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咬着嘴唇,鼻子酸的又想哭,
“先让孩子吃饭吧,”爱莎对他们说,“待会儿叫医生过来看看孩子的脸,”爱莎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对谁都轻声细语,没有打过诺南,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看着夏伊脸上的伤,哭得发红的眼睛,别说他是自己的孙子,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爱莎也心疼,爱莎无法明白秋琳怎么能下得了手,
可转而一想,这恐怕也是秋琳的事业壮大甚至要压过诺南的原因,没有冷硬的心肠,能成功么,
如果秋琳真和自己一样,蒙荫家族的财富与庇护,娴淑温良,相夫教子,爱莎竟觉得太可怕,在这片土地上,多得是这样的女人,诺南若真愿意,便不会爱上她了,秋琳牵着夏伊的小手,走到长桌前,弯下腰,“快说祖父,祖母,早上好,”这是秋琳教给夏伊第一句英语,说起来很可笑,当年她手把手教亚瑟文学习西班牙语,现在反过来,她要让自己的孩子戒掉西班牙语,夏伊抬起头,望着坐在首位上的两个长辈,小声复述了一遍秋琳的话,秋琳总算看到安斯缓和了脸色,
诺南拉开椅子,夏伊看了看他,才踮起脚,坐在了高高的椅子上,小屁股抵着坚硬的木面,又触到了他的痛神经,但孩子全忍在心里,
侍候的佣人立刻为他摆上餐点,
夏伊一拿起刀叉,可能是晚上没睡好的原因,小手没有抓牢,叉子掉到盘子上,发出非常大的声响,安斯又皱了眉头,“以后为他请一位家庭教师,专门教导英语和礼仪,”诺南在这个年纪已经在众多老师的监督下开始学习各种知识,从语言数学到艺术礼仪,而夏伊和放养的野孩子没有两样,
诺南却说,“我想先把他送到幼儿园,他性格如此难以管束,也许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同龄人的原因,而且语言在和其他孩子的相处中,可以渐渐纠正过来,”
秋琳惊讶,诺南这个打算没有与她商量过,不过她也赞同诺南的想法,夏伊需要朋友,孩子们在一起才有共同话题,他独自待在这座华丽的宫殿和被亚瑟文关在城堡里有什么区别,安斯略微思索了片刻,也同意了,
早餐后过,肯特家的家庭医生为夏伊检查脸上和屁股上的伤,医生起初相当诧异,肯特家族还存在家庭暴力?
但他绝不会多问,看了看这一家三口,诺南肯特他再了解不过,秋琳还是艾德琳的时候,他也为她诊看过心脏病,这两个人都不像是打孩子的父母啊,
“不严重,两三天就可以消肿,不过教育孩子的方法有很多,最好不要动手,尤其他还这么小,”
医生的话,令秋琳愈发内疚的低下头,夏伊被贴上了纱布,小半张脸都被盖住了,大概昨天闹得太大,今天孩子非常安静,被药水染到伤口刺疼,脸崩得紧紧的,牙齿咬得死死的,也没有叫疼,医生还特意对秋琳说孩子乖巧听话,
秋琳和一旁的诺南听到,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妈妈,”秋琳刚走到一楼大厅,身后夏伊就把她叫住了,夏伊跑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衣摆,巴巴的望着她,即使身上被父母打的都是伤,他小腿跑的依然不慢,诺南跟在夏伊身后,他暂时没法对夏伊放心,虽然孩子似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秋琳看了看诺南,又低头看着夏伊,“我要去看望一个病人,晚上再回来,”
沈青苏醒大概就在这两天,她的父母又刚到英国,秋琳不能把两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管不顾,更何况狄登也在医院,要秋琳亲力亲为的事情还有很多,而她的确不能时时刻刻陪着自己的孩子,“我和你一起去,”夏伊不松手,闷着声音说,秋琳一愣,孩子怎么突然这么黏自己,夏伊不记仇么,昨晚她把他扇翻在地,他脸上此刻还贴着纱布,秋琳哪里知道,自己流血晕倒给了幼稚的夏伊打击,以为她病入膏肓,快要死了,但是带他到医院?
