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快了脚步,把手探进了自己的裤袋里,攥紧了两枚纽扣和一把锋利的小折刀。
这把小折刀是郭品骥特意给她弄的,配合着她的手型,小巧锋利,夹在手掌间,就看不大清楚了,可以给人出其不意的一击。
不到关键时刻并不想动刀子,那次把刀子插入金鼻环腰间的感觉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样伤害别人身体的事情,做起来感觉并不怎么好,郭品骥也在事后对她三令五申,不到危急关头,不要轻易动刀子。
郭品骥倒不是怕她杀了人,他是担心她亮出刀子后,由于力气太小会被对方反制,万一对方拿刀反而来威胁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摸了摸那把小折刀光滑的鞘身后捏紧了那两枚放在衣兜中的扣子。
她已经敢确定。自己身后的确跟着某个人了!因为她隐隐听到背后传来了脚踩在废旧报纸上产生的窸窣声。
她刚刚才路过那堆摆在巷子口的报纸,如果有人碰到了它……猛然回过头去……
在她的想法里,那人也许身形敏捷,已经躲起来了。自己这一回头,兴许什么都看不到。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乍一回头,却看到了一个满脸漾着惊喜的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着实吓了一跳。
在起初视线相碰的恐慌后看清了男人的脸。
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她的胸腔翻涌起来,好像眼前的这个人,无意间打开了她心中某个尘封了许久的秘密匣子,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呈奔涌之势倾巢而出,冲击得她朝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跟。
而那个美国中年男人,激动得嘴唇都是颤抖的。他蹲下身子来。冲同样茫然无措的伸出了手臂。用英语说:
“sarah,到爸爸这里来……”听到“sarah”这个名字后,头脑凭空“轰隆”炸响了一声:
她想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了!
那是个曾在自己梦里出现的人!
在梦里。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用一种陌生而不安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感觉这个人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这样错乱的感觉弄得她手脚都僵硬冰凉起来。
男人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在梦里的他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衣着光鲜。
时常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不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子来着?低下头来,极力回想着,可是关于那过去的一切,真的是梦境吧,她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女人的长相了,只依稀记得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黄油味,而且总是笑得很甜蜜的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梦呓一般问道:
“那个女人呢……”
中年男人一愣,凝视着如花朵般精致动人的小脸,表情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你是说……妈妈吗?你知道吗sarah,自从你走丢了,我和你妈妈有多着急……你妈妈病倒了,她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现在还在医院里,我辞了工作,到处找你。我就相信有一天肯定能找到你的……sarah……到爸爸这里来……我们一起去看妈妈好不好?她看到你,病肯定就能好。来,sarah,跟爸爸走。”
在中年男人说前半段话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有种眼眶发涩,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可是在听到男人要把自己带走的时候,她陡然清醒过来,倒退了数步,做出了防备的动作,在中年男人疑惑的视线下,警惕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没有爸爸。我的父母都已经死了。我哥哥在等我回家呢。”
中年男人的表情有些懵,似乎正在消化她所说的话。
等完全理解了在说什么的时候,中年男人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sarah你说的什么话!你五岁的时候被人拐走了,爸爸妈妈有多着急!你是病了吗sarah,你根本没有什么哥哥,我和你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的认知有些混乱了,她一味地后退着,喃喃地重复:
“没有……没有……我叫,我的中文名叫郭思谕,我的哥哥叫郭品骥,他马上就回来了,我要给他做饭……我们的父母早死了,是因为强盗入室抢劫而被杀死的,我们流浪在外面已经两年了,我们原先的家庭住址在……”
看到叨叨咕咕地重复着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中年男人拔腿冲了上来,把她硬揽在了怀里,声音急得都有些走调了:
“sarah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我是你的爸爸啊!要不是刚才在便利店门口看到了你,我就不会跟过来确认了。你就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小天使……”躺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却觉得极度陌生与恐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朝后跑了几步,尖声喊道:
“你骗人!我只有一个哥哥!我不认识你!”
