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得点好处。
白花蛇 二姑娘,你别误会。咱们既在江湖内,都是苦命人;你二叔可不是成心往火坑里推你!我不过今天听孟先生跟我一说,想想也有道理,就跟他来了。你干吗跟我生这么大气呀?
〔门外拍门甚急。
破风筝 又是谁?(跑出去)
方珍珠 二叔,请你不必为我担忧吧!我的命苦,就是孟先生给我出了好主意也甜不了!
〔筝与王跑进来,王跑得直喘。
方珍珠 怎么啦?王先生!
王力 街上抓兵呢,差点把我抓了去!我快躲一躲!
方珍珠 到我屋里去!有人进来,您跳后墙。
王 力 对!(下)
〔门外又拍门。
方珍珠 坏了,追上来了!
白花蛇 我怎么办?进来也许抓走我!
破风筝 找你师姐去!看着点,要是抓兵的,你跟王先生跳后墙出去!(门外拍门更急)来了!来了!(跑出去)
孟小樵 我说怎样?要是咱们有个阔朋友,谁敢上这儿来抓人?年纪轻呀,没有经验,没有见识,唉!〔筝同向三元进来。
孟小樵 三元,你可好啊?老想看你去,总是匀不出工夫来!
向三元 (背朝门,对珠)珍珠!李将军马上上飞机,教我来接你,一同走!东西都不用带,到地方一律作新的!走啊!
孟小樵 我想到的,李将军也想得到,英雄所见略同!三元,你给我说说,请将军也带着我!
向三元 你就是个娘们也没人要你!谁要六十多岁的老梆子?珍珠,走!快!
孟小樵 我替方老板说一句,珍珠跟了去,方老板夫妇呢?
向三元 李将军只娶珍珠,不娶别人!
孟小樵 那么,也多少得给他们一点钱,维持生活呀!
向三元 我不知道!珍珠乖乖的跟着走,破风筝总会有点好处。
孟小樵 (对筝)我说怎样?你说话呀,先要个官儿作!你作官,我作秘书,准保停停妥妥!
向三元 别磨烦,走!
破风筝 珍珠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带了走!
向三元 别给脸不要脸!
方珍珠 我不能去!
向三元 真的?
破风筝
方珍珠 真的!
向三元 我今儿个弄走不了你,我不姓向!
破风筝 你带着枪呢,是不是?掏出来,打!(指胸)
向三元 打死你还费事吗?(掏枪)
方珍珠 (抢上一步)先打我!打!
孟小樵 你们怎这么不知好歹呢?有这么好的事不去,你们都饿胡涂啦?
破风筝 向三元,开枪!
向三元 (一把抓住珠的腕子,一手用枪比着筝,对珠说)走!(对筝说)你敢动!
〔王急入,用东西顶住向的背。
王力 放下枪,举起手来!
〔向放下枪,王向筝一招手,筝拿起枪递给王,王将手中扫床的笤帚扔下,用真枪顶住向的背。
王 力 走!(看向走至椅前)坐下!(向坐)我问你,孟先生知道这回事不知道?
向三元 不知道。
孟小樵 我真不知道!可是我会揣摩。自从那天砸了园子,我就知道准有今天这一招,所以我来劝方老板,教他自动的把珍珠献上去。
方珍珠 呸!
孟小樵 甭呸我!你,珍珠,得玩完;你,方老板,得玩完;你,王先生,得玩完;共产党一到,你们都玩完!
破风筝 你呢?
孟小樵 我完不了!向三元也完不了。以前,他在侦缉队里,后来他当特务,日本人在这儿的时候他也当特务,国民党回来他还是特务;以后,共产党来到,他说不定还要再升一步呢!是不是?三元!
向三元 喳!
孟小樵 所以呀,王先生,方老板,你们顶好别跟他为仇作对,他是万年青,永远是绿的!
王力 你说完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孟小樵 完了,净等吃饭了!
王力 三元,李将军走,带着你吗?
向三元 (摇头)不!
王力 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帮助他呢?
向三元 告诉你吧!我喜欢,我应当,打击人,李将军走后,我独自个还是欺负你们!万一李将军弄不到珍珠,还有我在这儿,早晚她得归了我!
王力 你不怕八路军进来?
向三元 八路军?九路军也不能把我怎样了!我会杀人,会杀人的永远有用处!
〔又一声大炮。
向三元 听!我们的大炮!八路军?二八一十六路军也进不来!
王力 那是你那么想。李将军什么时候走?
