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经济损失却是十分巨大;最直接的是;会员资料在那一场大火中几乎全部付之一炬。失去会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会员都有预交款的;从半年到一年甚至几年的都有。就算可以让他们拿交款的凭证过来续办,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好地保管好那些凭证的;因此就算最后他们的坚持可以得到法律支持,但由此引发的信誉和商业损失;无法估量。
就是眼前,火情一传出就有许多人打电话来表示关切了,要知道,健身馆的收费可不低,人人都怕自己交的钱会给打水漂。据传昨日才初一,就已经有人堵门了,之后……想到那些随之可能而来的纷纷扰扰,就算易剑再镇定,也忍不住七情上面。
所以原本今日应该带着老婆儿子上丈人家拜年去的,他也没有动,已约了李云峰等下碰头谈事。
只没想到这一等,没有等到合伙人,却等来了叶明诚。
叶明诚第一次上门拜会丈母娘,礼数做得很足,就算心里头对易家人十分的不以为然,但该准备的他还是全部都有准备。
不过他的礼数很有些砸人的味道就是了,一对手镯是缅甸翡翠的种玉,光看色泽就知道这绝不是凡品,还有那价值不好估算的冬虫夏草补药,以及包装低调奢华的茶叶,易仲平也是嗜茶的人,他只一看就知道那茶叶是好茶叶,及至后来他打开才晓得,那货居然是市面上很少见的,真正的大红袍……
他并没有给易剑一家人准备礼物,就是小孩子,也只是轻飘飘一个红包,易剑的儿子本来是满心欢喜的,结果到手了拆开一看,不满意了:“才一百啊。”
随手就把它扔掉了。
他这么没礼貌,自然一家人都觉得很难堪的。易剑皱眉的时候,小婕顺手就赏了儿子一个巴掌,打得他“哇”立时就嚎了起来,在地上又滚又泼,哭得气都要抽不过来了一样,一个人完全弄出了几十个人的效果。
场面乱轰轰的,秦舟和秦溪都有些尴尬,易仲平更是觉得脸都丢尽了。他当然不好说以叶明诚的身家给孩子两百块的红包实在是很打脸,但上门是客,还是娇客,他不得不给人留点面子,于是就吩咐秦溪:“你带叶先生先上楼上玩会儿去吧。”
秦舟也推着两人往楼上走:“楼上坐去楼上坐去,那里清净。”
秦溪便顺势带着叶明诚离了这一家子,到得房里后,她也忍不住瞅着他直叹气。
这男人,还真是拿得出手,挑衅都挑衅得这么理直气壮磊落光明,一百块……他当是打发小叫化子呢?
而且本地送红包最不兴的就是光光的一张钱,一百块,一个巴掌啊。
叶明诚却手一揽,将她搂到了怀里,轻哼:“给一百块我都觉得可惜了呢,按我的意思,没给个一块钱的硬币就算是很大方了。”
秦溪彻底无语。
在某些时候,这个男人幼稚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不是不想和易家人决裂,但秦舟总是嫁进了易家,她多少得顾着自己妈妈些。
快意恩仇什么的,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再想了。
叶明诚手指轻轻搭上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你这是恼我了么?”
秦溪说:“……没有。”
“那笑一个?”
秦溪就还真咧了咧嘴。
“笑得真难看。”叶明诚不满意,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放心,”他轻声说,“我心里有数的。有些事情,我们愿意忍下,但不代表不能不让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说起来,他对秦舟也是有气的,那么漫长的岁月里,秦溪在她眼皮子底下遭受了难以想象的侮辱和责难,他不相信,当母亲的秦舟就完全一无所察。如果她察觉但是沉默,那她就是帮凶;如果她半点都没有察觉,那她就是严重失职。
这样的母亲,怎配得到秦溪全心全意的维护和成全?
这个话题实在是过于沉重,秦溪并不愿意谈,叶明诚也就转了话题,喜滋滋地同她报告说:“我妈说了,就定了初六大家一起聚一聚怎么样?然后我爷爷还请人看了日子,他说正月二十六或者下个初八都是好日子。唔,我觉得下个月远了些,就放在这个月二十六吧,正好我妹还能赶得上,定酒店什么的你不用担心,之前我早就看好了的,还有其他婚纱照呀、婚房呀……”
秦溪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那什么,他们两个确定是处在同一个星球上吗?为什么他说的话就这么令人匪夷所思呢?
“那个……”她赶紧打断他,“不用这么着急吧?”
她完全半点准备都没有好吗?!
“急,怎么不急?”叶明诚也瞪着她,“我都等了你十来年了,怎么,你还要我再等下去吗?”
