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同上
迎着晨光,众多门客在花园里有的舞剑,有的读书。
须发杂白的况野佝偻着身子在扫雪。
范雎也在扫雪。
况野拖着扫帚上前,亲切地:“范先生,您博学多才,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就让老奴来做吧。”
范雎:“不做小事怎能做大事?晚辈年轻,有的是力气。您就歇息,让我来干。”
况野:“年轻真好。可惜老奴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时光,到老来只能空叹白头。”
范雎:“您老人家太谦虚了。若说博学,这里的人谁都不及您万一。谁不知道您是墨翟先生的关门弟子。”
况野咳了一声:“老奴不才,有辱先师名声。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范雎把况野扶到一个花坛前坐下,恭谦地:“您老人家就是谦虚。晚辈志大才疏,实在希望时时能得到您的指点。”
况野:“君子不求官,不奢望富贵,淡泊人生。这一套在浊世之中行不通啊。当有机会吃大鱼大肉时,谁还会愿意吃粗糠青菜?”
范雎:“至少您愿意。”
况野取出一个小酒葫芦,拔开塞盖,呷了一口酒,眨了眨小眼睛:“醉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当官当富翁怎会有作一个孑无牵挂的游子逍遥?不过你千万别学我。喝一口。”
范雎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酒,递还况野,转身去扫雪。
况野喝着酒,笑眯眯地看着范雎扫雪。
郑安平在草坪上练剑,看见范雎一路扫雪过来,收住剑势,出声招呼:“范兄,你干嘛不练剑?”
范雎:“练剑是娱乐自己,扫雪是娱乐大家。都是锻炼。”
郑安平无话可说,继续练剑。
施正一路顾盼而来:“况老爷子,有没有见到须贾?”
况野摇头:“早上从来没见过这小子。”
施正:“那范雎呢?”
况野指点:“在前面扫雪呢。我说总管大人,您最近给老奴的酒好像兑了不少水…”
施正边走边答:“酒本来就是水做的,这有什么奇怪?难道你想喝出鸡汤味儿来?”
况野噎了一下,嘟嘟哝哝:“渗砂子的米,注水的肉,渗灰的辣椒面,兑水的酒,漫天的假话,这世道还有多少东西是真的?”
施正找到了范雎:“范雎,须贾呢?”
范雎:“可能在房里练书法。总管大人有何吩咐?”
施正:“相国大人召见他,让他赶快到大厅议事。”
范雎应了一声,放下扫帚,一路小跑奔回客舍。
炉火散发无尽暖意,须贾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范雎推门进来,摇醒了须贾:“师兄,师兄。”
须贾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该吃饭啦…天太冷,我懒得起来。范师弟,麻烦你给我端一壶酒,一条鱼,一只鸡来…红烧肉也可以来一碗。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还总想吃肉…”
范雎:“师兄,快起来,相国大人在大厅里等着召见你呢。”
须贾闻言惊跳起来:“什…什么?快把我的衣服靴子递给我…不,快脱你的衣服给我,你的比较干净…你的剑也借我用…快给我讲讲最近发生的天下大事…快。”
范雎一边脱衣服,一边娓娓地:“秦国近期连续对楚、韩、赵、卫和我国展开了进攻,秦将白起、蒙骜、嬴樛、张唐、胡伤统兵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在秦国的强大攻势下,楚、韩、卫三国被迫迁都,以求自保。为了彻底表示臣服,楚王还把太子送到秦国作人质…师兄,衣服穿反了…另外,燕国打垮了齐国复国,齐国又重新打垮了燕国复国。目前这两个国家势成水火,在各自修补创伤的同时,纷纷投靠秦国,希望借助秦国的力量重新强大起来。”
须贾:“那这天下岂不是秦国说了算了?”
范雎从剑架上取剑递给须贾:“未必。赵国军队和我国军队依然在顽强抵抗秦国的进攻。楚、韩两国虽然向秦国表示臣服,但这两个国家依然拥有庞大的军队,依然有实力和秦国对抗。”
须贾:“这就是说,各诸侯国如果像从前苏秦倡导的那样实行合纵联盟抗秦,联合起来仍然可以打垮秦国…”
范雎:“阻止秦国侵略扩张可以,对秦国实行反击就难了。眼下,秦国在攻占的领土上纷纷设郡置县,实施大秦律法,让利于民,很得人心。”
须贾:“大秦律法真的很得人心吗?”
范雎:“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若没有真才实学,根本没办法在秦国作官。”
须贾拎着剑匆匆往外走:“在魏国就不一样了。麻烦你帮我洗洗衣服,如果我升了官,请你喝酒玩女人。”
范雎:“祝你好运。”
13.大街上
雪后初晴,大街上热闹非凡。
范雎和郑安平混杂在人群中散步。
郑安平:“须贾那家伙阳奉阴违,竟然靠溜须拍马在朝中谋得了中大夫的官位,真让人憋气。”
范雎淡淡一笑:“朝纲不明,小人往往得志。”
郑安平:“这么说,我们如果想作官,也必须成为小人了?”
