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庄永灿,也就是她的丈夫向她求婚,她没有多想就嫁给了他。因为经历了那些动荡不安的岁月之后,她希望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婚后她与肖永彬虽然仍有往来,但起初只是朋友关系。后来她渐渐发现,他总是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自己,只要自己遇到麻烦或困难,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自己身旁,自己甚至不需要开口,他就默默地行动起来。这种不带任何条件、无怨无悔的情谊,令她刻骨铭心,这是她的丈夫远远无法相比的。
肖永彬在她心中的份量日益加重,最后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每当她丈夫去上大夜班而自己又不当班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她家相会。她确实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但一点也不感到后悔。
她红着脸说道,他们的行为确实有悖伦理,但主要责任在她,她愿意听凭自己丈夫的处置。她请求专案组放了肖永彬,他不该为了保护一个女人的名节而遭遇杀头的命运。
她还说,如果专案组能替她保密固然好,如果不能,她也无所谓。
在叙述的过程中,她始终低着头,揉着手绢,好像生怕一抬头对上了王怀书的目光,自己会失去勇气似的。
叙述完毕后,她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似的大大舒了口气。也许是先前太紧张了,绷紧的肌肉和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又开始抖个不停。
王怀书冲门口喊了声“小苏”,一位圆圆脸的女民警立刻出现在门口。王怀书指了指韩丹面前的杯子,她立刻会意地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递到了韩丹的手中,取走了那杯已经冰凉了的杯子。
韩丹感激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又是一口……
她紧张地望着王怀书,苍白的脸上漾着两朵红云,像喝了酒似的,而且目光灼灼,甚至可以说是精神亢奋,一张脸显得分外艳丽。
专案组反复分析了韩丹的叙述以及她在叙述过程中的表情,并且向清钢厂保卫处核实了她的一些说辞,认为她作伪证的可能性不大,她的证词应该是真实的。
他们根据她的证词分析,认为即使肖永彬能够在十二点二十分之前作案,但他也无法在那个时间点之前赶到她家,更何况根据警方的调查,在第二起案件中,被害人是在十二点二十分以后遭到凶手袭击的。因此基本可以肯定,他没有作案时间。
实际上,当于海波说出肖永彬肩头的咬痕是做爱留下的纪念后,王怀书就判断,他之所以撒谎,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情人。韩丹一出现,王怀书便暗忖道“果然如此”!
当晚,讯问人员再度出现在肖永彬面前。
一名神情忧郁的民警问道:“自从被羁押以来,你一直在不停地撒谎,为什么?”
肖永彬仍然固执地一语不发。
“你这样顽固地对抗警方,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吗?”
……
“你以为保持沉默我们就对你无可奈何了,是吗?”
……
“是为了保护韩丹吗?”
一听这话,肖永彬立刻象得了羊癫疯似的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并且不知死活地胡乱编造谎言,企图作困兽斗。
民警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要我们把韩丹找来,跟你当面对质吗?”
肖永彬猛烈摇晃着双手,惊慌失措地瞪着那位民警喊道:“不,不,千万不要让她到这里来,决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能啊……”
令询问人员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抱着脑袋号啕大哭。好像让他的情人看到他眼下的处境,要比挨枪子更让他难以接受似的!