中年男人的瞳孔剧烈地震颤了数下,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满溢着难言的悲哀。他机械地站起身子来,张着双臂,朝僵硬地走来:
“你怎么不记得爸爸了呢??你是爸爸的sarah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带我去见你的那个‘哥哥’,我要向他问个清楚!”胆怯地后退着,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她的脑海,现在已经乱成了一片。
梦境投射到现实中来了吗?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刚才躺在他怀抱里的感觉却是真实的啊。
如果不是梦境的话,难道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可是为什么他刚刚叫自己sarah的时候。自己有种很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
sarah……
sarah……
好熟悉的名字啊……
对了。在以前那个漫长的梦境中。自己的名字就叫sarah……
果然是和梦有关系的吗?
不,那真的是梦吗?用力地抱着小脑袋,猛力摇晃了几下。试图把那些诡异的念头甩出脑海。
在她的记忆里,关于过去的回忆都是模糊的。
两年前。她只有五岁,记忆并不是很明确,在这两年间,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哥哥”郭品骥,因此一闭眼,脑中全部都是郭品骥的笑容。
不对,郭品骥?
郭品骥……哥哥……
自己真的有哥哥吗?为什么翻遍过去的记忆,感觉好像记不清这个哥哥曾经的存在?
自己……到底是sarah还是?
怎么可能?
或者说……眼前的这一幕才是梦境?自己做梦出来买吃的,做梦碰上了这个古怪的中年男人,做梦……
对了,只有做梦可以解释这一切, 至于刚才那个温暖而真实的拥抱,也说不定是自己梦中的幻觉而已。
郭品骥的怀抱不也是温暖的吗?靠在他怀里的感觉,要更加幸福呢……
既然是梦,是不是就不用怕这个奇怪的人了呢?
想到这儿,她的胆气壮了好几份,换用了一种强硬而不客气的口气,说:
“我告诉你,我的哥哥就在附近,他很厉害。你别想把我带走,要不然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可她的话还没能说完,那个中年男人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刺激一样,眼泪滚落了出来,并再度冲上前来抱住了她,把她用力地抱在怀里,勒得她的骨头都疼:
“天啊,天啊……你遭遇了什么?天啊,太可怕了……sarah,你不用怕,爸爸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倾家荡产也会的。走,跟爸爸回去见妈妈,见妈妈……”
说着,中年男人也不容多说些什么,把她抱了起来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拥入了中年男人满是汗味和淡淡酒臭味的怀抱中。
由于中年男人的怀抱十分不舒服,她踢蹬着腿想要逃开,可是中年男人把她抱得死紧,像是要抱住一只不听话的小狗一样气恼攻心,对着中年男人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但是,中年男人像是丧失了痛感一样,连表情都没有变,扛着她,脚步飞快地朝街的另一边走去。
即使这真的是梦,也是一个噩梦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也顾不上周边的情况,用中文大喊起来:
“救命!哥哥救我!救命……”
她喊叫声的回音还在傍晚昏暗的街道上回响,未消失时,就听到从背后传来了郭品骥冷冰冰的声音:
“嘿,别抢我的东西。”
第十六节 谁叫你不听呢?
看到从一个小巷口里闪出来的郭品骥,心里一喜,费力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努力地伸长,想要抓住他:
“哥哥!救我!”
中年男人站住了脚步,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来得这么快,刚好,他也想找这个拐走自己心爱女儿的人算账。
可是一转身,看清楚来者是谁后,中年男人疑惑了。
怎么是个孩子?
在他的印象中口中的“哥哥”,至少应该是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但眼前这个孩子,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儿童吧?
但是,既然都叫他“哥哥”了,那他必定就是把自己女儿绑走的成员之一。
中年男人坚信,这个男孩一定有同伙,而他和他的同伙,必定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些什么,要么是催眠,要么是洗脑,否则,女儿怎么会忘记他这个为她操碎了心的父亲?
