腼腆。
谈笑点点头:“其实也蛮帅的!挺有眼光!”
男孩儿赶紧弯腰捡扫帚,摸了半天拿出一个脸盆,“我……我去接点儿水。你们洗洗手再吃水果。”
等到男孩儿走了,女孩儿才说:“要不是这次得病,他还排不上号儿呢!唉,人要是老实吧,得病的时候还有点用,搁平时就闷了。”
谈笑低头沉思,下意识的看了眼陆枫,陆枫正在看她,有些话就那么流出来:“也不一定。只要心里有人,总不会寂寞的。”
说完,谈笑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要是让娇娇知道了,还不笑死。脸颊火辣辣的,赶紧看着女孩儿,送给陆枫一个后脑勺。希望割断这句话和陆枫之间的联系。
陆枫当然听在耳朵里,先是一喜,继而看见谈笑的后脑勺,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个人未必是自己啊!谈笑的生活圈子肯定比他的复杂,自己长年在外,真的能维持住这段姻缘吗?心里又有些沮丧。回想谈笑的表情,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但又不敢确定。一阵喜,一阵忧,脸上阴晴不定。到没理会那两人在聊什么。
女孩儿也听到谈笑的话了,不以为然道:“您还真老派!我觉得心里越是想这个人就会越寂寞,因为你总想和他在一起,总想摸摸他,看看他,和他说话,和他靠着,哪怕吵架也行!要不怎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您那是自我安慰!”
谈笑黯然,似乎没错的。一直以来,自己好像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和周嘉在一起时,除了征服感就是危机感,每天都跟打仗似的。好像做一个大项目,分手啦项目就做完了,然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安生睡觉了。至于陆枫,他们根本就没谈恋爱。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明显荒谬”的判断呢?按她对自己的表达要求而言,这简直是“重大过失”,无地自容啊!
陆枫听了女孩儿的话,突然开口了。他不想让谈笑被女孩儿影响,而且,部队里有很多类似的情况,他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反驳:“也不一定吧。像我们这种年纪,除了谈恋爱还得工作,部队里常年不见的也很多,夫妻感情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很好呢!”
谈笑有些困惑,听了陆枫的话自然的看向女孩。女孩一撇嘴,表示不屑一顾:“切!要么说我就不会找当兵的。别说谈恋爱了,连代写作业都帮不上忙!要找就找身边儿的,可着用。找老公就像买公仔,不管多好看,都要买回家放在身边,想看想玩儿了抱抱摔摔都可以。大老远的放在商场里,想看了过去看一眼,永远也没用!那不是你的!”她把“你的”两字咬的很重,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陆枫,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再争辩了,不然本姑娘不会放过你之类的威胁。
陆枫看看谈笑,两人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
男孩儿进来了,让女孩儿洗完手。端起盆倒水时,看见了谈笑,尴尬的立在那里:不好意思不让谈笑不洗手,又不好意思让谈笑用过的水洗手。
谈笑恍若未见,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张消毒湿巾,自然的擦着手。男孩儿长出一口气,跑了出去。谈笑递给女孩儿,女孩儿有自己强生乳霜湿巾。一边擦一边说:“笨蛋,唉,没见过这么笨的!”
谈笑想了想,装作不懂的样子递给陆枫一张说:“你走之前能帮我多买一些吗?我大概不方便出去买。”
陆枫点点头。他想如果老爸解释了,老妈肯定会再来的,到时候让老妈带些就是了。但是他还是拿不准谈笑的态度会怎样?既然谈笑已经道歉,而且她的病也有所起色,应该大面上会照顾大家的情绪吧?
其实陆枫是那种坚决拥护老妈和媳妇分开住的主儿,主要是为了自己省事,免得做夹心饼干两头受气。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人总要维持表面平衡吧?他不知道,如果谈笑再闹一次难堪,自己会怎样?也许那就是两人缘分的尽头了!最初的想法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要负责任。
“想什么呢?”吃完午饭,谈笑看陆枫依然少言寡语,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他心里还有芥蒂,自己又不肯揭开,便没话找话,试图聊些什么打破沉默。
陆枫看看谈笑,眨巴眨巴眼睛说:“没、没什么!我……对了,我在张北的时候见过一个女的,长得和你很像。”陆枫也不愿再提那个话题,情急之下,拎出早就不打算说的事情,“离得远没看清楚,也就是那么一扫眼。我可不是有意去看的,那时挺忙的!”陆枫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谈笑侧头研究了一会儿,才说:“要就是我呢?”
陆枫亦同样看她一眼。当真是一瞬开遍千花万花,那一眼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谈笑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这么“复杂”!
“怎么可能?你不是出差呢吗?”