范雎:“君子为苍生,小人枉前程。为了虚名富贵挖空心思,不择手段终日忙于算计,岂不是会活得很累?老弟,人生如涉沼泽地,追求清廉的人胸怀坦荡,一身轻松,不易溺毙其中;追求权欲的人用心叵测,拼命敛财,往往不堪重负失足而亡。作人最忌讳的是不自量力啊。”
郑安平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走,我们找个地方去喝酒。”
14.狗肉馆门口
店内座无虚席,人语喧哗。
朱亥背着手在门口踱步。
魏无忌走出来:“朱亥,今天我请门下即将去朝廷任职的门人喝酒,你也一起去喝两杯。”
朱亥推脱:“在下是一介草民,难登大雅之堂。公子就别难为我了。”
魏无忌:“朱亥,你胸怀大度,十分仗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其实,做一个狗肉店的老板,才是真的难为你。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十分不稳定,很需要人才。你若有心仕途,我可以向大王举荐你到军中效命。”
朱亥摆手:“别,别。在下不是作官的料。能在市面上混一口饭吃就满足了。我很感激公子看得起我。无论何时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只管吩咐,我一定不会推辞。可是让我作官,就免了吧。”
魏无忌轻叹一声:“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但是你要记住,我始终当你是朋友,你也一定要把我当朋友。你接触的人广,发现什么能人异士,千万别忘了向我推荐。”
朱亥:“经公子这么一说,在下倒想起一个人来了。此人名叫范雎,为人谦和有礼,一表人才。他很有学问,经常上我这里来喝酒。”
魏无忌:“哦?”
朱亥:“其实这个人说起来公子一定有印象。范雎喜欢以书下酒。”
魏无忌:“以书下酒,名士风流。对,对,我在你的店里好像见过这个人。他现在做什么?”
朱亥:“在魏齐相国门下作门客。快三年了,一直不受重用。公子,我认识相国府的很多门客,大家都认为范雎确实是一个罕有的人才。”
魏无忌沉吟了一下:“可惜他委身在相国大人门下,我不便出面接纳。这事以后再说吧。范雎再来喝酒,你套一套他的口气。我进去招呼门人们了。”
朱亥:“酒菜不够尽管开口。”
魏无忌走入店内。
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到门口停下,须贾从车厢中探出头,对朱亥一笑:“朱老板,别来无恙…”
朱亥瞪起了眼睛:“别你个大猪头!须贾,你小子骗吃骗喝,欠我的酒肉钱什么时候还?”
须贾:“大爷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吗?大爷我如今官拜中大夫,横竖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你要缺钱用,差人到大爷府上讨就是了,穷嚷嚷什么?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也来作官啊!大爷问你,范雎有没有来这里喝酒?”
朱亥强咽下一口气:“回大人话,没有。今天是信陵君在这里包席请客。”
须贾闻言,换上了一副笑脸:“朱老板能让信陵君经常惠顾,面子真大。我有急事找范雎,先走一步。你忙,你忙。”
说着缩回了头。
车夫驾马上路。
朱亥瞅着马车,捏紧了拳头。
15.洗衣店
正值妙龄的夏荷、夏菁在整理一大堆浆洗的衣物。
夏菁不断往外张望。
夏荷:“阿菁,你整天魂不守舍的,老往外看什么呀…”
夏菁:“…你说什么?”
夏荷:“我问你老往外看什么?”
夏菁不自觉地红了红脸:“没看什么呀。”
夏荷:“啊,我明白了。”
夏菁脸更红:“你…明白什么?”
夏荷:“我不说。”
夏菁:“我…我要你说。”
夏荷眨了眨眼:“今天相国府有人要来取衣服。我多情的妹妹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了。”
夏菁一脸羞涩:“姐姐,你别胡说,谁有心上人了?”
夏荷:“你没有,是我有,行了吧?我倒是真喜欢那个小伙子,又英俊又有才气。能嫁这样的男人,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夏菁一脸紧张:“你说的是哪个小伙子?”
夏荷:“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夏菁跺了跺脚:“你怎么总是欺负我…”
夏荷:“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夏菁正要开口说话,况野驾着一辆平板马车在店门口停下。
夏菁连忙走出门,扶况野下车:“老爷子,您来了。”
况野:“是啊。夏荷姑娘,生意可好?”
夏菁四处顾盼:“老爷子,我是夏菁。今天怎么就您一个人来呀…”
况野:“啊,你们姐妹俩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分辨。我经常都是一个人来啊。”
夏菁骤然感到失落。
夏荷走上来,莞尔一笑:“老爷子,您这么大年纪了,应该有个帮手。前几次跟您来的那个小伙子呢?”
