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连再次斟酒:“老弟过谦了。实不相瞒,襄王求贤若渴,十分欣赏你,刻意让在下传话,诚心邀请你在齐国作官。老弟要是答应的话,襄王马上册封你为亚卿,位列三公,主理朝政。这是一个大展鸿图的好机会。老弟可以平步青云,谈笑富贵。”
范雎不动声色:“襄王对在下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但凭空而来的富贵,在下实在不敢接受。”
鲁仲连:“好男儿志在四方。老弟在魏国不受重用,位卑屈才,在齐国尽可以伸展大志,博名青史。人生难得有一飞冲天的机遇,望老弟不要轻易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范雎微微摇了摇头:“世间千般富贵确实令人心动神往。可在下不能为了一己富贵背信弃义,叛国求荣。”
鲁仲连:“魏国并没有给你公正的待遇,你有什么必要恋恋不舍?古来良臣择明主而侍。襄王和魏昭王哪一个更贤明,老弟应该很清楚。”
范雎:“君王贤与不贤,作臣子的不能妄加评论。在下虽然眼下仅是一名无名小卒,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忠于我王之心不可更改。”
鲁仲连赞赏地一笑:“老弟不为权术富贵所动,真是天下少有的义士。真正令人钦佩。来,干一杯。”
范雎举杯:“不管怎样,能结识先生,我心中万般高兴,干。”
22.大街上
范雎和郑安平陪着须贾到处游逛。
须贾:“临淄真是天下少有的繁华之地啊。我恨不得吃遍所有豪华酒楼里的山珍海味,玩遍所有妓院里的绝色女人,把所有店铺里的奇珍异物都买回去。唉,只恨钱太少…唉…唉…”
郑安平:“大人,我们一再推迟行程,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应该适可而止,早些启程回国复命。”
须贾一脸不高兴:“慌什么,襄王敬重我,一再挽留。你们跟着我有吃有喝的,还嚷嚷什么?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郑安平按捺不住地:“我没工夫陪你玩。我回去睡觉了。”
须贾:“你就是个瞌睡虫,没情趣。”
郑安平扭头离去。
须贾拍了拍范雎的肩膀:“范师弟,还是你好,什么时候都善解人意。”
范雎:“所谓玩世不恭,会玩也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本事。不过郑师弟说的也有道理,早一天回去,你就能早一天领赏升官,玩的也就会更痛快。”
须贾笑逐颜开:“你说的话我就是听着顺耳。那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国。哎哟,那边整条街都是妓院,我们快去逛逛。”
范雎:“在光天化日之下嫖妓,恐怕有损你的身份。”
须贾:“有句话叫光明正大做坏事,懂吗?就是说偷东西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偷,赌钱就要公开地赌,嫖妓就要在青天白日之下嫖。做这些事偷偷摸摸的反而会坏事。哎,把你带着的钱全部给我。”
范雎掏钱。
须贾四下顾盼:“悄悄的,财不外露,财不外露。”
23.妓院
范雎抱剑坐在厅堂里,任一个个娇媚女郎在眼前晃动,他一概视而不见。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门口停下。
一位衣着光亮的青年男子下了马车,稳步走进来。
徐娘半老的老鸨连忙上前相迎:“哎哟,我就说今天喜鹊怎么喳喳叫,原来是王孙贾大人您这个大贵人要来。”
王孙贾微微一笑:“你这里今天确实是四壁生辉,不过大贵人不是我。快收拾出一间雅室,做几样精致的酒菜。”
老鸨:“是,是。”
王孙贾走到范雎面前,施了一礼:“在下王孙贾见过范先生。您身处花丛中,眼不花、心不跳、坐怀不乱,实在令人钦佩。”
范雎连忙起身还礼:“大人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铲除国贼,平定内乱,为齐国复国立下奇功,真正让人钦佩的人是您啊。”
王孙贾款款一笑:“在下不才,只不过为国做了该做的事,实在是勉力而为。先生具有真才实学,天下大势,尽在掌中,无论身在何处,理应受人尊敬。”
范雎:“不敢,不敢。”
王孙贾:“先生是高雅之士,在下斗胆在这脂粉之地请先生喝杯水酒,以示仰慕之意,请先生不要推辞。”
范雎:“大人是朝中高官,在下只是一介匹夫,如何敢与大人对饮?”
