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餐馆关门以后,又来新的老板,大肆装潢,热闹开张。从顾客盈门到门可罗雀,直至歇业,周而复始。唯一不赔钱的就是收租金的房东。
相比之下,许国光比较有眼光,脑子不发热。杭州菜火爆的时候,他就尝试一些融合了杭州菜口味的上海本帮菜,如蜜汁火方、宋嫂鱼羹,本是地道的杭州菜,但在厨师的精心调制下,口味变异了,起名“沪浙小厨“正是这个道理。所以,他的餐馆安然渡过了顶峰期后的快速下滑期,把生意维持在一个尚不错的水平。SARS肆虐的时候,很多这般中小规模的餐馆纷纷歇业,但许国光坚持了下来,即使食客寥寥无几,照样天天消毒,买了最好的“滴露“药水,每天消耗掉几十只口罩,硬是挺了过来。
现在,踌躇满志的许国光准备开出第二家沪浙小厨,店址选在普陀区“中远两湾城“一带,那里堪称上海最大的住宅小区,紧挨着苏州河,还有轨道交通三号线贯穿而过,是个不错的地段。目前新店正在紧张的装修中。
杜咬凤一家三口曾几次来到沪浙小厨用餐,去年的年夜饭也在那里吃。席间,许国光过来敬酒,叫杜咬凤“阿姐“,叫乔明“阿哥“,说自己初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杜咬凤给予他很多帮助,餐馆能做得好,阿姐也是有功劳的,这顿年夜饭由他埋单,算是答谢宴。杜咬凤跟他客气了一阵,最后一毛钱没掏,提着打包的饭菜,满载而归。
诺诺最初几次见到这位许国光,都在这家餐馆里,对这位许叔叔的印象,基本谈不上来什么。他身上没穿什么名牌,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大概餐馆老板都这样,客人至上,不能把客人的风头抢了去吧。
第16节寡妇与鳏夫
乔明死后,杜咬凤再也没带诺诺去过沪浙小厨,可能为了节省开销。相反,许国光开始成了诺诺家的座上客,每次来总要带点什么,上一次带来的据说是店里新开发的招牌菜“豆瓣雪鱼酥“,诺诺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有一次,诺诺提前回家,杜咬凤在厨房里洗碗,背对着门口,许国光紧挨她站着,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许国光的右手搭在杜咬凤的腰间,正往屁股的部位滑动,手指头一捏一捏,像在捏骨按摩。
看见这一幕,诺诺心里很不舒服,一言不发就上了楼。
听见楼梯响,杜咬凤和许国光才意识到有人,忙分开。
如果杜咬凤是寡妇,许国光是鳏夫,诺诺或许还气得过点。可事实上,许国光有老婆孩子,人家丈夫死了一年不到,你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进来,这样很不好吧?
岂止是不好,诺诺更往别的地方想了诺诺想到了西门庆与潘金莲,这对奸夫淫妇,用砒霜毒死了可怜的武大郎。
小说中,那位医生用胶囊投毒,这跟他的职业有关,许国光是开餐馆的,往红酒里下毒他一定想得出来的。退一步说,即使不在酒里,也可以往菜里下毒,以他的本事,就算把砒霜做得鲜美可口,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可怜的爸爸,他比起武大郎帅多了,可结局还是一样的惨!
然而,猜测永远是猜测,没有尸体解剖,没有立案侦查,除了猜测,诺诺还能做什么?
诺诺真不知道这样的梦还要困扰自己多久。
去过了三清山,不知道下一次她会站在哪座山上。
每晚,诺诺就在期待与忐忑不安中,轻轻闭上眼睛。
来吧,反正是做梦,谁怕谁?
