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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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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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河举着一把茶壶,往小梳子脸上淋着水,小梳子一边用手抹着睑,一边咯咯笑着:“米少爷!你要是看到了呀,也会把我当成是观音了!…一往眼睛上淋——那洪老头,也真好骗,我念了段文绉绉的话给他听,真还把他镇住了!——哎哎,这只眼!这只眼!”
米河:“这可是我一天喝的水!——你牙怎么黑成这样了?”
小梳子:“我咬笔了!一咬,满嘴都黑了!”将牙一呲,用手指点着牙,示意淋水。她的牙上黑水飞溅。
24·衙门厢房内。
露出真容来的小梳子坐在瓷凳上,操起公案上的一卷公文,拍打起头发来,打得石灰粉屑四扬。米河呛着:“是石灰吧?”
小梳子笑:“这还是从你们米家老宅的墙上刮下来的哩!——米少爷,我现在才知道,你爹为什么要你娶柳含月做老婆了!”
米河:“怎么扯上柳含月了?”
小梳子:“我在洪家门口演的这出戏,都是柳含月教的!”
米河:“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这是干什么?”
小梳子头发上的白灰已经拍尽,头发变黑了,像平日一样,将头发分成三股,用三根长长的红布条随随便便地一扎,再掏出那把碧玉梳子,往头顶上斜着一插,便又成了那个一脸不在乎却又什么都在乎的女孩了。她从内衣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米河。
米河:“这是什么?”小梳子:“是柳含月让我捎给你的,自己看吧!”
米河急忙打开纸条。柳含月的画外音:“米河,我让小梳子这么做,实出无奈!
大灾之年,洪家固粮不赈,天地难容!“
米河抬起脸:“小梳子,柳含月怎么知道洪家有粮食?”
小梳子一脸得意:“我说的!前天,我去洪家敲门,被人抓住,扔出有好几丈远!回到米家,我把摔青的地方给柳含月看,顺便就把这事告诉了她!”
米河继续阅信。柳含月的画外音:“……洪家粮仓若是能开,流民之危可得以缓解!小梳子该做之事已经做成,接下来该你出场!如何应对洪八良,逼其开仓,米少爷自然会有办法!
米河放下信,看着小梳子,发起愣来。
小梳子:“米少爷,你又怎么了?两眼发定?”
米河:“你刚才说,知道我爹为什么要我娶柳含月为妻了?”
小梳子点点头。米河:“你说为什么?”
小梳子:“因为她肚子里,全是鬼点子!”
说罢,她哈哈大笑起来,又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半碗珍珠,是从含月姐姐和蝉儿姐姐插头的珠花上拆下来的!”
25.洪家正堂。日。
官服俨然的米河放下手中的那半碗珍珠,抬起脸,一脸慎重地问:“验过了么?”
洪八良得意地:“验过了!粒粒都是真货!”
米河:“这么说,洪老爷那半碗米的功德,感化了观音大士,便还你半碗珍珠,答谢你的悯民之德?”洪八良:“高抬!高抬!”
米河:“杭州府出了这等感化上界的大事,本官受卢大人、顾大人之嘱,不敢怠慢,当晚就绪皇上写了折子,以实相告,让帝心与民心同乐!”
洪八良作了一揖:“米大人办事如此操切,洪某不胜感谢!”
米河:“不过,折子正要递出去,可本官却是听了外界的一些传言,心里又不踏实起来,不敢再递了,故此特地来与洪老爷商量着该怎么办才好!”
洪八良眉头一紧,“不知外界有何传言?”
米河:“其实,这传言也不用传,皇上要是接了那奏折,怕是也会往那上头去想。”
洪八良的脸色变了:“请米大人细细说来!”
米河沉吟片刻:“好吧!既然洪老爷见问,本官就不能不说了!——一洪老爷请想,皇上要是看了那折子,怕是会这么想:这堂堂杭州首富洪八良,在如此大灾之年,怎么只捐出了半碗米呢?那观音回报的半碗珍珠,不会是珍珠吧?”
洪八良急声:“不是珍珠是什么?”
米河:“不是珍珠那就是泪珠了!”
