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笑吟吟地看着苏秦:“长路漫漫,苏先生想到哪里去?没准我可以送你一程…”
苏秦定了定神,抱剑行了一礼:“在下落泊天涯,无以为家,实在不敢有劳小姐大驾。”
女郎眼神明亮:“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莫非先生嫌我是女流之辈,不肯屈尊同行?”
苏秦淡淡一笑:“在下岂敢有轻视小姐之意。只是世上有千条路,志同道合者寥寥无几。请小姐恕在下不能奉陪。”
女郎拴好缰绳,跳下马车,盈盈一笑:“先生的不卑不躬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秦淡笑。
女郎:“请恕我唐突。我叫杜瑾。从小不爱女红,喜欢天马行空,浪迹天涯。年前我的祖父杜挚在秦国病逝,我随父去奔丧,在秦国有幸拜读了先生的文章,对先生仰慕不已。”
苏秦:“在下是一介浪子,无才无德,仰慕二字,从何说起?”
杜瑾:“先生过谦了。先生之才,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现如今秦国朝中上下都在潜心研究先生的理论。秦惠公为失去您这样的大才无限懊丧,您不知道吗?”
苏秦摇了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到如今仍流落天涯。”
杜瑾:“老天无眼,让您受苦啦。”
苏秦:“比起古今千千万万有志之士,区区苏秦,何足挂齿!”
杜瑾:“若先生仍愿投奔秦国,我愿随先生左右,效犬马之劳。”
苏秦:“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小姐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杜瑾:“那么请问先生有什么打算?”
苏秦默然不语。
杜瑾:“若先生认为在齐国不足以伸展大志,我愿陪您去燕国发展。当今天下,燕国的国君燕文公最礼贤下士。”
苏秦依然沉默。
风乍起,雪花乱舞。
两人相对而立。
半晌,杜瑾幽幽一笑:“我准备了一些酒菜放在车厢里,若先生不嫌弃,请上车避一避风寒如何…先生难道认为人世间只有男人才有豪情壮志吗?”
苏秦:“并非如此。只是天涯路远,在下不想让小姐跟我一起受累。”
杜瑾:“人生一世,当快意恩仇才畅快淋漓。我若能追随先生搏击红尘,哪惧山高路远!请先生上车。”
苏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好吧。”
87.郊野
杜瑾快马扬鞭,驾着马车在冰雪世界中奔驰。
苏秦无心观赏雪景,坐在车厢里一心读书。
88.燕国国都
暖暖的阳光下,都城里一派繁华景象。
杜瑾陪着苏秦在一家裁缝店里量衣服。
字幕:燕国国都蓟城
裁缝:“请问大爷的衣料是要兔皮呢,还是用貂皮?”
苏秦:“用兔皮。”
杜瑾:“不,用貂皮。选上好的黑貂皮。”
裁缝看着两人,有些一无是处。
杜瑾盈盈一笑:“我们家我作主。听我的没错。”
裁缝:“是,夫人。”
苏秦有些尴尬地把头扭到一边。
89.酒楼
猎人、采参客进进出出。
杜瑾陪着苏秦喝酒。
苏秦:“你的酒量真好。”
杜瑾:“女人天生三两酒。你要记住,可以跟女人斗气,但是不能跟女人斗酒。”
苏秦:“是,是。”
杜瑾仰头喝干一杯酒,一面往杯中斟酒,一面对苏秦微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像女人?”
苏秦瞅着她如花的容颜,由衷地:“你比女人还像女人。”
杜瑾再次一口喝干杯中酒,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苏秦:“没别的意思。我很欣赏你。”
杜瑾:“真心话?”
苏秦:“我从不说假话。”
杜瑾再次斟酒:“女人偶尔希望男人说一些假话,来满足自身的虚荣。”
苏秦:“可惜我不是一个有情调的男人。”
杜瑾:“至少你能陪我喝酒,听我胡言乱语。这就够了。哎,你说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浪子?”
苏秦想了想:“世上有人无家可归,有人有家难回。很难说。”
杜瑾:“我认为,真正的浪子有家不回。做一个浪子的妻子应该是一件既充满无数憧憬浪漫,又充满太多辛酸痛苦的事。你说呢?”
苏秦喝了一口酒,有苦难言。
杜瑾:“兰芝肯定是一个又美丽又坚强的女人。但愿将来有机会见到她。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这么说吧,如果兰芝和我打架,你会护着谁?”
