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法庭出了禁制令,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拿回安仔的遗骨,就更加意志消沉,无心工作。她这样子,连钟医生也保不住她,只好劝她辞职回家休息。
她辞职后,钟医生一直有跟她保持联系,还经常去探望她。不过,钟医生在三四年前突然请了半年大假,说要参加一个海外的培训课程,在这段时间里就谁也没有跟她联系过。
钟医生回来后,立刻就去找她,但却发现她竟然早就死了……
欧姑娘叹息道:“其实钟医生以前没现在这么严肃,自从知道潘潘出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溪望向她道谢后,便与安琪返回新界北总部。
两人通过警队的资料库,找到三年前潘潘自杀一案的资料,其中一份由前线警员撰写的报告,清楚讲述了发现尸体的过程——
1月2号下午(三年前),报警中心接到市民的报警求助,声称发现其同事倒毙于家中浴缸里,要求我们立刻前往出事地点了解情况。
我跟另一名伙计到达现场后发现,涉案房子大门已被强行撬开。据大厦看更交代,是因为报案人钟雪莉无法跟其独居的朋友潘潘取得联系,怀疑对方在家里出了意外,故要求看更撬门查看。两人进入房子后,随即发现死者潘潘的尸体。
刚踏入出事房子,我就闻到浓烈的腐臭气味,令人感到恶心,甚至轻度昏晕。为了能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进一步了解房子内的情况,我立刻将客厅的窗户打开。
窗外吹进来的猛风,虽然使房子内不再像之前那么让人难受,但依然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同僚很快就发现气味源自浴室,我们便一起走进去调查。
进入浴室后,发现一具完全烧黑,且高度腐烂的尸体蜷缩于浴缸内。浴缸底部有一层蜡质物体,边缘亦有一摊蜡迹,墙壁及天花板没有明显的熏黑迹象。排气扇虽处于启动状态,但仍能闻到浓烈的腐臭气味。
此外,在浴室内发现多个空桶,里面有少量酒精蜡……
溪望再查看该案的法医报告,得知法医在进行尸检后,发现死者与潘潘的年龄吻合,可鉴别的身体特征一致,从而确定死者的身份是潘潘。
死者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亦没有受捆绑的迹象。胃部残留物中存有大量镇静药物,以此推断死者遭焚烧时,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因而没做出本能的逃生反应。
负责调查该案的警员认为,潘潘是服食大量安眠药后躺进浴缸里,再将酒精蜡铺在自己身上,并铺满整个浴缸,然后在浴缸边沿点燃一根蜡烛。
随着安眠药发挥效用,潘潘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而她点燃的蜡烛,则在她睡着之后继续燃烧,并且越烧越短,最终将浴缸里的酒精蜡点燃。
此时她已经陷入深度睡眠状态,所以未对高温做出本能的逃生反应。酒精蜡燃烧的温度不高,浴室内的可燃物亦在事前被移除,所以没有引发火灾,也没有引起邻居的注意。
经查证,导致死者死亡的酒精蜡及安眠药,均为死者本人亲自购买,再综合各种证据,有充分理由相信死者是死于自杀,此案无可疑之处。
溪望看完调查后,不由得小声惊呼:“竟然用酒精蜡慢烤,比烧炭有创意多了。”
“你要不要试试?”安琪横了他一眼。
溪望讪笑道:“我的苦头还没吃够,还没到要见阎罗王的时候。”
玩笑开过后,他便认真起来,皱眉思索片刻后说:“你有没有觉得,潘潘除了死得有创意之外,还很奇怪呀?”
“有什么好奇怪的,光吃安眠药不一定能死。”安琪没好气道,“只要发现得早,大多都能救活,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僆仔僆妹这样浪费政府资源。潘潘在诊所里工作,肯定知道吃安眠药自杀的成功率不高,所以来个双料自杀,这样就保险多了,而且还能死得舒服些。”
“我不是说这个。”溪望指着照片中那具焦黑腐烂的尸体,向安琪问道,“你愿意死后变成这样吗?”
安琪厌恶道:“哪有女人想变得这么恶心!”
“这就是问题所在。”溪望解释道,“潘潘的志愿是做明星,或许她会想让自己的死引起广泛关注,但绝对不想让别人看她变成这个模样。”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前提是她当时神志清醒。”安琪白了他一眼又道,“如果她头脑清楚,还会自杀吗?多大的人了?她自杀的时候已经42岁,这辈子又经历过这么多风浪,竟然还想不开,你就没怀疑过她当时的精神状态?或许她的精神病又复发了。”
“这也是其中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但我还是觉得一个爱美的女人,就算想自杀应该也会将自己打扮漂亮才上路。”
“哥哥是公认最爱美的,但还是跳楼自杀了。”安琪叹息一声又道,“你不知道作为他的影迷,在现场看见他那血肉横飞的模样,我心里有多难受。”
溪望淡然道:“据我所知,张国荣似乎不是自杀。”
“你说什么?”安琪猛然揪着他的衣领,“你可别乱说,就算哥哥今晚不上来找你,哥哥的影迷也不会放过你。”
“冷静点。”溪望移开对方双手,稍微整理衣饰,“我有个朋友是在内地做公关的,她跟我说,张国荣出事前几天还跟她谈将要举行的表演当中一些细节。以他的性格就算要寻死,也会先完成手头的工作,怎么可能刚谈完演出细节,转头就跳楼去?”
