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蛇 那……
王力 方大哥有错误,可不是故意的犯错儿!他本心是要作模范,可无意之中脱离了群众。
破风筝 对,王先生,您不必再说,我知道了我的毛病!老二,我认错儿;来,拉拉手!
白花蛇 大哥!(握手)
破风筝 我错了!我以为只有我自己能在讲习班得点好处,毕业的时候得特等奖,没想到你也得到了好处。这一句话抄百总,我不用再多说了!以后,我怎么作,你看着吧!你信我的话不信?你还跟我闹别扭不闹?
白花蛇 只要您教别人过得去,丫头养的才闹别扭!大哥,我知道您聪明,可没想到您这么聪明!说实话吧,今天您要是不认错儿,我已经准备好了,拆您的班子!您天天跑九城,连您班里的事都不大知道了,我使点坏,您准垮台!
王力 拆朋友的台未免太厉害了吧?
白花蛇 别人厉害,我就厉害!别人公道,我也公道!
王 力 别人的厉害要是无意的,您也有意的去报复,是不是?
白花蛇 王先生,您的话才厉害呢,刺(扎)心窝子!
破风筝 我告诉您,王先生,我是乐胡涂了!想想看,想想看,噢,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什么时候听说过,一个唱玩艺的能够受人尊敬,我太高兴了,所以弄出错儿来。我,我找不到话了。来,老二,咱哥儿俩扭它一回。呛呛起呛起……〔凤上。
方大凤 别扭喽,吃饭啦!(下)
破风筝 王先生,请!老二,走!
〔方上。
白花蛇 师姐!您好哇?也会扭秧歌啦吧?
方太太 滚!吃你的饭去,别招我生气!
白花蛇 您不吃吗?
方太太 不吃!我愿意饿死!
王力 大嫂!走!没您,我们怎好吃?
破风筝 走吧!
方太太 告诉你不吃,就是不吃!
破风筝 好,咱们先去,她待会儿再来,大概又犯了肝气。(同他们下)
方太太 他妈的!(气哼哼的坐下)
〔孟轻轻的进来。
方太太 你怎么又回来了?
孟小樵 轻点声!我来告诉你个喜信!
方太太 你还有什么喜信?
孟小樵 我碰见了向三元!
方太太 他又怎样呢?
孟小樵 他说:共产党长远不了,国民党就快打回来,千真万确。他们一打回来,咱们不又得吃得喝,天天打牌,爱怎着就怎着吗?
方太太 真的?
孟小樵 向三元的话还能有假的?他还提到珍珠。
方太太 他怎么说?
孟小樵 他就来,亲自跟你说。
方太太 只要他能处治了那个小妖精,怎么办都行!
孟小樵 比如说,向三元自己要了珍珠?
方太太 那也行,只要他给钱!
孟小樵 他有钱!我知道,他拿着大笔的款子!你敢见他吗?
方太太 怎么不敢!他敢来吗?
孟小樵 你晓得他的胆子!
〔凤在院中叫。
方大凤 妈!妈!吃饭来呀!
方太太 你们吃你们的,甭管我!
〔院外枪声数响。
孟小樵 坏了!坏了!三元大概跟公安部队干上了!我往哪儿跑?(手足失措)
方太太 我怎么办?
方大凤 (仍在院中)爸爸,门外头放枪哪!
向三元 (右手握着左臂,受伤,闯进屋中)哎——哟!(倒于地上)
甲 (和乙紧紧追来,见向卧地,对乙说)快去打电话,要车子!
乙 是啦!(又匆匆跑去)
甲 (对孟)这个人你认识?
孟小樵 我——不认识!
〔大凤和爸爸,珍珠,王力,白花蛇,一齐进来。
破风筝 哟!这不是向三元吗?
甲 他是向三元?
众 是!
孟小樵 我出去会儿!(要走)
甲 等等!(拦住孟)这个人(指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方大凤 孟先生,你必知情!
孟小樵 我什么也不知道!
甲 我们从很久就要逮捕这个人。今天,我们看见了他要进这里来,没等我们张嘴盘问,他就开了枪。我们也还了枪。诸位,请都不要动,我要跟诸位谈一谈。
〔向挣扎着起来,要跑。
破风筝 (揪住向)往哪儿跑!
〔门外汽车笛子连响,乙跑进来。
甲 先拉走他!
〔乙和筝拖向往外走。
孟小樵 (又要往外跑)
甲 不准动!
