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他死了,世上还能有一个人记得他,是不是表示他不是孑然一人,夏伊年纪这么小,听不出来亚瑟文话里的意思,而是径自说,“妈妈带我来买玩具,我们买了好多好多的玩具,还有什么熊,有爸爸熊,妈妈熊,还有是我的小熊,对了,爸爸,你怎么知道妈妈今天带我出来玩,之前我一直都呆在那座大宅子里,”
亚瑟文只抱紧了夏伊,没有说话,
夏伊顺势想亲亚瑟文的脸,亚瑟文却偏开了脸,夏伊心底有一丝失落,他觉得亚瑟文好像变了,“爸爸,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在乎我了吗,”
夏伊又是好几个问题,转回了原点,为这些天受到的‘委屈’控诉,“他们每天都让我学英语,控制我走路的步子,还纠正我吃饭的姿势,我好想回家,你是来接我回家吗,”
窄长的巷街眼看就要到头,又是喧嚣的人们,繁华的大街,似乎视线都变亮了些,就在夏伊以为亚瑟文不会回答他时,
亚瑟文开了口,
“不,你还是继续呆在她身边吧,现在,以及永远,”
他为自己的人生悲愤痛苦,他不能再让她的儿子也变成这样,否则他死了,她也不会原谅他,
摄政街同样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秋琳跟在莫妮卡身后,沿着曲折蜿蜒的人行道一直往前走,竟走到了头,走到了宽阔的广场莫妮卡还没有停,这边的街道很窄,和其他所有街道一起汇聚到一起,正中间有一座小爱神雕塑,周遭的行人匆促,在广场处流成了回旋状,不息不止,而莫妮卡连停顿都没有,还要往其中一条偏僻的街道里走,似乎很着急,这时秋琳总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夏伊和亚瑟文行踪的莫妮卡怎么会如此清楚,就仿佛她事前已经知道似的,根本不用思考便能找到正确的路,不,真的是正确的路吗,
方才的焦躁让秋琳的脑子有短暂的短路,但是她现在回过了神,稍微冷静一想,便明白莫妮卡有问题,秋琳停了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前面的背影顿了顿,回过身,“当然是带您去找夏伊小少爷,”莫妮卡恭下腰,让秋琳根本看不到她的脸,“抬起头,看着我,”秋琳没有力气在和谁虚以委蛇,语气极冷,莫妮卡立刻按照她的要求抬起了头,依旧是一副恭顺的模样,“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做什么,”
“夏伊小少爷就在前面,”莫妮卡脸不变色的说,她的话秋琳一句都不信,秋琳却不知道从她背后的七层楼的顶层,射出一束极细的光亮对准了她的背后,而莫妮卡一直留了一丝余光瞟向后面
“你是耶伊曼家族的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女佣,我在肯特家族做了十年,”
这时,有一位导游领着旅行团走到了秋琳身后的的小爱神雕塑旁,“这里在十九世纪是只给皇室成员和上流社会购物的街区,现在虽然现代气息来袭,但大家依然可以感受到一些老式英国贵族的做派,比如这些建筑,下面我来一一为大家介绍……”
旅行团里有几个小孩子,就站在秋琳几步开外的地方,嬉戏打闹,“到现在你还在骗我,”秋琳拿出手机,她要报警了,“漏洞百出的谎言,你带的路与亚瑟文所在的位置相反,”
没想到莫妮卡竟笑起来,“秋琳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有一颗聪明的脑子,连儿子不见了,还能有心的思考,我该说你冷静呢,还是冷血呢,”
秋琳眉头紧紧皱起,坐拥了一定身份,就不得不面未知的危险,但是连肯特家族里的人都不能信任吗,莫妮卡还在注意后面的大楼,
“快把东西还给我,”
“不,就不,有本事你来追我呀,”
孩童的玩闹声间或传过来,
“其实如果你好好呆在美国,过你的风光日子,我们便都相安无事,可是你却自不量力要嫁给诺南肯特,”莫妮卡右脚尖向后点了点地,笑容诡异,“我再说一边,快还给我,”一个小男孩在追,另一个小男孩在跑,下一刻,莫妮卡往右侧退了一步,同时对秋琳说,“再见了,天才小姐,”
秋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阵冲击力撞倒在地,同一秒,她耳边响了枪声,“啊,”女人们高声尖叫,周围的人群顿时慌作一团,吵成一片,人们四处逃跑,怕的连手上的购物袋都不要,直接扔在地上,还有人就地抱头蹲下或趴下,整个时尚高雅的广场瞬间变得杂乱不堪,秋琳侧躺在地上,撞她的小男孩已经被他慌张的母亲抱走,莫妮卡更是混进了逃难的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秋琳抬起眼睛,望着正对着自己的大楼,顶层已经空了,什么人都没有,但是秋琳知道枪是从那里对着她开的,而她却侥幸逃过一劫,害怕吗,
秋琳不知道,她好像对这些已经麻木了,一拨又一拨的杀戮,让她明白自己被迫牵扯进了家族的恩怨,而且不光是萨苏拉和耶伊曼,
因为秋琳没有忘记莫妮卡离开前说的那番话,耶伊曼家族的人绝不会那样讲话,秋琳听到了警车此起彼伏的铃声,也看到朝她跑过来的保镖们,她被人扶起来站好,腹部隐隐传来阵痛,那个无意中救她一命的小男孩正好撞到了她的腰,保镖愧疚道,“秋琳小姐…”
“夏伊呢,找到他了吗,”秋琳却连忙问他们,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复,即使符合她的意料,可秋琳还是承受不起,“天,您流鼻血了,”
“快送医院,”
