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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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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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那个男人如此风流,出手也阔绰,肯定是有钱人,这一想,范围也就缩小到三个男人身上。”

“错了,是四个,你叔这几年也在闷声大发财,只是不讲罢了。”夏冰扶了一下眼镜,笑得颇为得意。

杜春晓没有理会,只怔怔盯着面碗,突然抬头问道:“夏冰,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真是我叔干的呢?”

夏冰一口面呛在喉咙里,一时间竟吐不出来。

※※※

黄天鸣怕自己的孩子,怕得要死,在梦里,他们都变成了浑身流毒的蟾蜍,趴在藏书楼每一层的入口,发出古怪的呻吟。他想抱起这些蟾蜍,移到好的地方去,却见薛醉驰走过来,把这些“毒物”并排放在脚边,然后一只只踩死。每踩一下,蟾蜍肥美的肚皮都会“噗”的一声破裂,挤出灰红的泥肠,两只浑圆的眼却还是死死盯着他的。

“你要有报应的。”薛醉驰说完,便伸出巨型脚掌,踏向他的头顶……

他骇然尖叫,随之醒来,凉席上浸满了汗液。

他其实是怀念三十年前的,虽然穷,但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是鼓胀的,吃什么都香,不像现在,每次坐进浴池里洗澡,那几层垂挂在腹部的皱皮令他相当泄气,吃到一点油腻就饱。刚认得薛醉驰的时候,黄天鸣因“抛顶宫”不慎被捉,上海法租界的巡捕将他扒得一分不剩,只得偷渡回了青云镇,蹲在薛家门口讨饭。薛醉驰抱着儿子出来,儿子手里拿了个糖饼,黄天鸣也顾不得,上来抢了糖饼便逃,与张屠夫迎头撞上,摔了个仰面朝天,糖饼瞬间在地上碎成齑粉。待睁开眼,上方一个黑影已遮云蔽日,只见那黑影伸出手来,骂道:“一个大男人,干什么不好?要去做这些事!”

薛醉驰嘴上虽凶,手却是暖的,将黄天鸣一把拉起,还带他回宅,给他一碗饭,两件干净的旧衣服。他也知道要感激,却怎么都讲不出口。出来的时候见庭院右角上一个高高耸立的古塔,每层塔角上都挂了兽嘴铜铃,便问一个下人:“这是哪里?”

“是哪里都跟你没关系,那是读书人才能进的地方,走吧!”

黄天鸣瞬时百感交集,那间气派老宅、华丽繁茂的庭院,竟在他心里种了根。那是洋楼林立的上海滩鲜见的奢华,尤其那座藏书楼,散发出的傲慢与端严,更教他难以释怀。人之贪欲,便是随经历与眼界而一扩再扩,才养成了一只阴暗的猛兽。此后,他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儿,搭上香烟店老板的女儿孟卓瑶,成亲后便将她的嫁妆尽数拿出来做本,高价收购了一批茧子,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周边的养蚕户都将茧子送到他这里来,搞得外省纺织厂来的买办只得来找他谈判。他倒好,微微一笑,往镇东一指,说道:“我如今是跟薛家合作,把茧子送他那里加工的,要谈也找他去。”次日,他抢先一步去找薛醉驰,将茧子送上,二人联手,狠狠敲了那外省买办一笔。

黄天鸣与薛醉驰这么样合作了几笔买卖,每次都是黄天鸣去收茧,薛醉驰支付一半的本金,并负责与外省买办谈判,签合同。某一天,外省来了大户,开口便要收一吨茧子,但要得很急。薛醉驰当下也不敢允诺,去找黄天鸣商量,他胸脯一拍,说包在他身上,这笔钱怎么也要赚下来。于是薛醉驰签了契约,上头写明若十天内交不出货,便要交十倍罚金,数目庞大,他只得抵了自己的宅子。

于是那几天里,黄天鸣拼了命地收茧,薛醉驰亦加派人手,忙于将货入仓,这样干了八天八夜,到第九天,一吨茧子已七端八正,只等那买办来收。结果当晚茧仓突然火光冲天,将两人的心血与本钱统统烧了个精光。茧子入库前早已晒得精干,一点便着,何况忙了那几夜,管仓库的自然已累得找不着北,只顾扒在库房的茧袋上睡着,次日待灭了火,将人拖出来,已成一块焦炭。薛醉驰那天如被五雷轰顶,只在烧成狼藉的茧仓前站了有大半日,待回过神来,黄天鸣已站在身后,只讲了一句:“这个罚金,我来出,但宅子要给我。”

薛醉驰幡然醒悟,自知着了道,伸出手紧紧掐住黄天鸣那根粗壮的脖子,他自知已失去一切,也就顾不得自己的命,只图一时之快。众人扑上来,将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的时候,他隐约看见黄天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一丝狞笑。

“你要有报应的!有报应的!”