苏秦:“我担保永远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杜瑾:“因爱生恨。普天下发生最多的就是这种事。”
苏秦:“可是我一文不名,根本不值得你爱。”
杜瑾:“爱是没有条件的。我认为我爱你,就爱了。”
苏秦:“杜瑾,别轻易下结论,否则,你会后悔。”
杜瑾玩弄着酒杯:“我认为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被人爱。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心甘情愿地爱上某人。这就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感觉。”
苏秦:“你喝多了。”
杜瑾:“酒不醉人人自醉。跟你在一起,纵便不喝酒,过什么样的日子都令我陶醉。”
苏秦一脸感动:“杜瑾……”
杜瑾:“来,干一杯。”
两人喝酒。
这时,街上一片喧闹。
两人探头一看究竟。
只见一队华丽的车马浩浩荡荡地开过来。民众纷纷闪避。
杜瑾对苏秦一笑:“看这阵势,一定是燕文公摆驾出游。你的机会来了。”
苏秦心有余悸:“阻挡王驾是死罪。恐怕不能冒这个险…”
杜瑾笑了一笑:“我认为这个险值得冒。你在这里等我。”
苏秦劝阻:“不!你不能去!”
杜瑾:“别拦我。我想证明一下自己有多爱你。”
苏秦:“杜瑾……”
杜瑾莞尔一笑,飘然离席,走下酒楼。
90.大街上
须发斑白的燕文公坐在华丽宽敞的马车车厢中,津津有味地读一本书。
前方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声。
车马停顿下来。
燕文公放下书简,皱紧了眉头。
侍卫们如临大敌般戒备。
一会儿,侍卫长官市被策马穿过车马仪仗,来到燕文公的座驾前,禀报:“主公,有一齐国口音的女子冒死挡驾,声称有奇珍异宝献给主公。”
燕文公掀开车帘,微微一笑:“哦?把她带上来。”
市被朝前方作了一个手势。
近侍们簇拥在王驾四周。
几名侍卫把杜瑾押上来。
杜瑾当街向燕文公下跪:“民女杜瑾参见主公。”
燕文公:“免礼。起来说话。”
杜瑾:“谢主公。”
燕文公:“杜瑾啊,你有什么宝贝欲献给寡人?”
杜瑾一笑:“不知在主公心目中,什么样的宝贝最珍贵?”
燕文公:“寡人不是收藏家,所以对奇珍宝玉不是太有兴趣。我看你举止不俗,所献的东西应该超凡脱俗。”
杜瑾:“在民女的心目中,自己的丈夫是世上最罕有的宝贝。故不敢独享。”
燕文公愣了愣,随即开怀大笑:“自古以来,好东西理应众人分享才有情趣。杜瑾啊,世间痴情的男女皆视自己的爱人为宝中之宝,唯恐被人抢走。你声称自己的夫君是世上最罕有的宝贝,这份痴情无人能及。你冒死向寡人举荐你的夫君,想必他一定是超凡脱俗的君子。他是谁啊?”
杜瑾:“回主公,民女的丈夫名叫苏秦,虽出身卑微却有经天纬地之才。他颠沛流离,辗转风尘,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历经磨难矢志不渝。听说主公礼贤下士。所以民女随夫千里奔波来到燕国,一直没有机会报效主公。恰巧今日主公出游,为此民女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冒死惊扰王驾,向主公举荐苏秦。”
燕文公闻言惊喜交加:“…你…你的夫君是苏秦…是那个有包罗天地的胸怀的苏秦…”
杜瑾:“正是。”
燕文公连忙下车,因欢喜而失态:“…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杜瑾:“就在前面的酒楼里。”
燕文公向杜瑾鞠了一躬,一路小跑跑向酒楼。
市民们纷纷下拜。
市被连忙引着侍卫们佐护燕文公。
燕文公跑进酒楼,一迭声呼唤:“苏秦先生,苏秦先生……”
店里的人纷纷下跪。
苏秦沿楼梯走下来,向燕文公下拜:“草民苏秦参见主公。”
燕文公赶忙扶起苏秦,握着他的手,无限欢喜:“苏秦啊,寡人在几年前就读过你献给秦惠公的书,对你心仪已久啊。今日你能远辱光临敝国,实在是敝国的大幸!哎,大家都起来吧,只管叫酒叫菜畅饮,寡人请客!”
食客们欣然起身。
燕文公挽着苏秦的手往外走:“快随寡人回宫,惠教寡人治国之策…你有一个令人艳慕的好老婆啊!”
杜瑾在人群中笑梨如花。
91.离宫
燕文公设宴款待苏秦和杜瑾。
佳肴满桌,美酒飘香。
声乐悠悠,舞女翩跹。
酒过三巡,燕文公挥退内侍、乐女及舞女,对苏秦诚恳地:“苏先生,屈指算来,我执掌燕国的大位已经40余年。这些年来,虽时时歌舞升平却总是食不甘味,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苏秦:“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主公是圣明的君主,自然随时为江山社稷的荣迁或没落寝食难安。”
燕文公叹了一口气:“依先生之见,人一生的终结目标,究竟是为了寻找出路,还是寻找归宿?”