秦溪:……
在秦溪那儿得不到支持,叶明诚转头就找上了丈母娘。也不知道他和秦舟说了什么,一开始后者对这么快就说到婚礼明显也是很不适应的,结果叶少爷附上去说了句悄悄话,秦舟就立即眉花眼笑地点头说:“也好,快些办了也是好。”然后亲亲热热地当真跟叶明诚商量起婚礼具体细节来,从婚纱照去哪里拍,酒席开几桌,请哪些人,菜色要如何定,以及这个时候去哪里度蜜月比较好什么什么的。
完全无视其他一干被这消息震憾到的人等。
易剑估计也是有些吃惊的,他本来都准备出门去了,听到他说结婚的事突然又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明诚说了一句:“叶先生把婚事定得这么急,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他很确定自己是暗暗在嘲讽他,结果却错误地估计了叶少爷脸皮的厚度,后者闻言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也是哦,说出去总是不好听。”说着摩挲了下下巴,问秦舟,“要不对外就说溪溪肚子等不及了?”
秦溪:……
秦舟:……
易家其他人:……
秦舟带头“唰”地看向秦溪的肚子,手还试探着想往上面摸,被秦溪“啪”一下拍掉了。她还恼羞成怒地喊了句:“妈~~”然后瞪向始作庸者,无可奈何地说,“你别闹了。”
于是叶明诚赶紧表明:“呵呵,我就是开个玩笑。”又一脸义正辞严地表白,“我和溪溪都是清白的。”
秦溪:……
他如此表现,哪里像是他们俩还清白的样子?
秦溪抚额,抬头却对上易剑的视线,他眸光深沉阴郁,像是一汪狂暴的海,正隐隐积聚着嗜人的风暴。
她忍不住微微一颤,耳边却听到叶明诚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手指一暖,已被他整个拢到了掌心。
叶明诚握着她的手,已是很认真地和秦舟说起了话:“妈。”进门还喊人“阿姨“的他这会儿改口改得又讯速又自然,“其实我和溪溪这婚结得真算不上是仓促,我和她……认识都有十多年了,我喜欢她也已经有很久了,只不过以前,她看不上我罢了。”说着他还颇是幽怨地瞪了一眼秦溪,待得她的注意力整个都归到自己身上后,才很有些“娇羞”地补充,“所以趁她现在看得上我了,我自然得抓紧把她娶到手呀。妈,你会理解我这种心情的,是吧?”
秦舟听罢,微微张着嘴看着他。
很明显,她被他这番表白惊到了,良久才发出一声:“啊!”然后问,“你真是喜欢我们家溪溪很久了啊?”
“嗯,很久了。”叶明诚点头,“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她啦。”暗恋这样的事说出一遍就不愁二遍,这会儿叶先生还越说越溜越说越自然了,“不过那会儿她一心读书,都不带多搭理我一下的。”
满腹怨气啊。
秦舟呵呵笑,不知道该为自己女儿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一拍,问道:“啊呀,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叶明诚是吧?”
叶明诚刚刚还得意非常的脸瞬间就绿了,宽面条泪迎风流下:妈蛋啊,玩他是吧?他来家里这么久都和丈母娘说到婚嫁了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全名咩?
秦舟大概是感觉到自己让人误会了,于是急忙又说:“哎,不是,我是说,你以前是不是往家里打电话找过秦溪的?”
叶明诚讪笑:“……阿姨的记性真的好。”
到现在才记得,他的存在感到底是多低啊?很怨念地在秦溪手底上挠了挠。
偏秦舟还点头:“那是。”
叶明诚无语,秦溪却陡然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她转头看向叶明诚,有些狐疑:他真的打电话来家里找过自己么?
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秦舟却因为想起这个而对叶明诚好感暴增,因为这说明,他说的喜欢自家女儿很多年那绝对就是真的啊。
他当初也是报了名号来着的,秦舟记得住是因为一般打电话到家里找女儿的人实在是不多,男生,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那个姓叶的家伙当时还一忽儿扮男一忽儿扮女耍尽百宝想要骗走女儿的电话。
如果不是时间过去实在是太久,秦舟不可能认识叶明诚这么久了才记起来。
可惜那会儿觉得女儿要读书为上,就没把这事儿放心里,也没有告诉她有这回事。
彼时认为人家是登徒子没安好心,现在却只觉得对面这孩子真是痴心可鉴呀!于是秦舟对叶明诚的印象更好了,中午还准备了高规格的酒菜来招待他。
秦溪却在事后好奇地问:“你扮女的,自己扮的么?”