民警们对他软硬兼施,狠狠教训了一番。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要放明白点,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而你的行为已经事实上妨碍了警方执行公务,误导了警方,我们完全可以对你实施刑事拘留,甚至以伪证罪对你进行起诉!我劝你认清形势,不要辜负了你的朋友的一片苦心,配合警方办案。”
肖永彬满面惶恐地认错、道歉,并老老实实地交待了那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行踪。他的证词与韩丹是一致的。
专案组当晚便释放了肖永彬。
夜幕笼罩下的清钢,看上去就像一头形状怪异、喷吐着火焰、不停地怒吼的怪兽。连续发生的两起凶案,并没有让它安静下来,它依旧日夜喧嚣,喷焰吐雾。
肖永彬身单影只、步履蹒跚地走在空荡荡的厂区道路上,路旁的白杨树在他身旁投下了摇曳的身影,看上去就像一群黑黢黢的幽灵,在马路上飘来飘去。听着自己那孤独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肖永彬满心忧愁,一点儿也没有重获自由后的欢欣。
当初是爱使他与警方对抗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此刻,正是同样的这份爱,令他愁肠百结。他为韩丹担忧,不知道她将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如果死能够换取事件的平息,他宁愿去死。
第三十四章 跃入警方视野的嫌疑人(五)
更新时间201314 13:26:33 字数:1342
尽管专案组仅让有限的一部分人了解了韩丹的谈话内容,但韩、肖二人之间的故事还是如燎原之火,迅速燃遍了清钢的每一个角落,在人们的心头激起了阵阵涟漪。
这是个年轻人聚集的地方,而桃色新闻一向都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职工们起劲地谈论这件事。
虽然警方对外什么也没有透露,但是肖永彬被关押而后又被释放却是有目共睹的。而韩丹深夜(其实八点钟算不上深夜,但这么说似乎更具浪漫气息)拜访专案组组长一事,并没有逃过一些人的火眼金睛和敏锐的嗅觉。于是人们让自己的想象任意驰骋了一番,便得出了结论。
这个结论虽不完全正确,但也十分接近事实了。
被流言蒸腾的快要爆炸的庄永灿在家中拍着桌子,吼声震天。他希望妻子能理直气壮地对他说,那全都是别人的造谣中伤,她跟肖永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情,没有其他。实际上,哪怕妻子对他撒谎也好,他也认了,只要妻子从此以后不再与那姓肖的来往。
可是他亲爱的妻子只是一语不发任凭他怒吼连天,既不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痛哭流涕请求他原谅。她处在风暴的中心,却还能保持这份镇定,与他心目中那个娇滴滴的小人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让他禁不住心中一阵阵打着寒颤。
妻子的冷静与他的惶惑不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忍不住怒视着妻子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全厂上上下下议论得沸沸扬扬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韩丹扬着白净的脸庞望着丈夫,用她那柔柔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
“你这么说是为了气我呢,还是为了救你的朋友?”丈夫气愤地望着她,拒绝接受她所谓的“事实”。
“我确实一直背着你在跟肖永彬来往,我很抱歉。”
“你,抱歉?”
“是的。”
庄永灿直钩钩地望进妻子的眼里。在那两汪深潭中,他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悔意和歉意。他的双眼升腾起嫉妒和痛苦的火焰。
“那么,他们说你一直在我们家跟那个姓肖的鬼混,也都是事实了?”他双目通红,充满恶意地问道。
“是的。”
“在我们的床上?”
“是的”。
“在我去上大夜班的时候?”
“是的。”
“有多少次?”
“有什么关系?”
他抬手给了妻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宣告了两年多夫妻关系的结束,把残存的夫妻之情打得烟消云散。
韩丹以受虐狂的神情,任凭鲜血顺着破裂的唇角向下流淌。看着挺起胸膛、镇定自若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庄永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学课本中刘胡兰的故事,妻子就像面对敌人的铡刀毫不畏惧的刘胡兰,而自己则像那高举屠刀的刽子手。他的鼻子一阵发酸。
望着目光坚定,毫无悔意的妻子,他感到心灰意冷。他知道大势已去,想要留住妻子的企图,只是一厢情愿。
他暗自叹了口气,把头扭向一边,沙哑着嗓子说道:“那么……离婚吧。这也许最符合你的心愿。”
“好的……谢谢你。”韩丹的声音异常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第二天上午,这对结婚两年多的夫妻默默地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各自沿着马路的两边走回去。
当天下午,韩丹再次踏入了数小时前才去过的那个场所,与肖永彬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
令人意外的是,几乎全厂的职工都对这个结局持赞同态度。人们认为,这是王月华被害以来清钢厂发生的最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人们普遍同情那位丈夫,因为他是唯一的受害者,他失去了一切----妻子、家庭和尊严(对于男子汉而言,同情等同于羞辱)。
