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何达安说完,面对人群大声喊道,“请大家注意,为了保护现场,请大家后退十米!”
也许是摄于他总厂保卫处长的身份,人群开始慢慢向后退去,虽然距离后退十米的要求仍有相当差距,但至少给现场留出了一个过得去的安全区域。
何达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实际他并没指望人群真的会后退十米。现场是否已经遭到破坏不得而知,至少从此刻开始,不会继续受到破坏了。
何达安接过朱维群递过来的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情况怎么样了?”
“被害人是供销处的曹福祥,腹部受了伤,伤口似乎挺深的,流了不少血,我怀疑是刀伤,究竟挨了几刀不清楚。是他的妻子下夜班回到家中发现的。她呼救时我跟建芬一起赶了过来,那时他的意识已经不清了,所以不知道究竟倒在那里流了多长时间的血。我给他作了简单的止血处理,没敢搬动他。目前还有呼吸和心跳,但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来。已经给厂部医院急救中心挂了电话,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还是那个混蛋干的吗?这回怎么改成向男人下手了?”
“那个混蛋”自然是指在清钢肆虐长达半年多的连环杀手。
“这个,恐怕要等警方现场勘查结果出来后才知道。”
说话间,何达安的手下接二连三地赶到了,毕竟他们都住在宿舍区内,集体宿舍与家属区不过隔着一个广场,自然要比专案组到的快。何达安把维持秩序的任务交给他们,并作了简单交代,便随朱厂长一起上楼看望被害人及其家属。
清钢厂的家属楼全都是清一色的钢筋混凝土五层建筑,每层六个单元,东西两头为四房一厅的居室,其余为三房一厅居室。不过那个年代厅的概念与现在是大相径庭,与其说是厅,不如说是入口处的一个过渡地带,或者说是一个过道,面积一般只有五、六平方,仅够摆一张小饭桌和一张摆放热水瓶、茶壶、饭锅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具的小桌子,通常是占用一间房间作为类似客厅功能的起居室。
曹福祥住在204单元,他的女儿在上海老家没带过来,平日里家中只有夫妻两人。进门左手第一间是起居室,此刻朱维群的妻子王建芬正陪着曹福祥的妻子张秀兰坐在里边的沙发上,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另外还有两名女职工跑前跑后端水端茶、递毛巾什么的。
沙发前的地板上躺着曹福祥,双腿屈膝仰卧着,身下垫着一床被单,身上盖了一条毛巾被,头部一侧用卷成一团的衣物垫着,使他的头侧向一边,大概是为了防止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堵塞了气管。那些大概都是朱维群的杰作,用上了他军人的一些基本救生技能。
“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哪些伤,不敢随意搬动。”朱维群解释道。他象何达安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避免无意间触碰到什么。
张秀兰两眼又红又肿,大概一直在哭泣。一见到朱维群跟何达安,便放声痛哭。王建芬边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边向两位男士点头招呼。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真让人着急!”王建芬皱着眉头问道,她被张秀兰哭的心烦意乱,恨不得救护车立马就到。一见到两位男士,立刻把隐忍许久的情绪倾泻到他们身上。
她的丈夫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用令人宽慰的冷静语调安慰道:“应该快到了。我的急救处理应该多少能管点用。”
好像是要回应他的话似的,远处隐隐传来鸣笛声,不过不知道究竟是救护车还是警车发出来的。
好像会读心术似的,何达安侧着身子分析道:“听上去鸣笛声比较单一,应该是救护车。如果是警车,应该不止一辆,鸣笛声就不会这样单一了。”
不等别人询问,张秀兰便哽咽着叙述开了。
“上班的时候,我老担心老曹会在宴席上……喝得醉醺醺的出洋相……他这人好两口,喝起来没个完……下班后走到楼跟前,见灯亮着……心想他已经回家了……就放心了……进屋后见他躺在地上,还以为……以为他喝醉了……哪想到后来我走近前一看,哦……一身、一地的血呀……当时我都傻……傻了……只知道大喊大叫……一直到……朱厂长跟小王他们过来……
“原先我以为他是因为喝醉了……站不稳,把身上的什么地方给摔破了……后来……后来朱厂长检查了伤口,才知道……伤口……那伤口在肚子上,那怎么磕……也不能……也不能磕到那儿啊……朱厂长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我才……才明白是凶手干的……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老曹这人平日虽然……傲了点,可也不至于惹来这……杀身之祸啊……天哪,流了这么多血,他……还能……还活得了吗……”
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
“你可别着急哭坏了身子,老曹还要靠你照顾呢,你说是吗?老朱给他的伤口作了急救处理,应该可以坚持到救护车到来。好在咱们清钢厂自己有医院,离这儿不算太远,而且医疗水平还可以,他们肯定会全力抢救老曹的……”
王建芬温柔而又坚定的语气,让张秀兰渐渐止住了悲声。
何达安知道警方到来后一定会对在场的人进行询问,自己不必越俎代庖。但是从被害人的情况来看,作案方式似乎与前三起案子有很大差异,究竟仍为之前的连环杀手所为,还是另有他人?自从接了电话后,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子里盘亘不去。
他希望仍然是前三起案子的那个连环杀手作的案。因为清钢厂有一个凶手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如果有不止一个凶手在四处作案,而且如果他们心照不宣相互策应,那么,不仅被害人的数量要大大增加,而且破案的难度恐怕也会加大。可如果是之前的凶手作的案,为什么被害对象不再是女人而是男人了,作案地点也不再是公共厕所,而是登堂入室手持利器行凶呢?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作为厂保卫处负责人,他迫切希望能一解心中的疑问。
见张秀兰情绪稍转平稳,何达安便趁机问道:“秀兰,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吗?”
