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过吗?有某些事,表现出对于一种文化的胆小怯懦、畏畏缩缩,这种文化需要软绵绵的枕头?”爱丽问。“还有那么一些人,到了晚上,把他们的脑袋放到木头的牛扼上睡觉,而凭着内部消息投资押宝所赚的大笔钱财,正是依靠那些人。”
戴维只是笑,问了她早安。
她俩听到有人在海滩外面不远处喊叫。那三个男人在挥手,招呼她俩过去;爱丽和戴维站起身来,到海里,与他们会合到一起。
沙底上直楞楞地立着一个门。一个木头门——带有整整齐齐的门板和黄铜把手,至少看起来像是黄铜的。门板本身,借助几个漆成黑色的金属铰链,连接到两根门框立往上。顶上有一道门楣,底下有一道门槛。
没有标牌,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从地球人的观点看来,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请你转到后面。”习乔木邀请爱丽。
可是从后面看,这道门根本就不存在。她很清楚地看见埃达、唯慨和习乔木,戴维站得稍微离开远一点,在她和四个人之间,地上的抄子连成一片。她走到了侧面,水湿到了她的脚跺,经过仔细分辨,她能够看到像刮胡子刀片刃口一样细细的一条直立的黑线。
她不太心甘情愿地触碰了它一下。再次回到了门的背后,她满意地看到,在她眼前,既没有任何的影子,也没有任何的反光,然后,她迈步穿过。
“好啊,你真行,”埃达笑道。爱丽转身回来,发现在自己身后依然是那扇关闭的门。
“你们看见什么了?”爱丽问道。
“一个可爱的女人穿过一道只有两厘米厚的封闭的门。”
尽管没有香烟,看来唯慨的兴致还不错。
“你们是不是打算打开这道门?”爱丽问。
“还没有打算。”习乔木应声回答。
爱丽再次走到了门背后,赞叹这个奇妙的怪现象。
“它看起来就像是,那个画家——他叫什么来着?那个法国的超现实主义画家。”唯慨问。
“瑞尼·马格利特①,”爱丽回答说,“他是比利时人。”
【①瑞尼·马格利特(1898一1967),出生于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作品常常流露出焦虑与死亡的神秘情绪。】
“我们意见一致,我承认,这里真的不是在地球上。”戴维提出她的想祛,她做了一个手势,慨括了这里的海洋、沙滩和天空。
“除非回到三千年前的波斯湾,那里会有伊斯兰的神怪和灵异在活动。”爱丽笑了。
“你反复察看了这样的结构,难道就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印象?”
“是这样,”爱丽说,“给人的印象良好,我承认是这样。不过这样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弄得这么细致和精到?”
“也许他们只是具有一种热情,想把一切东西整得精湛无比。”
“或者,只是为了显示一下他们的才能。”
“我实在想不通,”戴维接着说,“他们怎么能对我们的门,了解得这么详细。你想想,要做一扇门,会有多么不同的各种各样的形式。怎么就一定做成这个样子?”
“可能通过电视了解到的,”爱丽解释说,“织女星已经接收过地球的电视信号——让我想想——至少,到1974年的电视节目都能接收到。很显然,他们可明巴一个有趣的片断发送到这里,通过特殊发送方式,平面的,立即就可以到达。也许,从1936年一直到1974年,在电视上出现过很多式样不同的门。行了,”爱丽还在接着说,就仿佛这个主题还有很多内容没有说完,“如果,我们把这扇门打开,并且走进门里面去,大家想想,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如果我们当场试验一下,”习乔木说,“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或许是一场考验,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走进去试一试。”
习乔木已经做好准备。爱丽心想,自己怎么就缺乏充分的精神准备。
最近的棕搁树的影子已经落在沙滩上。大家只是相互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说一句话。其他的四个人似乎个个都急于要打开大门,迈步进入。只有爱丽自己一个人觉得有些……犹豫不决。她问埃达是不是愿意第一个进去。她想,还是让我们中间最优秀的人,迈出第一步。
埃达摘掉帽子,优雅而大方地向大家鞠躬,转身向大门走去。爱丽马上跑过去,追上他,在他面颊两侧各亲吻了一下。其他人也走上来,拥抱了他。
埃达再次转身,拉开了门,迈步进去,先是迈出去第一只脚,最后是甩在后面的手,一层层地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门还没有完全关闭,只能看到他身后的沙滩和冲刷沙滩的海水。门关闭了。
爱丽跑过去,围着这道门转了一圈,丝毫没有埃达的踪影和痕迹。
下一个,习乔木走了进去。爱丽被他们毅然的行为所打动,他们是多么顺从和容易接受规劝啊,立即愿意坦然地接受任何痛苦的邀请。可是爱丽仍然禁不住要想:他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他们究竟打算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而且他们所安排的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这一切,其实满可以在大消息里,说清楚,再不,在大机器启动以后,通知我们一声,也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他们满可以告知我们,在我们停靠的地点,会有一个模拟地球的场景,是一片海滩。就是提前说了,你们将会遇到那么一扇门,也并不妨碍整个的行程。说真的,仅从已经完成的这段历程看来,外星人的英语掌握得还真是不怎么太地道,看来,仅仅是通过电视学到了那么点有关英语的知识。他们所掌握的俄语、汉语、泰米尔语和非洲豪萨语,就更不怎么样了。可是他们在大消息里介绍过一种他们自己发明的语言,为什么不使用那种语言把事情交代清楚?为什么偏偏要留一手,处处制造惊喜?处处让人感到意外?