警察、保镖还有医生都簇拥在秋琳身边,把她送上了救护车,没有人会特意分一眼跟原处的街口,有一个男人正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那里,而他们目睹了秋琳险些中枪的全过程,“妈妈又流血了,”夏伊惊惶的想跑过去,却被亚瑟文抓紧了手,“她没有事,”她不过又怀了诺南肯特的孩子,亚瑟文注视着远去的救护车,她那么爱诺南肯特,宁愿在冒一次生命危险也要为他生下孩子么,可诺南肯特根本保护不好她,
亚瑟文看着从那栋大楼里涌出来的人群,视线只定在一个男人身上,而他的目光是夏伊熟悉的,所以小男孩轻声问他,
“爸爸,你想杀人了,”
“是啊,有些人的确该死,”
父子俩三言两语的交流,内容却着实骇人,秋琳被送到了沈青所在的医院,因为这家医院距离最近,来的时候,人群浩浩荡荡,早已得到通知的医生迅速为秋琳检查身体,而沈青早听到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时,便在母亲的搀扶下了床,走到窗边她对这些声音太敏感了,结果便看到了满脸是血的秋琳,
“没有很严重的问题,最好卧床休养几天,”医生为秋琳做了一定的止血处理后对她说,“流鼻血大概是因为你缺乏一些维生素,而这些维生素恰好是腹中胎儿多需要的,”
“可是我怀上一胎的时候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虽然这已经是第三位说没关系的权威医生,但秋琳还是感到疑惑和不安,“大概和年龄有关,你上次怀孕还未成年,而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尤其是女性体内的许多激素,维生素含量都不一样,”
都已经解释如此专业了,秋琳也不好再问,她打开病房门,就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沈青和她的父母,沈青一见她,不顾腰部的枪伤,就想快步走,焦急又冒失,“老板,你发生了什么事,”
“在前面皮卡德利广场摔了一跤,”秋琳有意用轻松的语气,“可是我刚才我看见你脸上的血了,”
沈青不相信这么简单,沈青知道秋琳的性格,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为她担心,就像沈青这次中枪住院,她没有让肯特家族的仆从帮忙过一次,几乎所有事都是她亲力亲为,“那是鼻血,鼻血流到脸上看着吓人,”秋琳的鼻孔周围还残留着血迹,仔细看还能看出来,沈青却更担心了,她记得在北京,秋琳就无缘无故流过鼻血,根据她看偶像剧的经验,流鼻血不是好兆头,什么白血病之类的,都和它扯在一起,沈青硬是要追问清楚,见医生出来,还想直接问医生,“好了,我服了你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秋琳好笑的说,“原本我不想这么早公布,”
“我怀孕了,流鼻血是妊娠反应,”
“你有宝宝了,”沈青吃了一大惊,不由自主的望向秋琳的肚子,她父母闻言亦惊讶,难怪秋琳要急着结婚,原来腹中有子,再不结不行了,“那你应该在家里养着啊,跑到皮卡德利广场去做什么,”那地儿,沈青知道,伦敦的商业中心,可秋琳不是爱逛街的女人,“我带孩子去买玩具,”秋琳的声音低了些,偏偏沈青不识相,还要问,“他呢,我还没见过你的孩子呀,”
面对沈青的好奇,秋琳的脸色更糟糕了,沈青的爸爸咳嗽了一声,终于止住了沈青,“秋琳小姐要休息,你缠着她问,人家嫌烦不说,还影响她的身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天到晚像一只泥猴子,”
沈青被父亲训斥的讪笑,连忙对秋琳道歉,“对不起,老板,我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秋琳笑着怕了拍她的肩,“好好养伤,我还等着你好了之后继续当我的助理,”
空阔的走道这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秋琳回头,看到了诺南,诺南上来就抱住了她,“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诺南似乎比她还惊魂甫定,声音断续着接不上,秋琳之前的勇气和坚强在被触碰到诺南身上的温暖一刻,土崩瓦解,她几乎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部倚靠在诺南身上,脸也埋在他的怀里,大抵是因为方才枪响的惧怕,因为亚瑟文到来的惊恐,以及因为全心对夏伊却换来的委屈和失望,沈青早已后退到老远,诺南她不止见一次面,可每次都觉得这个男人属于只能远观那一类,无论他是否在微笑,是否亲切,都让沈青感到了压力,估计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秋琳放下骄傲,甘愿屈身,沈青身后是父母的小声议论,“他就是秋琳小姐的未婚夫啊,是不是映衬了那句话,龙配龙凤配凤,”
“要不呢,人家的生活在云端上,”
“我宁愿咱们青青平凡点,他们这种生活又是恩怨又是追杀,提心吊胆啊,”
…
“夏伊被亚瑟文带走了,”秋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毫不顾忌在医院公共场合,“我知道,我知道,”诺南轻轻拍了她的背,安慰她,“我们会找到他的,”而秋琳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该做的她都做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跑遍大街小巷,把夏伊的名字叫遍每一个角落?