夏菁连忙侧耳倾听。
况野:“啊,你问的是范雎啊。他不是相国府的杂役,是门客。这个小伙子又有学问、又有一副热心肠,很不错,很不错。夏荷姑娘,又该结账了吧?”
夏荷:“不忙,等下次一起结吧。阿菁,快把相府的衣物搬上车。”
夏菁:“哎。”
姐妹俩轮番把洗好的衣物搬上车,又把况野扶上车。
夏荷:“老爷子,您慢走。”
况野点头微笑,打马而去。
夏荷转身扶着夏菁的肩膀进店:“别愁眉苦脸的了。记住了,你喜欢的人叫范雎。没准过几天他还会跟况老爷子一起来。”
夏菁咬了咬嘴唇:“谁说喜欢…喜欢他了…”
夏荷:“我说错了,是我喜欢他。行了吧?”
夏菁扭了扭身子:“你…不准你喜欢他!”
夏荷:“行,行。我的小祖宗,都依你。”
说着,继续整理衣物。
夏菁依在柜台边,瞅着来往的人,充满憧憬。
冷不防,范雎出现在门口。
夏菁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你……”
范雎走进店,微微一笑:“夏荷姑娘,请问况老爷子来取衣物没有…”
夏菁嘟起了嘴,转身不理他。
夏荷赶忙走上来:“公子,这是我妹妹夏菁。况老爷子取了衣物刚走。”
范雎一脸懊丧:“唉,喝酒真是误事。”
夏菁转过身,脱口而出:“你怎么又喝酒?”
范雎愣了一愣:“我…怎么不能喝酒?”
夏菁察觉失言,满脸红晕地用手捂住了嘴。
夏荷连忙打圆场:“公子,我妹妹的意思是,你如果有雅兴,我们姐妹俩乐意和你一起去喝酒。”
范雎微笑:“好。等我攒够钱,一定请你们喝酒。”
夏菁偷眼瞅着他,心花怒放。
夏荷:“那就一言为定。”
范雎:“嗯。那我走啦。我师弟还在前面等我。”
说着,匆匆出门。
夏荷把脸转向夏菁:“满意了吧?那就干活吧。”
夏菁放下手,惬意地笑了。
范雎在街上走着,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下,须贾探出头:“范师弟,我找你找得好苦,快上车。”
范雎依言钻进了车厢。
须贾:“为了缓和齐国与我国的关系,大王委派我携白璧两双、玉石一升、歌舞伎十名出使齐国。我向大王举荐了你和郑师弟为随行使者。”
范雎:“多谢师兄提携。”
须贾:“郑师弟呢?”
范雎:“在街口的小酒馆里。”
须贾拍了拍厢板:“调转马头,去街口。”
16.相国府
郑安平坐在房内,闷闷不乐。
范雎整理着衣物:“老弟,快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郑安平按捺不住地:“范兄,你就甘愿给须贾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做奴才?”
范雎平心静气地:“不论用什么方式,只要能为国效力,我们都应该义无反顾,对不对?”
郑安平:“可是与须贾这种人为伍,我不甘心。”
范雎:“红莲白藕,皆出于污泥。一个人洁身自好并不难,难的是在一片浑浊中存活。老弟,你我不是神仙,既要食人间烟火,就要看得惯人生百态。君子与小人总是并存,谁也说不清世上究竟是君子多,还是小人多。与小人为伍并不可怕。只不过我们不要沦为小人就行了。”
郑安平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好吧,为了国家,我忍。”
范雎:“这就对了。百忍成金。”
17.旷野
缺乏热情的阳光下,一行车马在冰雪世界里缓缓而行。
须贾穿着锦衣厚袍坐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厢中,仍冷得瑟瑟发抖。他一会儿坐、一会儿蹲、一会儿躺,感觉冷得实在招架不住,拍了拍厢板,示意停车。
车夫勒住了马。
须贾钻出车厢,在雪地上搓手跺脚。
后面的车马依次停下。
范雎和郑安平率着几名护卫驰马上来。
郑安平:“师兄,有何不妥?”
须贾不悦地:“别开口闭口师兄长师兄短的,注意身份!”
郑安平捏紧缰绳,忍气吞声地:“是,大人。”
范雎跃下马,走到须贾身边,轻声地:“野地里劫匪盗贼经常出没,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抓紧赶路,免得节外生枝。”
须贾迅速四顾了一眼,挺了挺胸:“本官是堂堂的魏国特使,谁…咹!谁敢动歪脑筋!”
范雎委婉地:“强盗历来在乎的是珠宝和美女,至于谁是多大的官,倒不在乎。”
须贾缩了缩头,嘘了一口气:“唉,原以为做使臣是一件很风光的事,一路上有吃有玩,哪想到要受这样那样的颠簸和风寒之苦哟。这天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