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月:“等皇上接到苗宗舒递上的奏折,怕是也会这么问你!到时候,你也这么对皇上大声争辩么?”
米汝成面无人色了。
31.大车场内。
值夜的兵丁在站笼前巡行。
暗处,那蒙面人握着钢刀,眼睛紧紧地盯视着。
32.池亭。
米汝成喘起了大气:“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老夫该如何办才好?”
柳含月:“当务之急莫非三策!其一,立即派人到裕丰仓去看守住站笼,不许任何人靠近。”
米汝成:“其二?”
柳含月:“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告知刘统勋大人,请刘大人亲自去大车场将犯案之人带回刑部,严加审问,追查幕后指使犯案的主子!”
米汝成。“其三?”
柳含月:“你在今日早朝之时,就给皇上急递一个奏章。”
米汝成急问:“这奏章如何写?”
柳含月:“给皇上的奏章该怎么写,也得问我么?”
米汝成:“得问!老夫知你心中已有一盘活棋!”
“不,老爷面前的棋盘上,已是死棋了!”柳含月苦然一笑。
米汝成惊:“这么说,老夫得推枰认输?”
柳含月:“老爷手中,只有一枚棋可动,是输是赢,就看这步棋了。”
米汝成急声:“还不快说!”
柳含月:“那王连升,不是苗总督的亲信么?”
米汝成点点头。柳含月:“奏章上就参他王连升!”
米汝成想了一会:“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该怎么给王连升拟罪呢?他又没亲手往皇粮里掺沙淋水。”
含月:“他不是杀了小麻子么?就从杀人灭日这一条人手!”
米汝成重重一击掌:“对!我这就去拟稿!裕丰仓那儿,也即刻派章京前往看护!刘大人那儿,我让庞旺带上一个短信,现在就去。”说罢,他匆匆步下池亭。
“老爷!”柳含月道,“含月还有一句话要说。”
米汝成回身:“什么话?”
柳含月眼里闪着深深的担忧:“老爷与苗宗舒此次交手,几乎没有胜负,……
这,老爷须得……“
米汝成:“须得如何?”柳含月:“须得作好不得脱身的准备!”
米汝成脸色凝重,惨然笑道:“不就是一死么?——老夫心中有底!”
柳含月:“还有一事,请老爷务必让人去办。”
米汝成:“什么事?”
柳含月:“做下一只白灯笼。”
米汝成一骇:“做一只白灯笼?”
柳含月:“对,做一只白灯笼!”
33.大车场内。
巡夜兵丁打着火把离去,大车场的大门又匐然关上。
蒙面人从暗处闪了出来,直奔站笼。
此时,天已渐亮,朝霞如血。
34.通往裕丰仓的大道上。晨。
一群健卒策马飞驰,蹄声震动着黎明的街面。
35.胡同内。
庞旺骑着马,向刘统勋府上狂奔。
36.站笼旁。
蒙面人奔到站笼前,钢刀狠狠捅进笼栅。鲜血溅出。钢刀猛地拔出,又捅进另一口站笼,鲜血喷射!被惊醒的笼里人大声喊叫。握刀的手血浆淋漓,出刀更快!
37.米府书房。
米汝成花白的辫子挂在瘦削的后背,沉着头疾书奏章。
米汝成焦急的画外音:“奏为仓场监督王连升杀人灭口情形,仰祈圣鉴事。……
臣深恐大旱之年京通二仓有不保之虞,连日巡查仓廒作弊造假之徒……“
烛光颤抖。
38.站笼。
蒙面人出刀飞快,随着刀进刀出,站笼里的人都一个接一个惨叫着死去。马四的站笼是这十多口站定最靠边上的一口,此时,他像猛兽似的在笼里狂跳着,大声喊问:“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人——!!”
