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是林宇梅虚荣,才会缠着爸爸,写那份让人恶心的情书;是林宇梅贪婪,才会置国家的生命财产于不顾,肆敛狂征,建了一项又一项的豆腐渣工程。都是因为她,她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她也是受害者,凭什么司家译要把一切都报复在她的身上?
司家译愣了一会儿,又开始拼命打电话,她却把电池拿下来,决心不再理会。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果决,仿佛原本被司家译瓦解殆尽的倔强,坚强和冷漠,在这一瞬间又都凝了回来。
她不能回学校,不能去阿MAY姐的家,因为这些地方对于司家译来说已是轻车熟路。她拖着行李在路边坐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找了一家小时旅馆暂时休息。
一个小时以后,有人按响了门铃,苏慕染从小床上爬下去开门,张佑林就那么出现在眼前。
是她给张佑林打的电话,除了他,她再也不知道还能依靠谁。
就在这间小时旅馆里,她哭着把一切都讲给他听。他一言不发,眯着眼睛抽烟,一根又一根,直到烟雾飘的满屋子都是,苏慕染才打开换气扇。
一盒烟终于抽完,张佑林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她低低地垂下头去:“我想去德国留学,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张佑林皱眉:“为了躲他?”
“不完全是。我想出国学习,镀一层金再回来,你说我俗也无所谓,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我的一个初中同学的哥哥,成绩很差,可是从国外回来之后,进了一家外企。”
张佑林点点头,弯腰提了她的行李:“走吧,先在我朋友那儿住几天,挑好学校再去办手续。”
苏慕染临时出国,很多资格都不符合要求,张佑林托他德国的朋友帮她联系学校,又做了相关的担保,最终才被科隆大学顺利录取。
接着,张佑林又托了关系,仅用了三天就帮她拿到了护照,然后,他又载着她去北京,到德国使馆办签证。对方收了她的材料,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让她回去等。
苏慕染知道,签证的事不能急,于是把六万块钱的存款提出来,趁着汇率高的时候去换欧元。等到签证下来,她出国的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四月十三日,张佑林送她去机场,临分手的时候,他的表情错综复杂,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司家译满世界找你,都快疯了,你真的不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
苏慕染苦苦一笑,避而不答,却又问他:“你不介意叶青青的存在吗?”
张佑林叹了一口气说:“我爸处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会被一些喜欢投机取巧的女人注意,没了一个叶青青,还会有更多的叶青青贴上来。我妈都想开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她懂规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苏慕染了然,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进了候机室。
其实她一直没能释怀,只要一听见司家译这个名字,她就全身冒汗,如坐针毡。多少个夜里,她从梦里醒过来,想到那次初遇,想到那场车祸,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她怕人听见,不敢大声哭,每一次都忍的差点背过气去。
自古有云,父债子偿。她认命了。
当初爸爸走错了路,酿下苦果,老天注定了让她来替他承受这些。她想,既然躲不掉,那就勇敢一些。而勇敢的第一步,就是跟不堪回首的过去道别。
于是,她拿出手机给司家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不要再找我了,我很好,勿念。
最后,她把手机卡取出来,留在了侯机室的椅子上。
飞机穿越云层,在气流中一路颠簸,9个小时之后在法兰克福机场降落。从传送带上拿了行李,苏慕染还是无法抑制心头的那份缺失感。
来接机的人很多,她看着他们由惊喜到拥抱,再到欢呼,心里始终是空落落的。
她拎着行李走出来,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巡,忽然,被人群中一个极为夸张的牌子雷住了。那是一块半人多高的纸牌,为了引人注目,主人在上面画了极为惹眼的中国京剧脸谱,把正中的地方空出来,用醒目的红色油墨写着“中国,苏慕染”五个大字。虽然离开祖国只有不到十个小时,但在异乡见到方块字和脸谱,仍然让她觉得十分亲切。
来接她的是张佑林的朋友kitty,她在德国呆了将近三年,对这里极为熟悉。简单的寒暄之后,kitty带着她回到科隆,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学生宿舍。
苏慕染租的不过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独立小屋,环境还不错,只是洗手间和厨房与人共用,不太方便。但这里每个月的租金是280欧,包水电和网络,相对她的承受能力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了。