向三元 十二点。
王力 好,你乖乖的在这儿等到十二点!(幕)
第四幕
时间 北京解放后四个月左右,下午五时。
地 点 方老板家中。
人物
破风筝
方太太
方大凤
方珍珠 白花蛇
孟小樵
王 力
向三元 公安部队同志二人——简称甲,乙
〔幕启:屋中相当的乱,但乱成另个样子。在凌乱的器物中有了报纸,书,杂志什么的。墙上有了毛主席与朱总司令的像,还有由杂志上裁下的窗花与图画。
〔方太太独自在屋中,拿起茶壶倒倒,没有茶!听见门外秧歌的锣鼓,想出去看,又不屑。〔大凤穿短衣,夹着书,提着筐,筐中有青菜等,匆匆的走进来。
方大凤 妈!(随门外的锣鼓声,扭了两步)
方太太 出去!出去扭!我看不惯这个!
方大凤 妈!人家四五十岁的老太太还扭呢!
方太太 她们都疯了,我还没疯!看,这里盆朝天碗朝地,没人管。火灭了,开水没有一点,我连碗热茶都喝不到嘴!
方大凤 妈,您自己没长着手吗?
方太太 哈哈!你敢跟我顶嘴?告诉你吧,我长着手是为揍你的!
方大凤 我也告诉您吧,妈!我不能耽误了念书。我去念书,您就得自己动动手,沏茶灌水的。
方太太 啊——!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反倒变成老妈子了!
方大凤 作老妈子也不寒碜哪!如今晚儿,人人得动手作活,人人平等。
方太太 难道你跟我也平等?你简直要造反吗!
方大凤 这是造反的年头!妈,别生气,今天我买了半斤肉,爸爸请客!
方太太 半斤肉还他妈的请客?丢人!请谁?
方大凤 王先生。他明天入学去学习,所以爸爸请请他。我去预备饭,您收拾收拾屋子好不好?
方太太 收拾屋子?我?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收拾屋子?我告诉你,我讨厌那个姓王的!
方大凤 哟!您不是挺喜欢他吗?
方太太 日久见人心。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什么好人!
方大凤 怎么?
方太太 你不用管,等他来到,我跟他算账!
方大凤 算账?
方太太 你不用管!大凤儿,你过来,妈跟你说几句知心的话!来!
方大凤 好,我一边摘韭菜一边听。
方太太 你好好听着啊!你这一程子可长了脾气,时常顶撞我,不听我的话。
方大凤 您说的对,我就听;不对,我就不听!
方太太 是呀!你是我的亲女儿,就是顶撞了我,我也不往心里去。珍珠可就不同了,她是我买来的。我什么委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她个小妖精的气!
方大凤 她敢给您气受?
方太太 你看她的样儿呀!喝,成天际高扬着脸,把屁股扭出一丈多远去,跟我打牙逗嘴的,我受得了吗?
方大凤 女人都翻了身,怎不高扬着脸呢?
方太太 她翻身,我可头朝下了呢!当初,我随时都可以卖了她,而今她也敢跟我平起平坐,大模大样的,我受不了!
方大凤 您打算怎么办呢?
方太太 是呀,所以我跟你商量一下呀!只要咱们俩编成一条藤,跟她干,她就不敢再气我!咱们俩一齐心,处处找她的毛病,老给她小鞋穿,她就不敢再美了!咱们挫磨她,掰开揉碎的挫磨她,看她怎样!
方大凤 您想那么办对吗?
方太太 怎么不对?我现在没法子卖出她去,可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儿反哪!她要自由,随便的跟个小白脸儿跑了,休想!她挣的钱,她打算自己拿着!休想!
方大凤 她的钱一五一十的都交给爸爸,爸爸再交给您;从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方太太 不对!以前,我天天有酒有肉;现在,我连烟卷都得省着吃。她必定没把钱都交出来。
方大凤 听我说啊,妈!现在,园子里不时行“点”玩艺儿,又没有堂会,谁也不象先前挣的那么多了。大家挣的少,心里可痛快,因为女角儿不必再低三下四的挣钱了。
方太太 心里痛快当得了吃酱肘子?女角儿不低三下四?她们天生的就是下贱货!
方大凤 妈!您要是这么说话呀,我可也不客气了!我不单不能帮助您欺负珍珠,倒得帮助她……
方太太 欺负我?好,好,好!你是我的亲女儿,就,就……方大凤这个年头儿呀,妈,亲妈也大不过真理去!〔珍珠穿着短衣,夹着书,拿着几封信,还提着一手巾的烧饼,从外面唱着新歌走进来;淘气的向她们举手敬礼。
方珍珠 妈!(妈扭头不理)姐!姐,你上课去了吗?
