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秘书叹口气：“只怕你心底的那个，是个黑洞，再好的东西靠近了，也不过是被吸进去，坠入深渊。”
他苦笑：“我生活里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你有一个哥哥啊，”梁秘书站直了，转过身去，“虽然你一直不拿他当哥哥，但他却没有忘记过你这个弟弟，他只是不会说，但他确实在用他的方式弥补你……”
“你什么意思？”眼见梁秘书就要走开，他又问。
梁秘书侧过头，“咱们这个计划很失败，苏城在签股权过度协议书之前，就已经知道你和我有合作了，不仅如此，你和许倩设计这件事他也早就知道了，他只不过是不说，因为他不说，你就会觉得你成功了，他希望你心里能够好受一些，就算要他放弃苏氏也无所谓。我本来也不该告诉你这些，让你觉得自己空欢喜一场，但如今，我只是觉得……你要还想让安锦涵和绵绵离开苏城，你未免有些过分，每个人都有底线，那个家是苏城最重要的东西，你要执意去破坏，他绝对不会像对待苏氏的事情这样，由着你的性子来……”
梁秘书轻轻笑了一下，“你有个宠着你的哥哥，可你也别太欺负他呀……”
那尾音被拖得很长，梁秘书走了，楚涵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恼火地跺了一下脚。
苏艳妮很快就到了苏氏大厅，看见小姑娘正和吴妈在鱼缸跟前数鱼，她于是凑过去，“绵绵，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呢？”
小姑娘回过头，一看见她，有点儿兴奋地跑过来了，“爸爸在开会，说开完会就可以带我去找妈妈啦——苏阿姨，我好久没见到我妈妈了，你见过她吗？”
苏艳妮笑眯眯地弯下腰，抱住了小姑娘，在她耳边说：“阿姨每天都在见你妈妈哦，等一下阿姨就带你过去见你妈妈，好不好？”
“好……”小姑娘应着，又觉得不对，“可是我们还要等爸爸呢，如果不带爸爸，他可能会生气！”
苏艳妮微微笑了一下，冲跟着绵绵过来的吴妈点点头，问：“吴妈，你能不能去楼上看看会议快要结束了没有呢？等一下苏总还要带绵绵去见锦涵的，锦涵也在等着，如果拖太久——”她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担忧的样子，“你也知道最近他们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要是再让锦涵等太久的话，也不好。”
吴妈认真地点着头，“我知道，可是苏总交代了让我带着绵绵，我这一走开，恐怕不好交代啊。”
小姑娘在旁边嚷嚷，“吴奶奶，不行，你去催催爸爸，不是说我的绿卡是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管用的吗？你就说，我让他干劲把会开完了，下来，我和苏阿姨还等着呢，妈妈也在等着，让他快点让他快点……”
小姑娘来回地重复那几个字，苏艳妮看见吴妈为难的脸色，微微笑了：“这样吧，你去楼上催催，我就在这里看着绵绵，这样你放心了吧？”
吴妈这一琢磨，反正也是少夫人的朋友，问题应该不大，于是放下心来，转身上楼去了。
等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苏艳妮又蹲下来，拉住绵绵的手，“绵绵，你妈妈还在等着咱们呢，你看你爸爸让咱们三个人等这么久，咱们要不要给他一点小惩罚？”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好呀，他经常都对我凶巴巴，我早就想给他点教训了，咱们要怎么惩罚他呢？”
苏艳妮轻轻笑起来，这孩子挺逗，她说：“那咱们先走吧，到时候等他出来看不到你，让他好好着急着急！”
绵绵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就这么着！”
好像有人要带走绵绵
苏城被两位老前辈好好地思想改造了一番，然后回到会议室，很淡定地说：“那我们就开始投票吧！”
两位老前辈：“……”
而且看苏城的表情，他还压抑了自己的喜悦之情，他的脸上分明是“让我们一起愉快地投票吧”的表情。
没得救了。
董事会其他成员一看他这个样子，对他最后一点儿信心也瞬时间就消失无踪了，楚涵在座位上拖着下巴，刻意用余光去看苏城，那张纸就放在面前，楚涵拿起笔来，却没有立刻写。
董事会的成员大部分在会议开始之前，梁秘书都一一谈过了，除了那些苏老爷子和苏老太太的至交，其他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搞定了。
今天的投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迟迟不能落笔。
了解公司的所有工作流程，而且熟知总裁处理的所有事务的人，在这偌大的苏氏内，也只有这个首席秘书了，一旦苏城出局，那接下来梁秘书坐上总裁的位置，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也是当初他和梁秘书达成的契约。
他的余光偷偷打量苏城，但是苏城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想起梁秘书所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苏老太太一直捍卫着的这个苏氏，对苏城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那他所有的努力又是为什么呢？