“嗯,我准时下班,打了卡后就急急忙忙往家赶,我想,大概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到家的吧。”
王建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被她丈夫的眼神制止住了。
“你走到大楼附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离开这座大楼?或者在上楼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朱厂长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下班后,我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往宿舍方向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往相反方向走的人。当时有两个人在我前后到达这座宿舍楼,一个是506单元的郑重,另一个是105单元的肖美琴。没有看到什么人离开这座楼,也没有在楼梯上遇到什么人。”这时张秀兰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有关当局抓住那个挨千刀的凶手,暂时忘记了悲痛。
“你进屋时,房间就是这样的吗?”何达安对着起居室挥了下胳膊。房间看上去挺整洁的,看不出打斗的痕迹,但是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
张秀兰眨巴着眼睛沉思半响道:“不,我收拾过。当时茶几和周围的几把椅子歪歪斜斜的,有一把还倒在地上;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摔在地上碎了,香烟盒跟打火机也掉在了地上,我把碎片扫了……对了,还有就是报纸和一些小东西也洒落了一地,我给拾了起来,那些原先都是放在茶几上的……原先我以为他是喝醉了倒地时碰落的。看见屋里乱糟糟的,所以就……先收拾了一下。”
对于自己没有先救丈夫却把注意力首先放在凌乱的物品上,张秀兰感到满心的愧疚。
“房间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好像没有……反正我看不出来有被翻动的痕迹。”
这样看来,打斗的区域就集中在沙发附近。何达安进门时注意到,门跟门锁都没有被撬动或破坏的痕迹,那么,就是老曹让凶手进的门,也就是说,老曹认识凶手。
第87章 疑凶就擒(三)
更新时间2013311 11:36:01 字数:2989
何达安立在窗前,抬眼向窗外打量了一番,又回过身来。
“你知道有谁恨老曹吗?”
“我也一直在想啊!不喜欢他的人肯定会有,可是要说恨得想要把他杀掉的人,我……我实在想不出来!”张秀兰困惑地抬起头望着何达安,好像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似的。
“你见到老曹的时候,凶器还在他身上吗?”
“没有!要是当时凶器是插在他身上的话,我……就不会以为他是喝醉了……”
“那么门呢,你回来的时候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你是说大门吗?是关着的,我用钥匙开门进来的。”
何达安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门好半天没开口。
那两位女职工不时地过来给大伙儿的杯里添加开水,或者用棉签沾着温开水湿润一下曹福祥的嘴唇……
警车与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警方立刻设置了警戒线,接下了保卫处手中的工作,并开始架设照明设备,立刻在室外展开了现场勘验工作。
三名厂部医院的救护人员扛着担架、拧着急救箱奔进了204单元,梅申跟高鹏紧随其后。
救护人员边了解情况,边检查曹福祥的伤口,并给他输氧。梅申跟高鹏则忙着拍照、记录并在被害人倒卧处做标记。
救护人员似乎对朱维群处理伤者的方式很满意,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情况怎么样?”何达安与朱维群异口同声问道。
“腹部有一处伤口,创口虽然不大,但比较深,而且失血过多,看样子象是刀伤……恐怕需要手术。不过咱们厂部医院处理刀伤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不需要送到市医院或者省医院。”救护人员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似乎给了人们一丝希望。
张秀兰紧随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的鸣笛刚起,王熙荣随即带着几名手下进入了204单元。他让李立华负责室外的勘查。
他似乎不大高兴看到非警方人员出现在犯罪现场,毫不掩饰地冲着屋里的三个人皱起了眉头。
何达安假装没看见。他向王熙荣等人介绍了朱维群夫妇的身份,以及他俩在听到张秀兰呼救后所做的事,意在说明两人对情况的了解程度。接着,他详细叙述了从接到李兵的电话到警方到来这段时间里,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末了,他放低身段摆出一副“请示”的身姿向王熙荣问道:“厂保卫处的人员可以撤离了吗?”
