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比这更便宜的了,我保证。”因为做的是无本买卖,苏挽已经尽力拉低价位,再降价,只能给自己找麻烦。
老太太全身上下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条旧手绢,里面包着三个小硬币,她站在摊子前面,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
苏挽看着老人的背影没说话,继续低头打游戏。
稍后过来一对打情骂俏的小爱侣,女孩见着地上的面食,几步蹲下,“哎呀,这还有卖包子的!我还是头一次在夜市街看见卖面食的,摆摊的,你这包子多少钱一个?”
苏挽见眼前的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穿的新款连衣裙,因着姿势,漂亮的裙摆拖在地上,被行人踩了好几个脚印,可她一点也不心疼。
看来是个有钱的主啊。
“包子比较贵,素馅,一个皓月币。”
“亲爱的,我要吃包子!”女孩冲爱人撒娇道。
“包子有什么可吃的,还是素馅的,想吃什么一会儿回家让保姆做,外面卖的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男人一脸嫌弃地看着地上的暗色帆布。
“不嘛,我就要吃包子,你要不买,就想办法给我弄菜做包子!”女孩跺跺脚,细腰扭成了麻花。
“这年头上哪弄新鲜菜啊!咱们回家吃红烧肉,吃带鱼行吗?”
“成天吃罐头,腻歪死了!我就要吃包子!”
“行行行,我的祖宗。”男人被缠的没法,纡尊降贵地看了苏挽一眼,“这包子怎么卖的?有几个?我全包了!”
“一币一个,有九个。”苏挽将登山包里的包子全拿出来,装到一个大号保鲜袋里,又把半斤装的干菜递给女孩,“还有做包子馅的干菜,二十个币一包。烘干的豆角和茄子,用清水泡一夜就能吃了。”
“这个我也要!”女孩接过包子,连干菜一起夺在手里,生怕男人反悔似的。
“两个干菜包四十个币,九个包子九个币,一共四十九个皓月币,谢谢。”苏挽将价钱算好,男人随手扔了一把皓月币过来,“剩下那一个不用找了。”
苏挽冷冷看着两人离开,弯腰将散落在脚边的五个皓月币捡起来。第一晚就赚了五十币,感觉还不赖,如果买东西的人不是那么讨人厌就更好了。
苏挽将干菜和包子空出的地方换上馒头,开始打量周围的邻居。
右手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卖杂志光盘的年轻人,苏挽瞟了一眼,多是些不良刊物,估计那光盘也能挺有教育意义,就是不知道基地管不管扫黄打非。
左手边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卖的也是吃的,不过是加工粗糙的大块饼干和硬面条块,这些食物苏挽只在很小的时候搁电视机上见过,现在竟然还有人卖,真是不可思议。
地上只垫着一层帆布,没一会儿苏挽便觉得寒意上来了。她贴上暖宝,又从兜里摸出一条巧克力,剥开咬了一口,还不等身上好受些,便看见隔壁摊抱着弟弟的小姑娘,也跟着苏挽的动作抓着碎饼干渣子往嘴里填。
小姑娘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苏挽,苏挽咬一口巧克力,她就往嘴里送一块饼干渣子,重复几次之后,苏挽内心充满了罪恶感,就像自己在欺负小孩一样。
“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苏挽边念叨边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游戏界面,可被人注视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散。
到晚上八点,除了偶尔有人来问过价钱外,一个客人也没等到。
苏挽有些坐不住了,夜市街人员复杂,还是早点收摊比较安全。
将摆在外面的粮食收好,苏挽站起身,刚想要收起帆布,便看见一只乌黑的小手飞快的在身后摸了一把。
回头看去,隔壁摊位的小姑娘,正捏着苏挽吃完的巧克力包装袋,往弟弟嘴里倒渣子。等确定不会再有碎渣掉出来,小姑娘又将口袋翻过来舔了舔。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苏挽终于体会到了田艾珺口中那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她将单独留出的包子放到女孩手上,又加上一条巧克力,“这本来是要留给一个老奶奶的,可惜没有等到她。你和弟弟分着吃吧。”
小女孩紧紧抓住手里的食物,拽着弟弟躲到父母身后,眼底的防备丝毫不减。
苏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卷起地上的帆布,隐入人群。
、35下水道里的长头发
社区食堂在二层;整体布局类似于高校食堂;既是基地员工食堂;又是生活区平民的免费用餐发放点。
苏挽跟着田艾珺;从侧面的楼梯往上走,“早看见有这么个梯子,原来社区中心办公点上面就是食堂啊。”
“恩;咱们这样的人走外面步梯;不过步梯只开放到十点。基地内部工作人员从室内进入,人家是管三餐的。”田艾珺躲开迎面下来的居民,“楼梯窄了点,小心脚底;别踩空了。”
“来吃饭的还挺多;这会儿就有回去的了。”苏挽看着急匆匆往楼下走的人,咂咂嘴。
“说是八点开饭,其实七点半以后就可以领饭了,要不食堂也坐不下。”倪松走在最后,“好在基地是恒温环境,粥也不会太冷。”
苏挽跟着田艾珺推开二楼大门,一股热腾腾的粘腻气息扑面而来。
“闻这味儿,好像是菜粥。”田艾珺缩缩鼻子。
“我闻着倒像刷锅水。”苏挽常年干家务,再加上现在嗅觉灵敏,立时便有了不好的感觉。
“怎么可能是刷锅水,”倪松哭笑不得,“不过如果这时候有人肯做一锅炖肉,恐怕你们连刷锅水都抢不到。”
“说的那么可怜,像你真能喝下去似的。”苏挽跟着二人溜达到领饭窗口,用身份铭牌划号领饭。穿着围裙的服务员从窗口推出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一小碗浑糊糊的粥,外加一小碟咸菜。因为送饭的力道有些大,本来就不多的粥撒到外面一些,更显少了。
“唉,让让。”横插过来一个男人,挤开本来排在苏挽身后的人,强行挡在窗口前,冲里面的人讨好道:“姐,忙呢,还是老样子!”
