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庸:“好,好。”
两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这时,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下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洒脱地走进来:“侯老先生,侯老先生…”
侯易应声:“老朽在这里。”
青年男子走上前,恭谦地向侯易施了一礼:“瑞雪兆丰年。晚辈诚心邀您老人家一同去赏雪。”
侯易:“玩物风雅,是有钱人的游戏。老朽是俗人,没那份闲心。再说,老朽刚和分别了40多年的至友重逢,恕不能陪公子去游山玩水。”
青年男子微笑:“既是您老人家的至友,理应也是晚辈尊敬的人。那就请两位老人家赏脸一游如何…”
侯易征求申庸的意见:“既然公子诚心相邀,老弟,您看……”
申庸:“这位公子是…”
青年男子施礼:“晚辈魏无忌。”
申庸稍稍一愣:“莫非是仗义疏财、礼贤下士,与孟尝君田文、平原君赵胜齐名的信陵君魏无忌?”
魏无忌:“惭愧,惭愧。”
侯易介绍:“公子,这位是老朽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至友申庸。”
魏无忌再次向申庸施礼:“太卜大人,恕晚辈眼拙,失敬了,失敬了。”
申庸:“老朽已经辞官,公子不必多礼。”
侯易提议:“老朽作东,我们不如去朱亥开的狗肉馆里共谋一醉,如何?”
魏无忌:“恭敬不如从命。”
10.狗肉馆
食客盈门。
一脸络腮胡子的朱亥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
一个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冒着风雪而来。
朱亥连忙上前为青年男子拍打身上的雪花,热情地:“范雎先生,下这么大的雪,您应该打把伞,可别冻坏了身子。”
范雎:“单身男人从不打伞。有买伞的钱,还不如在你这里买杯酒喝。”
朱亥:“您就是抬举我…呃…我是一个大老粗,说话不知轻重…我一直想问问您,您光顾我的小店很多次了,可总是只喝酒,不吃狗肉,是不是嫌我做的狗肉不好吃…”
范雎微笑:“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口袋里的钱总是逼着我在喝酒和吃肉之间作选择。所以我一贯选择喝酒。”
朱亥恍然:“原来是这样。我们都这么熟了,我完全可以免费请您吃肉。”
范雎:“多谢。我已经习惯以书下酒。”
朱亥:“读书人就是值得人尊敬。小二,招呼范雎先生。按老规矩上好酒。”
一名伙计应声过来,殷勤地引范雎入座。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店门口停下。
魏无忌下车,然后搀扶申庸、侯易下车。
朱亥赶忙相迎:“侯老爷子、信陵公子,好几天不见了…”
侯易:“我们这不是来了吗?朱亥,来见过申老爷子。”
朱亥:“申老爷子,您老人家好。”
申庸:“好、好。小伙子,听侯老介绍,你做的狗肉是大梁一绝啊。”
朱亥:“侯老爷子太抬举小人啦。”
魏无忌:“朱亥,两位老人家分别几十年,难得重逢,你我就陪两位老人吃顿饭吧。”
朱亥:“当然、当然,里面请。”
几个人觅了一方席分别入座。
朱亥吩咐伙计上酒菜。
雪花飘飘。
满堂笑语喧哗、栈盏交错声中,范雎独居角落的一方席,捧着一卷竹简一心读书,偶尔有滋有味地喝口酒。
一位身着狐皮大衣,容颜清丽的女郎牵着一位白衣如雪,披散着长发,身背长剑,双眼蒙着一条黑丝带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伙计连忙上前相迎。
女郎支开伙计,牵引着中年男子在厅堂中央站定,向四方抱了抱拳,朗朗地:“各位老少爷们请了。小女子名叫黎悟,这位是我的恩师唐举。古来伯乐善于相马,当今我师父善于相人。时下天下纷争,动荡不休,我等凡夫俗子皆无宁日。正所谓物极必反,乱世出英雄。俗世中藏龙卧虎。我师父不占婚姻、不卜富贵,专为久困英雄指点迷津,点拨光明。哪位英雄有心问课?”
短暂的肃静之后,有人搭腔:“姑娘,你师父是一位盲人,若说会算命还有人信,看不见怎么给人看相?”
黎悟:“草木兴衰是观颜色,人生荣辱是凭气质。我师父是凭各人散发的不同体味推断运程,不是看表面的东西。何况我师父从前并不盲。只因错失机缘看一个人的相,悔恨之下才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有人好奇地问:“你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中龙凤,竟然让你师父悔恨自残?”
黎悟:“此人本是魏国舞阳人,名叫张仪。”
众人大哗。
有人叫嚷:“张仪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奸诈之徒!算什么英雄豪杰?”