方大凤 刚回来。
方珍珠 给你,(递手巾包儿)爸爸怕饭不够吃,教我买了几个烧饼。姐,今儿个我上场,又有人怪声叫好。幸亏爸爸过去劝了劝,他才不那么叫了。他一叫,我心里轰的一下,差点把词儿忘了!昨天我还告诉你,从此不会有人起哄了,谁知道……方大凤 慢慢来,慢慢来,十个手指头哪能一边齐呢。有的人学好很快,有的很慢。
方太太 他妈的,不要脸!有人叫好儿还不好,莫非教人家砸了园子好?
方珍珠 妈!
方太太 少叫我妈!我不会生养你这样的混蛋!
方珍珠 妈,您这是怎么啦?
方大凤 妹,少说话!
方太太 说!说!今天咱们把事情说明白了倒好,存在心里是块病!
方大凤 妹妹要上学,要学新词,要去开会,要上园子,一天也够累的了,您为什么还不给她个好气呢?
方太太 你吃里爬外,帮助外人欺负你妈!哼,你们以为共产党来了,我就怕你们了,新新!
方珍珠 如今晚儿,谁也用不着怕谁,谁可也不许欺负谁!
方太太 我就要欺负欺负你!以前,我不肯揍你,为是把你全头全尾的卖出去!现在,你打算自由,哼,我会把你撕烂了,走不动道儿,见不得人;教你美,美!
方大凤 妈,这是何苦呢?北京好容易解放了,大家伙儿都有了盼望,您干吗这么闹脾气呢?
方太太 你们有盼望,我没有!我吃不着,喝不着,没人跟我打牌,我就得闹!
方珍珠 (纳住气)妈,您看,我是个无依无靠的苦孩子,我愿意拿您当作我的亲妈!以前,我是众人脚底下踩着的人;现在,我象个人了,wrshǚ。сōm您应当替我喜欢!方太太我疯了,替你喜欢!
方大凤 妈,让咱们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吗?
方太太 你少搭碴儿!珍珠,你今天拿的份儿呢?
方珍珠 爸爸拿着呢。
方太太 那才怪!你跟那老不要脸的串通一气,进一千,硬说五百!解开衣裳,我看看!
方珍珠 爸爸就给了我买烧饼的钱。刚才我走着回来的,连车都没雇!
方太太 不雇车,好一边走,一边吊膀子呀!我的钱不够花,我不能任着你的性儿,去倒贴野汉子!你得多去给我挣钱!你能多挣钱,可是成心不那么干!
方珍珠 妈,你要看清楚,我现在不再是你的摇钱树,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解钮子)教你看,我私藏着钱没有!教你看,我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是我自己的,谁也不能动!(解开了钮子,落下两个糖烧饼来)这是我给你买来的,知道你爱吃糖烧饼。藏在我的怀里,为是出其不意,招你笑一笑!你,你,你就这样待我……(不能成声)
方大凤 (拾起烧饼)走,妹,帮我作饭去!
方太太 你……(没找到话)
〔王提着一小瓶酒,欢欢喜喜的进来。
方大凤 王先生!
王力 大嫂!先谢谢您,请我吃饭!咱们喝两杯,入了学,除了星期,我就不容易出来了。(把酒瓶递给凤)
方太太 (扭过身去)……
方珍珠 王先生……(呜咽)
王力 都怎么啦?
方珍珠 告诉我,大家伙说的翻身哪,解放呀,到底是真的吗?是长远的事吗?还是说说就算了呢?
王 力 怎能说说就算了呢?革命不是闹着玩的事!
方珍珠 那么,我为什么还受气?为什么老有人提醒我,我当初是买来的孩子,是唱鼓书的贱货,教我永远忘不了过去的卑贱,痛苦!这是揭咯吱儿(痂);长疮就够疼的了,揭咯吱更疼!
王力 方大嫂!方大嫂!
方太太 你少叫我大嫂!你要知趣,请出;别等我把你骂了出去!
方大凤 妈!王先生是咱们的恩人!他救过妹妹两次!您怎可以这么对待他呢?
方太太 恩人?都是他把你们教坏了的!没事儿弄点花生米,白干,来哄我;大嫂长,大嫂短,叫得震心。其实呀,一肚子都是坏。我现在看明白了,不再上你的当!不是你,我早把那个小丫头片子出脱了,何至于留到现在,吃饱了气我!
王力 大嫂,您没想对!
方太太 你对!你会用糖儿豆儿的到这里捡便宜!你要是个男子汉,拍出钱来,买了她去!老这么白揩油算怎么回事呢?说个价儿,贱卖!
方大凤 妈,您说的象话吗?
方太太 不象话又怎样?有本事去调一师八路军来,我斗斗他们!
方大凤 (提筐,拿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