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知道去哪儿了,很黑。
车里的人应该看不到我。
我紧紧盯着那两辆车。
过了会儿,那辆路虎的驾驶室内忽地亮了,又黑了。白沙睡在路虎里,他可能在抽烟。
又过了会儿,那辆三菱帕杰罗的车门轻轻打开了,有个黑影走下来,是宫本忍,他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好了,只要他走过来,不管他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我肯定突然站起来,用电击器击倒他。哪怕他是来讨水的。
他看了大概有一分钟,并没有走过来,而是走到路虎跟前,打开车门,和白沙说了几句什么,最后,白沙出来,换到了副驾位置,宫本忍爬到后座上,把车门关上了。
明明还有车,两个人为什么要睡在同一辆车里?
怕我袭击他们?
我忽然想到,我是不是该把季风和浆汁儿叫起来,开着碧碧的车偷偷离开呢?
我强忍着一阵阵袭来的困意,坚持瞪着眼睛。
后半夜的时候,车门再次被打开,有人出来了,他朝厕所方向走过去。过了很长时间,他回来,又钻进了车里。这个人的动作很轻,好像怕吵醒另一个同伴……
终于,湖面,芦苇,那几辆车渐渐呈现出了轮廓。
天渐渐透亮了。
我仰头看看,天空变成了暗暗的蓝灰色,依然能看到星星,其中有一颗贼亮。
依然有风,不过很晴朗。
季风先醒了,她穿好衣服,走出来。浆汁儿还在酣睡。
季风短发,穿着一件纯白色中长款衬衣,外面罩着黑白两色针织衫,灰色牛仔裤,纯黑色马丁靴,红底很显眼。
在沙土飞扬的罗布泊,她的衣服竟然以白色为主,而且干干净净。老实说,被困罗布泊之后,时间越久我越消沉,季风的整洁给了我些许信心。
她说:“你没睡?”
我说:“我醒的早。”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两辆摩托车,惊讶地问:“那是哪来的?”
我说:“我们新加入了两个队友。等会儿再细说,你先把浆汁儿叫起来。”
季风没有多余的话,立即返回帐篷去叫浆汁儿了。
十几分钟之后,浆汁儿才出来。
她穿着件灰色帽衫,一双大拖鞋,和季风比起来,显得蓬头垢面,她还没睡醒,迷迷瞪瞪地问:“谁来了啊?”
我说:“昨天半夜来了两个人,他们说他们是吴城的,来新疆办事儿,回去的时候迷了路,结果闯进了罗布泊……”
浆汁儿说:“太巧了吧!”
我压低了声音:“我们并不了解他们的根底,你们要警惕。”
浆汁儿说:“难道他们是……类人?”
我说:“不应该。我只是感觉他们不像好人。”
这时候,车门“哐当”一声响,宫本忍出来了,他朝我们这边看了看,然后拉开副驾车门,叫醒了白沙,接着,两个人一起走过来。
白天我才看清楚,宫本忍的脑袋上有伤,他的裤子上洇出了一团血迹。
白沙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笑着对季风和浆汁儿说:“美女早上好。”
浆汁儿没理他,季风回了句:“早上好。”
宫本忍看着季风,很不正经地笑了笑:“这小身板……妹妹,有80斤吗?”
季风淡淡地说:“我和你熟吗?”
宫本忍并不在意,又看了看浆汁儿:“这女孩丰满,我喜欢丰满型的。”
浆汁儿说:“你什么意思?跟你有毛关系!”
白沙赶紧打圆场:“我叫白沙,他叫宫本忍。我们昨天晚上就认识周先生了。”
季风和浆汁儿都没理他。
宫本忍在我旁边坐下来,说:“周先生,那些车你们都不要了啊?”
我说:“你想干什么?”
宫本忍说:“都是好车啊。你们要是不要了,我们就开走了。”
我说:“那算抢劫。”
宫本忍四下看了看,说:“这里有警察?”
我说:“你试试。”
我们的谈话立刻有了火药味。
宫本忍笑起来,露出带着黑斑的牙齿:“我懂了,你就是警察。我怕警察。”
白沙赶紧说:“他开玩笑的。”
宫本忍说:“哎,警察同志,我去车上找找吃的可以吧?”
我没说话。
他很放肆地拍了拍我的肩,站了起来:“人民的好警察。”然后就走向了那些车。
白沙在我们旁边坐下来,他比较柔和,问我:“你们被困多长时间了?”
我说:“20多天了。不过,我们有个队友出去了,救援很快就会来。”
这时候,我看见宫本忍拉开了碧碧那辆车,正要往里钻。我对此人极为反感,对他喊起来:“那是我们的车,你不要乱翻好吗?”