黎悟叹了一口气:“唉,魏国人就是心胸狭小,难怪容不下公孙鞅、张仪这类旷世奇才。师父,徒儿以为没必要跟这些浅薄的人打交道,我们还是游历别的国家去吧。”
魏无忌站起来:“两位请留步。在下有心占问一课。”
唐举站在原地,背对魏无忌,沉默片刻,冷冷地:“公子想问什么?”
魏无忌:“前程。”
唐举:“所谓男生女像,必成帝王。公子生在帝王家,本是帝王命,注定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可惜公子宅心仁厚,委曲求全,最终只能在花街柳巷怨叹人生。”
魏无忌:“恕在下冒昧,先生怎么知道在下是谁?”
唐举:“看得见的人往往内心混浊,看不见的人却时时心如明镜。天地拥有你,可叹你心中最终没有天地,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魏无忌上前,取出两颗明珠交给黎悟,然后向唐举施了一礼:“谨受教。”
说完退归原位。
朱亥起身:“在下也有心占问一课。”
唐举依然保持原来姿势:“前程?”
朱亥:“是。”
唐举:“公子声若洪钟,有气吞山河之势,堪称大将之才。不过公子屠杀生灵过度,血腥味太重。俗话说玩火的人必死于大火之中。公子威风一时,却不免丧生虎口。”
朱亥:“先生之言太耸人听闻了吧?”
唐举冷冷地:“睁着眼睛的人才会随意说瞎话。在下29年前就已经瞎了,为此老天爷罚我句句讲真话。”
朱亥上前递给黎悟一片金叶子,默然归位。
申庸端起酒杯闻了闻,端杯在手,哈哈一笑:“金口玉牙点迷津,佩服,佩服。老朽也愿占问一课。”
唐举面无表情:“最高明的医生也治不好自己的病。既然如此,请问。”
申庸:“老朽敢问生死。”
唐举缓缓转身,冷漠地:“卜者不测生死。不过对您,在下不妨破例。您泄露天机之时,三魂已经升天,七魄已经飞散。您竟然自驱残躯回归故土,就安息吧。生死荣辱,何必再问!”
申庸大笑:“好,好。”
黎悟轻扯唐举衣袖:“师父,这位老人家谈笑风声,您却说他…怎么可能?”
唐举面无表情。
侯易疑惑地瞅了唐举一眼,轻轻推了推申庸:“老弟…老弟……”
申庸微笑,端着酒杯一动不动。
魏无忌轻唤申庸:“太卜大人,太卜大人。”
申庸没有反应。
侯易起身用手在申庸眼前晃了晃,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向魏无忌和朱亥摇了摇头,然后向唐举深深施了一礼:“先生心亮如镜,真是神人。”
唐举:“古人说每一次相逢都是离别的开始。点明了人生始于聚,终于散。请老先生节哀顺便,让至交好友早些入土为安。”
侯易感伤地点头。
朱亥和魏无忌亲自把申庸的遗体抬了出去。
众食客十分敬畏地看着唐举。
范雎依然看着书,仿佛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唐举站到了范雎面前。
范雎放下竹简,抬头从容一笑:“先生有什么指教…”
唐举:“我想让你请我喝杯酒,不枉我千里而来。”
范雎:“抱歉。在下只有买一杯酒的钱。这杯酒我已经喝过,所以不敢请先生喝。”
唐举似乎笑了一笑:“你的意思是,这杯酒是残酒?”
范雎:“当然不是。一坛酒是酒,一杯酒是酒,一滴酒同样是酒。”
唐举沉默片刻,对着酒杯微一吸气,杯中酒奇异地如一根线般被他吸入口中。他抿了抿嘴:“好酒。”
范雎呆了一呆:“好身手。”
唐举冷冷地:“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喝了你的酒,要奉送你一句话。”
范雎:“在下洗耳恭听。”
唐举:“看着我的嘴。”
范雎依言行事。
唐举启了启唇,转身面无表情地招呼黎悟往外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范雎皱紧眉头,喃喃自语:“诈死!什么意思?”
11.相国府
夜幕下,豪华的相国府灯火辉煌。
无数间客舍连成一片。房内,有人三五成群地聚赌、有人喝酒猜拳、有人吹牛谈天、有人蒙头大睡…
一间客舍内,范雎和室友郑安平席地而坐,埋头读书。另一名室友须贾却无所事事地在穿衣打扮。
装扮一番后,须贾调侃地:“长夜漫漫,枯坐房中实在无味。范师弟、郑师弟,我们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郑安平:“天上下着雪,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地方可去?还不如读几本好书,陶冶陶冶情操。”
须贾:“存心想找乐子,什么时候都能找到。外面赌馆、妓院、酒楼、茶坊林立,消遣的地方多的是,怎么会说无处可去?不是我说你们,我们做门客的,只要学会奉承巴结讨好主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官也有得做。像你们只知道埋头读书、只知道学武练剑,纵有天大本事,不讨主人喜欢,到头来终无出头之日。你们想想,这几年我们中间被主人提拔到朝中作官的人,有谁不是善于吹嘘谄媚之辈?有真才实学的人就是吃不开。普天下作官的,有几个愿意用比自己有本领的人?”