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地落在面前这张白纸上面，在他一侧，梁秘书老早就写好了选票，等着交上去的空档里，拿出手机给苏城发了一条短信。
“好像今天有人计划要带走绵绵。”
从苏氏实业到楚涵的住处略有些远，还要上绕城高速，苏艳妮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瞄了一眼绵绵。
小姑娘正望着窗外发怔。
“绵绵，在想什么呢？”
小姑娘会过头来，挺诚恳地说：“我在想爸爸妈妈，他俩最近好像在闹别扭……”
苏艳妮笑笑：“这都被你发现啦，你可真聪明……绵绵想不想他们和好呢？”
“想！”小姑娘声音一下子大起来，还往她身边凑了凑，“苏阿姨，你知道怎么让他们和好吗？”
“只要有绵绵在，他们就一定会和好的呀，”她直视着前方，回答道：“等一下绵绵先见到了妈妈，就可以说服妈妈，你就说你想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少一个也不行，你只要这样坚持着，你妈妈就一定会同意的。”
“真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
“嗯，真的。”
“好…… ”小姑娘握紧了拳头，一脸的斗志昂扬，“我一定要让他们和好！”
“嗯嗯，加油！”苏艳妮偏过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踩下油门，车速增加到了一百三十码，锦涵从前时常说她开车疯疯癫癫，可她已经习惯这种速度，在高速路上要是低于一百二，她都觉得是蜗牛爬，可是最让她郁闷的是，高速路上往往有那么些喜欢蜗牛爬的人，于是，她不得不认真看着前方，专注于变道。
半开的车窗外面，风声呼啦啦，那风掠过她耳畔，她腾出一只手挽了一下头发，然后打开了车载CD，楚涵那沙哑而特别的声音，混合着电吉他低沉的旋律传出来，她兴致高昂地开始跟着哼哼。
会议开到一半，投票还没有统计完，苏城就直接跑出了会议室。
他拿着手机，刚出门险些撞在吴妈身上，抬头一看来人，着急起来了：“吴妈？绵绵呢？没有和你一起？”
“哦，苏小姐帮忙看着绵绵呢，她们应该在一楼……”
苏城擦肩走过吴妈身边，火急火燎，吴妈一路跟过来，还在不停喊：“少爷，怎么了，会议结束了吗？苏小姐让我来问问……”
苏城站在二楼的平台上，往下看过去，目所能及，没有绵绵的踪影，于是他立刻又调转了方向，往楼梯跑过去。
吴妈一到一楼前台也愣住了，“不对啊，刚刚就是在这里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呢？”
苏城气恼而焦急地说：“你问我怎么不见了？你是怎么看孩子的？！苏艳妮那种人你也敢把绵绵交给她带？！”
吴妈有些怯生生，声音也低下去：“可她是安小姐的朋友啊，又不是生人……”
苏城脑海一片空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翻出梁秘书那条短信看了看。
“好像今天有人计划要带走绵绵。”
□□不离十，楚涵一定脱离不了关系，他恼火地冲到了会议室，一众董事看着他，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刚刚，就是他一言不发突然把自己那张选票一扔，二话不说就头也不回冲出会议室的，大家还在议论纷纷，不少董事都在指责，结果他又这么跑回来了？
他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跑到了楚涵面前，站定了，问：“绵绵在哪里？”
楚涵愣了一下：“你的孩子你问我在哪里？”
“你……”苏城攥紧了拳头，沉住气，“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楚涵无奈地耸耸肩，尾随他，走了出去。
楼道里面，苏城深呼吸，然后开口：“绵绵是无辜的。”
楚涵点了点头，“我当年也是无辜的。”
“你不能……”他伸出手，抓住了楚涵的衣领，重重地一推，这样，楚涵就背靠着墙了，他喘息粗重，凑近了楚涵，说：“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可是只有绵绵和锦涵，只要敢动她们，就算是你，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楚涵不屑道：“你好像一直有些误会？我想要的是你最珍视的东西，像是苏氏这样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也就是顺手拿过来，不过……”他皱了皱眉头，“我猜你妈知道了，应该挺心疼的吧？”
“你……楚涵！”他怒不可抑，下一个瞬间，就握紧了拳头，一记重击落在了楚涵的侧颊，那力度过大，打得楚涵偏过了头去。
嘴里一股血腥味儿弥散，楚涵伸手摸了一把脸颊，抬起头，笑了，不远处已经有苏氏的员工站在那里嘀嘀咕咕，他扯了扯嘴角，忍着疼，说：“就算我安排人带走绵绵，也是因为绵绵想要见她妈妈，我让一个孩子去见自己的母亲，你要因为这个打我？”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动锦涵和绵绵……”苏城靠近再次握紧了拳头。
