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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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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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梦清提及“闹鬼”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知从几时开始,三位太太屋子的门槛上都会发现一只死雀,像是有人从门廊上挂的鸟笼子里掏出来活活扼死,再放上去的。起初几个丫鬟以为是谁恶作剧,也就没有跟各屋的主子说明,后来连少爷小姐的门槛上都出现,甚至大老爷也没被放过。于是佣人私底下传开,说是死去的原屋主薛醉驰阴魂不散,才做出这些事来。因那些鸟笼子也出自他的手,后来人被赶出去,做工精美的笼子倒是全留下了,只换了些合新主子口味的珍禽,所以黄家豢养的鸟雀接连被害,有人便臆测可能是薛醉驰用这法子控诉,隐喻黄天鸣拿卑鄙手段鸠占鹊巢一事。这些话自然也是从镇上一些略微知情的老人嘴里听来的,经过整合加工,竟也传得像那么回事。

所以黄家因那些鸟雀的死,所有人都变得有些惶惶然,说话走路都是端着心的,生怕做错一点儿,挨心浮气躁的主子一顿打。张艳萍疯得愈发厉害,老爷已教人跟上海的大医院联系,下个月就要将她送过去治疗。而黄慕云则瘦得脱了形,可以几天不讲一句话,饭量小得同喂鸟无异。黄莫如虽还做些常规的事,却显然心不在焉,有一回竟把未熄灭的烟蒂摁在一个丫鬟的肩上,过后只说是不小心。虽然没有人挑明,但这个家的确正濒临崩溃边缘,唯大太太孟卓瑶,还仗着原配夫人的身份主持大局,制造天下太平的假象,以安抚人心。最不可测的人,反而是苏巧梅,突然讲要信佛,从此吃斋守戒,惹来众人称奇。

这些不正常的人里头,除孟卓瑶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正常人,便是素来不受关注的黄菲菲。倒并非她低调,而是身份地位都不如其他三个,反而乐得自由。

“其实这个鬼,要捉住还是不难的。”杜春晓每次坏笑,便是“胸有成竹”的表现。

“那可好了,不如你现在就算一算,找出那个‘鬼’的来路。”黄梦清趁机用上“激将法”。

无奈杜春晓却一口回绝:“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弄清这个‘鬼’的目的之前,我会一直把秘密压在肚子里。”她一面将扁平的肚皮拍得“啪啪”响,一面从桌上拈起一张隐者牌,放进黄梦清手里。

※※※

夏冰找到黄家二小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庭院里玩射击,手里握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长杆猎枪,把几只玻璃空瓶依次列在盖井的石板上,然后挨个儿打,每打一枪便震天响,竟也没人过来管,反而逃得一个不剩,可见佣人已经习惯了,也怕了。按黄梦清的说法,菲菲是性压抑,将枪当那话儿来疼,话讲得虽粗鄙,却不无道理,只当事人还自以为特立独行,神气得很。

“讲过几百次了,我晚上只要一睡下,电闪雷鸣都轰不醒我,哪里还会出来乱逛?你问了那么多,无非是怀疑我。”二小姐眯着一只眼,把枪口往夏冰脸上一指,唬得他当即退后两步,“我若要杀人,就用这个,方便省事。”

“二小姐,若杀了人还不想吃官司,可不能用这个。”夏冰假装哆哆嗦嗦地移开枪管,他已从杜春晓那里知道对付黄菲菲的秘诀,那便是假装弱势,满足她自高自大的心理。

黄菲菲一脸委屈,将拿枪的手臂放下,低声道:“怎么你总是问这个问题呢?”

“也没什么,只是有下人在案发当晚和案发以后,都看到你半夜出现在那儿,所以照例我都要问问。你放心,我们保警队查案都一视同仁……”夏冰不想出卖桂姐和小月,少不得打了马虎眼。

她点了点头,突然把枪往地上一摔,骂道:“这可奇了!既然有下人半夜看见我在院子里乱转悠,那敢问他们出来又是干什么呢?难道你不查查?”

他觉出她的异样,愤怒里流露出的那一点没底气,便回说:“您放心,我都问了。大家讲的话,我们都要进行核对,不针对二小姐你一个人。”

“睡觉!”她擦一把额上亮晶晶的汗珠,怒气冲冲道,“那几天,我都在房里睡觉!”

“若真的是在睡觉,也没什么。不过……”他决定将上一军,“家里一下死了好几个人,晚上还能睡得熟,倒也难得。”

她果然急了,捡起枪抵住他的下巴。因动作来得突然,他毫无防备,但心里竟真有些隐隐的怕。

“你这话讲得有趣儿,不晓得咱们家里的人个个都生了铁胆的么?若不是做什么都心安理得,当初就不该住这儿!”