郑安平:“那依须师兄的意思,我们做门客的,只要学会巴结主人,想着怎样去享乐,怎样去发财,怎样钻头密缝去作官就行,而根本不用思考去作官的意义是什么了?”
须贾:“是啊。不为了享受荣华富贵,我们有什么必要寄人篱下,梦想得到主人提携出人头地呢?什么为国为民分忧解愁的陈词滥调,都是假的!范师弟,你说是不是?”
范雎:“是,是。小弟也指望能学会混迹于官场的那一套口是心非、偷天换日的本事,可惜总学不会。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点。”
须贾:“你还算开窍。你们不去玩,我就去了。”
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郑安平对范雎不满地:“范兄,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对须贾这种心术不正的势利小人,跟他客气什么?”
范雎微微一笑:“各人对待人生的态度不同。历来都是急功近利,贪图一时享乐的人多,有远大志向的人少啊。我们可以自律,却没有权利指责别人的行为。”
郑安平叹了一口气:“原以为投身相国府,可以和一群有识之士结交,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报国。没想到几年一晃而过,却终日只能和一群玩物丧志的家伙鬼混,真让人心烦。我听说信陵君礼贤下士,善于发掘人才推荐给朝廷。范兄,不如我们离开相国府,去投奔信陵君吧。”
范雎:“作人不要一味苛求责难别人。你我至今未获相国大人赏识,肯定是我们自身尚有诸多不足之处。我们唯有更加勤奋读书,更加勤于思考。哪能一山望着一山高呢?继续读书吧。”
两人继续看书。
须贾推门慌慌张张地进来:“…快…赶快收拾一下,相国大人亲自查房来了。”
246: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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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三人收拾一番,席地而坐。
须贾:“郑师弟,快拿一策书给我。”
郑安平冷笑:“小弟读的都是浅薄之书,恐怕不合师兄味口。”
范雎递给须贾一策竹简:“师兄,给您。”
须贾接过竹简打开,装模作样看书:“范师弟,改日我请你喝酒。”
范雎:“喝不喝酒倒无所谓。只是师兄…您把书拿倒了。”
须贾连忙把竹简转过来,尴尬地一笑:“嘿嘿,很多字倒着看蛮有趣的。”
郑安平瞪了他一眼:“那师兄干嘛不用手走路,那样更有趣。”
须贾:“是吗?有机会我一定试试。”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四周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三人埋头读书。
脚步声越来越近。
须贾坐正身子,朗朗地:“圣人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这就是说,有作为的人从不谋求私欲,只一心一意地为江山社稷谋福,为国为民分忧解难。两位师弟,相国大人是万人景仰的浩浩君子,我等有幸投身在相国大人门下,就要学习相国大人的品质,朝夕准备为国为民不惜余力地作贡献……”
总管施正带着几名随从,簇拥着长须垂胸、锦衣华服的相国魏齐出现在门口。
须贾、范雎和郑安平连忙俯身下跪:“小人给主人请安。”
魏齐跨进门,抚弄着长须,审视了一番室内的摆设,满意地一笑:“一尘不染,满屋书香,确是好学上进的人居住的地方。大冷的天,几位还不懈研究学问,难得,难得。”
须贾恭谦地:“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小人蒙主人呵护,衣食无忧,怎敢虚度年华,不惜光阴。所以,小人时时劝戒两位师弟要勤奋求知,惜时如金,以报主人知遇之恩。”
魏齐:“有见识。你叫什么?”
须贾:“小人名叫须贾。两位师弟一个叫范雎,一个叫郑安平。小人等无日不指望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魏齐点了一下头,跨出门,对施正做了一个手势:“大冷的天,专门供给他们一个火炉取暖。别再让他们吃粗茶淡饭了。此后天天供应腊肉、鱼和上等酒食。”
施正:“是,主人。”
魏齐扭头朝屋里看了看:“你三人皆一表人才,望加强修养,来日成为可造之才。”
三人异口同声地:“小人谨记主人教诲。”
魏齐笑了笑,向前挪步。
待脚步声远去,须贾躺倒在席子上,把手中的竹简一抛,讥讽地:“什么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孔丘简直是个大骗子!我就不信他天天吃不饱,住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还会心安理得!范师弟,快把门关上。他娘的太冷啦。”
12.同上
迎着晨光,众多门客在花园里有的舞剑,有的读书。
须发杂白的况野佝偻着身子在扫雪。
范雎也在扫雪。
况野拖着扫帚上前,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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