服务员看了男人一眼,也没答话,径直取了一个托盘,另加了一个馒头扔在里面,连粥也填了一勺。
男人两只手接过托盘,点头哈腰地走了。
“走后门的。”
“真不要脸,凭什么他多得啊,都快赶上两个人的份了。”
“这人我遇上好几次了,每次都多拿!”
在后面排队的人顿时嘁嘁喳喳,面黄肌瘦的脸上全是不满。
“都嚷嚷什么!不吃走人!”大厨拿勺子在窗台上使劲敲了敲,“一个个吃白食还这么多事!”
“走吧,”田艾珺拉着苏挽朝窗口走去,“我和倪松刚来的时候也跟着生气,见多就不奇怪了。”
三个人在光线充足的位置坐好,苏挽开始仔细研究碗里的粥。
有点黑,有点浑,还有点油星飘在上面。
她盛了一勺仔细闻了闻,“我说,这真的不是刷锅水吗?谁家煮粥还带油星的?这里也没皮蛋瘦肉。”
“可能是和基地员工餐具混用了,所以夹带了点吧。”倪松喝了一口粥,“我觉得还行。”
苏挽看他面不改色,心想应该不能太差,跟着尝了尝,不成想只一口就够了。自她懂事以来,还真没喝过这么难喝的粥。哪怕当初叔婶对她不好,光啃干馒头的时候,也比这有滋味多了。更何况她现在有了祥云,即使只能偷偷摸摸背着人,也不用吃这些啊。
“倪松,田艾珺,你们真喝的下啊?”苏挽放下勺子,拿水冲了冲堵在嗓子眼的不明物体,“咱还没混到这种地步吧。”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田艾珺其实吃的也不是多舒坦,却还是不停地往嘴里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先给自己来段适应期,万一将来我们两口子落魄了,总不至于太难熬。”
苏挽见对面两人吃的香,也只能拿起剩下那个看着还算正常的馒头咬了一口,别说,这东西除了有点硬,有点干,也挑不出别的毛病了。
“馒头还行吧,你再就着咸菜,就不觉得难吃了。”田艾珺边说边将一根小榨菜丝扔进嘴里,“白得的,还挑拣什么啊。”
“是,确实不错。”苏挽尝了口咸菜,终于明白吴教授嘴里的比盐还咸是什么意思了。吃的这么咸,能不高血压吗。她咬了两口馒头将咸味压下去,当即决定要多给父母送些打口的配菜,可不能再吃这些了。
“基地会过日子,咸菜下饭确实省菜。”苏挽将剩下那点馒头吃完,再也不肯碰碗里的粥了,“你俩这就吃饱了?”
“怎么可能。”田艾珺耷拉着嘴角,“我今年要是五岁,我就饱了。”
“哈哈!”苏挽被她哀怨的表情逗笑了,“那你还盼着这顿?”
“这不吃点是点吗!”
“我这有馒头,吃不吃?”苏挽把头天夜市街没卖出去的馒头拿出来三个,“我自己蒸的,不过有点凉了。”
“白面的?苏挽,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田艾珺一把抢过馒头,“真软!”
“简单啊,你像我一样去给人家当几年保姆,可不就什么都会了。”苏挽先扔给倪松一个,才自己啃了口。
“唉,苏挽,幸亏你后拿出的馒头,要不头前那干粮我就吃不下去了。”田艾珺嚼着香香软软的馒头,抱怨道。
“我先给的馒头,你好意思拿刷锅水配着喝吗?”
“不好意思。”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开始跟陌生人搭桌吃饭。
“你好,”一个消瘦的女人端着托盘站到苏挽这桌跟前,“座位不够,我能坐这吗?”