这番话倒带了几分出人意料的血性,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女性之复杂程度,是夏冰怎么也上不完的一堂课。

“我再给二小姐一句忠告,”他硬着头皮,假装不曾吓倒,以表现一点所谓男子气概,“枪是男人玩的,女人最好不要碰。不是怀疑二小姐会动杀心,只是一时走了火,殃及无辜,也是有的。”

“你们懂什么叫无辜吗?死的那几个人,就一定无辜?”她脱口而出,显然是有些压抑太久,不得不爆发的感触。

“二小姐从何说起?难不成你知道那些死人有什么不清白的地方?”

“有没有,你把案子破了不就真相大白了?兴许不是哪一个人不清白,却有那些脏人儿把她们玷污了呢。”她露一半藏一半,说得很慢,措辞都是字字斟酌过的,意思是只抛出一个线头,接下来还得夏冰他们自己往里探索。

※※※

李常登与黄慕云面对面坐着,问的也只有一桩事情:“田雪儿死后不久,听说你娘和二太太大吵过一架,你娘当下还放出话来,说要把见不得人的事情捅出去。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黄慕云保持苦笑,两只眸子也已深深陷进去,若把脸皮剥了,便成不折不扣的骷髅:“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我娘从没跟我讲起过。”

李常登直觉他有所隐瞒,口吻便有些不客气:“二少爷,如今什么阵势,你不会不清楚吧?人死了那么多,凶手还逍遥法外,每一点线索对我们来讲都是好的,有用没用另当别论……”

“真不知道什么事,可能是下人嚼了什么舌根,被我娘听见了,信以为真吧。”黄慕云摆摆手,似乎已筋疲力尽。

“那么,二少爷,你有没有见过丫鬟做针线活时,用的纯金顶针呢?”

“顶针?”黄慕云怔了一下,遂垂下头,露出茫然的表情,“有倒是有,我见从前碧仙用过,当时就猜她被外头什么扮阔的男人给骗了,还问过一句,她说只是死去的外婆传下来的。我觉得她骗人的,家里穷成这样,能卖的不能卖的都典出去了,哪里还会剩这样的贵重物。”

“那除了碧仙,还有谁用过?”

黄慕云摇头,皱眉道:“想不起来,碧仙是我娘房里的,我去得多,自然看到,其他几房的丫头我哪里能成天盯着?”

“不过……”李常登决意要玩个花样,“好像有些下人不是这么讲的,说你二少爷去其他几个房里也挺勤快。”

“胡说!我哪里有这样的闲工夫去跟丫头嬉闹?又不是我……”那后半截话,他硬生生吞回去了。

李常登假装没听出味儿来,继续道:“下人中间有人讲,说黄家几个丫头中,就属田雪儿长得最标致,男人看了没有不动心的。所以二少爷想必也……”

黄慕云又气又急,一时憋不住,便脱口而出:“雪儿明明是跟我哥好上了,怎么还赖在我头上?”

“多谢二少爷。”李常登站起来,向脸色苍白的黄慕云拱了拱手。这是他接这案子以来心情最为愉快的一天。

原本他就把重点怀疑对象锁定在黄家两位少爷身上,除他们之外,没有人能让几个丫鬟都如此确信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打开突破口却又是难的,他们谁都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所幸白子枫的死与张艳萍疯病发作两件事,显然将黄慕云变脆弱了,何况他对白子枫的深情,那天去认尸时的表现,已等于昭告天下;而黄莫如那里却还似铜墙铁壁,掘不出一个小窟窿来。

如今,漏洞终于有了,由那洞内透出一丝曙光,令李常登欣慰无比。

【12】

苏巧梅胃里空得难受,自从斋戒以来,她便总是处于空腹状态,胃袋都是冷的,酷暑竟也蒸不倒她了。但饥饿也让她暴躁,偶尔会想要把观音像摔出窗外去。更教她不安的是门槛上的死雀,尽管后来各房到了晚上便将鸟笼子都统一收进一间通气的空屋里,早上杜亮再让下人挨个儿挂出来,可阴影到底还是有的。她对养鸟不算热衷,起码不像张艳萍,每次路过那里,便看到她仰着脖子逗她的鹦哥儿,手里握一把细黄米。

这样的多事之秋,本该是苏巧梅发挥“长处”的时刻,却忽然选择了退隐,这其中自有她的道理。正如黄梦清私下和杜春晓分析的那样,如今怪状况有些多,太冒头儿了也不好,何况她心里还在为某件事心生愧疚,要夺权也得风声过了再说,现在要以逸待劳,静观其变,一切复杂的意外都让孟卓瑶去承担便是。至于是什么愧疚,要逼得她吃斋念佛,其实她自己也竭力不往那个地方去想,某些念头就像潜伏的野兽,是摸不得的,一碰就抓得你遍体鳞伤。

所以李常登浑身冒着烟味走进来的时候,她的心都抽紧了,尤其是对方的问题,简单干脆,却让她哑口无言。

“二太太,听说前不久……哦,就是田雪儿刚死没几天,您跟三太太吵过一架?”