王孙贾执住他的手,微笑:“先生是人中龙凤,要博取高官厚禄,易如反掌。今天这杯酒一定要喝,不然就是看不起在下。请。”
范雎:“大人,在下得在这里随时听候须贾大人差遣。”
王孙贾:“先生真是有涵养。放心,那个大草包躺在温柔乡里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不会耽误你我开怀畅饮。请。”
范雎只有跟随王孙贾挪步。
一名娼妓对另一名娼妓轻声地:“原来只以为这位帅哥是一名跟班,哪会料到连权倾朝野的王孙贾大人都对他极为恭敬。干我们这一行的竟也会看走眼,真是该死。”
24.雅室
酒过三巡,王孙贾开门见山地:“我王有意挽留先生一行多日,实在是指望先生能留下来与我王共享富贵。我王一再嘱咐在下转告先生,只要您愿意留下,无论有什么要求,开什么条件,我王都答应。”
范雎:“在下再次感激襄王美意。可在下身为魏国使者,奉命佐护特使同出,岂能不一起同入?作人讲的是信誉。为荣华富贵叛国弃友是小人行径,必为世人所不齿。在下以为大人看得起在下,是因为在下虽卑微,却也勉强称得上是君子。无信无义的事,在下绝对做不出来。”
王孙贾:“那先生归国之后,可否辞了苦差事?我国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范雎:“世事无常,在下不敢轻易承诺。”
王孙贾叹息数声:“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想和先生结为兄弟,若异日先生在魏国做了高官,请千万对我国手下留情。”
范雎:“缔结情谊可以,国家大事万万不能掺杂一丝个人感情。况且在下只知尽心为国效命,无意谋求高官厚禄。君子不强人所难。请大人不要勉强在下妄言未来。”
王孙贾由衷地:“浊世之中,能结交先生这样的翩翩君子,在下实在不枉此生。在下15岁为官,宦海沉浮,在黑白之中无穷挣扎,时有心力交瘁之感,是因为没有先生这样的博大胸怀啊。在下今年21岁,请问先生青春几何?”
范雎:“在下痴长大人一岁。”
王孙贾执杯在手,向范雎长跪:“海可枯、石可烂,兄弟情谊与天地长存。大哥,请满饮此杯。”
范雎亦长跪接酒。
窗外春花缤纷。
25.国宾馆
范雎和郑安平在灯下收拾行装。
叩门声响起。
郑安平:“请进。”
门洞开,貂勃引着一群随从,端着一盘珠宝、一盘金子和数坛美酒走进来。
范雎和郑安平连忙施礼:“貂勃大人。”
貂勃还了礼,对范雎亲切地:“我王命老臣前来再三向先生表示仰慕之意。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
范雎推辞:“无功者不受禄,请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在下。”
貂勃:“若无先生,齐魏两国友好岂能重续?望先生不要推辞。”
范雎坚辞不受:“两国平等互助共处,是众望所归。两国重拾旧好,主要取决于襄王和我王的英明,全仗须贾大人成全此事,在下实未寸功,不敢假公济私。请大人玉成在下清白。”
貂勃想了想:“既然先生说到这份上,老夫不敢难为先生。这样吧,珠宝钱财老夫收回,酒就请先生收下。我王以一国之尊对先生推崇备至,先生一概拒绝,未免有目中无人之嫌。”
范雎不得已,点了点头:“那在下多谢襄王厚爱,就依大人主张。”
貂勃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唉,人才难得啊。先生前途多珍重。告辞了。”
随从放下酒,随貂勃退了出去。
范雎瞅着一堆酒坛子,心绪难平。
郑安平:“范兄,襄王三番五次抬举你,说明真是识英雄重英雄的明君,连王孙贾那样的国之栋梁都肯自降身份与你结为兄弟,看来你在齐国的人气极旺。或者……”
范雎摆了摆手:“多说无益。”
郑安平:“好,我不说了。”
这时,须贾匆匆走进来,冷不防被酒坛子绊倒在地。
范雎连忙上前搀扶。
须贾不顾疼痛,四下张望:“听说襄王派人送来了一大堆金银珠宝,钱呢?钱呢?”
范雎:“被我退回去了。”
须贾嚷起来:“你怎么这么傻!你真是个大傻瓜!别人磕头都找不到这种事!我是堂堂的特使都没有捞到一点好处,送上门来的钱,你竟然推出去了…我平常怎么教你的?真是急得我手发抖,腿抽筋…你真的没要一分钱?别耍我,我只分七成…六成…五成五…我的亲大爷,我把门关起来了,赶快分钱吧。”
郑安平:“大人,范师兄没法推辞,真的只要了酒,没要一颗珠宝一分钱。”
须贾盯着范雎的脸:“真的?”
范雎:“真的。”
须贾转了转眸子,竖起了大拇指:“明摆着的是浮财,暗藏的才是实货。财不外露,财不外露。聪明。”
说着跪趴在地上,对着一坛坛酒又摇又敲。
郑安平一脸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
须贾折腾一番,一无所获,瘫坐在地,有气无力地:“范师弟啊,你说你放着大把的钱财不要,就要这几坛破酒,是不是想气死我?”