秋琳不敢也不想,万一夏伊不注意又出了乱子,威胁的就是病人的生命,“有爸爸陪你,还怕什么,”
夏伊一听,朝诺南瞥了一眼,撇撇嘴,这孩子是典型的死脑筋,认死理,依旧不愿意承认诺南,经历过昨天一整天的混论,诺南现在相当淡定平静,他不会再打夏伊,也不会再吼他,深刻的教训不是打和骂就能有的,
况且夏伊已经几次挑战了诺南的权威和底线,诺南不想被自己的孩子牵着鼻子走,“我要跟着妈妈,”夏伊坚持,秋琳无法,幸好这时,佣人说有客人了,
来的竟是兰贝斯公爵和他的儿子迈尔蒙,兰贝斯公爵一进来,目光就落在秋琳身上,之前诺南的康复宴会兰贝斯正好有事错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秋琳,迈尔蒙呢,一身小衬衣,小西裤,还是小绅士打扮,站在父亲身边落落大方,从进来开始,迈尔蒙就盯着夏伊脸上的纱布,他果然被教训了,
迈尔蒙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感,他相当怕夏伊,怕他歇斯底里的大叫,怕他蔑视阴冷的眼神,可是现在他和昨天完全不一样,像一个受了伤的布偶,拉着一位女士的衣摆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没有被纱布遮挡的另半张很苍白,重伤加惊恐,双重暂时压制了夏伊的本性,诺南显然很意外,上前与兰贝斯寒暄攀谈,“我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过来,想请你千万不要对孩子发脾气,因为我看到临走前你似乎非常生气,”兰贝斯公爵也注意到了夏伊脸上的伤,昨天送走所有宾客之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诺南的神情不对,好像极度发怒,因为他还没见过诺南那样生气的样子,兰贝斯也是父亲,但从未打过迈尔蒙,兰贝斯和诺南肯特的交情不浅,孩童时代,小诺南和小裴西的第一位马术老师就是这位大哥哥,诺南的品性,兰贝斯再了解不过,他实在想象不到有风度、有教养的诺南肯特真的会对孩子动手,“马术比赛只是给大家一个聚会的机会,并不是那么重要,孩子又在天真烂漫的年纪,顽皮惹出麻烦也不要紧,给予正确的引导就好了,”
出于对孩子的关心和担心的目的,也为了让肯特家族不要那么在意,他才特意今天过来了一趟,但他言语里还有批评诺南教育孩子时,不该动手的意思,秋琳听出来了,于是这位不认识的贵族先生说,“昨天我气昏了头,所以扇了孩子一巴掌,”
秋琳突然插嘴,令兰贝斯和诺南都一愣,兰贝斯这才面对她说,“你一定是秋琳小姐,久闻你的大名,我是兰贝斯,”
秋琳这才知道他就是昨天夏伊闯祸最大的受害者,“对不起,对孩子在你的庄园里捣乱,我表示由衷的歉意,”
现在夏伊的父母都为夏伊的祸低声道歉了,子不教父母之过,
安斯有句话说得对,孩子犯了错事,本身不会被责难,被批评指责的只会是他的父母,秋琳知道这还只是开始,得罪了那么多贵族子弟,她都要一个个的弯腰赔礼,虽然大家都在猜测夏伊的母亲是秋琳,但从当事人亲口承认,还是让兰贝斯惊讶,尤其与秋琳面对面,她看起来还年轻,可孩子已经高到她的大腿,“夏伊没接触过生人,也没有同龄朋友,所以性格有些偏激,我可以保证他是一个好孩子,绝不是故意与你作对,破坏你的比赛,”
秋琳说完,诺南接过她的话,“他只是要报复我打他,”
听了他们的话,兰贝斯更加疑惑,孩子的成长环境的是否太奇怪,不过这些涉及隐私,兰贝斯想起六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那个插足于诺南和艾德琳之间的男人,但他没有多问,而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笑着说,“这是我的独子迈尔蒙,正好与夏伊同岁,也许他们可以成为好朋友,迈尔蒙昨天见到夏伊之后,跟我说很想和他做朋友,”
兰贝斯当然在胡扯,诺南笑而不语,但秋琳却信以为真,“那真是太好了,我正为孩子总一个人呆在家里发愁,”
迈尔蒙像是被扎了脚,不自觉的想往后退,他在心里喊冤,今天他根本不想到肯特家来,无奈遵守父亲的命令,他是一直受绅士教育的孩子,不能有没有风度的行为,于是迈尔蒙硬着头皮主动走到夏伊面前,“你好,我是迈尔蒙,”在来的路上,迈尔蒙特意叫他如何用西班牙语打招呼,夏伊抬起头,望着比自己略高一个头尖的男孩,抿着嘴,眼帘垂着,有些漠然,秋琳倒是觉得这个深黑头发的小男孩非常可爱,腼腆又故作老成,三个大人都看着夏伊,每一个都差不多对他动过粗,大概迫于他们的压力,沉默很久以后,夏伊几乎情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秋琳总算能露出了一丝放心的笑,
孤僻的孩子需要的不仅仅是父母,还有同龄朋友,“他们两个也算有缘,正好是相同的年纪,”兰贝斯笑道,“明年还可以进同一所小学,你觉得呢,”他对诺南说,诺南点头,其实他还没有考虑那么远,能先把夏伊古怪的脾气纠正过来,他便心满意足了,秋琳弯腰对夏伊说,“学会跟朋友在一起玩,我得走了,千万不要再惹麻烦,”
她只能这样叮嘱他,至于夏伊到底是否真的原因听她的话,秋琳也没有自信,这么多人看着,夏伊慢慢松开了手,
原来她要出门,兰贝斯才注意到秋琳的着装和手上的公文提包,她真的很忙,难怪没有和诺南一同来观看他的马术比赛,所谓身体不适的借口也是推辞吧,临走前秋琳再一次对兰贝斯表示了歉意,同时她庆幸夏伊招惹的是一位有风度的绅士,要知道贵族里多得是斤斤计较的人,这样一耽搁,等到医院,已经快到中午,从车上下来,走进花园,秋琳一眼就看到坐在长椅上,使用笔记本电脑的狄登,她轻步走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出声,狄登就回过了头,见识秋琳才放下心,他的警觉性非常强,“他们在楼上照顾沈青,”狄登说,