她只得寒下脸来,表示默认,实则心脏已提到喉咙口。

“听说吵得够凶啊,三太太硬说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儿,你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果然要问这个!她死抓住兰花椅的扶手,怕一松手整个人都要滑脱出去。

“不瞒李队长说,三妹的疯病肯定不是一时发作,因是潜伏好久了吧。所以您说我们吵的那天,她也是突然地便冲起来了,指着我鼻子骂了好些难听话。也不只说我做亏心事儿之类的,有许多呢。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也想叫她说清楚,可她激动得很,语无伦次的,哪里还有句像样的话?后来也就没再计较。您如今倒来问我这个事儿,叫我可怎么回答好呢?”

虽是肚肠里的油水均被斋菜刮干净了,她倒还保持冷静,讲话滴水不漏,只一个劲儿暗示张艳萍是早有症结。

“听说,大公子和死去的丫鬟还有些秘密来往,你可知道一些?”

苏巧梅“噗嗤”一下笑起来:“这话说得可是没谱儿了,你说黄家两位少爷都正当壮年,心里没点儿想头才奇怪呢!莫如纵真的跟下人有什么,我们也只当不知道,心里有数就好。”

“如此说来,二太太倒也不排斥自家公子和下人来往咯?不知三太太是不是也有这个念头。”

“她怎么想我可不知道,若是为了莫如和丫鬟的事儿就鸡飞狗跳的,那可就错了主意!也不想一想,自己是怎么混上来的!”她说完便吃了一口凉茶,将先前的慌乱统统压下去了。

在李常登眼里,苏巧梅只是个外强中干的泼妇,与张艳萍的直爽泼辣有云泥之别,然而如今看她掩饰秘密的功力,又不得不服,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到底讲心机的。于是,他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誓要从她嘴里套出关键的东西来。

“呵呵,那还是二太太开明,默许大公子和丫头的事儿,原本可有想好要怎么和老爷挑明,把姑娘娶过门儿呢?”

“这话说得稀奇,莫如是什么身份?田雪儿又是什么身份?哪里配进这个家?”

“那田雪儿若是怀孕了呢?”

“那谁又知道是不是莫如的孩子?”

“田雪儿”三个字一出口,苏巧梅便意识到自己败了,只好绝望地看着李常登脸上堆起的菊花纹,手指不停打战。

“多谢二太太了。今天得请大公子跟我到保警队去一趟,没什么事儿,只是聊聊天,套套情况,请放心!”

李常登临出门前抛下这一句,算是为张艳萍报了“一箭之仇”。

※※※

依乔副队长的经验,审讯黄莫如最多一天就能有突破,首先对方虽是个后生,却是细胳膊细腿,一看便是吃不住苦头的,至于是否经得住吓就难讲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黄莫如在保警队的一举一动,尚属于“沉着镇定”的范围,因审讯间设在临时牢房东侧最里一间,通风不好,闷热无比,这是李常登刻意为之,就是要让疑犯难受。当然,在审讯黄莫如之前,乔副队长与夏冰私下商量过,认为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便开堂私审实在不妥,即便从旁得知黄莫如与田雪儿有过什么,也不代表杀人的就是他。无奈队长坚持,说死的人实在太多,拖不起了,还是来点硬的,只要看着不像屈打成招就行。言下之意,就是要用阴招儿逼供。

所以从进审讯室那天开始,黄莫如每天的食谱都是固定的:梅干菜扣肉、爆鱼、酱油皮蛋,外加一碗白饭。表面看也没什么不妥,但倘若不给水喝,却是要人命的。他开始也不大明白,吃完东西,乔副队长便和他聊天,反复强调的只有一句:“你和田雪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自然是不认的,坚持说没有关系,说到后来嗓子有些干,想要凉茶,结果只换来嗯嗯啊啊的敷衍,追问愈发紧迫,茶水迟迟不来。撑到傍晚,又是那几个菜摆上来,他已没了力气,含一口干巴巴的米饭在嘴里,连忙吐了,其余的更不敢吃,只拿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乔副队长。

“嘿嘿,大少爷,辛苦的话就躺一歇,不过辰光不能太长,我要回去吃饭了,接下来是李队长。好好保重。早日交代,早日澄清,也好早日出去。”

才躺倒一刻钟,果然李常登便打着饱嗝来了,嘴边还咬一根牙签,看到黄莫如身边那顿晚饭还纹丝未动,便笑道:“大少爷,嫌菜不合胃口啊?”

他没有理会,翻了个身,拿背对住李常登。突然肩上一紧,整个身子已被两名警员拎在半空,就这样拖到桌子跟前,一只白炽灯吊下来,在眼前不住打晃。他闭着眼,不敢叫一声,怕蒸发了体内的水分。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能撑多久,累和饿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他心中已开始隐约怨恨起爹娘来,原来预计自己当天就能出去,可待得越久,就越茫然,当初满满的信心已被饥渴交加的现状渐渐削平。

气势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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