蒙面人一声不吭,捅杀过来。马四绝望了,双手紧紧抓住笼栅。通红的钢刀毫不留情地捅人。就在刀尖插肉的一瞬间,马四猛地用手掌抓住了刀身。蒙面杀手显然没有提防这一手,急忙用力抽刀。马四拼命将刀拗抵在栅栏上,刀弯了。鲜血在他的手掌间涌流。钢刀折断,马四往后一仰,重重地坐倒。他顺势将手中的半截钢刀重重地投刺出去。刀尖插人蒙面人的左眼!蒙面人发出一声惨叫,从眼窝里拔出刀,一手捂着喷血的眼窝,一手执着断刀向马四捅去。马四被刺中,喷血。蒙面人拔出断刀再刺时,已来不及了,听到喊叫声的巡仓兵了已打开了大木门,打着火把向站笼拥来。
蒙面人捂着眼,朝后墙奔去,翻身上墙,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火把下,马四软软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定格。
第1O集
1.大车场外。晨。
快马驰来的健卒在大车场高耸的门楼前被一排木头路障给拦下,从外往里望去,场内的站笼都披罩着麻袋。一群挎刀兵了站立在大木门的两侧,神情紧张。健卒下马,大声道:“兄弟!让我们进去!”
一司官喝问:“哪位大人派你们来的?”
健卒回话:“小的们奉米汝成大人口谕,前来裕丰仓看护站笼!”
那司官哈哈笑起来,一摆手:“掀了盖头!”
几个兵了奔到站笼前,把罩在笼上的麻袋哗哗地掀去。
健卒们踮足望去,顿时白了脸——那笼里,全是血红的死人!这时有人急喊:“刑部侍郎刘统勋大人到——!”
一声长长的马嘶。兵卒急忙移开木头路障。刘统勋骑着快马,直驱大车场。马蹄下血浆飞溅。马绕着站笼奔了一圈,停下。刘统勋震惊地望着站笼。他的脸上像淋了雨似的淌着汗。
2.养心殿。日。
乾隆背着手,不安地来回地走着。他猛地回头,重着脸色对恭立在门边的张廷玉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张廷玉:“据永定门护军把总禀报,仅在十天之内,赶往京城奏报灾情的各省驿站马匹,在永定门城门口就累死了六匹……”
“朕问的是死了多少人!”乾隆厉声道。
张廷玉的声音低了下去:“直隶、山东、河南、河北、浙江五省,统计至前日,由官府收葬的路边饿尸就已有……”
“多少?”
“三万五千余口。”
乾隆长长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许久,他抬起了脸:“各省州县官仓的粮食,看来真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张廷工:“皇上。”
乾隆:“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张廷玉鼓了鼓勇气,道:“皇上,臣以为,眼下还不到打开官仓放赈的时候。”
乾隆:“为什么?”
张廷工取出一份邸报,双手递给乾隆:“皇上,从各省的灾情看,都尚在起始阶段,更大的灾情,怕是还在后头。”
乾隆拧紧了眉:“说下去。”
张廷玉:“户部通查了历年旱灾的记载,凡是初夏入灾的年份,灾情往往要拖延至秋后。”
“秋后?”乾隆惊声,“眼下离秋后还有三个多月。”
张廷玉:“万一在这三个月里滴雨不降,河流干涸,田禾绝收还是小事,缺粮断水的百姓,怕是挺不过去,会像……”
“会像什么?”
“臣不敢说。”
“说!”
“怕是会像……割草一般成片地倒下!”
乾隆的脸苍白了。
张廷玉:“虑及于此,臣以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各省各县的官仓万万不可开启!”
乾隆坐倒在椅子上。好一会,他才低着声问:“衡臣,京城周围灾情如何?”
张廷玉:“路上已有饿毙之尸。”
乾隆:“粥厂开了么?”
张廷玉:“开了六个大棚子。”
“办得好。”乾隆稍稍松了口气,忽又命道:“告诉苗宗舒和米汝成,京郊这六个棚子的赈米,由京通二仓供给,一日也不能断!”
