确不算太差,但是偏激又疯狂,这种感情实在太可怕,根本让人无法接受。她回到家中,夏臻很快就带上门下楼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又回到房间,仔仔细细把日记本再次通读了一遍,她想着日记里面的故事,那些点点滴滴,偶尔看到令人发笑的部分,她也会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可惜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
容爷因为重大经济罪而服刑,作为从犯的容四也无法幸免,只是他被迫胁从,只是从犯,被判了两年。
赵思语申请探视,而容四也很快接受了她这个要求。
她坐在封闭的房间里,那里背阴,总觉得有些冷飕飕的。这么不舒服的环境,容四却要待上两年。
很快的,她看见容四被狱警带了进来。他穿着灰扑扑的监狱统一的制服,裤腿上还沾着点点泥浆,可是神态轻松,就像是出来逛了一趟花园。他在桌子对面坐下,满脸带笑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居然来看我,我很惊喜。”
她没有惊喜,倒是惊诧,惊诧于他连被抓进去都一脸滋润的样子。
容四看着她的表情,很快判断她在想些什么,摇了摇手指:“是不是觉得我像是在度假所以有点吃惊?其实我真的不介意被关两年,因为我那位可亲可敬的二叔要在这里待上至少十年,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充满了乐趣。”
赵思语在心中默默道:又是一个变态。
她也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怎么总是碰到一个已经是变态的人或者正在走在变态道路上的人。
容四拍拍裤腿:“前几天去农场里劳动,沾了一身脏。”他抬起手,他那一双白皙纤细、手指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手上,全是变了色的茧子和血泡:“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当然啦,我去劳动改造,我的二叔也去了,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估计也扑腾不了几年,而我还不到三十岁,怎么算,我都比他有优势。”
赵思语虽然不想跟他较真,可还是忍不住道:“你二叔年纪也比你大,你们要是比谁活得长,那根本没有可比性。”
“你错了。”容四微微一笑,“我还有两年就可以出去,出去之后我还可以重新来过,而我二叔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而且我现在每天欣赏着二叔劳作时那痛苦的模样,比什么都让我开心。”
赵思语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真是个变态。”
容四哈哈大笑,就差点要把眼泪都笑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你现在看我,肯定不是专门来表达对我的同情,也肯定不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赵思语酝酿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的记忆……”
容四微微挑眉:“如何?”
赵思语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直接把话说完整了:“我知道我的记忆是被你和燕尧一起洗掉的,那么是否还能恢复过来?”
容四正襟危坐,十分正经地回答她:“首先,我想澄清一件事,当时是燕尧来求我,托我帮忙洗掉你的记忆,而且你一开始也正有此意,想抹掉一些不想去回想的事情,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不过是执行者。”
“你现在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怎么不说你为什么要帮燕尧这个忙?”容四当初会帮燕尧做出这种事,还不是因为他们是利益关系,而不会管她的死活。可是他现在说起来,却好像自己是受害者一样。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就是她无法都恢复记忆。她要重新去融入自己的生活。
“我当时帮他做事,自然是因为他需要我帮助他,”容四笑得很招摇,“嗯,我们是朋友。”
“你眼里的‘朋友’还真是廉价。”
“第二个问题,你问我还能不能恢复记忆。我的回答很简单,这根本不可能。”容四道,“你是第一个实验者,一些技术层面的东西都还不够完善,按照我的判断,你是不可能再恢复记忆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赵思语忽然站起身,坚决且坚定地对着他曲线优美的下巴挥出了一拳,狱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动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容四捂着下半张脸,皱眉不止。
狱警一把按住赵思语,强行阻止了她接下去可能会有的过激行为。她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朝他们微微笑:“别紧张,我就是看他——”她指了指容四:“非常不顺眼。忍不住想揍他一顿,就是这么简单。”
容四缓过来,也回以一笑:“赵思语,你什么时候离婚?”
“什么?”他的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让她呆了一下。
狱警押着容四,把他带离探监室,可他还硬是回过头看着她,笑道:“离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会接手。你真的很有趣,我从现在开始对你充满了好奇心。”
赵思语看着他的背影,他全身都笼在一身松松垮垮的监狱制服里,看上去很有些落拓,尤其是与他之前的样子相比较。
赵思语憋着气:“谁说我一定会离婚?”
