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整理头发时,木梨子的手突然僵在了眉际。
她就保持着这么一个撩头发的姿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愣住了。
家里的电话答录机……自己似乎设置的是接听模式,什么时候换成留言模式了?
或许是安设定的?
……
对于在自己逃离北望村的那夜听到的喊叫声,她已经认定是自己的幻觉了。
既然是自己的幻觉,那安应该就已经回到倥城了。毕竟,她当初和方宁叔约定的保护男孩雷彤的时间是一周,按照时间推算。不管最后雷彤有没有活着,她也早就该回来了。
在木梨子看来,安是不可能去北望村的,方宁叔总不见得会把同样的地址告诉她们两个人。退一万步说,安就算是去了。修有可能不跟去吗?她如果真的是住在自己隔壁的女生,又为什么不和自己会合呢?
综上,木梨子可以确定,自己是因为太过劳累而出现幻觉了。
而眼前的电话答录机,恐怕就是早就回到倥城的安帮她设置的。
反正安有自己家里的钥匙,说不定就是安为了让自己不错过什么信息。而特意给自己设定的呢?
但是……一般有事要找她的人,都会打她的手机,很少会打到她家里的座机。更何况。这人还留下了言。
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但是,知道自己家里座机号的,貌似也只有安一个人吧?连江瓷龙炽他们都不知道。那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
这点好奇心驱使着她走出了浴室。
虽然她的衣服将脱未脱已去了一半,只剩下贴身的吊带小背心,但她直觉。那通电话留言,要比她此刻的仪容是否端正要重要得多。
她从浴室走出。却又顿住脚步,看着橱柜上那一闪一闪的红色光芒,困惑和畏惧糅合在一起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很无措,她犹豫着,仿佛橱柜的方圆几米是个不能进入的未知空间,难以从中解读出恶意或是善意。
犹豫半晌后,她还是走向了电话机,按下了答录机的开启按钮。
话机先是响了两声,然后,传出一个声音:
“你好,我是木梨子,我现在不在家,呃……有事请留言。”
木梨子顿时全身一炸,喉头紧缩起来连气都不敢喘一口,只瞪大眼睛看着那答录机!
这绝不会是自己的声音!也绝不是安的声音!
准确地说,这根本不会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种……如何形容呢?你掐住自己的脖子,慢慢用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正在被人捏瘪的气球,这时用从胸腔里活生生挤出来的气流,震动起已经被掐住的声带,从舌头尖上挣扎出的声音,就是这说话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甚至听不出是死是活。
木梨子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咽喉,背靠上墙壁,警惕地环视四周。
在那段非人声的录音提醒后,一声尖锐的“滴——”刺得木梨子全身一麻,紧接着,却是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
在超过三分钟的沉默之后,木梨子有些耐不住了,她试探地往前凑了几步,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在她再度站在橱柜正前面,正打算细听一番时,一声长长的叹息,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木梨子被吓了一大跳。
叹息之后,那边讲话了,是用同样的,被卡住脖子之后挤压出来的、近乎于呻吟的声音:
“我会再打给你的。等你从北望村到家。”
这句话过后,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爆笑,似乎是得意于自己的恶作剧。笑声是那种由汤姆猫,一种模仿声音的手机娱乐软件录制下来再播放出来的,原本的滑稽声调在此刻显得无比阴森,尤其是这种爆笑,带了种小孩故作姿态的稚嫩,邪恶得让人想吐。
木梨子扑上去,一把把电话线拔掉。原本在房间里横冲直撞的笑声被拔掉了开关。瞬间消失,但木梨子感觉,那声音还在房间里,窥伺着自己,等待着开关的重启,再次窜出来张牙舞爪。
骚扰电话?
谁打来的?
是谁知道她去过北望村?
她稍平稳了一下情绪,把电话线重又插了回去,笑声没再响起,她略略松了口气。
还好,这证明它只是依附于电子产品的人造的恐怖。
突然。电话铃爆响起来,木梨子惊得劈手就把还抱在手里的电话砸了出去,电话摔在墙上又弹回橱柜上。打了个滚,听筒从母机上掉落,在橱柜上跳了两跳,从橱柜边滑了下去,细长的电话线让话筒悬在半空。晃来晃去,活像上吊绳。
木梨子咬了咬牙,恐惧已经成了恼怒,她近乎野蛮地冲上去捡起听筒,但一开口,声音却又满是故作镇静的颤抖:
“你……是谁?”