真想看看山怪的模样。
只要它不把我的头吃掉……
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陈馆长的收藏品无一流拍,而且价格普遍高出原来的估价。任伯年的《走马图》拍到了十五万,吴昌硕和林凤眠的画每件都超出了三十万,程十发的两幅画也超过了预期,一幅十万,一幅九万。这样的结局可谓皆大欢喜,陈太太和陈馆长的两个儿子来法院拿支票的时候,兄弟俩还客气地喊了她一声“姆妈“。
拍卖成绩之所以令人满意,一来原收藏者是美术馆的馆长,决不会是赝品,等于给买家吃了定心丸。二来,吴昌硕、林凤眠、任伯年的这几件作品,尽管不是他们本人的代表作,但价位适中,升值空间大,故普遍受到买家追捧。
《窗台上的Zoe》作为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亮相,这时候,大多数买家已无心恋战,有的拿出手机离开座位,有的在拍品确认单上签字,有的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拍卖师简短地介绍道:“这是一幅肖像画,作者不详,画名叫《窗台上的Zoe》,Zoe就是画上这位医生的英文名字,这幅画的起拍价为人民币一千五百元,每次加价幅度二百元。“
最先应价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职业女性,持32号竞价牌,穿一件系腰带的短风衣,风姿绰约,又显得干练。
拍卖师注意到,这位女士第一次对拍品应价,或许她喜欢油画,不喜欢国画,哪怕是吴昌硕、林凤眠这类大师级的作品。
近年来房产热,很多上海人买了新房,在客厅里挂一幅油画。画廊里的油画标价都是上万元,太贵了,就来拍卖行看看。其实他们对画根本一窍不通,完全凭着感觉走。
参与竞价的还有两位男士,一高一矮,在三个人的竞拍下,这幅画的价格突破了四千元,高个男士显得力不从心了,摇了摇头,手里的牌子放了下来。矮个男士还在拼力一搏。当拍卖师喊出四千五,并得到女士的应价时,矮个男人苦笑了一下,偃旗息鼓。
“现在是四千五百元,有没有人出到四千七,有没有?“
拍卖师最后问了一遍,环顾四周,果断落槌,咚的一声。
“32号女士,画是您的了,恭喜。“
周围响起两下稀稀拉拉的掌声,是那两位男士在鼓掌,蛮有风度。
当女士在拍品确认单上签字的那一刻起,这幅画就属于她了。
本来,她瞄准的是那尊关公持刀象牙雕像,没想到从估价的三千元一路飙升拍到了一万四千元,大大超出她的预算,只能退而求其次。
虽然超出了心理价位,但我喜欢这幅画,尤其它的蓝色调。
“沪浙小厨“第二间餐厅就要开张了,我总要送上一件礼物,餐厅包房的墙上如果挂上这样一幅油画,国光一定会喜欢的。
杜咬凤心里这样想着。
位于普陀区“中远两湾城“一带的“沪浙小厨“新店,装潢已经结束,工程队撤离后,一家清洁服务公司先进场,把店内店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搬场公司把家具运进来,餐具、桌椅、沙发,装了满满三车厢。
发财树怎么摆,窗帘怎么挂,卫生间用的洗手液究竟放在左手还是右手的位置,许国光都要事必亲躬,不敢马虎。除了摆设,还要检查电气设备,每一台空调、每一盏灯甚至每一把锁,包括所有的厨房设备,都要运转起来,看能否正常工作。
比起第一家店来,新店的面积大得多,除了大堂,后面新辟三间包房,且风格迥异。一间为旧上海风格,挂了一组三十年代的上海滩老照片。一间古香古色,餐桌椅都是红木的,墙上挂了一幅书法,请一位廉价的地摊书法家题写“美食美色“四个字。还有一间西式包房,《窗台上的Zoe》就打算挂在这里。
第17节一个神秘电话的背后
今天上午,杜咬凤就是送油画来的。
拍卖行把油画包装得十分周到,用了两层牛皮纸和塑料纸,还装了四个硬角,杜咬凤注意到硬角上有“051“的编号,还盖有S美术馆的专用章,她有点纳闷,难道画是从美术馆里来的?为什么没有盖拍卖行的印章?
管它呢,付了钱,就是我的。
装上画框的画很大,占满了后排的车厢空间。
去年N广告公司业绩骄人,做了几桩大case,杜咬凤的收入也随之增加,房贷还款轻松多了,于是买了一辆红色POLO。有了私车,就不用乘地铁了,在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的上海,每天高峰时段去挤地铁,如果你有心脏病或者高血压,肯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行驶中,她打电话给汪总,说去拜访一位老客户。
她没有说“老客户“的名字,她知道,汪总信任自己,不会刨根问底。
许国光可以算作老客户吧,他的第一家店,还有这家开张在即的新店,在杂志、报纸的美食专栏里做的广告,都是通过N广告公司代理的。
许国光特意挑选了这个时段,因为上午新店空无一人。下午一点钟以后,店里就要热闹了,新招聘的服务员全部要来,由老店调来的领班进行培训,厨师也要来熟悉一下厨房,对崭新的厨房设备,就连那些锅碗瓢盆切肉刀,都要逐一上手,厨师离开了用惯的家什,总觉得别扭,这跟作家用惯自己的笔和电脑一样。
总之,从今天下午开始,直到开张那一天,店里不会再有清静,而许国光本人也不会再有空暇时间。要干就得抓紧。
杜咬凤把画除去包装,挂在那间西式包房的墙上。
“嗯,不错,真的不错,“许国光欣赏着画,连声赞誉,“咬凤,你蛮有眼光喔。“
许国光从后面搂住杜咬凤的腰肢,两人就像藤缠树,越贴越紧。
“不过……她为什么要戴口罩?“许国光发出质疑。
在他的印象里,画里的主人公戴口罩,还是第一次见。
“笨蛋,人家是牙医,当然要戴口罩啦。“杜咬凤在许国光的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
“可是,她没有看病人呀,坐在窗台上,好像在休息,干吗不把口罩摘下来?“
许国光的话有道理,画的左边,口腔治疗椅上是空的,而且收了起来,呈75度。
“一定是医生做久了,养成的习惯吧。“杜咬凤自圆其说。
“也许是受了非典的影响,不敢摘口罩吧!“许国光说了一个搞笑的理由。
“别傻站着,快把门关上。“杜咬凤指着包房的门,门敞开着。
“随它去,现在店里就我们两个人,大呼小叫都没关系啦。“
许国光一边把窗帘拉起来,把空调打开,调到适宜的温度。
拥抱,深吻,之后就是做爱。做爱的姿势是她在前他在后,由于姿势的缘故,许国光面对着这幅画。大概因为杜咬凤的背上肉嘟嘟的,除了胸罩带子勒划出来的痕迹,实在没啥风景,他几次把目光移到了画上。
画上那个女医生,给许国光的感觉有点怪,尤其是口罩上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阴森森的目光,夹带着几分诡异,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医生戴口罩天经地义,画的作者完全可以忽略呀,为什么非要用口罩把她的脸遮起来?
