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违反什么规则了?我还有一次来看她的机会!”
方宁叔目光惋惜地盯着修,说:
“不是你。是卓格格。她叛逃了。”
修愣了几秒钟后,眉头蹙了起来:
“那是你们的人,又不是我们的人。她叛逃了又怎么了?”
方宁叔好像的确是挺遗憾的样子,摇了摇头。说:
“卓格格这个人啊,身份很特殊的。”
修一时间没能明白方宁叔的意思:
“什么?”
方宁叔晃了晃匕首,说:
“你觉得,郭品骥作为神学院的老大,会在他的游戏中设计一个毫无用处的角色吗?至今为止。你们的消失和卓格格没有任何的关系,一切都是我着手去做的。准确地来说,卓格格,在这场游戏里是个‘多余人’,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去看守夏绵。你想想看,夏绵是你们的人,卓格格是郭品骥曾经的手下,可他们俩又是什么关系?叫卓格格去看着夏绵,本来就是个荒诞的安排。”
修好像隐隐地明白了些什么。
而那边,方宁叔还在做着解释:
“她呢,就好比是一个天平,两边的砝码都差不多,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一下平衡的状态,但她一旦打破她所谓‘多余人’的身份设定,即偏帮了某一方,那这样的话,她就自动划归入了你们的阵营,游戏的设定随着她的倒戈,也会陷入混乱的局面。郭品骥是这么对我说的。”
修终于明白了方宁叔的意思。
卓格格的叛逃,恐怕是带着夏绵一起的。
那么,她就不再是郭品骥所设定的那个“多余人”。
这等同于什么?等同于在一个游戏中,其中的某个角色崩溃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一来,整个游戏都有可能因为这个崩溃而产生蝴蝶效应。
修并不厌恶卓格格,甚至还对她有几分了解。她是个渴望温暖的人,而夏绵给了她最想要的,所以只要她一旦迈过了心里的某道坎,她绝对会选择叛逃。
郭品骥!
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手下人的心理,因此他很有可能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修全身发冷地如此想着的时候,方宁叔用刀凌空在木梨子的身体上比划了两下:
“现在,游戏接近尾声了。郭品骥说,你们破解了全部的谜题,很好。其实如果你们早点儿找到简遇安的话,这个游戏就已经结束了。可惜啊可惜,卓格格带着夏绵和叛逃了。没办法,修,所以你还得再做一个额外的选择题。”
选择?
又是选择?
修不自觉地想起了就在前不久的倥城游乐场鬼屋里,弓凌晨对他提出的那三个条件。
那是选择吗?那根本没得可选!
似乎是从修惨白的脸色中看出了他的想法,方宁叔补充道:
“你放心,这是真正的选择题。选哪个,都看你。”
修一手抓紧了怀里的安的另一条胳膊,确认她不会被方宁叔突然夺走当做筹码后,才问:
“什么选择?”
方宁叔的神色少有地凝重了起来:
“郭品骥要选择一个人留在身边。”
修一愣:
“留在身边……什么意思?”
方宁叔蹲下神来,扯了一下手里的绳子,把木梨子的身体扯到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用刀刃挑起了木梨子的下巴,盯着木梨子含着惊疑的眼睛,像是在对木梨子说话,也像是在对修说话:
“他说。这场游戏他玩得很尽兴。神学院,是个骗局,一切的一切。都是个骗局。现在,他满意地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可以说是圆满了。他考虑可以放那些个用来取乐的道具和棋子一条生路,但是,条件是,要留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他,去死。”
听到这句话,木梨子的瞳孔猛地放大了。
还记得她和修去找郭品骥问关于凶器的事情的时候,郭品骥提过这么一句:
“……我决定了。如果我要死,我就在年轻的时候死,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以后会变成我讨厌的人了。”
郭品骥居然已经存了求死之心?
但是更关键的是。他要选择一个人陪他一起死……
方宁叔继续冷静异常地说:
“对,他就是需要一个能够陪他一起死的、他觉得最有趣的宝贝一起死。他说,他想了很久,一个是多疑得可爱的木梨子,一个是他这辈子最有意思的作品简遇安。他实在很难衡量该带走哪个,所以让我来跟你商量一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要木梨子陪他去死呢,还是叫简遇安陪他去死?”