这诅咒,如今果真穿越时空阻碍,钉在了黄天鸣的背心上,深入、精准。

【10】

田雪儿的墓地,买在西山头最不起眼的角落,且不讲风水,就连一块用来摆贡烧纸的平整地方都是没有的。所以秦氏只将两只粽子,并一串荔枝摆在石碑底下靠着。因身边荒坟林立,纸钱烧成灰片后被风一吹便四散而去,也不知地府的女儿拿不拿得到,不会还是被野鬼抢去了吧?

她这样想着,神色也变得木然,黄莫如远远站在后头,半步都不靠近,像是怕纸灰玷污了他的薄绸对襟短褂。她没有怪他,只是偷偷苦笑,更将他视作平常而娇贵的少年。

“走吧,我带了云乐坊的点心,到你家去吃一些?”他手上果真提了一个奶黄的纸包,渗出斑驳的油印。她只得叹一口气,便先他一步走下山去,在家里等着。

纸包打开,里头并了两个小纸包,一个放着花生酥,另一个装的是核桃饼。她坐在柜台后头,闻着点心油汪汪的香气,半点都吃不下。

“吃一点?”

趁四下无人,他拈起一块花生酥,送到她嘴边,那油气也跟着逼近,她登时胃部翻江倒海,“哇”地吐了一地清水。

“怎么了?”他忍不住上前抚她的背,越是抚,她越是呕得厉害,便急着将他推开,脸色煞白地瞪了他一眼。

“自己在我身上作的孽,还问我怎么了?”她突然眼泪汪汪起来,像是满腹满腔的委屈,盯着指甲盖上苍白的细月牙,就再也没有理他。

他定定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像被木桩子从脚心板纵穿到头顶,每一寸都动弹不了。

两人就这么样对峙了好一阵,起初只是被尴尬与惊讶弄得无法回神,后来却渐渐演变成了赌气,都刻意要用冷战来逼对方退步,结果却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焦虑。

“按理讲,我也未必一定要这个孩子,不过你也知道,如今白小姐去了,要再找个靠得住的人来处理也挺难,我可不想让古郎中来做!”

“古郎中”是指青云镇一家药房里雇的一个叫古瑞生的江湖郎中,成日里酒壶不离手,每次出诊都满身酒气,谁都厌他。尤其女人家要看个妇科病,自然都是选白子枫的,人清爽,医术也高明得多,口风也紧得不得了。如今她这一死,像是把青云镇女人中间某个隐私而又关键的环节给切断了,她们表面如常,却心如油煎。

“哈!哈哈!”他仰面大笑,像是要将从前的抵死缠绵悉数毁灭。她在那笑意里嗅出了一丝愤怒,遂觉得毛骨悚然,面部肌肉却纹丝不动,以扭曲的平静应对他的癫狂。

他好不容易停住笑,将两只红彤彤的眼球对住她,哑着嗓子道:“你何不去问问房里那位的想法?我们不是当着他的面做过么?所以他也应该有份!”

她想也不想,便掴了他一掌。他如释重负地转身走了,像专为候着她的耳光,好藉此走掉。她气得怔怔的,两只手不住发抖,想把台面上的两包点心捧起,那些花生酥、核桃饼却在黄纸里不住蹦跳。

点心捧到里屋,放在桌上时,已碎了好几块,她觉得不怎么呕了,便拿起一块,捏碎,再拿起一块……

“这可是给我吃的?”田贵从床上坐起来,眉梢划过一道残忍的弧线。

她不由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指尖的饼屑落在石砖地上,仿佛已预知生命也即将出现如此破碎的陨落。

※※※

面对这样的艳尸,李常登连呼吸都有些滞塞。

唯有死了的秦氏,才会面容坦然地躺在李常登眼前,一丝不挂,每寸每缕都肥瘦得当,乳房微微外扩,均匀地摊在两侧,中下方一条细细的勾线将皮肉绷得极为紧密,唯小腹那道浅浅的妊娠纹出卖了她有过生育的秘密。他竭力将眼睛避过尸体有稀疏体毛的私处,那是他和乔副队长,及镇上几位闲男子在茶馆千万次意淫调侃的部位,如今却以近乎荒谬的形式偿其所愿。秦氏的皮肤呈淡蓝色,喉咙上有个小洞,那里曾经流出许多的血,滋润了地砖缝里的青苔。

李常登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死,人们每次路过油盐铺,往里张望的辰光,都仿佛在朝拜一樽玉雕观音,时光仿佛是绕着她走的,所以他们恍惚以为,秦氏是青云镇的一个永恒。这“永恒”现在竟被交到了他的手里,让他给她一个说法,他茫然失措,灌了半瓶烧酒,这种失控的情形,唯多年前张艳萍出嫁那一天才有过。而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即便是死了的,正在腐烂的境况下,她依然是一具值得男人觊觎的肉体,生前拿长衣厚袍裹住的美,在此刻肆意绽放,变成气势汹汹的姿色。

秦氏的死,令青云镇所有成年男子都陷入某种微妙的恐慌,他们努力维持往常的作息,与自己的妻子亲热,心却已偷偷碎了一个角,再也弥补不上。而女人们则长吁短叹了许久,生怕会有“嫉妒之嫌”,更有甚者还会抹泪,戏做得过了,便也假了,只是旁人无暇拆穿。