“泪珠?”洪八良脸上的肉跳了几下,笑起来,“这可是粒粒上好的珍珠,皇上要是不信,可六百里加急递呈上去的!”
米河:“洪老爷这就错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么,观音大士的泪珠,落人人间可就化成珍珠了!”
洪八良的脸色陡然变成了猪肝色:“这……这分明是珍珠,不是泪珠!怎么可以……”
“洪老爷,”米河笑了笑摆摆手,“你说它是珍珠,要是皇上说它是泪珠呢?
嗯?“
洪八良拍起了手背:“不无道理!不无道理!想那观音大士,不至于为了半碗米就还我半碗珍珠吧?要是皇上也这么想,认定我洪八良把观音给气哭了,那还不怪罪下来?罢了,罢了,这事请米大人高抬贵手,不必奏报圣上了!”
米河:“这哪成啊?杭州出了这么大的事,连观音都替你伤心,哭成这样了,能不飞奏朝廷么?再说,杭州城里人人都已知道了这事,我想替你瞒着,也瞒不住啊。”
洪八良头上冒起了汗:“那怎么办呢?折子一递上去,那新皇上发了火,那还了得?”
米河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最多也不过是满门抄斩,没准还能给你留两口。唉,什么人不好得罪,偏要得罪观音大士呢?皇上是信观音的,得罪观音就是得罪皇上!”
洪八良的腿打起了哆嗦,跪了下去:“米大人可要救我啊!”
米河又叹了声:“难哪!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了!”
洪八良抱住了米河的腿,哭了起来:“米大人!你千万得想个万全之策!救我洪八良渡过这个难关!”
米河想了一会,提了提声道:“其实,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洪八良急问:“怎么个救法?”
米河:“哪儿栽了哪儿爬呀!洪府的后院不是盖着八大间存粮的大仓么?把仓门打开了,捐粮,让杭州城里的老百姓都说,他洪老爷得了观音的珍珠,要回谢观音,把粮食都捐出来了!有这么一句话,不是什么都结了么?”
“米大人!”洪八良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嘿嘿一阵冷笑,“米大人,我看出来了,这都是你给我下的套子!”
米河的眉头一紧,旋即哈哈笑起来,笑毕,脸一正,道:“是么?若是洪老爷这么想,米某也就帮不上你的忙了!这样吧,我听你回音,要是在明天这时候还不见你开仓,我就六百里加急把折子给递出去了!——告辞!免送!”说罢,他大步跨出门去。
定格。
第28集
1.洪家庭园。日。
洪八良一屁股跌坐在鼓凳上,两眼发直,脸上虚汗直冒。
“来人哪!”他突然喊。管家和家丁奔来:“老爷!”
洪八良:“这个米大人是于什么的?知道此人的来历么?”
管家:“此人姓米名河,是朝中故臣米汝成之子,钱塘人氏,现任刑部主事,随刘统勋赴浙江救灾办赈。”洪八良想起了什么:“对了,此人不就是那个在河南让知府大人住坟地的米……米河么?”管家:“正是此人!”“上此人的当了!”
洪八良哭丧着脸,连连跺起了脚,“我洪八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黄河里不死,竟然死在尿壶里!”说着,一把抓过那半碗珍珠,重重地摔在地上。
珍珠撒了一地。管家阴着脸一笑:“老爷,米河下的套子虽然厉害,可是,还是有办法解它的!”
洪八良猛地抬起头:“哦?快快说来!”
管家:“如今这杭州城外,遍地饥民,正被卢大人稳在原地等待赈粮运到,许愿之期是三天,若是过了三天,他卢焯就没命了!据耳报,那赈粮须得七八天之后方可运到杭州……”
“你是说,拖过这三天就万事大吉了?”洪八良道。
管家:“不,不是拖,而是放!”洪八良:“放?”
管家:“老爷可去告诉米河,洪府答应如期开仓,可是得有一个条件!”洪八良:“向他提什么条件?”