自从她被拐走的那天起,中年男人的心就被揉碎了,他被抛进了深深的地狱折磨之中。
以前,不管女儿去哪儿,他都会跟在她的身边,可是那天,自己和妻子偏偏都有事,女儿非要闹着去玩,他们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只好答应了,可是女儿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夫妻两个人都急疯了,第一时间联系了警察,警察也很重视这件事情,展开了调查,可是那时候。她正被郭品骥囚禁在底下的仓库里,与世隔绝,即使外面搜寻得再热烈,她也不知道。
等她几个月后重获自由。搜寻已经结束,她自然不知道,在自己被囚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父母到底是如何地痛苦绝望。
他们一心等着绑匪的电话。只要那个绑匪肯打来电话谈条件,不论是多昂贵的代价他们都愿意付出,可是,偏偏一个电话、一封邮件也没有,在等待中,夫妻两个熬干了眼泪,对那个绑架者诅咒了无数遍,仍无济于事。
警方其实也很难办,那个公园的监控摄像头全部坏掉了。在失踪的前两天。那里还发生了一起虐杀幼童案。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是一桩无头公案,杀人者显然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变态杀人狂罢了。
在绑匪久久不打来电话后,警方也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这个绑匪并不是想要求财。这样一来,就非常麻烦了。
如果他想要钱的话,还是有一定的争取余地的,可他居然连钱也不要,加大了数倍调查的难度,夫妻二人也没有什么仇人,调查起来极为困难。
后来,这个案子因为无从查起,而被搁置了。
警方放弃了,夫妻二人却不肯放弃,他们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妻子因为过度思念女儿而病倒,每天想的念的都是女儿,中年男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为了找到女儿和照顾妻子,他辞去了工作,家里的生活状况日益窘迫起来,但夫妻二人仍执拗地不肯放弃哪怕一丝希望。
在这两年间,中年男人走遍了大半个美国,虽然有一个民间基金会的支持,不至于资金短缺到无力为继,可是他内心的苦闷根本无法宣泄,只能通过饮酒来消解心中的愁苦,身体也每况愈下,早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就在两天前,他刚刚结束了一次失败的旅行,回到了家里,与妻子商量着搬家的事情,想着假如搬离这个伤心地,妻子的病会不会有好转。没想到说着说着,妻子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坚决不肯搬家,理由是,如果将来某一天自己的女儿真的找回了家,却发现父母早已不知去向,那她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他们哪里能想到,他们宝贝了五年、疼爱了五年的失踪女儿,就住在离他们家两条街开外的地方呢?
听了妻子哀哀的哭诉,中年男人心头郁结,出来转转,想买罐啤酒,转过了两条街,近乎心灰意冷的男人,惊讶地在便利店门口,看到了提着一兜面包和热狗的自家女儿。
女儿长高了,也变瘦了,精神状态还不错,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她身上的衣服看样子挺旧的,但是洗得很干净。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伤痕。
自从女儿失踪后,妻子就总是担心,担心女儿是被某个乞丐组织绑走了,弄伤弄残,扮成乞儿,去沿街乞讨。
听到妻子的担心后,中年男人也很恐惧,可看到眼前健健康康的女儿,他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
他还不是很确定,尾随她走了一段路,女儿也似是有所察觉一样,扭过头来,正和他撞了个面对面。
在中年男人的想法里,女儿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该会非常兴奋,她在外面流落了那么久,想必是受尽了委屈,自己张开胳膊,她就必定会回到父亲温暖的怀抱中,而自己只要负责耐心地为女儿疗伤就好。
在和女儿面对面的短暂几秒中,中年男人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到了在今后的几年里该怎么补偿受了伤害的女儿,但是,女儿的反应,叫他瞬间寒了心。
她居然不认识自己了?
短暂的错愕过后,中年男人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怒意。
都是那些把自己女儿绑架走的混蛋!要不是他们,自己的女儿现在还应该是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龄,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
不由分说,中年男人上前把自己的女儿抱了起来,他打定了主意,不管女儿如何抗拒,如何闹腾,自己都要包容她,让她记起过去的事情,让她记起。自己是当初那个无尽疼爱溺爱她的父亲。
不过他的心里始终是憋着一口气的,而这口气,在郭品骥突然出现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中年男人刚刚尾随的时候。因为不敢完全确定,所以没打电话联系其他人,他有些担心,担心这个陡然出现的男孩身后还有什么人。万一他叫喊起来,自己就带不走女儿了……
中年男人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怒意,逼视着郭品骥,怒气冲冲地问:
“是你拐走了我的女儿!?”
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假如中年男人没有把宝贝女儿抱在怀里,他绝对会上前去暴揍这个绑架犯一顿!
可是郭品骥毫不畏惧地凝视着中年男人的眼睛,条理清晰道:
“是你打算拐走我的妹妹。这个人是我的妹妹,快放下来,否则我就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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