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作者:沈谖- 第24部分

“嗯。”林曦点了点头，她原先按着胃部的手放下来，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也绽开了，甚至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他说，“那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谭郁凯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包，原来是要回家了。

办公室里只有吴医生一个人，他正把外套挂到椅背上，想来是刚刚才到的。谭郁凯还没顾得上倒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吴医生现在这个时候来，是来替人代班的吧？”

“是啊，”小吴看了谭郁凯一眼，谭郁凯这个人平时不大说话，所以与他们都算不上熟稔，但他年纪虽轻，医术却很不错，确实是个办实事的人，所以他对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敬重和佩服。此时他主动跟他搭话，他也就多说了两句，“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先是老谢有事找林曦来代班，后来林曦又打电话过来说她胃疼，让我来给她代班，她刚刚才走，你没碰到她吗？诶，谭医生，你不倒水了？”小吴见谭郁凯拿着杯子一声不吭地往门口走，便好奇地问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这里就麻烦你先照看着点，我马上回来。”谭郁凯说完就把杯子顺手往旁边的桌上一放，就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

留下小吴医生一个人暗自纳闷，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有事情。

林曦走得慢，所以即使谭郁凯晚了好几分钟，也还是在地下车库里追到了她。他刚刚就觉得她声音弱弱的，脸色又有些苍白，只是当时他以为是灯光的缘故，便没有细想，原来真的是身体不舒服。谭郁凯了解林曦，她是个及其能忍耐的人，有一次她发烧了去医院输液，本来是不让他跟着一起去的，可他到底不放心，还是跟去了。扎针的时候，他还担心她怕疼，谁知她淡定地看着医生将针□她的手背上，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还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示意她很好，她没事。

这次她会特地找小吴医生来代班，大概是真的很不舒服，果然她没有拿包的手还捂着胃，连步子都有些缓慢拖沓。

“小曦，”谭郁凯喊了他一声，早就跑到了她的面前，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真得很不对劲。想想这大概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细看她，她以前食量不小，也不会像时下一些女孩子为了减肥而节食，但就是不胖，却也没有现在这样瘦，下巴尖尖的，连原先那点婴儿肥都不见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难受，声音中也带了点关切，“你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林曦没有想到他会跟上来，更没有想到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她小曦，仿佛这五年的疏离都不存在一样。她的胃还是痛，火辣辣的像是在抽筋，但她还是把手从那里拿了下来，暗暗吸了口气才说道，“是最近饮食不规律，所以胃有点难受。我已经吃过药了，休息一晚就没事了，你回去吧。”

她耐心地跟他解释，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表情，客气的，疏离的，但从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些她不想应付的人。

“我送你回去。”他说完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连车钥匙的没有带，“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拿钥匙。”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等我。”谭郁凯的声音仿佛带了点怒气，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他说完就转身往回走了。林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五年前，他不是一声不响地就出了国，如果他也能够这样坚决地跟她说出这三个字，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她没有等他，径自朝着自己的车走了过去，她打开车门，刚想要进去的时候，却被去而复返的谭郁凯拉住了胳膊。他的手握得很紧，她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来，任由他将她拖到车的另一边，塞进了副驾驶座上，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谭郁凯很快从另一边上车，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向她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钥匙还被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偏着头不看他，更提不上回应他。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终是谭郁凯败下阵来，他温言软语地对她说，“小曦，今天是我值班，我送你回去以后马上就得回来，你要是这么耗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吴医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怎么办？”他见林曦的表情有所动容，便马上趁热打铁道，“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就回来。”

雨啪啪地打在玻璃上，尚且来不及流淌下去，就被刮雨器抹干净，路灯一盏一盏在眼前划过，走马灯一样远远地被车抛在后面，仿佛时光一样永不停歇，仿佛往事一样无法回头。

林曦歪着头靠在椅背上，车里的空调打得很暖，好歹让她舒展一些，胃也没有原先那么疼了。车停下来，林曦以为是遇上了红灯，不料等了许久都没有动，她一看才发现前面堵了一长排的车子，丝毫移动不了。

不远处响起警笛声，救护车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前面仿佛发生了争执，或许是交通事故，许久都没有处理好。

