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zoe“
区区两个汉字,三个英文字母,却叫人不寒而栗。
要么有人恶作剧,要么就是……
阿壶不愿意说出那个字,因为这个字眼本身就充满了邪气。
好在阿壶有新式武器。
这是一台由日本原产欧姆龙电子血压计改装成的,它的全称叫“鬼气指数测量仪“,并且是2003年升级版。只要把探测头对准需测量的物体,或者放置在需测量的空间,按下操作键,液晶屏幕上很快就会跳出相关的数字。
普通的大街上,鬼气指数为10;
同一处街头,到了晚上鬼气指数为15,午夜时分上升至20;
不同医院的停尸房,鬼气指数从24至30不等;
较大规模的公墓,鬼气指数一般在30至36之间;
前不久死过人的房间,头七天内,鬼气指数维持在32左右,数周后逐渐回落到15以下。
当阿壶拿着这台“鬼气指数测量仪“进入诺诺家二楼的卫生间时,指数一下子就跳到了50,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他把探测头对准那幅画,液晶屏上出现的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70以上,在72至75之间跳个不停。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近中午,诺诺和阿壶坐在按摩浴缸的边沿,周围死一样的沉寂。
阿壶曾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了这幅画,油画的颜料附着在白色的画布上,画笔所走的纹路清晰可见。可以肯定,它是普通的布料油画,没有经过任何特殊工序的处理,以达到模棱两可的观赏效果。
剩下来的就是等待了。
第34节就是画上的女人
阿壶注意到窗户旁挂着一只塑料钟,是鱼的形状,鱼鳍下摆挂着一条粉红色的毛巾,隐隐透着一股清香,一定是诺诺用的。
秒针、分针和时针同时在12的位置合拢,中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阿壶的眼睛没有离开“鱼钟“,不知是看入了神,还是有意回避。
“阿壶……你……你快看呀!“
诺诺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壶轻轻把头扭了过去,在这之前,他脑海里冒出过一个念头:
还是不看罢!
可结果,他还是把头扭了过来,面对着画。
诺诺都看了,我没有理由不看,在她面前,我可不想做胆小鬼。
不,不,千万别提“鬼“这个字……
那套浅蓝色的医生服,就像蜕蛇皮一样,慢慢掉了下来,掉出画框,掉在卫生间地砖上,紧接着,是那双白色的平底皮鞋,它们掉在衣服上,发出轻轻的“扑“一声。
那层淡蓝色的口罩,就像一片离开母树的枯叶,飘然坠地。
就这样,戴口罩的Zoe变成了裸体的Zoe。
她依旧坐在窗台上,两条腿略微搅在一起,躯体散发着一种午间的懒散。
她的年龄约有三十出头,长得不算很美,至少不是那种广告上的美女,但属于比较耐看的那种,眉毛、鼻子、嘴唇都挑剔不出什么毛病。
官方发布的招聘简章,通常有以下三句:本科毕业、五官端正、作风正派。
这个女人至少符合前两条,因为牙医肯定是医科毕业。
此时此刻,面对着观画者诺诺与阿壶,她的嘴唇微微上翘,泛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种笑异乎寻常,阿壶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找出一个词可以基本准确地表达它,那就是“嘲讽“。
当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画上的时候,口袋里突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一半是音乐,一半是铃声,汇成一曲古怪的交响乐,原来是手机发出的提示音,两人收到一条内容相同的短信:
“你们终于看见了我的裸体,从现在起十二小时内,你必须公开展示你的裸体,否则将厄运临头。“
两条信息发自同一个号码:13901673693
他俩面面相觑,彼此的脸就像手机屏幕,显示着疑惑不安的信息。
“快看哪!“这回轮到阿壶叫起来。
掉在地上的衣服、口罩和鞋,皆不翼而飞。
画布上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戴口罩的Zoe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穿着那身浅蓝色的医生服,穿白色皮鞋的脚略微搅在一起,嘲讽的笑意被隐藏在浅蓝色的口罩后,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幽幽注视着这对呆若木鸡的年轻人。
短短几分钟里,两人就几点意见达成了一致。
首先,被三文删除的那条“奇怪的短信“,应该就是眼前这条。
其次,关于三文的死,是否就是短信中提到的“厄运临头“尚难断定,因为三文是死于车祸,也有可能是一种巧合。但是,三文的死亡时间与短信中限定的十二小时正好吻合,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后,关于“公开展示裸体“,后面四个字不必再讨论,小孩都懂,难点在于“公开“两个字,如何才算公开?是否一定要在大街上裸奔?公共浴室算不算呢?