不过,他们并没有谴责红杏出墙的妻子和那个不起眼的第三者,相反,对他俩为了对方所作的种种表现,倒是颇有点佩服。
第三十五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一)
更新时间201314 13:27:49 字数:2944
负责查阅职工档案的第四行动小组,在清钢总厂保卫处处长何达安的协助下,一直窝在总厂厂部的一间会议室里,埋首查阅那数千份档案。在王熙荣的要求之下,他们的关注点除了原先所提及的家庭背景、海外关系外,又增加了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的男性职工以及是否有前科,特别是最后一点,最值得重视。
查阅档案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民警们遇到的第一件烦心事,就是档案上落满了灰尘,轻轻一碰便尘埃四起。这些可恶的微型杀手不断刺激、骚扰着埋头工作的民警们,打喷嚏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其次,这是一件单调的重复性工作,十分乏味。而且该厂成立时间较短,员工的成份比较单一,不是军人就是知青,年龄和经历也都差不了多少,有时一天下来就像是把同一份档案看了数十遍,让人两眼疲惫、昏昏欲睡。更糟糕的是,眼睛常常产生错觉,脑子常常跟着上一份档案转,稍不留神,差错就有可能产生。
还有更令人心烦的事,那就是是协助他们工作的何达安何大人。
他打一开头就对这项任务不以为然,口无遮拦地宣称,这项任务必定会无果而终。理由是,每个招进清钢厂的职工都经过了严格的政审。他振振有词道,当时全省有十几万知青和几千名复员、转业军人可供挑选,清钢厂怎么会去招收那些有前科或者社会关系有问题的人呢?那些人当时就统统被拒之于清钢厂的大门外了。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专案组不可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倒是尽心尽职地指挥总厂人事处的干部,把人事档案源源不断地搬运到那个充当临时作战部的会议室里。但是每次进到会议室,他都要象监工一样不厌其烦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每当民警们千遍一律地回答“没有”,或者“没什么发现”之后,他就频频点头道:“预料之中,预料之中。”
然后面露得色,哼哼唧唧地离开了会议室。
本来就因为十几天来毫无所获而情绪不高,加上喷嚏连连、昏昏欲睡的民警们,被他搅得心烦意乱。他们觉得他每天进到这间会议室,就是为了嘲笑他们,并且享受他的预言被应验所带来的快感。
每次他的身影一消失在会议室门外,队员们就象念经似的对着他们的组长李玫念叨:“换个人吧,换个人来协助我们吧!”
通常李玫总是一笑置之。
这天,也许是队员们一脸的困顿之色,使她察觉到了弥漫在这间会议室的低迷情绪,于是淡淡说道:
“何处长有权发表他的看法,但是,我们却必须按照侦查工作部署,把这项工作进行到底,即使最终的结果不幸被何处长言中了。大家别忘了,调查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发现嫌疑人,另一方面则是要排除嫌疑人。”
她对着高高摞起的档案挥了挥手,“如果这些档案全部查阅完毕后,我们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那我们也算完成了任务,因为我们排除了嫌疑人是清钢厂职工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我们在工作中没有任何疏漏。这也是我们之所以安排两人一组,相互交叉查阅的原因。我提醒大家,切不可小看了这项工作,千万不能因为我们的失误,使侦查工作步入歧途。大家务必按照既定的程序认真查阅,做好笔记。”
李玫的这番话是否起到了激励队员斗志的效果,不得而知,至少,队员们脸上的困顿之色消失了。
何达安要是知道了民警们对他的揣测,肯定会感到诚惶诚恐的。
其时何大人并无恶意。他之所以会有那番表现,那是因为清钢厂的许多职工当初都是他去各个县招来的,而且都是经过了调档、面试等一系列审查程序的。在他眼里,个个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好苗子。甚至可以说,他对这些职工有一种近乎父亲的感情,不大愿意外人(在他看来,专案组就是外人)对他们说三道四。他的行为说白了,就像一个护犊的家长,常常会不自觉地跳出来袒护子女们。
平心而论,他是一位善良的大叔,但却缺乏保卫处长应有的冷峻。
好大叔终于乐观不起来了。
这天,何达安象往常一样踱进会议室,老生常谈地关心查阅档案的工作进展状况。李玫一反常态地请他坐下,让他谈谈对一位名叫唐启明的职工的看法。
何达安正要开口,突然警觉到会议室异常寂静,民警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默默地盯着他。在平常,他们大多对他爱理不理的,好像挺烦他似的。
他抬起头来望了众民警一眼,发现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他假装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望着李玫说道:“这位唐启明是轧钢厂的工人,招工之前是一名知青,在厂里工作表现一般,不突出但也过得去。为人比较清高,不怎么合群,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跟一般人没什么来往。平日里比较喜欢看书。
“原先分配了宿舍给他,后来他找了一些关系,搬到了宿舍楼一层楼楼梯下方的储藏室里,过上了独门独户的生活。他是上海人,穿着打扮比较讲究,喜欢穿细腿裤,把身子包裹得紧紧的,裤缝还烫得笔挺,有些人比较看不惯他。”
“他有海外关系这事儿,你知道吗?”民警林海东朝他扔出了一颗炸弹。
何达安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并没有如那名警察所期望地露出惊慌的表情。
“而且他祖父是资本家。”另一位民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