“坐吧。”倪松将桌上的托盘往里凑了凑,倒出一个位置,女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坐在苏挽身边。
女人坐下之后,急忙喝了半碗粥,又将馒头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着同桌的田艾珺,还用眼角余光瞄着苏挽面前的托盘。
多了个外人,连爱说笑的田艾珺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开始专心吃馒头。
“你们也是住在E区的吧?”女人吃到一半,突然开始搭话。
“啊,是E区。”见苏挽和田艾珺都没反应,倪松只得回了一句。
苏挽斜靠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掰着馒头往嘴里送,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眉眼秀气,身材消瘦,穿得有些脏。看着不到三十,不过应该和田艾珺差不多。毕竟末世以来的活人大多过的艰难,都会比原先显得苍老。
再对比桌子对面的田艾珺,虽然都是来吃免费餐的,却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号称长了眼纹的田艾珺至今风情犹在,衣着体面,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
“这么巧,你们住几号楼啊?”女人见倪松回话,面上更热情了。
听到这,苏挽忍不住嗤笑一声。难道人受苦之后,智商也会跟着下降吗。不是E区居民,又凭什么到E区生活中心吃早餐。
“问这么清楚干嘛,想套近乎啊?”田艾珺直接用最粗暴有效的方法结束了这段对话,“苏挽,吃完没,吃完赶紧走!”
“走吧。”苏挽拉过背包,朝倪松使了个眼色,“还不跟上,河东狮吼了。”
倪松赶忙拉开凳子,“小艾,慢点,地上滑,别摔着。”
“用不着你管!”
苏挽跟在两人身后,见田艾珺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倪松哈腰在后面跟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走到半路,又回头看向先前的位置。
那个女人没事人一样留在原地吃饭,只不过苏挽原先没怎么动过的粥碗不见了。
七号楼门前,拉着长条警戒线,所有居民都被赶到小区花坛,军方在三类接触员的引领下,对楼内进行地毯式搜查。
从社区中心回来的苏挽三人和大部分搞不清状况的住户一样,被堵在外围。
“有看见的,说那血淌了一地!”
“可不是么,昨晚楼上的小吴还说卫生间被堵住了,排水不畅,一早找人来修,结果掏出满满一盆的头发!”
“吓死个人呦,听说住在那户的女娃子年轻得很,嫩生生的小姑娘,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以后可不敢晚上出门了,还说基地安全,安全个屁!”
苏挽站在后面,听着前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打了个冷战。
“唉,”她碰了碰旁边的田艾珺,“楼里好像死人了。”
“你说什么?!”田艾珺嗷地一嗓子,把前头守楼士兵的目光都引来了。
“小点声!”苏挽使劲掐住田艾珺的手,“你还想不想混了!别把狼招来!”
“大白天的,苏挽,我告诉你,可不许装神弄鬼吓唬人!”田艾珺越说越胆颤,最后干脆抱住了倪松的胳膊。
“谁装神弄鬼了。”苏挽示意她往前看,“你没看吗,整栋楼都被封锁了,还要挨户搜查,你觉得能是小事?这可是亲眼有人看见的,楼里死了个女人,就在昨晚上。”
“你别说了!”田艾珺身上越来越冷,“这里是安全区,怎么会无缘无故死人!”
“没死人,这么大阵仗是做什么,还有别人说的那些,地上的血痕,下水管道里的头发,都哪来的,你可不要告诉我那是鸡血和假发。”
“都让你别说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田艾珺快哭出来了,“你让我怎么回家!”
“回家?今天这门恐怕进不去了。”
“苏挽,真出大事了?”倪松侧耳听了些小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基地里出人命,算不算大事。”苏挽一边回答倪松,一边在四周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看见文峥了吗?”苏挽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对父子。
“文峥,我从伏苍回来,就没见过他,你找他有事?”倪松忧心道。
“他是咱们队长,如果真有大事发生,有他在,总会有些保障。”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趟超市。”
“这时候你还要去超市?!”田艾珺吓白了脸,一惊一乍道。
“姐,你带钱了吗,你还有吃的吗?万一封楼把咱们安排在别处,咱们不得准备点吃喝用啊?”苏挽实在不想再耽误时间,直接将田艾珺塞进倪松怀里,“看好你老婆,我一会就回来。”
趁着外围看守人员不备,苏挽一路小跑来到社区中心。好在她的全部身家都在祥云里,所以即使回不了家,也不会断粮。如果真和一大群人羁押在一起,她是不会冒险从祥云里拿物资的,只能现买现用。
不论价钱,苏挽用最快的速度拿了一整篮子的饼干面包香肠饮用水,还有照明的蜡烛毛巾面纸等物品,塞进登山包里。
因为这次突发事件性质不同,苏挽特意留下了超市小票,以免被搜查时说不出物品来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她不敢用祥云的原因之一,万一哪件超市没有的东西被人从包里翻出来了,让她拿什么解释。
背着储备物资,苏挽再次返回七号楼外围的时候,果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