“我的确是出差到过张家口,做个调查,不过时间挺短的。你大概什么时候见的,说不定我们就错过了。”谈笑真真假假的说着,陆枫信以为真。是啊,也许谈笑只是路过?
那也不太对啊?陆枫觉得事情有点乱,搞不清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干脆果断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太久了,记不得了。嗨,忙还忙不过来,谁老记得那日子。”
谈笑微微有些失望,但也仅仅是“哦”了一声,不再多提。
“对了,你工作怎么办?”陆枫终于想起这个重大话题。
谈笑反倒有点想开了:“再找一份吧。娇娇都能工作的很好,我也应该能找份不错的工作。嗯……唉,都过去了,没必要想那么多了。”与其说是回答问题,不如说是自我开解。
陆枫道:“要不,我问问我爸,看看部队里有什么工作机会吗?你学历那么高,应该不难安排。”
谈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谢谢了,不用了!我其实是不甘心多些,要说找份新工作,其实不算难。已经有多家猎头和我联系了,待遇还都不错,问题是……我不想以前做的都白费。”
谈笑心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还指望着郑律师能重出江湖,继续带着她。她要做大合伙人,找个大树做靠山是要付出代价的。公司是不能去的,必须在所里混,这样才能有出头之日。可是这一次,她也学精了,她想离所里原来的那些斗争远些,为自己将来的回归打个基础。问题是,京城才那么大,能赚钱的所也就屈指可数的几家。里面多多少少都有旧人,或旧人的朋友关系,她必须仔细的衡量一下。
陆枫不晓得谈笑心里的弯弯绕,只觉得能有份工作就好了。看谈笑胸有成竹的样子,尴尬的笑笑说:“嗯,也是,你的工作应该不难找。”
谈笑有些自豪,笑而不答。
陆枫道:“不过,如果太累就休息休息,把自己累坏了不值得。钱挣多少都不算多,身体只有一个。我……那个啥,你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想说“我不在身边”,又觉得别扭,吞下去一半。
两人尚未圆房,说话已经是老气横秋。偏偏谈笑很喜欢这种无需承诺的谈话方式,笑滋滋的点头道:“嗯,吸取教训啦。下次不能这么干了。要是再有项目,我一定要多雇一些人来帮我,不能太吝啬了。”
陆枫不解的问:“你的项目都多大啊?有多麻烦?”
谈笑道:“IPO上市大概都以亿计的,我们按照百分数收钱。不过大头都是高级合伙人的,我只是喽啰,等我将来做了高级合伙人就可以拿大头了。”
陆枫看谈笑说起钱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忍不住嗤道:“看把你美得,笑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看看你手上的针眼,挣的钱都扔到医院里啦!”
谈笑赶紧作势低头看针眼,还有模有样的数数,然后苦着脸说:“啊呀,我不努力挣钱的话,现在就没钱看病了!”
她本来是开玩笑,陆枫反而当了真,赶紧说:“那有什么,我这里钱虽然不多,也足够你看病了。实在不行,咱们转到部队医院去,花钱少看病还好。老头子离休有保证,用他的名字报销就行了。”
谈笑不想多占人家便宜,捡了无关紧要的打趣道:“诶,解放军同志,你可不能沾国家便宜啊!我虽然辛苦,但是光个人所得税,一年就纳了五位数。好歹也算是良民吧?你可不能带坏头儿啊1那就太伤我们这些良民的心了!”
陆枫见她一脸鬼精,知道自己又被她捉了话柄子,可又的确理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谈笑哈哈大笑:“啊呀,你呀,就是太爱较真了。别当真哈!逗你玩儿呢!”说完轻轻推了一下陆枫。陆枫本能的一挡,两人的手便交错在一起。
陆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他明白过来时已经握着人家的手了。谈笑有点吃惊的看着他,陆枫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太敢相信自己怎么能这么做?!下意识的双手一使劲,轻轻的捏了捏。好像他们家的猫爪子,软软的,还分叉!
谈笑脸颊飞红,拽不得,送不得。
正在尴尬,韩护士进来输液:“哟,这病着也不得闲啊?我说小兵同志,能不能让你老婆休息休息,不要连人家生病也不放过!”
她的话太过明显,陆枫刷的松开手,不仅松开手,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背着手站在离床最远的地方。谈笑刚阖上的嘴又不得不张开,这个距离,他是怎么过去的,怎么竟没看清?
“我……我去买……买纸巾!”随口捏了个谎,陆枫夺路而逃。正好临床的小女孩散步回来,差点没撞上人家。谈笑来不及叫他,人就看不见了。
韩护士笑得前仰后合:“啊呀,这么害羞的人,他可怎么当你老公啊?”然后低下身子神秘的问,“你说,他晚上怎么过?”