苏秦淡淡一笑:“人从有感知的那一秒钟开始,痛苦和快乐便如影随行。许多人因活着而快乐,又为早晚要死去而痛苦。因此,人生没有终结目标。所谓的出路和归宿都只是局限于某一个时段的狭隘界定,前人的思想总是或多或少地指引着后人去奋斗。要生存就必须奋斗,这是永恒的真理。”
燕文公:“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研读屈原先生的文章,他所著的《天问》和《九歌》令我震撼。也更加加重了我对生命的沉重思考。苏先生是饱学之士,对屈原先生的文章有何评价?”
苏秦:“在下无知,不敢似屈原先生那样质问命运。不过在下认为,改变人的命运的永远是人本身,不是苍天。既如此,我们又何必把自己的痛苦忧伤归罪于天地呢?”
燕文公:“说得好。苏先生,您认为如何才能改变燕国的命运?”
苏秦微笑不语。
燕文公:“先生请不吝赐教。”
苏秦:“主公,历来为君者总是只从自己的角度衡量江山社稷的兴衰,人臣总是只从本国的利益上权衡得失。这是很大的失误啊。当今天下,纷争不息,列国皆在战火中沉浮,唯燕国相安无事,一派歌舞升平,主公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燕文公:“请指教。”
苏秦:“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主公素以宽厚待人,无恃强凌弱之心,无争强图霸之意,所以深得诸侯敬仰。但更重要的,是燕国有赵国为屏障,因此数十年间赵国屡遭战火侵袭,而燕国却得以安享太平。如今秦国称霸天下,责令诸侯臣服。燕国也不能幸免。可在下认为,秦国距离燕国千里之遥,倘出兵攻打燕国等于是决战千里之外,实在鞭长莫及。所以燕国与其向秦国纳贡献地臣服,不如与赵国联盟,继而和齐、魏、韩、楚等国组成同盟阵线,协心抗秦,则可保江山社稷百世安康,天下千秋太平。”
燕文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诸侯能结盟同心抵制秦国称霸,真是天下苍生的福泽啊。只怕诸侯不能一条心。”
苏秦:“为保燕国世代平安,促成天下千秋安宁,在下不才,愿为主公出使列国,倡导联盟。”
燕文公大喜过望:“那有劳先生了。”
92.国宾馆
杜瑾在房间里侍候苏秦更换朝服。
杜瑾:“伯乐相马是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你认为世上是先有伯乐,还是先有千里马?”
苏秦:“千里马一直都存在,只是缺乏相马人。”
杜瑾:“是啊。若不遇上燕文公这样心地仁厚的君主,不知你还要苦苦奔波多少年?”
苏秦:“无论境遇如何,只要一息尚存,我不会停止追逐自己的理想。杜瑾,你跟着我,以后不知要经受多少风尘劳苦啊。”
杜瑾:“如果我们的颠沛流离能换来天下的安康,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苏秦由衷地:“有你这样胸怀的女人。永远都不多。”
杜瑾:“否则,我怎么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你这样的男人!说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苏秦:“喜欢。”
杜瑾:“你呀,总是不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哄我。看样子,这辈子我是没机会撒娇了。”
苏秦无心表白。
几声轻微的叩门声传来。
苏秦:“请进。”
市被推门进来,向两人下拜:“大人、夫人,卑职市被奉主公之命,率一百名一级武士听候大人差遣。”
苏秦:“市被将军快快请起。”
市被起身,恭谦地:“为使大人出使列国方便,主公特意把自己的座驾供给大人和夫人使用。”
苏秦颇为不安:“在下不过是一介野夫,岂可乘高车驷车,享王侯礼仪?”
市被:“主公有言,大人是人中龙凤,理应有此待遇。”
苏秦一脸感动。
93.古道上
市被和一百名金甲武士骑着马,簇拥着一辆驷马高车而行。
天高云淡。
苏秦在车内看书,杜瑾则在吹一支短笛。
笛声清幽婉转。
苏秦放下书简,静静地看着杜瑾,沉浸在音乐声中。
一曲终了。
杜瑾对苏秦柔柔地一笑:“好不好听?”
苏秦:“有人说漂泊是一首美丽而伤感的诗。你这首曲道尽了浪迹天涯的游子的心声。真是好曲。”
杜瑾:“这首曲本来就是一个浪子在旅途中谱写的。”
苏秦:“哦?这个浪子是谁?”
杜瑾:“据说这个人叫张仪。不过我没见过。”
苏秦心中一动:“原来是张兄的手笔,难怪如此感人。”
杜瑾:“你认识张仪?”
苏秦:“如果不是拜他所教,我至今恐怕还在田间地头为了一己生计空自营谋,怎会知道天下之大,又怎会明了人生的真正意义呢?人的命运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改变的。你说呢?”
杜瑾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不是遇上你,我也不知自己要漂流到何时,才能确立人生的取向。现在好啦,从此我再不会孤单了。哎,你会不会吹笛子?”
苏秦:“小时候去放牛经常吹,现在恐怕生疏了。”
杜瑾把笛子递给他,欣然地:“牧童吹的笛子可好听了。你吹给我听。”
苏秦接过笛子,认真地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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