躺在修怀里的安似乎感应到了修身体的僵硬,张开了眼睛。看着修。从她的眼神里,修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刚才方宁叔的那些话。
而在方宁叔的手底下的木梨子,在方宁叔说完刚才那番话后,就把惊惧的目光直勾勾地投向了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祈求。
方宁叔也不错眼珠地盯着修,说:
“修,做个选择吧。旅馆里的其他人已经被我放出了旅馆,吴晓枫也被我拎出去了。现在,这林家旅馆里,就只有你我、木梨子、简遇安和郭品骥。这里,埋设了很多炸药。所以,修,你做选择吧。”
……
其他的人对旅馆里发生的事情仍然浑然不觉。
卓格格扶着受伤的夏绵,钻出了小屋后,和一起沿着河道走了一公里左右,发现有一条带着安全防护带的绳子径直从崖顶上垂了下来,在崖壁上的几块岩石上还有许多比较稳当的可供攀爬的脚蹬。如果不是下了雨,崖壁湿滑,一定更好攀登一些。
如果他们没被郭品骥规定不能逃跑的话,通过这条绳子逃出生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夏绵的伤并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被卓格格拿肘部死命磕了几下,当时疼得厉害,等那阵劲儿过去了后就好多了,他甚至能在卓格格的帮助下,勉强爬到了溪涧顶上。
卓格格第一个上去,夏绵是第二个,而则是第三个的年龄比较小,虽然身手比那些没练过的小姑娘要好得太多,只是由于个子太矮,爬起来很费劲,所以在她小心翼翼地借助着安全带和安全绳朝上爬的时候,夏绵和卓格格坐在溪涧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上了话: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还有什么打算?先去找江瓷和龙炽吧,他们被手铐锁在一棵树上,我有钥匙。”
“接下来呢?”
“……不知道。”
夏绵抚着胸口,卓格格刚才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再加上伤势不重,他还可以正常地行走。一会儿不管卓格格去哪儿,他都得回林家旅馆一趟。
也不知道木梨子和修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容易爬上来后,三个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便跟着卓格格朝前走去。
这林家旅馆的位置,四面环绕溪涧,只有一条吊桥通向外面。林家旅馆的主建筑物在一侧,而溪涧的另一侧则有着一小片茂密的森林。据卓格格所说,江瓷和龙炽就被铐在森林深处临近溪涧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还是对卓格格不大放心,一直把刀子小心地捏在手指间,如果卓格格突然变脸或是发难的话,她就火速出手制服她。
但是夏绵却像是对她很是放心的样子,这叫有些理解不了:
夏绵哥怎么这样放心她?难不成……还是对她旧情未了?
第五十七节 帮我还是害我?
其实夏绵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他只觉得,他们刚才在小木屋里,已经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就算卓格格带他们跑出来同样是一个阴谋,也不会比刚才的局面更坏。
三个人沉默地在小森林中穿行,穿过一棵又一棵因为大雨而散发着霉烂的潮气的树木,踩过脚底一层又一层树叶腐烂的腐殖层,头顶上则沉闷地滚过一声急似一声的雷声,整个环境憋闷得让人都透不过气来。
他们在卓格格的引导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接近了龙炽和江瓷被铐着的大树……
……
喧嚣的雨声借由着看不见的电波,传到了郭品骥被捆绑着的房间里。
郭品骥的房间里摆着三四个空烟盒,木梨子在搜寻有关于十五年前的凶案的证据时,发现了这些盒子,还打开看了看,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但她没有注意到,假如把盒子底部附着着的锡纸扯掉的话,盒子底部就会出现一个小型的、正在沉默地运转着的窃听接收器。
郭品骥已经被方宁叔解除了束缚,此时的他却没有任何要逃跑的打算,他把那些个“空烟盒”一字排开,挨个儿地把耳朵贴在烟盒上。
从烟盒里面,传来了含混不清的人的说话声。
最左边的烟盒里,传来的是龙炽的声音:
“小瓷,你再忍一下,梨子和修他们很快就能解决了。”
郭品骥若有所思地戳了戳烟盒,笑呵呵地对其实根本听不到他声音的江瓷和龙炽说:
“嗯,很快就能解决了,只要武乐修做出选择,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最中间的烟盒里,则是沉寂一片,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那是三个人的脚步声,正踩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发出唧唧的踩踏声。
而最右边的烟盒里。则传来了方宁叔冷酷的声音:
“……做出选择吧。”
郭品骥就是喜欢窃听游戏,既是为了定位,又是为了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他要求方宁叔把夏绵他们关起来的时候,就往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放了窃听器,好叫郭品骥有机会能听到他们临死前或是濒临崩溃前的肺腑之言。
可惜,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听到。
看来,或许是因为自己让他们经历了太多,这些人的神经都还蛮坚强的样子。
郭品骥似是无奈地呼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遥控器。
这个遥控器。乍一看就是他用来控制安手臂上的刑具收缩的遥控器。但仔细看的话。两者之间还是存在着细微的差别的。
在遥控器上,根本没有别的按钮,只有一个大红色的按钮,上面用白色的油漆笔歪歪扭扭地手写着一个英文字母:
“bang!”