“公共浴室是男女隔开的,未必能算……“诺诺咕哝道。
按她的理解,“公开“即是公开的场合,男女都能进入,只有男没有女,或者只有女而没有男,都不算。
“希腊有一座叫米诺克斯的小岛,岛上有闻名的裸体海滩,每年的旅游旺季人们蜂拥而来,放眼望去,沙滩上到处是脱得精光的人,像涌上海滩集体自杀的鱼群,光溜溜地趴在那儿,因为裸者太多,别人顶多朝你瞥一眼,就没有第二眼了……“
阿壶刚刚说完,就被诺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只剩12小时了,如果你有私人飞机,也许还来得及!“
是啊,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旅行社,朝工作人员喊:“十二小时以后,我必须站在那个叫什么狗屁诺克斯的海滩上!“工作人员肯定会朝你投来鄙视的目光,说:“那么性急,还是先买一本黄色杂志看看吧。“
交团费、填表格、办手续,还要等签证和机票,别说半天,三、五天未必能成行。话说回来,即使时间充裕,参加一回欧洲游,机票加食宿费至少要人民币一万元,仅仅为了一次脱光,成本太高了吧?
比较理智的办法,还是就地解决,就在上海。
诺诺和阿壶偷偷朝对方瞄了一眼,心里暗暗盘算着,如何达到短信里的要求,又不被对方看见,免得日后尴尬……
诺诺找了一块白色浴巾,把画盖起来。
“朴老师,可不可以调我的课?把下周的课调到今晚来!“
诺诺火速找到美术班朴老师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喔,这可有点难办,如果要求调课,你应该提前三天通知我们,以便校方作出安排,出通告,让学员有所调整。今年校方只有一次对课目和课时作出了调整,那是因为停电。“
朴老师说了一通,末了他问诺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的口气听起来有点那个……“
“没有啊!“诺诺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又问,“对了,朴老师,今晚画什么?“
“今晚的模特是一名六十八岁的老人,我要求学员画出皮肤下垂的皱感,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诺诺实在没心情去看一个脱光的老头,也许过了今晚,自己就要“厄运临头“了。
放下电话,诺诺回头一看,阿壶竟站在房门口,怔怔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没走?“
第35节狗屁诺克斯的海滩上
“你怎么可以偷听我的电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没有解决办法,诺诺的心情十分不爽。
“你在外面当裸体模特?“
阿壶的声音略带颤抖,充满了羡慕。
诺诺只好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你的老师,让我也脱……脱光一次,我不会索取任何报酬的。“
见诺诺没啥反应,阿壶又补充道,“实在不行,我可以倒贴,给他一百块怎么样?“
瞧阿壶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几乎跟街头的乞丐差不多了。
“今晚的课程早就安排好了,画一个糟老头。轮不上我,也轮不上你。“
听了诺诺的回答,阿壶十分泄气。
“你自己想办法吧,现在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说完,诺诺的眼泪差一点儿迸出来。
秋天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到来,价廉物美的游泳仍然是大众娱乐的首选。此时正值下午开放时段,游泳馆里碧波荡漾,欢声笑语,音响里播放着张信哲的老歌。
阿壶走出更衣区,经过一段向上的阶梯,眼前豁然开朗,高高的穹顶、宽敞的大池出现在面前。大泳池分浅水区与深水区,浅水区给那些不擅长游泳的人和小孩练习,进入深水区的是一些熟面孔的泳客,最深处达二米五。
阿壶不会游泳,这条号码为XL的保日达牌泳裤,是在游泳馆的卖品部购买的。本来阿壶想买一条平脚裤,但只剩M号,XL号全是三角裤,让他别无选择。也许是泳装设计者刻意想展示“猛男“的形象,两边收拢过窄,耻骨上的体毛都露出来了。阿壶也顾不上那么多,平脚裤也好,三角裤也罢,反正要脱下来的。
浅水区最深是1米20,阿壶在水里漫步,脚踩在塑料地板上,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这些地板可以拆除,恢复成真正的赛道。
周围的泳客三三两两,有大人带小孩嬉水,小孩套着气圈;有男生教女生游泳,趁机在她胸部揩点油;也有的劈波斩浪,看上去很猛,内行一看就知道是菜鸟级,刚刚学了两招姿势,还不敢去深水区,只能在浅水区里埋头苦练。
浅水区与深水区之间,有一道浮在水面上的隔离带,如果从水里钻过去,游入深水区,感觉就像从悬崖上跳下去一样,很刺激的。
阿壶在浅水区里来回走,两个穿比基尼的美眉在玩水球,阿壶不慎撞了其中一个,她并不介意,还朝阿壶飞了一个媚眼。
本来嘛,在这儿穿比基尼,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
有一句“名言“:如果有那么一天,男人都死光了,那些热衷于美容、减肥、做SPA的女人,早上起床连头都懒得梳。
阿壶决定就在这里“下手“,他退到浅水区的边缘,解开裤腰上的绳子,轻轻一挑就松了,游泳裤因为水的作用,紧紧贴在皮肤上,阿壶的大拇指贴着肚皮,慢慢朝下插了进去……
现在,只要往下使劲一拉,立刻暴露无遗。
虽然在水里,但周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绝对是公开的哦!