亚瑟文要带走夏伊,要藏住他,那便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就像曾经他如何对待她,
而夏伊的主动离去,也让秋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和诺南在夏伊心中的地位,始终比不上亚瑟文,尽管他们已经在努力做好父母的位置,在场的人都看着他们,看着痛哭的秋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他人眼中幸福的女人看起来如此伤心,诺南把秋琳环在自己怀中,半扶着她离开了医院,临走时,他特意向沈青的父母点头致礼,还道了声晚来的歉,真心实意,沈青和她的父母一直望着两人背影,直到被拐角阻隔,“我说你怎么看不到秋琳小姐的脸色,还不停的问,”沈青的父亲训斥了沈青,语气有些严厉,“她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这个冒失鬼跟在她身边不是给人家折腾麻烦吗,既然她选中了你,就是你天大的运气,别以为她对你和善,你就可以言无顾忌,客套你懂吗,就像刚才那位跟我和你妈道歉的先生,彬彬有礼,没有一点距离感,难道他与我们熟稔吗,青青,再不改改你的性子,迟早要吃亏,”
沈青低着头,不吭声,接受了父亲的批评,上了车,秋琳彻底倒在诺南身上,她全身的骨头都是酸疼的,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让她的承受力又到达了一个新的极限,“你们家族的人要杀我,”秋琳怔怔的望着车顶轻喃,她感觉到诺南搭在她背上的手僵住了,秋琳智商本高,事情的脉络仔细回想便一目了然,莫妮卡是一个在肯特家族工作了十年的佣人,有什么理由能让忠心耿耿的她背叛主人,不惜冒着危险要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外人可能吗,秋琳不消想就知道答案,诺南紧紧的搂住她,“对不起,这次又是我的原因,”诺南低头,便对上秋琳那双洞彻的眼睛,“是你的那位叫塞丹的叔叔吧,”
秋琳的聪明竟让诺南感到无措,他原本不想让秋琳沾上他们家族内部的恩怨,可是现在似乎不行了,“是的,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伦敦,没想到他还躲在市区,而且胆子大到在最繁华的地方对你……”后面的,诺南不想再说,他只要一想到秋琳险些被子弹击穿胸口,他的心就好像被揪出来,冻成了冰,所以他愈发加重了臂膀的力量,
“跟我说说他,关于他被驱逐出家族的原因,关于他要杀我的原因,”直到现在,秋琳还在冷静的分析,她一定要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她不想自己还没找到夏伊,就被莫名其妙的人杀死,所谓的贵族夫人,并不单单是一个头衔,肯特家族就像一座大金矿,每个人都盯着,贪婪,垂涎,“具体的过程我并不特别清楚,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祖父曾下令禁止家族成员谈论塞丹,”诺南在回忆,“父亲和我提过,塞丹年轻时好赌好毒,用的全是家族里的财产,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后来据说为一个女人早赌场里杀了人,祖父一怒之下,就把他逐出了家门,”
“那个女人是贝丝的母亲吗,”
“不,她母亲只是塞丹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塞丹离开家族时,曾发誓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并不是祖父母理想的继承人,塞丹才是,但他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难怪安斯笑得次数屈指可数,他背负的压力太大了,秋琳记得在红佩,她明明看到过青年安斯的笑容,灿烂率直,和现在的他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回到肯特家,安斯破天荒的亲自等候在门口,见到秋琳平安无事,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好休息,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安斯仿佛在跟秋琳作保证,
安斯对自己态度的缓和,恐怕是今天唯一让秋琳值得欣然的,但却是以她险些丢掉性命为代价,上到二楼的大厅,第一眼秋琳就看到正中间的大恐龙模型,和地面上堆满的玩具纸盒,她的眼睛又是酸涩,这么多玩具,可惟独少了它们的主人,诺南轻轻覆住秋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