“你在这里等等，我出去看看。”谭郁凯已解下安全带，推门出去。

刮雨器还在不停地做着机械运动，细雨中的夜晚，谭郁凯的背影有些模糊，就像是梦里面，木杨河边那个模糊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始终没有回头。林曦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收回了目光，打开储物柜，从那里拿了一把折叠伞，也推门走了出去。

林曦撑着伞往谭郁凯的方向走去，却发现他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她有些奇怪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谭郁凯转身往回走，他的步子有些急，到她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伞帮她撑着，“前面出了交通事故，我们先上车，很快就能走了。”

她跟着他走了两步，眼角却瞥见一辆十分熟悉的车，倒不是他眼尖，只是那辆车实在又骚包又惹眼，是前几天程邵岩一个十分骚包的朋友送的，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也能遇上他。她又重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谭郁凯仿佛在后面喊了她一声，不过夹杂着车辆和雨声吵杂，她听得并不真切。越过那辆车遮掩住的视线，她看到程邵岩站在那里，一身正装，好像是参加过什么正式的宴会，而一旁为他撑伞的董静亦是一袭斜肩黑色长裙，优雅端庄。

《灯火阑珊》沈谖　ˇ唯有时光匆匆（五）ˇ　最新更新：20130302　01：30：28

蒙着夜色，隔着雨帘，林曦其实看不清程邵岩的神情，但又好像看到他脸上淡淡的，嘲弄的笑意。她知道他也看到她了，可他并未在意，很快又转身在董静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搂着她的腰往前走了几步，为她开了车门。

交通意外造成的只是片刻的停留，车辆又开始来往流动，雨下得更大了，道路灯光更是破碎而迷离，林曦的胃又开始叫嚣着跟她过不去，她懒懒的，连话也不想说，便任由谭郁凯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她的胃部越发疼得厉害，连解安全带的手都有些颤抖，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竟许久都没能完成。谭郁凯看不过去，弯下身来帮她解开安全带，却在她要下车时拉住了她的胳膊，重新关上车门，将她困在了车里。

“还有什么事吗？”林曦没有力气挣扎，只好任由他握着她的胳膊，耐着性子问道。

他却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端详她，仿佛她是困扰他许久都解不出来的难题一般。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

林曦实在耗不住，只能再次开口，话说到一半，却又被他打断，他依旧捏着她的胳膊，却问道：“你为什么嫁给他？”

“什么？”雨声太大，林曦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又或者是听到了，却没有听懂。

“我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嫁给她？”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有些颤抖，连胸口都起伏着，他的目光那么深邃，紧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刚刚出国的时候，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硬忍着不给她打电话，却还是没能控制住，在一次醉酒后拨了她的电话，结果她的手机号早已换掉。没过几天他就从佳宁那里得知她结婚的消息，那个时候他才出国三个月，他没有想过要让她等，甚至当初看到她和程邵岩站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觉得他们般配，可他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快就和他结婚了。

如果是以前，谭郁凯只要稍稍地威逼利诱，林曦就能把什么都招了，可这一次她只是看着他，异常冷静：“谭医生，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我们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关系了，我有丈夫，有孩子，我已经结婚了，所以请你自重，不要把以前的情绪带到现在来，而且我并不认为我有必要把我结婚的原因也一一向我的前男友汇报。”

屋子的窗户里传出亮光来，李阿姨大概是听到动静，推开大门，撑了伞向这边走来。林曦说话的余音仿佛还未散去，谭郁凯整个人都怔忡了一下，连握着她胳膊的手也放松了，林曦趁机将手抽了回来，本想要立刻推了车门出去的，却在注意到他神情后迟疑了一下。那神情，是难过？是愧疚？她也看不明白，只是她到底还是软下声来，“谢谢你送我回家，车你开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曦的胃火烧火燎的，一下车就挨到李阿姨的身旁，几乎将一半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李阿姨责怪她不按时吃饭，如普通长辈一般唠叨了她两句，便给她开了空调，又端了一杯开水放到床头柜上，看着她闭上眼睛才关灯出去。