唯慨看到爱丽在那里,一直用眼盯着那扇关闭的门,就问爱丽,是不是想马上进去。
“谢谢,唯慨。我一直还在琢磨。我明明知道,这一切的确有点疯狂。可是这切切实实地触动了我:为什么我们不得不跨越了一道又一道关口,可他们事先跟我们一点也不交代?假定我们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会怎么样呢?”
“爱丽,你可真是一个地道的美国人。对于我来说,这一切就像在我自己的国家里一样。我习惯于执行当局、当权者对我做出的任何建议——特别是,当我没有其它选择的时候,更是如此。”他笑了笑,敏捷灵巧地转身而去。
“千万不要捡起那些俄国大公丢弃的废品。”爱丽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高高的天空上,一只海鸥厉声地呱呱叫。唯慨身后的门还没有完全关闭,从门缝中,只能看到一片沙滩。
“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戴维问她。
“没有,我很好。真的。我只是想再待一会儿,我会和大家一起去的。”
“说真的,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问你。你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刚醒的时候,有点头疼,我想我做的梦太奇怪了。我还没有刷牙,连一杯咖啡也没有喝。早上没有看到报纸,我倒不在乎。就这么些小事,真的,我很好。”
“这么说,还真是没有什么毛病。说起那些事,其实,我也有点头疼。自己多注意,爱丽。记住所有的细节,再见面的时候……你就能够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会注意。”爱丽保证。
她们相互亲吻,互相祝福安好。
戴维跨过了门槛,消失了。门关闭了。
随后,爱丽想,必须赶快抓紧时间,简单地梳洗打扮一下。
她用海水刷刷牙。严格不变的一些生活细节已经成为她习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喝了一点椰子汁作为早点。把微型摄像机以及录像带盒子表面上粘附的沙子仔细清理干净,那些奇妙的景象都记录在那里面。
把带来的棕搁叶在海水中冲洗,冲洗得就像那天在可可海滩拉到它时一样,就在拉到它之后,过了不久,就发射升空到哈顿的玛土撒拉太空庄园去了。
虽然是早晨,还是挺暖和,她决定下海游泳。她把衣服仔细地折叠整齐压在棕搁叶上,全身光溜溜地涉水进入海浪之中。她想过了,无论那些外星人是什么样的秉性和人品,也无论她的身材保持得多么美好,那些外星人也不会跑出来,非要看看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试图想象出那个情景,假定一个微生物学家,正巧,看到草履虫正在有丝分裂的现场作案,会不会勾起犯罪的欲望。
她仰面朝天,懒洋洋地漂在水面上,随着下一个海浪波峰的到来,节奏缓慢地起伏升降。她试图想象出,有几千间相当大的……大厅,各自模仿不同的世界,不管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反正每一个都会精心地按照自己的行星家园,复制出最美好、最漂亮、最精彩的部分。几千个这样的模型,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天空,都有自己的天气,都有海洋,都有各自的地质构造,还有从最原始状态就无法区别的本乡本土的生活。这好像是一种奢侈,不过这已经暗示出来,一个满意的结果很快就要得到了。无论你的资源多么丰富,你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从命运往定的世界来了五个试验品样本,就特意制造出这样大规模的一片景致。
还有一种说法……外星人是作为动物园饲养者,并不直接出面,这似乎已经成为老掉牙的说法。如果这样规模的一个中央总站,连同那些场面宏大类型多样的停靠港,习及周围的环境,真的就是一个动物园的话,那么会怎么样呢?“快看这些外来的动物,生活在他们原始的聚居地上。”她想象中,有那么一些脑袋像蜗牛一样的家伙在高声喊叫。旅游者来自银河系的各个角落,特别是在学校放假期间,更是人潮涌动。还有,假如这是一种考验,这个中央总站的站长临时把这些饲养的动物和旅游者都搬迁到别处,把海滩上的脚印都清理干净,空出半天,让这些新来的原始动物休息休息,恢复恢复体力,以便接受测试过程中的种种考验。