电话那边又静默了。长久,才传来一个女声:
“我是简遇安。你怎么了?”
……
那通电话木梨子接得浑浑噩噩,只知道是安打来的。说自己早已经从洪城回来了,并说木梨子的手机打不通,就只能试着打座机了。
木梨子也不知道自己随便应承了些什么,就随口托辞说有事,挂掉了电话。
她几乎是虚脱地放下听筒。听筒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母机,她用力把听筒扣死。大拇指指甲死死扣着食指,生生把食指指甲盖旁边的皮肤撕下一截来。
她有些迷茫地走到房间中央,转了一圈,看到了桌子上摆的点心,看式样是安的手艺。
木梨子记得,安在去洪城之前说过,她在尝试用家里的烤箱做出咖啡奶油泡芙。
这个就是吗?
常识说,心情压抑的时候应该吃些甜食,因为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体内必定缺乏营养素。心情和情绪与脑力有着相当大的关系,而心烦意乱或者心力憔悴的时候,脑部最需要的就是糖分,所以,木梨子几乎是以梦游状态,随便抓了一个,就大口咬了下去。
一口咬下去后,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吐了出来,拜这点心所赐,木梨子终于从梦游状态中醒了过来,她用可以称得上震惊的眼神看向点心的夹心,等她弄明白自己刚才咬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后,她的瞳孔瞬间紧缩:
里面全都是甜涩的血块,凝结的血豆腐,杂乱的头发,还有些疑似皮肤组织的物质。
……
木梨子记不清自己是吐了几次,只知道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她还是一身一身冒虚汗,口腔里还沾染着浓烈的血腥气,喉咙里还像是塞着一两根没吐出的头发,生涩得让她忍不住又去干呕了一次。
桌子上的点心被她裹了五六个塑料袋丢了出去,想到那种咬在软绵绵血淋淋的东西上的感觉,和瞬间沾满了半个手掌的血污,连她的心脏都发出一阵抗议的闷痛。
显然,自己是被人骚扰了。
不管是这带血的点心,还是那恐怖的骚扰电话,针对性极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去造访了北望村的缘故?
看来,那地方还真是一个禁地呢,一旦踏足,就会有各种奇怪的事情发生。
但木梨子也想到,既然会发生怪事,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呢?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靠近了真相,才会有人跳出来阻挠自己?
想到这儿,木梨子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些。
反正来日方长,自己不如暂且先把北望村的事情放下,等到尘埃落定后,再慢慢地调查。她自我感觉,在自己到北望村的这些日子,她已经挖出了不少东西,现在的她,就把这些线索捋一捋,整理出一个思路来,也好为自己下一次的调查打好基础。
木梨子这样想着,便走回了书房。
她是个实践主义者,想到的事情马上就会去做。
她的情绪恢复得很快,所以,她完全忽略了,昨天安打电话来的时候,语气中那掩饰不住的、满满的疲惫与倦怠。
第三十三节 再现的孔明锁(第十二卷完)
安本来想再给木梨子去个电话,号码已经拨出去了一半,她才想起,昨天已经打过确认电话了,只不过,当时木梨子的语气似乎并不大好。
她也是累了吧。
也许,是自己在混乱之中点燃房子的举动,让她受到惊吓了?
在北望村的那个最后的夜晚,自己好像完全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在回过神来之后,她已经把放在包里的打火机点着了火,并扔到了屋里。
这个打火机,和她预备在包里的黄鹤楼牌香烟一样,都是为简白准备的。
接下来轰然而起的火势,就连安都没有预料到。
或许是出于对火的本能恐惧,或是对于脑海中蜂拥而至的记忆的恐惧,安逃走了。
所以,她没能看到后来村人包围木梨子的景象。她从另一条路跑回了招待所,满脑子乱糟糟的,她想遵照老人的话,去通知木梨子,马上和她一起离开北望村。
可她在踏入招待所的时候,看到的是大开的招待所大门,还有躺在门内不省人事的小陈姐。
安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加大声音喊了几声木梨子的名字,无人回应。
安还以为木梨子已经走了, 但是在进到木梨子的房间里,她发现并不是那样。
木梨子的行李还在房间里,她的桌面上,摆放着三本日记本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安翻了一下木梨子的包,发觉她的手机和钱包都不在,并另外找到了一叠照片。
安猜想,这大概就是木梨子发现的东西了吧。
看来,两个人的调查方向完全不相同啊。
安没有细看,就把那些照片和日记本装进了自己的包里,看木梨子的包里也没什么其他重要物品了。就抬脚向外跑去。
当务之急,就是要马上找到木梨子,带她离开北望村,越快越好。
她在害怕,害怕木梨子发现更多,害怕自己发现更多。她已经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过去,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如果一旦自己的过去被公之于众,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统统毁灭。
这只是一种预感而已,安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是现在的安。宁愿相信自己的预感。
跑!赶快跑!