雨水在窗户上噼噼啪啪打了一晚上，林曦捂着隐隐作痛的胃，时睡时醒，迷迷糊糊之间又仿佛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那些事，那些人，如走马灯一般从她的梦里来了又走。程邵岩，董静，谭郁凯，许佳宁，念念，还有爸爸和妈妈，他们对她笑，对她怒目而视，在她面前流泪，可他们都看不见她，听不见她说话，她那样大声地喊他们，可他们就是不理她。她的周身出现了一片海，漫无边际的海，浪潮从四周涌来，那样汹涌，面目狰狞，将她卷入了一个深深的漩涡里。茫茫的大海，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她拼命地喊，拼命地喊，连嗓子都喊哑了，却依旧没有一个人来救救她。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出了一身汗，胃已经不太疼了，只隐隐觉得有些难受。她去盥洗室里洗了澡，李阿姨喊她下去吃饭，她一出房门便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她熟悉这种味道，那是她上一次她胃痛，程邵岩带她去看一个老中医时配的方子，是养胃护胃的药，效果也很不错，服了几帖便起了作用。

餐桌上已摆放好饭菜，林曦却依旧踱步到了厨房，只见李阿姨还在看着炉灶上正在熬着的药，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李阿姨，这药是您去抓的？”

李阿姨拿着锅盖的手顿了一下，低着头应了一声，才转身对她说，“上次的药方子还在，我去医院找医生配的。”

那药又浓又苦，黑乎乎的一大碗，看着就吓人。林曦是尝试过的，以前有好几次她都想要偷偷地把它倒掉，可程邵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买通了念念，让念念每天看着她将整碗药都喝完。当着孩子的面，她要以身作则，树立起榜样，便只能乖乖喝药，半点手脚都动不了。

浓黑的药汁冒着热气，她端起碗来抿了一小口，好像比以前更苦了些，李阿姨大概是见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在她旁边说了一句“良药苦口”。

良药苦口，她将心一横，便捏了鼻子，咕嘟几口将药全数喝尽了，还从李阿姨那里接过了她递来的糖。糖的甜腻成功驱赶走了药的苦涩，她想起在海边别墅时郑玉初送给她的奶糖，此刻她突然明白，郑玉初这样喜欢吃糖，或许也是因为太苦了。

大概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伤痛，只是有些人隐藏得好些，有些人却终究要曝光。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林曦正在医院的餐厅里吃饭，许佳宁打完饭后看到了她，便拉着谭郁凯向她这边走来，坐到了她的对面。

餐厅里人声嘈杂，又不断有医生和病人来来往往，所以林曦并未注意到前面正向她走来的神色异于病人也异于医生的中年妇人，而当她察觉到的时候，中年妇人已然站在了她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顾毓琳？”

顾毓琳上午有一台手术，刚刚做完，估计现在还在换衣服。林曦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知道顾毓琳的名字，却张冠李戴地认错了人，不过见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只怕是某个病患或者家属来闹事的。她在医院这几年也见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便警惕了些，站起身来，反问道：“请问您是……”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中年妇人就拿起桌上一杯尚且冒着腾腾热气的饮料，朝她的脸上泼过来，那杯热饮来得太快，林曦没有反应过来，阻挡不及，只来得及闭上了眼睛，却久久没有感受到那种料想中的疼痛，溅到她脸上的只有不起眼的一两滴。

餐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她听到有人倒抽凉气的声音，睁开眼睛却意外地看到了谭郁凯，原来是他眼疾手快，用后背和胳膊帮她挡了一下，他的衣服上还有一大块的水渍，正在冒着热气，她真不敢想象，倘若那饮料用来孝敬她的脸，恐怕是真的要毁容了。

“你是谁呀，你想干什么？”林曦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朝着那个妇人吼了一声。

中年妇人打量了谭郁凯一眼，又看了看林曦，脸上竟出现一抹笑意，带着嘲讽和刻薄，她双手环臂，用夸张的口吻骂道，“呦，原来还是个小狐狸精，专门勾搭男人，连结了婚的男人都不放过，抢我女儿的丈夫，下作的东西……”

“你住口。”除了林曦，谭郁凯这辈子没跟女人一般见识过，此刻却因为实在听不下去，朝着那满嘴脏话的妇人喝了一声，声音却干涩而僵硬，没想到真将那妇人给震住了，有了片刻的安静。

那些话语句句不堪入耳，电光火石间林曦却想起了顾毓琳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大男生，莫向远。两个星期之前，她看到莫向远的车停在医院门口，他是来接顾毓琳下班的。第二天林曦便向顾毓琳问起了这件事情，毕竟莫向远是结了婚的男人，而当初顾毓琳对他又存了那么深的一份心思，到底担心她会做傻事。那时顾毓琳只是笑着告诉她莫向远已经恢复单身，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