、第040章
虽然她敢对容四放出她肯定不会离婚的宣言;但是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她能掌控的。
而之后几天,夏臻一直忙于他自己的工作;也迟迟没有提出离婚的要求。她都不知道她这算是被判了死刑但是缓期执行呢,还是其实事态根本没有这么严重?
她在家里翻找了一下,总算在首饰盒底层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她翻开那本红色的证件;照片上他们坐在一起;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觉得这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必须开始学会负责的开端;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把证件放进包里,就出门去夏臻的事务所——她之前在他的文件上看到过注册地址,离家也并不是很远,就算这一趟白跑也无所谓。
在车上的时候,她一直都凝视着安安静静躺在包里的证件。她决定,这一回就换她主动一次,有些事情必须是靠自己争取的,如果觉得这样做有必要的话。
她到了地址上所说的那座商务大厦,走进一楼大堂,底下的楼层公告牌上已经更新了入驻的新公司,其中就有夏臻新开的律师事务所。她查好楼层,就搭乘电梯上去,只见办公区外面坐着一位前台小姐。她正低头翻看手机,没有留意到她走过来。
赵思语走到桌边,轻声道:“请问夏臻在不在?”
“你说夏先生?”前台小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打开登记本,“夏先生正在开会,你先登记一下,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问问他现在有没有空见你。”
赵思语伸手撑着桌面,语出惊人:“他一定会见我的。如果他说没空,你就对他说,如果他想我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字的话,就现在来见我。”
前台小姐震惊地看着她,等反应过来立刻拨内线进去,压低声音道:“请帮我转夏先生,嗯……?最好现在跟他说一声,外门有位夏太太说,想立刻见他。”电话持续不到一分钟,前台小姐便放下电话,露出职业化的柔和微笑:“夏太太,请你跟我来。”
赵思语拎着包,便跟着对方走了进去。外面的大办公室中,几个员工有的在接电话,有的则正拿起文件要往外走,大家几乎都在一瞬间将目光对准了她。赵思语被这样行注目礼也没觉得不自在,还大大方方地回以一笑。
前台小姐把她带到一个独立办公室外,敲敲门:“夏先生,这位小姐说要见你。”
赵思语敏感地留意到她用的称呼是“小姐”,也就是说,她其实并不太相信她真的是夏臻的妻子。不过不相信也无所谓,她根本不在意这个。
夏臻正站在落地窗边,转头看见她,示意前台小姐可以出去了。他走到门边,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又拿出茶叶盒来泡茶:“你今天怎么来了?”
赵思语答非所问:“闲着没事就过来了,你知道我上次那件事,我工作都丢了的。”
夏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示意她坐下来,然后转身走到办公桌的主位,背脊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你刚才对前台说,只要我见你,你就签离婚协议书。”
跟夏臻说话,说简单也是十分简单的,因为他总会抓住其中最主要的那件事,可是说复杂也是十分复杂的,那就是你根本猜不到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也算是领教过了。
赵思语捧着杯子,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你已经拟好协议书了吗?”
夏臻没说话,直接拿出一份文件夹来,把它摊开放在她面前:“你看看里面的条目有没有问题?”
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基本读完了里面的内容,他草拟的离婚协议书也是十分公道的,甚至还朝她那边做了倾斜。赵思语支着腮,拖长音调道:“我觉得这一条有点问题。”
夏臻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一条是注明了他们的婚前财产在离婚后也是各自分配:“这里……你觉得哪里有问题?这样吧,我把婚前的一套房子转到你的名下,你挑中哪一套可以跟我说。”
赵思语看着他垂下眼皮的样子,睫毛浓密,都在眼下倒影下阴影来了。他原来这么想摆脱自己,哪怕吃这样的大亏。赵思语趁着他分神看协议的时候,拿出那本结婚证,直接撕成两半,然后塞到碎纸机里:“呐,离婚办手续是不是还要用结婚证的?”
夏臻蓦地抬起眼睛看她,被碎成小片的结婚证内页已经和他之前碎掉的文件混合在一起,她的手上只剩下一个封皮。
——
赵思语也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太卑鄙。她直接把结婚证给碎了,就得先把证件补回来才能接着办手续。
夏臻脸上的神情倒还是很平静,反问道:“你是希望我再为你做一件事吗?”