一些无关紧要的行李,就不用带了,安只带着自己的包和木梨子房间里的照片和日记,就冲出了招待所。
离开招待所的时候,安横跨过了躺在地上的小陈姐。准备跑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她留意看了一下这个手握着自己的假肢,嘴角还挂着扭曲微笑的女人,她今天晚上仍然穿的是安来的那天她穿的衣服,一件亚麻纱短裙,但安似乎隐隐约约地在她腿间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伸出头。看看外面的街道,发现暂时没有人,才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女人的裙子……
她惊愕地发现,在女人的大腿内侧,用刺青刺着一个显眼的孔明锁标志!
孔明锁!
不受控制地,安想起了,在蓝马山庄里。修为了救江瓷,肩膀受伤。他那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修的后背上,也纹着一个孔明锁!
这意味着什么……
安的腿哆嗦了一下。
虽然,眼前女人大腿内侧的孔明锁和修的不一样,但是这控制不了安往一个最坏的结果方向想去……
修,到底是什么人?
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安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个村落的恐怖程度,安终于了解了。
她不能再让任何事情来动摇她逃离的决心!
安再度跨过小陈姐的身体,向外跑去!
没跑几步,安就发现了从红色大宅的方向一前一后地冲过来了两个人,下意识地,安闪到了房屋的阴影处。
跑过来的两人,并没发现安的存在,但安倒是把那两个人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是木梨子!
她要去哪里?
安的脑中只来得及闪出这么一个念头,木梨子和另一个女人就跑远了,安连出声叫她们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好像有人在后面追着她们似的。
看她们逃跑的方向,好像是北望村的村口?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安刚想到这儿,正准备跨出阴影跟上去,就看到,远处熊熊燃烧着的红色大宅,已经火光渐熄,几道白烟贯穿了夜色,扶摇着向上升腾而起。
似乎直到现在,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自己,居然把红色大宅点着了?
安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点燃房子的举动,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按照自己日常的行为模式,即使再恐惧,也会很好地压制好自己的情绪,进入红色大宅中,里里外外看个仔细,再根据自己所发现的东西,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可她这回控制不了自己了。
她那时候,满脑子回荡的只有几个简单的词汇:
“秘密!烧掉!不能存在!”
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在潜意识里认定,红色大宅里是存在秘密的,而且那些秘密的可怕之处远远超过安的想象,因此,她出于自保的目的,点燃了房子,把那些她本来渴望知道的秘密,那些还未来得及现世的秘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安突然觉得很累。
她在愣神之际,突然看到一群人,从红色大宅那边涌来,他们像一群机械兵一样,迈着长度差不多的步子,有着相似的麻木表情,整齐地从红色大宅那里,沉默而迅速地涌了过来。
在每经过一座村宅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或两个人拐进屋里,从这整齐的队伍中消失掉。而他们的消失,丝毫没有打乱整个队伍的秩序。
队伍的规模渐渐地变小了,人渐渐地消失了,街道上只有两三个人,他们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家,可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着慌,迈着悠闲的、步长相同的步子,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安看他们走近,立刻藏身到了阴影中。
那些人没有发现安的存在。
安躲在安全的阴影里,心微微发虚。呼吸也不觉急促起来。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烧掉了红色大宅,而在无意间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从而释放出了什么魅灵?
在最后那几个人也消失在房屋里后,北望村重归了宁静,那弥漫了大半个村落的呛人的浓烟,也渐渐地消散。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场火灾一样。
四周,只有微弱的蝉声。和蛐蛐的叫声,安静得叫人恐惧。
安还站在阴影处,动也不动。她在等待,等待周围变得更安静一些,等待村里人都睡熟了之后,她再悄悄地离开北望村。
但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又有了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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