秋琳点头,她还是待会儿再上去吧,于是坐在狄登旁边,“我发现,人在最危难的时候,能依靠的只有父母,”狄登自嘲的说,这两天,他见识了沈青的父母如何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狄登明知这其中有文化差异,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父母,哪怕他没有被捕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样对他,狄登本来是为自己发出的感慨,却正好触及到秋琳的脆弱,夏伊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她和诺南,可是他们又是怎么对他的,孩子抱住自己时,那种紧绷感,秋琳依稀还能感觉到,狄登没有注意秋琳的神情,又说,“我再在伦敦呆两天就回北京,K86使用中bug一个个被反馈过来,把你办公室的钥匙和口令告诉我,要修复这些,我需要它的全部框架资料,免得下个月杰森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对投诉报告,”
狄登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排排的红色应用警告,这本也是秋琳应该做的,但她现在有时间和精力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凯特尼克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和你的毕业设计由查理和沙安教授同时负责,我们已经推迟了几个月,如果再不回校,就得拖到明年了,”
秋琳完全愣住了,压根就没有人提前告诉过她,不过话又说话,她最近关心过这些么,鱼和熊掌,是否可以兼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青是在当天下午苏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她所有想见的人,爸爸妈妈,还有老板,在这一刻,沈青以为她在做梦,她不是死了吗,沈青剧烈的情绪波动,完全由旁边仪器屏幕上的生命波线中反应出来,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立刻被她的妈妈握住,她虚弱的笑了,叫道,“妈,”
沈青的妈妈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她什么也没有,就抱着女儿的手臂哭,站在稍后一些的秋琳见此更加内疚了,她与沈青的父母见面,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责怪她的话,还反过来安慰她,脸上都是笑着的,原来心中的担心和悲痛都被压在了心里,秋琳明白也只有这样善良开明的家庭,才能养出像沈青这样腼腆勇敢的女孩,“我真的没死,”沈青非常认真的说,苍白的脸上眼睛却睁的大大的,这个女孩即使重伤在床,也开朗而逗趣,硬是让她妈妈破涕而笑,
妇人轻轻拍了拍沈青的额头,“傻丫头,你死了,那我们是什么,”
“这里还是英国?”沈青总算恢复正常,思维开始运转,她看了看四周,有好几位金发碧眼的医生和护士,她诧异的问自己的父母,“你们怎么跑到英国来了,”
沈青只昏迷了四五天,就对现实产生了短暂性的迷茫,而夏伊昏迷了整整一年,从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到陌生家族里的嫡长孙,他的反应会那样激烈,的确情有可原,沈青的父亲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大致的给沈青说了一遍,沈青这才彻底清醒,她也猛然记起当时可怕的那一幕,立刻撑着手,想坐起来,她妈妈吓得连忙扶住她,“小心啊,受了枪伤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沈青却看着后面的秋琳问,“老板,你还好吗,”
秋琳怔住了,为沈青关心担忧的眼神,随即她微笑的说,“我很好,后来有人救了我,”
没想到沈青接着说,“我知道,我看见他们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杀人不眨眼,”说道到最后五个字,沈青的声音明显在发颤,当时沈青中弹之后,曾清醒了非常短暂的时间,透过大敞的车门,她亲眼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只用手就杀死了人,崩裂飞溅的血,简直是她的噩梦,她也看到秋琳最后跟他们走了,
秋琳居然和这样的人认识,
“他们都是职业杀手对吗,”沈青又问秋琳,幸好她们用的是汉语对话,否则那些医生护士听见,告诉了警察,秋琳又要解释很久了,不过沈青的父母俱是一惊,沈青早就和他们说过她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身份背景不凡,还有贵族男友,难道他们闺女牵扯进贵族恩怨里来了,两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只是中国普通小市民,杀手、贵族、豪门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沈青竟有机会沾上这些,他们是该叹息闺女的‘好运’,还是‘霉运’呢,秋琳只得点头,“有些事很复杂,”复杂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碧丽耶和弥尔茨会救她,他们也是耶伊曼家族的人啊,
沈青醒来后,需要做的检查还有一大堆,有她父母陪着,秋琳早早的退了出来,她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狄登正和警察在说话,“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为什么不能直接逮捕他们,”
狄登比警察要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