张廷玉脸露为难之色:“不过,京通二仓正在查仓,一旦用仓内之粮放赈,查仓就更难了。”
乾隆:“查清一座放赈一座,这也会乱套么?”
张廷玉:“这办法好,查完一座放一座,两头都误不了。”
乾隆:“眼下,朕最挂牵的,是那些粥厂有没有在实心放赈。”
张廷玉:“皇上不必担心,我让刑部派人去各棚子查一下。”
“好!”乾隆道,“此事要快!”
3.刑部。日。
“刘大人!刘大人!”一司官追着走进衙门大门的刘统勋。
刘统勋停下步。那司官将一份公文递给刘统勋:“这是孙大人让您即刻去办的要务,请刘大人过目!”刘统勋飞快地翻阅了一会,抬起脸:“备马!”
4.京外的土路上。日。
刘统勋的马队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急驰着。路上,到处是三三两两逃荒的灾民。
田野里像火燎过似的,一片枯焦。路旁,一座座新坟连绵不断……
5.京郊一处官办粥厂大棚外。日。
刘统勋领着一群刑部的随员,沉步向施赈粥厂走来,身后跟随着十来个执刀的衙门亲兵。这座庞大的粥厂设在一块空地上,四周用芦席围着,进口外横挂着一块大木牌,上写“天字一号赈灾粥厂”八个大字。两列兵丁在门边守着,一群群灾民扶老携幼,手里捧着碗,从四面八方拥来,鱼贯进入大门。那守门的兵卒见有官员走来,打千唱喏:“给大人请安!”
刘统勋等人大步进门。
6.粥厂内。
五口大锅架在石头叠成的大灶头上,锅里冒着一股股冲天的水气。每口锅前,都搭着一个木架,一个衙役赤着膊,站在木架上,叉着双腿,操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往锅里用力搅着。等着领粥的灾民大都是老弱妇孺,个个肌疲脊瘦,在锅前排着长龙般的队伍,眼睛张望着那锅前一下一下挥动着的铁勺。挥着铁勺打粥的也是些衙役,动作飞快,只见那勺子往锅里一闪,一勺就满了,哗的一声,那勺里的粥就已经盛在高举着的碗里。
打在碗里的粥稀薄得可以照脸。捧着碗的是个老头,埋下脸就喝,喉咙里一阵响,碗就空了。刘统勋默默地看着,脸上泛起青色。那老头舔着碗,摇头道:“唉,人人都长着三升米的肠子,这一勺稀粥填在哪里?”又一干瘦的男孩踮着脚高举着一只大碗,勺声一响,碗里晃荡起大半碗稀粥。那男孩捧着碗,向芦席边跑去。
刘统勋回头见那男孩跑到一个坐靠在芦棚上的老妇人面前,跪下,把碗端在老妇人面前,喊:“奶奶!快醒醒!有粥了!有粥了!”
奶奶的眼睛闭着,半张着嘴。男孩从腰里拔出筷子,往粥里捞了几下,只捞出了几粒米,小心地往奶奶嘴里送去。奶奶的嘴没有动。男孩:“奶奶,奶奶,你怎么不吃了?”刘统勋过来,摸了下老妇人的鼻息,眼皮直跳,对男孩道:“自己喝吧,你奶奶……死了。”
男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手中的碗落地打碎。刘统勋蹲下,看着地上泼翻的粥。
米粒寥寥!他拾起破碗,看了看,放下,直起了腰。一股怒气升腾在他的脸上!身边一司官也已是脸色铁青,道:“刘大人,看来,灾民所说粥厂克扣赈粮之事,完全属实!”
刘统勋的眼睛痛苦地眯了起来,猛地大喊:“粥厂把总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一长得瘦瘦的把总,满脸淌着汗,屁颠屁颠地跑来,恭笑道,“下官沈石,给各位大人……”
“住口!”刘统勋大喝道。
沈石一惊:“刘……刘大人,下官做错事了么?”