“对,我希望你能答应。”赵思语定定地回答他,“把我们以前的故事都告诉我。”
“你就这么肯定会有故事?”
应该会有吧,不然她真的想不出理由来,为何夏臻会跟她在一起。她除了执着痴情一点,似乎也就没有别的什么明显的优点,而那份执着的感情还不是对他的。赵思语想了想,又道:“我去见过容四了,他说我的记忆肯定是不可能恢复了,但是我还想试一试。你觉得会有结果吗?”
夏臻十指交握,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敢肯定。不过如果你还想试试,我也不会否定你的决定。”
“时间地点呢?”
“明天吧,明天是周末,我可以抽得出时间。”
这场谈判她虽然手段不够光明,可还是胜利了。赵思语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微笑:“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然后一起回家吧。”
她在得寸进尺,可是夏臻最后还是没有拒绝。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后的温柔,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缓安然,好像温开水一样,不能说是冷的,只是正好可以入口,也不用指望他会达到沸点。
她原来还觉得他这是情感缺失,现在才开始懂得,大概就跟能量守恒一样,平缓地、安静地表达自己,不似燕尧一般激昂而情绪化。
夏臻转向电脑屏幕:“那我先做事,等下班了再一起回去。”
他工作时候异常专注,一直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中间打字时,键盘发出的轻微动静也一直都没有停止过——都说认真工作时候的男人最性感,果真如此。赵思语开始还偷偷摸摸地玩一会儿手机游戏,到后来觉得百无聊赖,干脆就盯着他看,那目光就好像是视奸一样。
开始时,夏臻还能安之若素,对于她这样的举动毫无反应。待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你这样一直盯着,难道不会觉得累?”
赵思语毫无自觉地回答道:“累?怎么会,我又不工作,很轻松的。”
夏臻松了松领带,又继续转头看电脑屏幕,这次只隔了一会儿,又望向了她:“你的脸皮可以稍微薄一点吗?”
“为什么?这是天生的。”
他无言以对,只得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一面深呼吸调整莫名有点不安的情绪,这一回间隔的时间更短,他听见手机拍照发出的声音,直接伸出手去,毫不客气地开口:“手机拿过来,我没有同意让你拍照。”
赵思语很听话地把手机交给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臻接过手机,打开手机相册,只见相册里只有她刚才自拍的大头照——对了,他也是昏头了,她现在的记忆状态和心理就只有二十岁,自拍估计还是她的一大爱好。他把手机抛还给她:“下班了,走吧。”
赵思语看了看时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还差半小时才到点呢,这样早退不太好吧。”
夏臻站起身,整理好公事包,又穿上西装外套:“早退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赵思语立刻道:“你这样说我,我真的超级伤心。”她看着夏臻的侧影,突然伸手挽上了他的臂弯,他明显有片刻的僵硬,但是很快恢复正常,并没有把她甩开。他们挽着手臂从外面的办公区经过,还有女员工打趣他们:“夏律师,周末愉快,下周还要出庭你可别忘记了。”
夏臻微微一笑:“好的。”
还有女员工拿出漂亮的巧克力盒子来:“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味道很纯的,你要不要尝尝?”
夏臻没回答,赵思语左看右看,才确认了对方居然是对自己说话的,便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要给我吃吗?”
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只有,伸手拿走了两颗,笑得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嗯,谢谢你。”
待到了电梯间里,赵思语忍不住开始称赞对方:“夏臻,你的下属们都超级热情的,以前我工作的地方,那些员工要不是怕我,要不就觉得我靠关系上位很讨厌。当然啦,我知道他们对我这么热情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把其中一颗巧克力递给他,又剥开手上的那颗:“你一颗,我一颗,这样正好。”她正把那颗剥开的巧克力放进嘴里,突然听见夏臻道:“我比较喜欢你拿着的那颗。”
——
赵思语的一切动作都静止在原地,她发觉自己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啊?”
夏臻又轻声问:“怎么,舍不得吗?”
她颤巍巍地把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双手奉上给夏臻,连声道:“舍得,当然舍得啦。”她还算有点急智,又立刻补上一句:“别说是巧克力了,我的都是你的,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