苏慕染在这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kitty带她到科隆大学办了入学手续,然后就带她去游览科隆大教堂。
苏慕染早就对科隆大教堂有所耳闻,但却只限于对它的臆想和幻测,当这座高耸巍峨的建筑物映入眼帘的时候,她还是被震憾了。
在这庄严神圣的地方,人们在长形条凳上对着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忏悔祈祷,恭敬而虔诚。阳光普照下,刺眼的光线照耀着玻璃窗上鲜明的色彩,一幅幅彩绘光彩夺目地呈现在眼前,几乎恍花了她的眼球。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幕幕鲜活立体的油画,美轮美奂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Kitty陪她在四周看了看,便带她上了塔顶。通往顶端的阶梯一共有500层,又窄又陡,弯弯曲曲地直通向上。苏慕染有轻微的恐高症,只爬了一半儿就觉得手心出汗,坚持了一会儿,连头也晕了,腿软的使不上劲儿,于是坐下来休息,再也不敢往上爬了。
她在阶梯上坐了很久,直到陆陆续续地有人上来,她才一阶一阶地走下去。
Kitty一脸惋惜地说:“你错过了最美丽的风景。”
苏慕染只是淡淡一笑,再也没有说话。
她这一生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她觉得遗憾,于是不想再错过,即使明明知道那不属于自己,却因为太过美好而固执地想要抓住。可真正地抓住了才发现,华丽的表面竟然长满了硬刺,深深地刺入了手指,疼的鲜血直流。所以当她明白强要来的东西不会长久的时候,为时已晚,刺已经深深地扎进肉里,根深蒂固,再也拨不出来了。
月凉如水,窗外的树影映在墙上,黑黑的枝丫随风颤动着,苏慕染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怎么也无法入睡。这是她在科隆度过的第二个夜晚,窄窄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周极静,静的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开始觉得孤独,曾经有过无数个夜晚,都是自己一个人,却不曾有过像现在这样寂寞的发慌的感觉。
她想念E市,想念A市,想念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包括叶青青,包括司家译。
在机场,当张佑林告诉她司家译在找她的时候,她有过一丝动摇。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在找他,但是她想,他不过是不甘心而已。他是一个高傲的人,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他怎么接受的了?他找她,不过是想亲口听她说为什么。
其实,她已经告诉了他为什么,她把报纸和照片留在公寓里,只要他回去过,就一定能看到。
可是,他还找她干什么呢?
心乱如麻,一丛一丛地拢在一起,结成细小的疙瘩,即便想要解开也是无从下手,她无力再纠结,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苏慕染住的还算习惯,就是忍受不了把面包当成主食的日子,无奈之下,只得和别人挤一个灶台自己做饭吃。
学生宿舍里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留学生,和她挤灶的是一名叫南卡卡里斯的葡萄牙人。她看着她淘米做饭,炝锅炒菜很新奇,硬是端着自己的汤盆不肯走。
苏慕染炒的是醋溜土豆丝,很简单的家常小菜,把醋倒进去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立即弥漫出一股醋酸味。
菜熟了,苏慕染请她一起吃,起初她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对中国菜太好奇,最后还是坐下来,细细地品尝起来。
苏慕染的切功不太好,土豆丝有粗有细,严重影响美观,但南卡卡里斯还是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她说:从来不知道土豆还有这样的吃法。
后来,南卡卡里斯亲自做了葡萄牙式的蛋挞回请苏慕染,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初来德国的时候,苏慕染带了六万块钱,但面对每学期737欧元的学费和每月将近400欧元的生活费,这点钱实在维持不了多久。南卡卡里斯告诉她,在德国的留学生,几乎都要去打工,她建议她出去找一份工作。
在这个国度,留学生打工是受到保护的,酬劳大概是每小时5到8欧。苏慕染的运气不好,找了几家,酬劳都只有5欧元,但是相对工作量较轻,她有更多的时间学习,于是,她选了一家离市中心较近的咖啡厅,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
苏慕染粗略地算了一笔帐,如果每天工作三个小时,一个月下来就能赚到450欧,足以负担她的房租和生活,自己带来的钱,交学费也不成问题。
慢慢地适应了在科隆的生活,闲遐之余,苏慕染就去柏林的菩提树大街,听着菩提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感受德国文化,或者坐18路地铁到neumarkt商业街去转转。在路过kaufhof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张佑林是拜仁队的球迷,于是走进去,对着满脸微笑的售货员 小 姐说:“请问有没有拜仁队的纪念品?”