(幕)
第五幕
时间 前幕后四个月,午前。民间曲艺社已成立了两个多月。
地点 民间曲艺社的后台。
人物
破风筝
方太太
方大凤
方珍珠 白花蛇
王 力 周巡长(解放后,“巡长”称呼已不存在;在对话中宜称“同志”)
孟小樵 老赵(检场的) 众:弹弦的,男女艺人,若干人,可多可少。简称甲,乙,丙……
〔幕启:相当大的一座后台,有二门,一通前台,一通外面。正面墙上有毛主席及朱总司令像,代替了祖师的牌位。像旁,一大水牌,上贴红纸条,为本日演唱节目,上写“破风筝:大生产”……。室中有一大长桌,围置椅凳。桌上有花瓶,镜子,茶具等;并有临时用的纸,刀,浆糊碗,棕刷,锦旗等。大凤立桌旁裁纸。老赵手持红绿的标语,往壁上贴。破风筝立八仙桌上,撕揭后窗上的旧纸。他一边干活,一边信口开河的唱太平歌词。
破风筝 (唱)有一位姑娘本姓方,帮助她爸爸糊后窗。有朝一日她出了嫁,谁肯来帮爸爸的忙!(笑)哈哈哈。
方大凤 (也唱)有一位姑娘本姓方,爱她的爸爸也爱她娘。她妈妈一点一点的有了进步,她爸爸精明又要强!
破风筝 大姑娘,嗓子不坏呀,还真够味儿!
方大凤 (得意的)我长着耳朵为干什么的?这么多年了,您跟妹妹一天到晚的唱,还拦得住我偷偷的学吗?
破风筝 (跳下来)老赵,这里的贴完了?把前台的贴到前台去。让老宋帮你的忙,我已经跟他商议过怎么贴了。
老 赵 那,熟事,准保贴的是地方。(拿标语,下)
方大凤 待会儿,弄壶茶来哟!
破风筝 你真会?来,试吧试吧,唱两句鼓词!
方大凤 哪段儿?您说!多了不会,会十来段!
破风筝 十来段?有板有眼?
方大凤 没板没眼还算唱吗?
破风筝 来两句,我听听!
方大凤 先糊窗户,待会儿再唱。
破风筝 (上桌子)刚才你唱的那两句数板呀,可不坏!你的嗓子还没蹓开;好好调一调啊,比珍珠的强。她有尖儿,可没膛音儿,你有!
方大凤 这是您说的?我可也要作艺去了!现在,艺人的地位已经提高,我又不甘心在家里白吃饭;您许我作艺去好不好?
破风筝 (糊纸)得,齐不齐,一把泥!(跳下来)可是,你妈肯让你去吗?我会猜,她得说什么:(学方的口吻)怎么着?我的亲女儿跟珍珠一样的去卖艺?呸!得,准得给你个满脸花!
方大凤 也许不能。妈不象从前那么不讲理了,对妹妹好了点,家里的事也动手帮助点。我要是也能挣钱,多让她吃口好的,她不会不乐意!
破风筝 也有你这么一说!椅子也全擦呀!有你这么一说!可是,你真会唱吗?
方大凤 还能冤您?在补习学校,我天天唱!
破风筝 天天唱?
方大凤 下了班,同学们拉住我不放,拚命鼓掌。方大凤同志,大家嚷,你爸爸,妹妹,都会唱,你能不会?唱一个!唱一个!
破风筝 你就唱起活儿来?
方大凤 一天一段,把我会的都唱过了。
破风筝 我还得听听你入弦儿不入。光有嗓子,不入弦,还不是猴儿拿虱子,瞎掰?
方大凤 我想,错不了;我是谁的女儿啊,能不入弦?就这么办了,从明天起,我就调嗓子。然后,我就走遍了各处,给工人唱,给老百姓唱;乡下人一年也未必听到一回玩艺儿。我有我的老主意,我才不跟你们在大城里头挤热羊呢!
破风筝 你由哪儿学来的这么一套?
方大凤 哪儿学来的?我跟妹妹常讨论这种问题!
破风筝 有什么爸爸,有什么女儿;带劲!我这些日子也常这么琢磨!等待会儿咱们开会,我想对大家谈谈。方大凤真的?好!您要走,可带着我!〔周巡长上。
周巡长 方同志!大凤姑娘!
破风筝
方大凤 周同志,早啊!
周巡长 行啊,您真象个新时代的经理了,自己动手收拾后台!
破风筝 建立劳动观点!怎样,今天有工夫吧?来听听我们的玩艺儿?
周巡长 不会有工夫,也没钱打票!
破风筝 您不怪我们不送红票?
周巡长 哼,想起当初我怎么对待你们,今儿个要红票,明儿个要包袱,我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破风筝 可是,那并不是您一个人那样儿啊。那时候,您也跟我们一样受上头的剥削,压迫呀!那叫作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现在,可好喽,连蛤蟆骨朵(蝌蚪)都可以晃摇着小尾巴活着了!
周巡长 真是那样!我说,昨天咱们不是谈向三元跟孟小樵来着吗?