刘统勋:“我问你,拨下的赈灾粮食在哪儿?”
沈石:“都在库里啊!下官特意派了九位弟兄守着哩!”
刘统勋:“我问的是粥厂!”
沈石:“每日派运到粥厂来的赈粮,都在锅里!”
刘统勋冷冷一笑,大步朝那高架着的大锅走去。
沈石紧紧跟上。
刘统勋走到一口锅边,对着灾民道:“各位先让一让!把你们手里的筷子借我一用!”
灾民们抬手递上筷子,纷纷退开几步。刘统勋一双双收着筷,收了十来双,紧紧握成一把,示意那站在木架上的衙役和掌勺的衙役也退开。沈石纳闷:“刘大人,您这是……”
“你站到锅边来!”刘统勋大声道。沈石毫不迟疑地走近大锅。“你睁大眼睛看好了!”刘统勋抬起手,重重地将筷子扔进锅里!
筷子在粥面上漂浮了起来!刘统勋勃然作色:“沈石!我问你,让你设粥厂施赈之前,户部衙门的司官有没有告诉你粥厂的施赈法章?”
沈石点头:“告诉了。”
刘统勋:“怎么说的?”
沈石:“所施赈粥,必须厚可插筷!”
刘统勋:“你自己往锅里看,筷子插住了么?”
沈石挤出笑来:“没……没有。”
刘统勋一把从掌勺衙役手中夺过大勺,往锅里一捞,高举起勺,将勺里的米汤往锅里淋去:“这也是粥么?别说插得住筷子,就是想捞几颗米粒都办不到!这么一锅清汤寡水的东西,给饿得连站都站不稳的饥民吃,还算得上是救命粥么?还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么?还算得上是施赈的父母官么!”
沈石涨红了脸,眼里满是委屈:“刘大人!人多米少,要是锅锅都是厚粥,那粥厂就办不下去了!我沈石,也是替朝廷分忧啊!”
“住口!”刘统勋暴喝一声,一把抓住沈石的衣领,往那倒毙着老妇人的芦墙边拖去,“你给我好好看看,这躺在地上的,是怎么饿死的!”
沈石突然跪倒,哭了起来:“刘大人!我沈石真的是在替朝廷着想啊!朝廷拨下那么些赈米,我要是锅锅都煮出厚粥来,不出三天,这粥厂就办不下去了!”
刘统勋痛楚地摇着头:“堂堂大清朝的粥厂,竟连乡间粥厂都不如啊!你们,对得起朝廷么?对得起这些端着碗求一条活命的灾民么!啊?你们说呀!说呀!!”
施赈的衙役们个个跪了下去。
沈石抬起脸,大声喊:“我这就去扛米!这就煮出一锅锅插得住筷子的厚粥!
——弟兄们,跟我扛米去啊!“
“迟了。”刘统勋沉声。
“迟了?”沈石猛地打了个寒战,“迟了是什么意思?”
刘统勋:“按大清律,粥厂施粥,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什么?”沈石一屁股惊坐在地上:“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刘统勋:“对!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这就是皇纲皇宪!——来人哪!”
衙门亲兵齐声:“在!”
刘统勋大声:“请出皇命旗牌!”
亲兵齐声:“是!”
四个亲兵高举起旗牌,旗牌上黄龙威猛万状!
沈石的脸陡然煞白,惊看着刘统勋:“刘大人……你真的要……要杀我?”
刘统勋:“真的杀你!”
沈石突然大笑起来:“刘大人,你……你这是在炼我沈石的胆吧?”
刘统勋:“皇命旗牌之下,岂有儿戏?——来人!将这些施粥的衙役也一并绑了!”
亲兵拥上,将跪在地上的衙役一个个绑了起来。
衙役哭喊:“沈大人,快救救弟兄们吧!”
沈石这才真正惊呆了,身子打起抖来,喊:“刘大人,我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