“真的吗?你没骗我?”安琪再次揪着他的衣领,不过马上就冷静下来,“人都已经死了,现在再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我们还是继续谈潘潘这宗案子吧,我总觉得她的死有问题。”溪望眉头紧皱。
安琪漠不关心道:“你今晚招魂,直接问她呀!”
“唉,这事先放下吧!”溪望虽然觉得很可疑,但当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又道,“或许我们该打个电话跟杨导联系,确认钟医生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好吧!”安琪无精打采地拿起听筒,拨打杨导的手机号码,“怎么还不接电话?”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接听,她只好再拨一次。又等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但从听筒传出的却不是杨导的声音:“我是西九龙重案组督察凯文。”
“凯文?”安琪惊讶叫道,“杨导演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
“是新界北的安琪吗?怪不得号码这么眼熟。”凯文说,“如果你要找杨绍海,那么你的电话就来晚了。”
“难道……”安琪讶然追问,“杨导演死了?”
“现在还没死。”凯文淡然答道,“有市民报称目睹一宗袭击案的案发经过,我们来到现场发现一名身上有十多处刀伤的男性,已经确认其身份是导演杨绍海。我们刚将他送上救护车,能不能救活就不好说了。凶徒下手这么狠,大概是他得罪了哪个老板,被对方买凶寻仇……”
安琪没理会对方长篇大论的分析,颓然将电话挂掉。
虽然没听见电话彼端的通话内容,但单凭她骤变的神色,溪望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将凶手找出来。”
“我们别再查这件事了,好不好?”安琪突然抓住溪望双手,双眼尽是惶恐之色。
溪望理解对方心中的畏惧,但同时亦对此感到不解。他所认识的安琪绝不会轻言放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只会激发起她的斗志。然而,此刻她竟然萌生退缩的念头。
“你害怕?”溪望问道。
安琪迟疑片刻,遂点头道:“是安仔,是安仔要向我们报复。潘潘都已经死了,如果真的有人在幕后策划所有事情,那个人就只可能是安仔……”她的脸色渐见苍白,又道,“当年参与广告拍摄的人都会死,我要是不及早抽身,早晚也会跟他们一样。”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呢?”溪望不解道,“安仔也早就去世了。”
“鬼仔!”安琪突然神经兮兮地叫道,“杨导演不是勾了安仔的鬼魂养鬼仔吗?肯定是鬼仔现在不再受他的控制,他才会这么惊慌。安仔变成了鬼仔,要向大家报复,所有人都会死。”
自从遇到杨导之后,溪望就觉得安琪变得有些奇怪,现在就更明显了,她已近乎失去理智。若只是单纯出于牵涉此事而感到畏惧,这种表现也太夸张了。
溪望觉得她似乎隐瞒了某些事情,或许罗杰那边很快就会找到答案了。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杨导住所整个玄关都血迹斑斑的,透过这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迹,可以推断行凶过程多么可怕。溪望向把守的警员出示临时证明文件后,便俯身穿越警戒线,进入房子内调查。
这张证明是溪望刚弄来的,因为安琪打死也不肯一起过来,为此还跟他吵了一架。他只好让美雪帮忙弄张暂时证明,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免得连案发现场都进不来。
房间内没有打斗迹象,大门也没有损坏痕迹。凶徒应该在骗取独居的杨导开门后,就在玄关处突然袭击他,并于行凶后立刻离开。很明显,凶徒并非冲他的财物而来,整洁的客厅跟血迹斑斑的玄关犹如两个世界。
杨导住所的环境似乎不错,屋内的装修很雅致,壁柜上还放满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致装饰品,让人觉得房子的主人很有生活情趣。然而,在西式装饰风格的客厅内,竟然有一个神龛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难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或许觉得跟案件无关,凯文似乎没有动过神龛上的东西。溪望仔细观察内里布置,发现除一尊四面佛铜像外,神龛内还供奉着一个长度比手掌略短的水晶棺材。棺材晶莹剔透,能清楚看见里面放有一个人形骨雕,被泡在一层黄色的油状液体当中。
“棺材里的大概就是‘安仔’吧!”溪望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棺材仔细观察,发现内里的骨雕似乎沾有异物。
他从肩包取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棺材盖,将沾在人形骨雕头部位置的异物夹起。他再从肩包取出放大镜,仔细观察镊子上的异物,随即皱起眉头,疑惑道:“难道安仔还要吃肉?”