宫本忍回头看了看我,退出来,又去别的车了。
白沙说:“今天我们就走。”
我说:“你们去哪儿?”
白沙说:“出去啊。”
我说:“没那么容易,能出去的话我们早出去了。”
白沙说:“为什么呢?”
我说:“罗布泊浩瀚无边,没有一滴水,你们骑摩托车能走出去?而且,这个地方很诡异,就像个迷魂阵,有时候北斗星出现在南边。”
白沙观察着我的眼睛,很不相信地笑了笑:“不可能吧?”
我瞥了他一眼,说:“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白沙把目光转向湖面,不说话了。
宫本忍打开了我的路虎后盖,好奇地翻找着。
我说:“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我们一起等救援。只是你要告诫你的同伴,不要放肆。”
白沙朝宫本忍看了看,突然小声对我说:“哎,我们一起把他杀了吧。”
第187章 带血味的杀气
白沙突然说出这句话,让我大为震惊。
他的口气就像在说:哎,今天晚上我们烤全羊,你跟我一起把那只最瘦的绵羊杀了吧!
季风和浆汁儿也惊呆了。
我愣愣地看了看白沙。
他也看着我,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句话有三种可能——
第一,他是真心的。如果是这样,他们很可能是两个劫匪,少个同伙就少个分赃的。我再次想到了他们那两个沉甸甸的牛仔背包。
第二,他在试探我。如果我有可能和他一起杀死宫本忍,那么,我也有可能和宫本忍结盟一起杀死他。
第三,他在威胁我。
季风和浆汁儿不会听出这层用意。我20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坐火车,硬座车厢,人很挤,哐当哐当,走走停停。我对面是两个年轻男子,一直在跟我聊天,其中一个憨厚点,一个油滑点。我不确定他们是朋友还是刚刚认识,总之,他们的关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中途,憨厚点的男子去厕所了,油滑点的男子低声对我说:“一会儿下车我就杀了他……”我立刻害怕这个人了。
我不能表现出我的害怕,我平静地对白沙说:“我只想等救援,你随意吧。”
白沙又说:“他并不叫宫本忍。”
我一愣:“那他叫什么?”
白沙说:“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我和他是在网上认识的。宫本忍是他的网名。”
我说:“你们不是一起开金店吗?”
白沙说:“胡扯。他只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
我说:“你真名叫什么?”
白沙说:“我就叫白沙。你们要相信我,他真的不是个好人。”
浆汁儿很鄙夷地说:“那你就是好人?”
白沙看了看浆汁儿,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比他好。如果他不死,你们都危险。”
浆汁儿说:“我们都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了,还怕他?切!”
这时候,宫本忍走过来了,他的嘴里嚼着什么,含糊不清地说:“你们是不是把好吃的都藏起来了啊!”
季风和浆汁儿弄了简单的早餐。
吃饭的时候,白沙对宫本忍说了当前的处境。我发现,白沙对宫本忍有点怯。
宫本忍说:“走不了就不走了,我们也住下来,有吃有喝,怕什么!”
吃完早餐后,我分给他们一顶帐篷,又帮他们搭起来。
湖边有了两顶帐篷,中间相距30米远。
干完之后,宫本忍看了看季风和浆汁儿,突然笑嘻嘻地对我说:“警察,把你的女孩分给我们一个吧。”
我说:“宫本忍,你庄重点儿,不要逼我赶你走。”
宫本忍夸张地睁大眼睛四下看了看:“这地方是你家的?你说让我走我就走?”
我说:“你想耍无赖?”
宫本忍笑嘻嘻地说:“你打不过我的。”
浆汁儿叫起来:“你这个人怎么恩将仇报呢!”
宫本忍说:“妹妹,我喜欢你的声音!好啦,我去补个觉,你们聊。”
接着,他看了看白沙,低声说:“兄弟,你别丢下我跑掉啊,你听见他们说了,这个鬼地方根本跑不出去。”
他的声音里透着威胁。
我感觉,白沙好像一直在受着他的胁迫。
白沙讪讪地笑了笑:“看你说的,我怎么会跑呢……”
宫本忍又对我说:“警察,我不开玩笑的,今天晚上你分个女孩过来,要不,就让我睡到你们帐篷去,行不?我提前预定了啊,我睡在那两个女孩中间。嘿嘿!”
然后,他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帐篷。
太阳越来越高了。
我的心情极其糟糕。我真想跟白沙合伙了,把这个无赖干掉,扔进湖里。
为了不让两个女孩看出我的情绪,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找事做。
我从车上提下水桶,到湖里拎来一桶水,又拿来医用碘酒,滴进了几滴。
季风走过来,轻声问:“周老大,你在干什么?”