或者,他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放牧或饲养动物,就是这样管理动物园。她想到了地球上那些锁在动物园里的动物,据说饲养起来会遇到很多困难。她在水中翻了一个筋斗,潜入到水面之下,使自己头脑清醒清醒。她用力地做了几个划水的动作,奔向沙滩,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这是第二次,她又想到自己要是生过一个孩子,那多好啊。
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天边地平线上也看不到任何的舟楫与帆影。只有寥寥几只海鸥孤寂地在沙滩上踱步,显然是在寻找螃蟹,她心想要是能带点面包多好,就可以拿出来喂它们了。
待到全身干透之后,穿上衣服,再次走过去,察看一下那道门径。依然静静地在那里等待。她还是不愿意进去。可能比不愿意更为严重,可以说是有些惧怕。
她退身返回,远远地望着这扇困惑之门。在一棵棕搁树下,全身收缩起来,下巴颏抵在膝盖上,她放眼望去,静静地看着这长长的白色沙滩。
过了一阵,她站起身来,略微舒展了一下。带上棕搁叶,一只手提着微型摄像机,向二维的门走去,扭动门把手。
门轻轻地打开了。伴着开门声和海涛声,她能够看见远离海岸线之外的浪尖上泛着白色的抱沫。她又用力向前推了一下,一点声响也没有,门开得更大了。这片海滩,空空荡荡、平平淡淡、冷冷漠漠,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索然无味地,反过来死死地盯着她。她摇摇头,返回树下,重又陷入沉思忧郁,仍然是以前那样,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
她对其他那几个人,感到奇怪、不解和担心。他们现在到了一个什么样怪里怪气的地方?面对什么样的考验设施?会提出什么样的多项选择的问题?他们对于狂轰滥炸的提问应付得了吗?能过关吗?或者,会不会只不过是一场口试?那么主考官会是谁呢?她再次感到强烈的不安。
另外一种智慧的生灵——独立地演化出来的、在距离遥远的某个世界、与地球的物质条件完全不同的地方、经过一系列完全不同的随机遗传变异——这样一种生灵,绝对与她见到过的任何人,都完全不一样。无论怎么想象,也绝对想象不出来。
如果那里是一个考验站,那么必然有大批的考官,这些考官们必然是彻头彻尾非人的生物。有一些东西,深深地潜藏她的心底,她对一些异常的形象充满了厌恶甚至恐惧,各式各样的虫子、蛇,长着像猩猩一样鼻子的器鼠。她是那样一种人,一看到甚至功能稍微有点不全的人,都会发抖,由于厌恶而颤抖,比如见到瘸子、患有唐氏综合征(蒙古痴呆症)的儿童、或者帕金森氏病患者的面容,都能刺激她,使她的正常清醒的理解力化解消退,产生出一种呕吐感,产生出一种逃离现场的欲望。尽管,她并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她的表现和举动,曾经伤害过什么人,不过,在一般情况下,她还是能够克制她的恐惧感。这倒不是她过多顾虑的事;她感受到自己的尴尬,从而转移到其它主题。
现在她担心的是难以面对地外的生灵,也就更谈不上,为了人类的荣誉要胜过他们。他们并不想因为这些事而筛选掉这五个人。也没有费尽心机要去确定这些人是不是害怕耗子、害怕矮子、害怕火星人。机组人选委员会干脆就没有过问这些事。她不明白,当初,他们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再突出、再尖锐不过了。
把她送出来,是一个错误。也许当面对某些长着满头蛇形怪异头发的总站主考官,她会蒙上耻辱——或许更为糟糕,使得人类这个物种降级,遇到不知什么样深不可测的考验,结果不能通过。她注视着这扇谜一样神秘的门,既恐惧又渴望,门的下边缘已经淹没在水中。海潮上来了。
在海滩上,几百米以外的远处,有一个人的形影。
起初,她以为是唯慨,也许早早通过了考试,提前走出考场,跑来告诉她好消息。不过这个人并没有穿大机器规定的通体上下一身的工作服。而且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更加精力充沛。
她伸手去摸长镜头,可是迟疑了一下,停下手,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