楚涵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苏城低下头去，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楚涵倒是自在，掏出手机来，一看是苏艳妮，还对着苏城晃了晃，“你看，估计是苏艳妮已经到了，绵绵难得和自己妈妈团聚，你非要搞得好像我要绑架绵绵似的……”
然后他悠悠地按下了接听。
电话里面有些嘈杂，像是……汽车的警报鸣响的声音，而且，一直不停歇，楚涵喂了好几声，没有人说话。
“苏艳妮？你说话啊，你和绵绵到了没有？”
那边是一片沉默，只有那嘈杂而让人心慌的背景鸣笛，楚涵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苏艳妮？你在吗？听得见吗？”
苏城这时候也静下来了，盯着楚涵，尽可能地，听这通电话。
“大概是信号不好……”楚涵对苏城说：“算了，我挂断了给她打吧。”
“不……”
电话那段终于传过来苏艳妮的声音，然而气若游丝。
“苏艳妮？你……怎么了？”楚涵觉得心都被揪起来了。
“追尾了……楚，楚涵……我很痛……你救……救救绵绵……”
不要碰我的孩子
苏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赶到现场的，绕城高速路上，一片鸣笛声，五辆车连追，现场已经被圈起来了，警车和救护车也在鸣笛，他下了车，朗朗跄跄地往前跑。
每一步都觉得那么不真实，他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声音，也看不见其他的人了，视线里面，苏艳妮那辆红色的卡宴夹在前面一辆货车和后面一辆大众的中间，已经变了形。
车头是拱起来的，前盖那里依稀可见有什么在冒着油烟，发出刺拉拉的声响。
他被拦在警戒线外面，有些慌慌张张地，直接撞上那道拉起的警戒线也没有察觉，有警察赶紧走过来挡住了他，“先生，这里禁止通行。”
楚涵跟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懵了。
比苏城反应快了那么一点儿，他说：“我们有朋友在那边的车上面，现在什么情况？”
苏城张了张嘴，似乎已经完全失去语言能力了。
警察回头看了一眼，说：“五辆车连追，而且都是一百二十以上的时速，现在情况还不好说，好几个人被困在车里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人。”
“这都多久了？”楚涵有点儿着急，“刚刚我朋友给我打电话了，这都过去有二十多分钟了，怎么人还没出来呢？”
警察也有些无奈，“五辆车里面都有人，我无法确定你朋友在哪辆车里面……”
“那一辆，”楚涵伸手指了指，“红色的卡宴，里面还有个小孩的，你见到小孩了吗？出来了没有？”
“啊……”警察脸色变了一下，“我听说里面有个小孩的……”
“那小孩救出来了没有？”苏城几乎是喊着，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警察缓口气，“还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哪辆车的气囊弹出来了，应该不用太担心，要不你们俩也进来帮忙吧，看能不能早点把人带出来送到医院去……”
楚涵松了口气，苏城还是一脸凝重，两个人被放过去之后，就直奔那辆卡宴。
车窗玻璃已经全都碎了，车头还在冒烟，车门两侧都已经严重变形了，可是驾驶座，副驾驶座，包括后面的位置居然都是空的，苏城来来回回地看，是已经被救出去了吗？
前面的座位上，从方向盘，到座位上，还有气囊上面，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包括副驾驶……
苏城有一瞬间的眩晕，握紧的拳头里面，掌心一大片虚汗，他咬紧了嘴唇，凄凄惶惶地四下看。
楚涵盯着那片血迹，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楚涵先反应过来，拔腿朝后面那辆车车窗那里正在忙活的警察走过去，问：“你好，我想问一下前面那辆车里面的人……”
警察正费力地，想要试图打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家属吗？那辆车里面两个人刚出来，正要送医院呢，不知道走了没有，你去救护车那里看吧。”
楚涵和苏城对视了一眼，往还在鸣笛的救护车那边走过去。
不过三十多米的路，苏城觉得腿软。
他走过去，终于看到了绵绵。
小姑娘正被推上救护车，脸上还是未干的血迹，他干净跑过去，拉住了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我是她爸爸，她没事吧？”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气囊是弹开了，所以身体内部没有受伤……”
楚涵刚要缓和下来的表情，在听到下一句话的瞬间冻结。
医生接着说：“冲击力太大，车窗玻璃全碎了，有一块划过孩子的颈动脉，出血过多，现在情况还很难说，要先到医院输血并进行止血手术。”
苏城站在马路边上，握了握拳头，一阵气短，几乎要晕厥过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医院手术室外的楼道里，楚涵对着苏城，低下了头。
苏城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