我说:“消毒啊。我们的水早晚会用完,我们以后要用湖里的水。其实,净水药片的效果最好,可惜我们没有。”
接着,我把水桶放进了帐篷里:“你学着点儿,每升滴三四滴,放半个钟头就可以饮用了。”
季风看了看那瓶医用碘酒,只剩半瓶了,她说:“要是碘酒用完了呢?”
我说:“我们还有醋,用醋也可以消毒,就是喝起来会有酸味。”
季风说:“我知道了。”
接着,我从车里找来一根缝衣针,问季风:“你有丝绸类的衣服吗?”
浆汁儿走过来:“我有!”
我说:“你拿来。”
浆汁儿就跑到了车上,果然翻出了一件裸色丝绸短袖,递给了我:“干什么用啊?”
我说:“玩个游戏。”
我拿着缝衣针在丝绸上朝同一个方向摩擦了几下,然后把它插在三段草茎上,再把它放在一个水杯里……
缝衣针在水上漂着,灵敏地摆动起来。
浆汁儿叫起来:“指北针!”
我说:“是的,指北针。”
浆汁儿说:“你做它干什么?我们要走了吗?”
我说:“不。我只想知道哪面是北。”
缝衣针渐渐不转了,针尖指向了一个方向。我朝那个方向看了看。
突然,缝衣针在水上胡乱转动起来,很快就沉了底,针尖朝上,指向了我!
我说:“又有什么东西在作怪了……”
接着,我很不服气地找到一根木棍,插在了地上,然后开始观察。
浆汁儿在我旁边蹲下来,说:“继续做指北针?”
我说:“这是最土的办法——影子变得最短的时候,它末端的连线就是东西方向,垂直线就是南北方向。”
浆汁儿说:“别费劲了,不是说这地方的天也会转吗!”
我一下就不说话了。终于,我把木棍拔下来,扔到了远处。
我、季风和浆汁儿在湖边坐下来。
浆汁儿说:“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说:“什么问题?”
浆汁儿说:“你看这个湖四周的地形。”
我说:“怎么了?”
浆汁儿说:“我发现它们好像在变化。”
我说:“什么意思?”
浆汁儿指着湖的四周,说:“昨天早上我观察过,左边那个方向很高。现在你再看,那里变平了,右边那个方向却高起来……”
我说:“风刮的。”
浆汁儿说:“大叔,才一天时间!多大的风能把地势改变啊!”
我说:“那你什么意思?”
浆汁儿说:“我觉得这个湖在移动……”
这个湖在移动?
我们一直驻扎在湖边,难道我们跟着它一起在移动?
白沙来了。
他走到我跟前,问:“你们在聊什么?”
浆汁儿头也不回地说:“不关你的事儿,我们在开团队会议。”
白沙说:“哦……什么时候能结束?”
我说:“你有事儿吗?”
白沙回头朝宫本忍的帐篷看了看,小声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站起来,说:“没问题,走,我们去帐篷里。”
我把季风和浆汁儿留在湖边,带着白沙走进了帐篷。
我问他:“你想说什么?”
白沙说:“宫本忍……”
我说:“你说吧。”
白沙说:“他不是个好人。”
我说:“你已经说过了。”
白沙说:“我们不杀他,他也会杀了我们。”
我看了看他:“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白沙看了看窗外,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接着,白沙给我讲了他和宫本忍的事情,听得我毛骨悚然——
其实,他们总共三个人,还有一个叫贾三。他们确实是在网上认识的,一起商量,怎么发点财,最后决定去抢金店。
三个人见了面,经过筹划,一起开车去了神木县。
白沙有一辆面包车。
他们得手了,抢来了满满一背包金子,连夜逃离神木县,一路狂奔,第二天一早,他们驶进了一个陌生的小镇,停下了,临时租了一间平房,打算住些日子,避避风头。
晚上,他们买了很多熟食和啤酒,决定庆祝一下。
宫本忍第一个端起了酒杯,他说:“来,两位亲兄弟,咱们发财了,干杯!”
当时,白沙低着眼睛,看都不敢看宫本忍的眼睛。
抢劫得手之后,宫本忍一直不提分赃的事,贾三和白沙都对这个人有点不放心,于是决定合伙干掉他——他们在宫本忍的酒里放了安眠药。
刚才,趁宫本忍出去上厕所,白沙把安眠药碾成粉末倒进了他的酒杯里。那药量足以让一头公牛沉沉地睡去。
白沙心里清楚,万一宫本忍发现这杯酒有问题,那么,他和贾三今天谁都活不了。
如果不用安眠药,白沙和贾三两个人都不一定是宫本忍的对手。宫本忍这个人体力超强,他说他在东北漠河杀过两个人。
房子很破旧,灯也很暗。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突然,高大威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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