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秦氏像是死于自杀。一个婆娘进铺来,要买两包盐,却见里头空无一人,以为是老板娘去如厕了,便站在那里等。孰料等了半晌都没人出来,只她养的花斑猫从里屋慢吞吞地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细棍子。婆娘以为这畜生又是偷了筷子之类的东西,便上去将它捉住,终于看清楚这分明是女人挑头路用的象牙簪子,上头缠了几道红丝。她当下便发觉事情不对,于是边喊秦氏的名字边摸进屋子里去,只见人已倒在血泊里,两只眼睛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婆娘下意识地想晕,突然想到身边也没有人救,忙强打精神,软着腿跑出来叫人,等隔壁正蹲在家门口给鱼刮鳞的男人上来询问了,她这才往油盐铺一指,说声“出人命了”,随后不省人事。

更蹊跷的是,长年瘫痪在床的田贵也不见了!

谎言是谎言,但流言却多少带有一些真实性,虽然掺假的成分也极高。青云镇居民自黄家丫鬟和白子枫被害之后,又掀起新的一拨流言潮。说的是田贵家中必定遭了附近的水匪打劫,秦氏为保清白,才用簪子自尽,而田贵则是水匪为掩盖罪行,将他掳去沉湖了。这种说法源于桂姐丈夫的事情,所以强匪从来都是镇民幻想中的阴霾,闻风便丧胆,却谁也没有见过。

夏冰将这一噩耗告知杜春晓的时候,声音都是哽咽的,原已打算好要受她几句奚落,孰料她眉头锁得比他还紧,脱口道:“都怪我那牌解得不好……”

“你又替她解过牌了?什么时候?怎么说的?”他即刻来了精神,表情像要把她的脑袋囫囵吞下。

杜春晓最后一次见秦氏,天阴着一张脸,乌云挤挤挨挨地随风而动,欲哭无泪的模样。她一面担心这雨势,一面却还是硬着头皮往油盐铺赶。因是傍晚,里屋飘出米饭的香气,与酱油味混在一道,有股温吞吞的暖意。她不由地放松情绪,站在店堂里等,过不久,秦氏果然从里头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只汤勺。看到铺子里有人,先怔了一下,遂笑起来,说声“杜小姐,你等一歇”,便回转身去,待二次出来迎客,已摘了烧饭用的围兜,汤勺也不见了。

“杜小姐,大老远跑来,不会只是买瓶醋吧?”

杜春晓能从她的语气里嗅出秘密的幸福,这幸福令她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只得愣在那儿。

夕阳余晖从云缝里钻出,透过油盐铺大门,落在秦氏脚下,光芒黯淡得教人沮丧,却让杜春晓松一口气,起码一时半刻是不会下雨了。秦氏将一张倾城的脸隐在暗处,声音像是从地狱的某个花园传来,只问:“来给我算命的么?”

“是,上一次没让你算成,所以特地赶来再算,免费。”杜春晓周遭的空气已变得清甜,有夏去秋来时特有的舒爽,可她体内的神经却一刻没有松懈,生怕漏过一点关键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她自己都还没底。

“她要算什么?”夏冰哑着嗓子追问。

“算她几时会死。”

那副小阿尔克那里的每张牌,杜春晓都刻骨铭心。

过去牌:正位的命运之轮。意指她生命力旺盛,原是可以长寿的。

现状牌:逆位的节制,正位的倒吊男。情欲放纵,内心矛盾,加速了她的死亡进程。

未来牌:正位的死神。死神已悄然贴近,正在不远处对她微笑,手中执一把锃亮的镰刀……

她想起在英伦念书的时候,与几位同样好奇心过盛的同学一道加入所谓的“邪教”,亲见膜拜死神的族群,清一色黑斗篷蒙住全身,面孔仿佛都藏在夜幕下,只露出一对发亮的眼球。两名祭司用长柄镰刀刺穿乌鸦的一对翅膀,将它钉在教徽上,那乌鸦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像一个疯子拿十根手指狂按管风琴的白键。

那是杜春晓头一次如此真实地触摸到死亡的轮廓,后来它停在秦氏的眉宇间,便再也没有消退。

“你是怎么推断出她要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

杜春晓默然,她不想告诉夏冰,并非所有推理都是凭她思维敏捷,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灵感会与手中牌心有灵犀,冥冥中已给出了真相。只是她清楚,但凡精确的预感,必定是有原因的。

【11】

“可惜了,镇上又少一位美人儿。”

黄梦清掰着指头算给杜春晓听,边说还边笑几声,表情毛骨悚然的。

所幸杜春晓已习惯她的“冷酷”,也不大计较,只抱怨黄家的早餐没有咸鸭蛋,威胁说若再不供应,便要搬出去。

“哼!快别说这个话。”黄梦清冷笑一声,戳穿她的“西洋镜”,“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又回到我家的?我娘那个事算你掩饰得好,能糊弄过去。可你也得在别的地方出点力,比如现在家里闹鬼,你可想到法子捉了?”

黄梦清提及“闹鬼”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知从几时开始,三位太太屋子的门槛上都会发现一只死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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