不知道谁是第一名“发现者“,是玩水球的美眉吗?她们会有什么反应?尖叫、逃上岸、蒙住眼睛,还是干脆把头凑到水里看个究竟?十秒钟后就有答案了。
就在阿壶鼓起勇气,把游泳裤往下扯的一刹那,一只菜鸟噼里啪啦游了过来,这位仁兄练的是蛙泳,戴着泳镜,头埋在水里,两条腿努力朝外蹬,像一只硕大的牛蛙。阿壶就觉得肚皮上被他狠狠踹了一脚,一个后仰,从浅水区滚进了深水区。
高高坐在了望椅上的救生员,发现深水区里有情况,马上跳下水,两名救生员一道使劲,将这把灌满水的“茶壶“拖上岸来,可怜的阿壶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吐着水泡,五脏六腑被池水里的漂白粉清洗了一遍。
Q先生接到诺诺的电话时,先是喜出望外,继而莫名其妙。他觉得这个女孩显然有点着急,非要安排在今晚,明晚是周末,来酒吧的客人会比平时多出一倍,Q先生再三跟她商量,能否放到明晚,他愿意多支付两百元,可诺诺一口拒绝了。
嗯,一定是缺钱,而且是急需。
这是Q先生能想出的惟一理由。
难道她连一个愿意借给她三百元的朋友都没有吗?
现在的女孩,真叫人看不懂。
AK47坐落在马当路,与繁华的淮海路交叉,地段是不错的。上海的酒吧除了分布在五星级大酒店的周围,大多集中在衡山路、巨鹿路、茂名路、长乐路这类闹中取静的地段。近两年,随着“新天地“的崛起,酒吧又逐渐朝这边靠拢了。
晚上七点不到,诺诺早早地就来了,在Q先生特辟的工作室里,诺诺接过一袋特供品,袋内有吉列剃须用品一套,包括一把刮胡刀、一罐刮胡泡、一瓶爽肤水,还有一条浴巾。
诺诺先要淋浴,洗去皮肤上的油脂,把体毛全部刮干净。
受全球变暖的影响,上海的夏季越来越漫长,吞噬了秋季和春季,随着无袖上装的流行,女孩们已经习惯每天做这种功课,有些人刮得较马虎,一抬手臂,可以明显看见一粒粒黑色的须根分散在腋窝处。
除了腋窝,还有耻骨上的体毛也要刮除。人体彩绘是全身范围的,体毛的存在会影响色彩的发挥,而且洗去颜料的时候,体毛不像皮肤能很快洗掉,谁愿意身上有一堆彩色的体毛?
诺诺一边淋浴一边刮着,想起家里那把菲力浦美体冰刀,刮起来那才叫舒服,可惜没带来。
淋浴后,响起敲门声,进来一位头发乱得像雀巢,满脸络腮胡子的艺术家,一顶破了洞的棒球帽往脑后反戴,一条脏兮兮大概从来不洗的牛仔裤。看年龄,约三十五、六岁,背着折叠式工具箱,拖着一把折叠椅。
第36节泳裤下扯的一刹那
看见他满脸的胡子,诺诺觉得那袋“特供品“应该给他用才对。
“我没有名字,你要愿意的话,叫我’大炮’好了,不愿意,叫我’狗娘养的’也行。“
这就是艺术家的开场白。
“你好,我叫诺诺……“诺诺怯生生道。
艺术家好像没听见,打开工具箱,里面花花绿绿的,有几十种绘画颜料,粗粗细细的画笔有十几支,还有些看不懂的小玩意。
“我对你的名字没兴趣,我只想早点完成工作,回家喝啤酒。“
诺诺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脱掉裹在身上的大浴巾,露出了身体。
艺术家对女人的裸体习以为常,让诺诺坐在折叠椅上,自己跪在地上,开始了工作,一边打开话匣。诺诺有点惊讶,别看这“狗娘养的“邋里邋遢,他去过米兰、都灵、威尼斯,还去过巴黎,在塞纳河畔写生,他遇到一个美国旅游者,穿得比他还要邋遢,脚上的鞋子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可能出于惺惺相惜,他给他画了一幅素描,美国佬十分满意,出手就给了两百美元,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是纳斯达克一家科技公司的CEO,身价上亿。
可惜乘火车从法国去意大利的途中,“狗娘养的“遭遇了窃贼,钱包被偷,损失数千欧元,包括那两百美元。小偷颇有绅士风度,只偷现金,信用卡和护照未动,还留下一堆欧元硬币和一张写有法文的字条,奉劝他以后少带现金,多刷信用卡,并祝他旅途愉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国际信用卡组织雇佣的窃贼。
“狗娘养的“告诉诺诺,酒吧天天有人体彩绘,不过绘来绘去都是几张老面孔老身材,别说观众厌烦,就连Q先生都觉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