售货员小姐微微一怔,亲切地问她:“您为什么喜欢拜仁队而不喜欢科隆队呢?”
苏慕染心生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家店里卖的竟然全是科隆队的纪念品。她觉得自己有点蠢,好像是走进了肯德基去买麦当劳,弄了个大乌龙,极为丢脸,最后,她不得不花10欧买了一条科隆队的围巾给张佑林寄回去。
苏慕染忙着学习,打工,偶尔也会参加留学生自己举办的小型聚会,日子过的充实而富有节奏感,但她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忽然想起一个人的轮廓。她给客人端咖啡的时候,往往一抬头,看见门口那复古的黑色路灯,便会想起某天下午,在法国餐厅的门口,司家译抽着烟,凝着眉打电话的样子。
后来,她又去过几次科隆大教堂,虽然不是信徒,却依然向耶稣忏悔祷告。每一次祷告结束后,她都尝试着爬到教堂的顶端,可是仍旧克服不了心里的障碍。最后,她任性地往上爬,结果却差一点从阶梯上跌下来。
不过是500层阶梯,她再努力,再坚持,却依旧爬不上去。就像她想忘了一个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还是不能。
从科隆大教堂出来,她失魂落魄地漫步在莱茵河畔。金色的阳光洒在河面上,像是一块块金子被上帝的手掰碎了洒在微波荡漾的河水里,散发着炫丽奇特的色彩。
苏慕染忽然想起关于莱茵河底金子的故事,想起某人曾经说过要组织一支勘探队来捞金子,便不由自主地蹲下来,伸手去触摸那微微漾漾的河水,体会水流从指间漏过的感觉。
那个人说过要陪她来德国留学,说过要陪着她参观科隆大教堂,陪着她在莱茵河里洗脚。如今,她都一一做到了,而身边却再也没有他。
“请问,您想不想加入我们的皮划艇俱乐部?”
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慕染回头,看见一位年轻的亚洲男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摇头说:“谢谢您的邀请,我不参加。”
那个男人又说:“但您一直出神地看着皮划艇,我想您对它是有兴趣的。”
“您误会了,我在看那边拥抱在一起亲吻的情侣。”苏慕染站起来,大概是起的急了,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控制不住,一头栽进莱茵河里。
河水凉的刺骨,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开始挣扎。胸口又沉又闷,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压住,身子不断下沉,在水即将没过头顶的时候,她奋力向上一窜,把头露出来大喊:“救命!救命!Hilfe!Hilfe!”
身子再度沉下去,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涡漩汩汩的声音,连着喝了几口水之后,她开始绝望。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托起来,她的头慢慢地浮出水面,她又感觉到了光亮。
意识开始恢复,耳膜又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冲破。苏慕染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围了好多人,都一脸担忧地在对她指手划脚。
“你没事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说的却是久违的中文。
苏慕染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刚刚邀请她加入皮划艇俱乐部的男人。他跟自己一样,全身精湿,还有水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是他救了她。
苏慕染讶于他也是中国人,愣着没有吭声,甚至忘了对他说谢谢,那个男人也不介意,笑着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苏慕染摇摇头,只跟他道了谢,一个人狼狈地回了宿舍。
晚上,南卡卡里斯来找她,听她讲了白天的遭遇之后,立即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拒绝让他送你回来?一个有时间和金钱去参加皮划艇俱乐部的人,说明他的条件还不错,你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
苏慕染笑笑说:“你搞错了,他并没有说喜欢我呀?”
“可他主动和你搭讪。”南卡卡里斯摊开手臂,“这表示他对你有好感。你太奇怪了,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如果他跑过来对你说我爱你,你肯定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苏慕染笑而不语,南卡卡里斯只好一个人不断地发牢骚。她在苏慕染的宿舍里呆到很晚,讲了一些她的事情,临走的时候,苏慕染起身送她,她说:“听着,Susan,你应该尝试改变你的生活方式,你这样一个人太辛苦了,我在这里呆了两年,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这样只知道上课,打工的留学生。相信我,这个世界很精彩,你需要关怀,也需要爱情。”
苏慕染沉默。
她知道一个人在异乡生活的滋味,病了没人理会,遇到困难也只能靠自己解决,这样的日子既孤独又艰辛,她又何尝不想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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