这遥控器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游戏的道具。但只有郭品骥知道,只要他轻轻往下一按,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当年,洪城第九公寓在他面前壮观地炸裂开来的情景,郭品骥记忆犹新,他实在是太喜欢那样壮烈的场景了,因而他想体验一把住在第九公寓里的住户死亡前的感受。
死得像烟花一样啊……
郭品骥的大拇指轻轻地抵在了红色的按键上,微微朝下用力,把按钮维持在一个将按未按的临界点上。嘴角挂上了玩味的笑容。
不知道修会选择谁陪自己一起死呢……
……
在杂物室里。
方宁叔站在门口,他的声音搀和着窗外杂乱喧嚣的雨声,听起来叫人心慌:
“修,你做选择吧。这两个人,你只能保一个。”
修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选择。他把安抱得更紧了,往后退了一步。
木梨子不能说话,但是看到修这个动作,她就基本清楚,自己是要被抛弃了。
的确啊,自己对于修来说,根本不意味着什么,一个不大喜欢的朋友罢了。
木梨子哪能看不出来呢,修一直不喜欢自己,认为自己太复杂太多疑,结合着他的生活背景想想看,说不定他还觉得,自己跟害了他的弓凌晨一样,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呢。
一个是木梨子这样不值得信任的朋友,一个则是他拼了命也要救出去的、这辈子他最爱的人……
这样的选择题,其实根本也没有选择不是吗?
木梨子合上了眼睛,等着方宁叔把自己带走,带到那个疯子身边,甚至她做好了被方宁叔手起刀落,一刀刺在胳膊上或是腿上、防止自己逃跑的准备。
可在此时,闭着眼睛的木梨子、抱着安的修,还有盯着修看的方宁叔,同时听到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叫她走,我留下。”
修怔住了,他茫然地低下头,正撞上了她平静的眼睛。她一侧的脸颊因为沾上了血而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但修盯着她的目光,倒像是在看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如瓷器一般脆弱的小女孩,只不过现在这个小女孩有些调皮:
“你别闹了,行吗?”
安的嗓音很虚弱,基本上听不出坚定,但修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才说这番话的:
“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断掉我的胳膊吗?不是因为我想要活,而是因为我……要把凶器是什么的事情告诉你们。你们那么久都没有来,我就知道,只剩下你们俩了……我太了解木梨子了,她不会冒着让自己消失的危险叫你过来看我……你也不用怪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想消失,不想死,这是人之常情。可我不一样,我现在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没有什么价值了,你们也知道了凶器是什么,所以,把我送过去吧,叫真正想活的人活下去……”
安的声音听得修心里一阵紧缩。
她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可修从来没有说过安的机会,一次都没有,况且安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程度了,假如硬用强的话——修还没忘记,当初在他被绑架的时候。她去救他,中了一刀,他急得六神无主,甚至想要杀一个出租车司机,为了阻止他,当时的安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伤口……
她最讨厌别人要强行改变她的意志了……
修呆呆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才轻声地说出了一句话,但他的话中半点胁迫性都没有,有的甚至是在他之前的话语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软弱和哀求:
“可是现在要做出选择的人是我……是我……我想要你活……”
安倚在修的怀里。轻轻舒出一口气:
“我害了木梨子的母亲。不能再害她了。修。我知道我自私,我知道该做出选择的是你,我越俎代庖了。但是,你的意愿是要我活。我的意愿是想要去死,死而赎罪,你的意愿,和我的意愿,完全相悖……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现在就算救出去,也不一定能活,就算活下来了。还要天天想着我的命是用木梨子的命换回来的。我也不会心安理得地就这么活下去。你了解我的,对吗?”
修想起来了,在当初神学院的对抗赛里,她无意中杀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左伊人,那后来一心求死的模样……
修的声音里更是含满了哀求:
“你不要……你想想看我。我怎么办……”
不忍心看修哀恸的样子,安转开了视线,朝向了方宁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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