谈笑深吸一口气,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溜溜乱转,憋到快晕的时候才说:“今天扎右手行吗?”
要赶在最后一趟公车离开京城,陆枫最后打扫了一遍谈笑的病房,把车钥匙放进她的小包,掖进枕头下面说:“你的屋子已经弄干净了,煤气水电都关好了。门反锁了一圈,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多转一下。嗯,实在不行就让娇娇陪你回去吧,别太要强了。对了,我刚才回去给你拿换洗衣服的时候碰见一个人。”
谈笑听他念经,昏昏欲睡,从吃完中午饭就念叨,都三个小时了,颠来倒去还没完,自己没睡熟了真是了不起。听陆枫一说,也就是意思意思的哼了一声。
陆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护士的话搞得他有点神经错乱,只能不停的念叨才能平息心中的杂念。其实自己说的什么,完全不知道。旁边的小女孩听到懵懵懂懂,早就沉入梦乡。反反复复的发音和相对安静的病房让陆枫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碰见一个男的。他好像也是来找你的。还问我是谁?”
谈笑眨眨眼,想了想:“我住的地方没和同事讲过啊?每次出去,就算他们送我也都是送到办公室,我要自己开车的。知道我住这里的,没几个啊!房东?”
陆枫心想,不过这种小心眼儿的问题不是他要问的,赶紧回到正题:“不是房东。我见过房东大婶,看年纪要比她大很多。跟我爸年纪差不多,也就是稍微小些吧?”
谈笑也奇怪,“没事儿吧?警察?检察院的?法院的?我案子都结了,也没犯法,没听说谁犯事儿了?”
陆枫听谈笑列举的这些地儿都不是善茬,也有些紧张,说:“那人挺和善的,头发白的挺多的。不过身板很直,穿着灰夹克,白衬衫,好像政府机关的。”
谈笑愣了一下:“眉心正中是不是有颗黑痣?”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个位置。”
陆枫仔细一看,谈笑的眉心有片小小的地方留着一个淡淡的印痕。好像以前曾经有过什么,但是被点掉了。点点头说:“对,还挺大的。我还想谁呀,长得这么奇怪。怎么你那里也有吗?”
谈笑丧气的躺在床上,看着一边说:“我知道是谁了。没事,他不敢惹我。”
陆枫听着奇怪,又看了看谈笑的眉心,突有所悟:“你、你那里是不是有颗痣?”
谈笑点点头:“我妈死后第三年,我考上大学离开家。用她留给我的钱交了学费后,第二件事就是点掉这颗痣。”
陆枫大概明白这个人是谁了,迟疑的问:“你不喜欢吗?”谈笑曾经提到过自己的家庭问题,但是也仅是点到为止。陆枫只知道,她的父亲移情别恋,还在她母亲死后很快把第三者娶回家。谈笑上学离开家之后再也不联系了。但是这样大的一颗痣点掉——真得有点决心。
谈笑道:“不喜欢!从我给公安局写信,说是他害死我妈那天晚上起,我就发誓这辈子跟他没联系。”
陆枫诧异的长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谈笑也不愿多说:“我毕业证上的名字不是谈笑,工作以后才改的名儿。还是所里律师托关系帮我改的。”说道这里谈笑也笑了,似乎这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陆枫道:“是不是……什么红?”
谈笑扬眉看他,陆枫赶紧解释:“那人开始问我就是用的那个名字,我没听清,他又说就是谈笑,问是不是住这里?”
“你怎么说?”
“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还问我是谁?我觉得这人不像坏人,又急着给你拿东西。就没多聊,说了房东的名字,反正这是房东的房子,我也不算撒谎!”
谈笑扑哧笑了出来,这个陆枫一定是看出来什么,拿话在这里试她,想从她嘴里肯定什么或者否定什么。不过他抬出房东来简直是太牛了,将来即使真的见到那个人,也不算冒犯。
谈笑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呀,干脆来当律师算了。我让位!”
陆枫搔搔头,看起来很憨。
陆枫终于走了,谈笑支起胳膊,从窗户望下去,来来往往的人流车阵,看不清哪个是陆枫的身影。这个人很聪明,也冷静,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虽然才两天,但是陆枫的举动让谈笑觉得有些内疚。她总以为人情终会淡,结局都很冷,所以干脆就不要让它开始。可是就像那个小女孩说的:为什么不让该开始的开始,在它该结束的时候结束呢?也许坦然的接受结局才是正确的?
不知怎么,谈笑又想起了妈妈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可惜啊……”
可惜什么?
既然可惜,为什么笑得那么满足?
猫儿看着缩回窝的小狗,想着这家伙其实也不错。懒懒的伸出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