忽然,许国光停住了,一动不动。
杜咬凤凭感觉,身后的他还没到高潮,怎么突然不动了呢?
“嗳……你……没事吧?“
许国光怔怔地盯住画上,因为他看见口罩外的那双眼睛,好像朝自己眨了一下……
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许国光这样对自己说。
“国光,你在干什么?“杜咬凤想把身体转过来。
“别转,我们继续,继续……“
做爱后,两人各自去了洗手间。在洗手间里,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许国光收到一条短信息,是许太太发来的:
“晚上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会打牌到很晚,你们不要等我了,先睡吧。“
看完之后,许国光就把它删除了,表情有些厌恶。
同学聚会?哼!
他们夫妻是从浙江金华来的,就算有同学聚会,也应该在家乡啊,怎么会开到上海来?
许国光明白得很,所谓的同学聚会,只是跟一个人聚,那家伙是太太读中学时的同学,姓马,如今在上海西区一家装饰大卖场里租了铺位,开了一家地板专卖店,卖以次充好的榉木地板。
夫妻俩是在装修新居的时候,发觉地板有问题,前去交涉,一来二去,这才发现彼此是同乡,许太太跟他还同念过一所中学,不打不相识,地板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打那以后,这位马老板经常趁许国光在餐厅忙碌的时候,跑来向许太太“问寒问暖“。
幸亏地板是铺在地上的,要是像窗帘一样可随手摘取,许太太一定隔三岔五就要换新的。
其实,许太太对丈夫跟杜咬凤的关系早就有所察觉,但许国光说得振振有词:
我跟杜姐是朋友,她先生病故,撇下孤儿寡母的,我帮她们家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错了吗?再说,我们是从外地来上海发展的,需要上海的朋友,没有她的鼎力相助,我的小餐厅能发展得这么好吗?
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捏不住证据,许太太也只能不了了之。久而久之,她也懒得管。你做你的,我搞我的,夫妻俩井水不犯河水,争吵声减少了,反而相敬如宾起来。
在女用洗手间里,杜咬凤接到的是女儿打来的电话。
第18节一双白色女鞋
“妈咪,晚上我不回来了,我和三文约好去紫金山天文台看火星。“
紫金山在南京市的东郊,从上海坐火车去南京,两小时足矣。
杜咬凤想起来,前几天就听女儿唠叨,将有“火星冲日“的天文现象,届时火星离地球最近,据说是六万年来最近的一次,所以一定要去看。后来,杜咬凤看过报纸才知道,所谓的最近距离也有五千五百多万公里。就算再近个十万公里,在望远镜里看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你和三文一起去,今晚你们住哪里?“
其实杜咬凤想知道的是,你们在酒店同住一间房,还是每人一间房?
其实杜咬凤明白,这种问题问了也是多余。因为即使同住,女儿照样可以谎称每人一间房,甚至说自己住在八楼,三文住在六楼。
算了,女儿长大了,随她去吧,只要不惹出什么麻烦。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做爱,她有这个权力。
女孩子的性事提前,已是世界潮流,跟全球经济一体化一样不可阻挡。好在诺诺是乖乖女,在性方面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来,安然渡过了少女期,这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离开洗手间,许国光带着杜咬凤四处参观了一番,逐一介绍,这个花了多少钱,那个花了多少钱,报账似的。十分钟后,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汪总打来的,催她回公司,有一个项目创意要商议。
吻别了许国光,杜咬凤走出沪浙小厨,回头又望了一眼。
照现在的规模,可以改名叫“沪浙大厨“了。
她上了POLO车,朝公司驶去。
杜咬凤走后,许国光可没闲着,先吃两粒洋参丸,打起精神,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他认真勘查了一遍“作案现场“……应该是“做爱现场“,看看有没有疏忽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