范雎:“你消消气,千万别一口气上不来,就无法游戏红尘了。”
须贾拍开一坛酒,猛灌了几口:“唉,只好一路醉着回国了。”
26.原野
春光明媚,溪水解冻,万物复苏,枝头树叶焕发勃勃生机。
车马在原野中驰骋。
须贾躺在车厢里,抱着酒坛子,酩酊大醉。
范雎和郑安平率随从骑在马上,佐护着一列车马前行。
郑安平:“好歹终于可以回家了。范兄,以后再碰上这种鬼差事,死活我都不干了。”
范雎:“为国效力,大丈夫不计个人荣辱。郑师弟,别说丧气话。仔细记牢沿途的山川地貌,回去后绘一幅图交给师兄呈献给大王。他日若齐国再度背盟与我国决裂,爆发战争,我军能够有备无患。”
郑安平感叹:“你处处为国家着想,真是有心人啊。只是总把好处让给须贾,真是太便宜他了。”
范雎:“人的能力有大小,不能强求。凭心而论,师兄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郑安平:“你总是宽容别人。”
范雎:“一眼望出去,天地无限宽广。我们有什么必要总对某个人或某件事耿耿于怀呢?”
郑安平若有所思:“也许你是对的。”
这时,天空中接二连三地掠过秃鹰的踪影,在前方起起落落。
范雎和郑安平凝神远眺,骇然看见数具倒毙在野地里的尸体。
两人连忙勒住马头,示意车队停止前进。
郑安平:“范兄,怎么办?”
范雎想了想,果断地:“前方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你和弟兄们保护师兄,看管好襄王馈赠给我王的财宝。我去探路。”
郑安平拔剑在手:“还是我去吧。”
范雎:“别争了。你剑术比我高超,保护师兄要紧。”
郑安平不无担忧地:“那你千万小心。”
范雎点了点头,策马向前。行了一段路,一具又一具倒卧在道路上、草丛中、溪水旁的尸体映入他的眼帘。
遇难者皆一色武士打扮,各种兵器散落一地。
群鹰乱飞。
范雎下马察探了一番尸体。他发现死者皆是被很锋利的剑割破咽喉而亡。另外,他从死者腰间佩戴的玉佩上,发现上面刻有‘平原府’字样。
范雎蹲在地上思索了一番,起身上马折转回来。
车队围成一个圆圈。郑安平和随从们持剑戒备。
从醉梦中清醒过来的须贾惴惴不安地坐在圆圈内的草地上,见到范雎回来,急切地:“师弟,情况怎么样…”
范雎下马招呼郑安平一起走到须贾身旁,把一块玉佩递给须贾:“一路上很多人被杀了。死者好像都是赵国平原君赵胜门下的人。”
须贾翻弄着玉佩,皱紧了眉头:“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名公子,门下能人辈出。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杀平原君的人?”
范雎:“不清楚。死者皆被割断了喉咙,创口的位置和深浅程度惊人地一致。我认为死者皆是被同一个人所杀。并且是在来不及反抗的状态下被杀的。凶手出剑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话令须贾感觉很冷。
郑安平神色凝重地:“根据范兄的描述,凶手使的大概是天下最歹毒的越女剑法。莫非这周围有楚国的职业杀手出没?”
范雎摇了摇头:“越女剑法尽管歹毒,但根本不可能一招之间同时使这么多人毙命。”
郑安平:“那…我想起来了,传说几十年前有一种剑法威力无比,叫四相剑法。当时天下仅有两个人会使这套剑法。这两个人都是女人。一个叫幽恬,另一个是秦国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屈楚。她们和绝代英豪张仪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幽恬死得很早。屈楚虽然在秦国军队中传授过越女剑法,为秦国培养了一大批勇武的将军,可她和张仪同时在楚国遇难后,四相剑法也就失传了。”
须贾:“现在这种剑法重新出现,说明…老天爷,我们该不会这么倒霉,被人像杀鸡一样抛尸荒野吧…如果侥幸避过这一劫,我发誓今后不再吃鸡。”
郑安平:“大人,目前情况不明,可你也不要过分害怕,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慌乱。要是弟兄们闻风而逃,谁来保护你?”
须贾起身陪笑:“是,是,师弟教训得有理。或者你再去探探路…”
范雎:“师兄,还是我去吧。郑师弟,你一定要保护好师兄。”
待他上马走后,须贾扯着郑安平的衣袖,轻声地:“师弟,我想和你换换衣服。”
郑安平脸色铁青:“卑职怎么敢穿大人的衣服?”
须贾一脸可怜相:“师弟,师兄平常是跟你开玩笑,别跟我计较。你瞧,我才作了几天的官,豪宅还没盖,华丽的车马还没置办,成群的妻妾也还没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郑安平不耐烦地:“好啦,好啦,除了换衣服,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须贾:“尽量离我远一点。我听说强盗打劫,往往都是杀当官的,对小卒子倒格外开恩。”
郑安平怒极而笑:“你真会保护自己。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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