王熙荣大度地表示希望厂保卫处继续帮忙维持秩序。
何达安转身面对朱维群夫妇。“今晚多亏了你们二位。专案组可能需要对你们进行笔录了解情况,我就在楼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招呼。”
“且慢,何处长!”梅申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何达安。“我们需要提取你的指纹和鞋印。”
警方先后提取了何达安跟朱维群夫妇的指纹和鞋印。何达安对此习以为常,可是被人把十指按在印泥中,却让朱维群夫妇感到十分尴尬,印象中似乎只有罪犯或者嫌疑人才会遭遇到这类待遇。
“警方需要把我们的指纹和鞋印与凶手的区分开来,这是标准程序。他们也要提取老曹两口子的指纹和鞋印。”何达安的解释令他俩稍感释怀。
王熙荣详细询问了朱维群夫妇。他俩十分配合,有问必答,回答问题很主动且条理清晰,正是警方心目中的理想证人。王熙荣怀疑,即使是被害人的妻子,这个案发后最先到达现场的人,也未必能够向警方提供更详细的情况了。
由于这个单元只有一个出入口,而被害人倒卧地点在起居室内,因此警方将入口至起居室之间的地带作为重点区域,从两个方面进行勘查:一是对现场的血迹进行勘查,包括被害人和嫌疑人的;二是对现场遗留的痕迹和物品进行勘查,包括指纹、脚印、嫌疑人的物品等物证。
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不止一种形态的血迹。
在起居室的沙发附近,也就是被害人倒卧处,有一片血泊,那是从被害人腹部涌出来的血。梅申指着血泊边缘靠近沙发的一处擦拭状血迹说道:“这是某个人接触到这片血泊形成的,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被害人还是凶手,或者是被害人的家属?”
王熙荣立刻与守候在清钢厂部医院的吴小康联系,询问张秀兰身上是否有血迹。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
“如果是被害人的话,那种擦拭形态的血迹面积要大得多。我看这像是衣服袖子、衣襟或者裤脚擦蹭出来的。”王熙荣分析道。
吴立中兴奋地点着头。“那就只剩下凶手了。要是那样的话,他的衣服上便沾有被害人的血迹了!”
“有没有可能是何处长他们几个人无意间弄出来的?”梅申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不可能!他们几位都是有常识的人,一直都非常注意保护现场,他们甚至还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呢。他们不会干那种事的!”高鹏断然反驳道。
“救护人员呢?”梅申穷追不舍。
“我始终盯着呢。”
梅申这才作罢。
第二处血迹是在距离被害人倒卧的脚部四、五十公分处发现的,是一小滴血滴,边缘呈完整的圆形。
“近距离滴落的,滴落高度不会超过二十公分。”梅申自言自语道,这是他勘查现场时的习惯,常常自言自语地把脑子里正在思考的问题说出来。
“也许是从凶器上或者凶手的伤口上滴落的。”方东升推测道。
梅申摇着头嘟嚷说:“可能性不大,那个高度太高了……”
“你什么意思?”
“你看啊,一般而言人的手掌位于膝盖以上大约十公分处。我问过救护人员,他认为凶器很可能是匕首之类的单刃小刀,那也就一二十公分长。手握这样的刀具,其刀尖位置差不多也就在膝盖上下。人的脚底板到膝盖的距离差不多是身高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对于一般男人而言,刀尖距离地面的高度应该在四、五十公分。从那样的高度滴落的血滴虽然也是圆点,但边缘会出现锯齿状,不会像这滴血那样边缘光滑,没有任何毛刺。”
方东升还想说什么,但梅申正在兴头上,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还有一个事实也能证实血滴不是从刀尖滴落的。救护人员说被害人身上只有一个创口,这意味着凶器只刺入被害人体内一次,因此刀上不会沾上多少血迹……”
“你说什么?”方东升瞪着梅申质疑道,其他人也抬起头瞪着他,好像他在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