实在想不到他当年还为她做过这许多的事。
叶明诚并不认为这是好事,因而顾左右而言它。
秦溪静静地看着他。
叶明诚话题转换不成功,只好恨恨地说:“谁让咱妈警觉性太高了嘛?还有啊,你毕业了就像失踪了一样,同学群里没有你,你们班上通讯录里也没有你,好不容易在学校里看到你的喜报,知道你在哪里上大学了,结果都不知道你的号码,学校里报的联系电话还是假的!”
秦溪:……
她整个高中期间,的确是从来没有用过手机,到大学后秦舟倒是送了部手机给她,但也因为他的骚扰电话而吓得再没有用过……
如果那时候,他早早表明身份而不是那样神秘兮兮地接近她会怎样?
也许就没有张晨,也许也不会有之后的许多许多……但也或许,她不会这么顺利就喜欢上他吧?
他太过于耀眼,再早之前的她,必不敢轻易接近这样的男孩子。
秦溪轻轻叹了一声。
没想到,叶明诚也和她同时叹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他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句:“不过还好……总算还是让我找到了你。”
看着沙发边上亲亲密密的两个人,易剑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视线。
他们并没有多亲密,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指,却明晃晃地昭告着彼此的情意。
真是不可原谅,他守了这么多年的人,终究还是为他人做嫁人了么?不耐烦地拂开小婕的手,易剑淡淡地说:“帮阿姨招待好客人吧。”
是的,叶明诚不过只是他们易家的客人,秦溪身边的过客。
她身边的过客难道还少了么?
易剑转身出了家门,才好起来的心情,却在见到李云峰时又沉落了几分。
李云峰过来时是一身狼狈,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和他说:“妈的,我出来的时候差点就给人打死啦!”
他是过去会馆查点东西的,最主要的是,看看那些资料还有没有幸存的。但可怕的是,那场莫名其妙燃起来的大火烧爆了全部的电脑,就是以往存盘放在文件柜里的资料也全部都付之一炬。
易剑现在是不敢往会馆去的,他一出现,估计就再也没法脱身,于是只能让极少冒头的李云峰带着员工过去清点。
清点的结果真是让人绝望,除了一份丢在犄角旮旯里的用于年终时候给会员回小礼品的名册,什么有价值的都没找到。
但这名册找到还真不如没找到,李云峰抖着手上烧了一个角的文件夹,哭丧着脸说:“这下我们是完蛋了,那么多会员啊,真要照那个方案执行下去,还想要重开健身馆?我估计,以后怕是连安身日子都没有了!”
易剑面沉沉地看着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如果不以凭据就乱认会员年限的话,那别人胡编乱造就肯定的,到时候损失也是很大的好不好?
李云峰微微一噎,目光闪烁地躲避着他,良久才垂下头,说:“兄弟,其实这么多年合伙生意做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吧?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所以馆里的事向来都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半句嘴都不会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才总算点到了重点,“你也别怪我不讲义气,可这事儿,实在是麻烦死了,怎么办都不行……我就想着,要不干脆,咱们申请破产清算,然后退股散伙吧。”
散伙的事两人都在心头各有想过,只易剑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时候这个点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要完结啦……这个文,我也觉得写得太久了,泪奔。
第77章 失踪
李云峰从来就不是一个能担事的人;这一点,易剑从很早就知道了。
要不是凭着个好家世;他以为他能活得像现在这么风光?要不是自己还算兢兢业业替他守着这点实业,他以为他能得到今日的一切?
临阵退缩,也的确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易剑闻言微微一哂,并没有多少意外。
只是心里还是十分愤怒,健身馆的事一向都是在他在打理;甚至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其中还有个股东叫李云峰。这在之前让他挺高兴的事,这会儿却只余下了郁闷;如果没有这场大火,李云峰愿意退股他还巴不得呢;但这场大火已然改变了一切,如果这时候破产清算,进而退股散伙的话,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健身馆再难复建起来,而许多手上没有凭据的会员将一分钱都收不回去……李云峰是可以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散伙,但是他呢?他在这个圈子里经营出来的好名声,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
不讲信义的怕事小人,易剑现在都可以想象得到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了!
就算他硬着头皮一个人把健身馆又弄起来,那建起来之后呢?会员的事该怎么解决?全赔进去?按名单送让他们满意的年限?那只怕他倾家荡产都不够贴补的了!
易剑也是到这会儿才知道,他看着颇厚的家底,其实压根就经不起这一场人事震荡。
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李云峰麻利地闪人了。
易剑坐在那儿没有动,年初二的街上冷冷清清的,行走的人不多,开着的店面也非常少,那些平素热热闹闹挤上街的人潮好像一下子不晓得退缩去了哪个角落。
举世孑然,好像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这情景,倒像是自己母亲去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