破风筝 是呀,他们俩怎样了?
周巡长 向三元已经交军法处。起码是十年,我猜。孟小樵呢,只要有人保,马上能出来。
破风筝 真的?
周巡长 已经圈了三个多月,并没有作特务的证据。
破风筝 他爱取巧,贪小便宜;至于杀人放火,他没有那个胆子。
周巡长 就是。您肯保他吗?省得他多费政府的小米儿。
破风筝 我肯!我想班儿里用得着他!
方大凤 爸!又独断独行!这不是件小事,怎么不跟白二叔商量一下呢?
破风筝 对!对!周同志,我先跟白老二说说,再给您个准话儿。
周巡长 听您的话儿啦,回头见。(要走)
破风筝 (赶上去)周同志,您前后都看过啦?给我们点意见!
周巡长 我看了一遍,都不错。只有一点小意见;好不好把“不得怪声叫好”,改成“请勿怪声叫好”呢?
破风筝 马上改,谢谢您哪!
方大凤 周同志,老赵沏茶去了,您喝碗再走吧?
周巡长 不了!我们当巡警的,现在是茶水自备!哈哈!〔白匆匆上。
白花蛇 周同志,您早!我还没给您送红票去!(抽自己的嘴)缺德!我那么说惯了!说惯了的嘴,跑惯了的腿!没留神,我说走了嘴!您可别见怪!
周巡长 您要真送给我红票,我才真见怪呢!再见!
破风筝
白花蛇 再见,周同志!
方大凤 看,二叔,窗户,桌椅,标语,全弄好了,只差扫地;来,您的事儿。(递笤帚)
白花蛇 大姑娘,帮忙到底;我今儿个闹情绪!
破风筝 老二,来的这么晚,还闹情绪,象话吗?
白花蛇 大哥,您要是我呀,就也得闹情绪!
破风筝 怎么啦?
白花蛇 还不是金喜的妈,缠了我这么一大早上;要不然,我早就来了!
破风筝 她又出了什么典故?
白花蛇 麻烦透了!要不看她是个堂客!我真揍她一顿好的。
破风筝 这年月,老二,女人可揍不得!〔珠拿着一束鲜花,上。
方珍珠 谁要揍女人呀?是不是白二叔?
白花蛇 是我,我要揍那个不守团体纪律的小女人!(掏出小本来)糊窗户,有预算;贴标语,有预算;买笤帚,也有;可谁说过买鲜花呢?前后台统由我们自己管,不再受剥削,够多么好哇!架不住有人浪费,自己乱出主意呀!
方珍珠 (假装也掏出小本来)糊窗户,有预算;鲜花,由前进的女艺人自动捐献!得了吧,二叔!我自己的钱买来的!今天开会,有点鲜花,看着痛快!
白花蛇 小丫头片子!有本事再自动的献给我一双新鞋!
破风筝 够了!够了!该说正经的啦!〔三四小姑娘,二三青年男人,一同说笑着进来。
众 方老板!白老板!大凤!珍珠!
破风筝 辛苦!嗨,大凤,你的买卖来了。
方大凤 识字小组到前台去,我擦擦手就来。
众 走啊!待会儿见,方老板,白……(同凤下)
破风筝 老二,说你的!
白花蛇 金喜的妈说:第一,金喜的份儿太小。
破风筝 那是公议的,而且并不小!
白花蛇 她不听那套!第二,金喜得在珍珠后边唱。
破风筝 咱们不分牌位。金喜不会新玩艺,当然得在珍珠前面唱,这也是公议的。
白花蛇 她也不听那套。第三,她不准金喜学新词,上识字班,也不准她来开会,怕耽误工夫。她说家中人口多,都仗着金喜一个人挣钱,所以金喜得赶三个园子。
破风筝 这简直是破坏团体!
白花蛇 她才管那个!她一急了,还许逼着金喜卖身呢!
破风筝 我真想报告公安局,抓她!
白花蛇 我的傻大哥,就凭现在的警察们那股和气劲儿,准保去了就教她给骂出来!
方珍珠 你们光说金喜的妈,怎么不提金喜呢?去跟金喜谈一谈,我们帮助她斗争她妈!
白花蛇 哼,说着容易!金喜她妈说了,她要找你妈去,一齐跟咱们干!你连自己的妈还不敢惹,说什么斗争别人的妈?
方珍珠 二叔,别那么说,我妈近来可对我不错!
破风筝 可不是,她近来有点进步。
白花蛇 师姐能有进步?我看中国是真要太平了!金喜的事,你们想主意吧,我还有好几件事得去办呢。
破风筝 别忙!刚才周同志来,说咱们可以保出孟小樵来。白花蛇 保他?
破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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