从骨雕上取出的异物,显然是一块皮肉组织。但只有那么一点儿,要确定到底源自哪种动物身上,恐怕得送去鉴证科化验才行。
溪望将这块比芝麻还小的组织,放进用于保存证物的小瓶子里,再将棺材盖上放回原处,然后为自己的打扰,向“安仔”致歉。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一股源自身后的异样,似乎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他。
他猛然转身,眼角瞥见门外有一道白色人影闪过,便立刻追出去。看守的警员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已经冲出门外。他追到电梯间时,正有一部电梯的梯门缓缓合上,透过不足一指宽的门缝,勉强能看见电梯内有一名身穿白衣的女性。他疾步前冲,按下电梯按键,可惜稍慢半秒,梯门已经合上,电梯正缓缓下降。
他一咬牙转头冲进楼梯间,并从肩包里取出一个烟盒大小的塑料包,用力拉动边缘的拉环。他这一拉,塑料包立刻充气鼓胀,变成一块约1米长、30厘米宽的椭圆形塑料板。
“还想找机会去海滩试试花泽这块迷你冲浪板,没想到竟然要用来滑楼梯。”溪望往陡斜的楼梯上一跳,将冲浪板置于脚下,便像滑雪似的沿着楼梯滑下去。
他拉着以钢丝连接的冲浪板前端的拉环控制方向,从杨导居住的23楼一直往下滑。虽然冲浪板底部涂上了耐磨的涂料,但终究是由塑料制造,撑了20层终于磨破了。
外层一破,里面的空气便全漏出来。若是平时倒没关系,但此时溪望在惯性作用下,正以高速往下冲。冲浪板一破,他立刻失去平衡,犹如人肉风火轮般往下滚。幸好没滚几圈就到拐弯处,他靠地势稳住身体,立刻爬起来继续往下跑。
溪望冲到地下大堂的电梯间,发现梯门正在关合,但仍能清楚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对方显然已经离开,他心有不甘地骂道:“晚了一步,花泽这玩意真不牢靠。”
他气愤地一拳打在电梯旁的大理石墙壁上,同时通过光洁的墙壁,看见一个白色身影,从他身后的阴暗角落蹿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一把短小而锋利的匕首已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声音亦随即传入耳际:“其实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杨露?”溪望愕然叫道。虽然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容,但脖子上的匕首已能让他认出对方。
“或许我该觉得高兴,因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杨露阴冷地笑道。
“不过,一想起你对我的伤害,我又高兴不起来。”她将拿着一面化妆镜的左手伸到溪望面前,让对方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容,哀怨地问道:“能看见吗?”
“能看见。”溪望强作镇定,“你跟之前一样,像一朵冷艳的白玫瑰。”
“虽然知道你只是想拖延时间找方法脱身,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高兴。”杨露稍微挪动匕首,在对方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痕,“可是你没记起对我的伤害,却又让我非常难过。”
溪望突然想起之前跟对方交手时,在对方脸上划了两道伤痕,便说:“我没有忘记,但那两刀似乎没在你脸上留下疤痕。”
“仔细看还是能看见。”杨露左手突然用力一抓,化妆镜立刻裂开变成两半。
“如果你想还我两刀,我倒无所谓。”溪望顿了顿,冷笑道,“但你要知道这里是香港,你背后就有一个摄像头。还了这两刀之后,海关恐怕不会轻易让你过关。”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大意,值班室里的老大爷现在只看见一对痴缠的男女搂在一起而已,他不会想到有把匕首正架在你脖子上。”杨露阴冷笑道,“还有,你认为我想去哪里,海关能阻止吗?”
溪望想起对方正被通缉,不可能通过通关口岸进出香港。那么说,她是以偷渡的方式来港?如果是这样,她大概也不介意多背负一条人命。
“你想怎样?”溪望异常冷静,心想对方能在弹指之间将自己杀死,但至今仍没动手,显然是有不杀自己的原因。
“你还穿着上次那件背心吗?”杨露收起镜子,用左手轻抚对方腹部,犹如爱抚自己的情郎,“如果不是它,你的肚子早就被我割开了。很可惜哦,真想看见你肠子掉一地的样子。”
溪望冷峻道:“如果你想杀我,一上来就动手了,根本不会跟我多说一句话。”
“你很聪明,刚才我的确挺想一刀割破你的喉咙。但我要是把你杀了,师傅肯定不会原谅我。为了师傅,我不会要你的命……”杨露突然话锋一转,咬牙切齿道,“但我也不会让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