管家:“皇上近日已有谕旨,若是放流民进城,百官皆斩,正因为如此,他卢焯才冒死出城!这说明,他们最怕的,就是流民拥进城来!老爷可提出,为防流寇抢粮,洪府开仓之粮只能在城中发放,决不运出城外!嘿嘿,只要这个条件一开出,那就等于是把套子套回他们的脚上了!”
洪八良的眼睛放起光来:“你是说,逼着卢焊把流民放进城来抢粮?”“对!”
管家阴险地笑了,“只要一抢,洪府的家兵就可立即封仓.绿营兵也必然会出兵镇压!只要这么一乱,洪家的粮仓保住了不说,他米河、卢焯,还有那衙门百官,就别想有一个人活命了!”
洪八良一拍案桌:“好!就这么办!”
2.巡抚衙门西厢房。日。
房门紧闭,米河在与一群衙门官员商量着。
米河:“洪家粮仓一开,就即刻派三百营兵护送粮食到城外,赎出卢大人和卢蝉儿!再派一百营兵在田中盖起芦棚,挂上粥厂的牌子,支锅煮粥,按人头放发!
——对了,大锅须得备好!“
一官员:“本官已向灵隐寺借得大锅三口!”
米河:“有锅还得有碗,派人向各家各户征碗两只!不,三只!”
另一官员:“烧灶的柴草如何解决?”
米河:“实在不行就砍树!——总之一切为了稳住这批流民,等待赈粮运到!
各位都得记住,如今,我们把宝都押在了洪家的这八仓粮食上了,稍有差池,必酿成泼天巨祸!“
衙门守军把总进来,打了个千:“米大人!洪家来人求见!”
米河一笑:“果然还是怕了!——见!”他一掸袍服,随把总走出门去。房里的官员们相互示意安静,一个个静静地坐上了椅子。
3.城外。日。
一声长长的哭喊像刀子一样划过每个流民的头顶,一阵骚动,那个曾被卢焯看过牙的老头僵硬着手脚被人抬了出来,老头张着嘴,嘴里只有一颗大大的牙。老头被扔进了尸堆。
坐在破车上的卢焯眼皮在剧跳,侧脸看了看靠在他肩头睡着了的女儿。女儿嘴唇干裂,脸色青灰,这时被惊醒了,头仍靠在父亲的肩头。“没事,”父亲说,“再睡会吧。”
女儿:“今日是第三天了吧?”
父亲:“第三天了。”
女儿喃声:“真的该睡了……永远不会再醒了……”
父亲:“怕了?”
女儿轻轻笑了笑:“没有。刚才,女儿做了梦,梦见米河在我肚子里,我把他生了下来。”
父亲也笑了:“出世的孩子,一出娘胎,第一声就是哭,知道为什么么?”
女儿:“孩子是饿了。”
父亲:“不,是做人太苦,怕了。”
女儿:“可我梦见出世的米河,第一声不是哭,是笑。”
父亲:“第一声就笑的孩子,活不了。因为,他不是几间的人,投胎在几间,就是来吃苦的,不是来笑的。”
女儿:“可他还是活了,一天长一尺,只几天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父亲:“或许,你肚里的孩子,是个男孩。”
女儿:“我想也是的,长得跟米河一样。只可惜,一个米河在世上了,另个米河却出不了世……”
父亲:“蝉儿,现在走,你还来得及。到了今天晚上,怕就……”
女儿:“不,现在走也来不及了,你看身后站着谁?”
卢焯回头,这才发现十多个流民手里操着家伙,在默默地看着他和他的女儿。
4.巡抚衙门西厢房。
米河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官员们纷纷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脸色。米河扫视了各位一眼,低着声音问:“有谁能知道,一群麻雀被惊动后,会飞向哪里?‘官员们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米河的眼睛垂下了,看着桌面:”告诉我!“一官员小心翼翼地:”会飞向有树的地方。“米河:”如果……那麻雀……在树上再受惊动呢?“
那官员:“那就会飞向地上。”米河仍看着桌面:“明白了,谢谢!”
他返身走了出去。房里一片死寂,一片久久的死寂……
5.衙门内米河住的屋子。
门声重重一响,门被推开了。米河走进门,用背将门抵上,一双手抱着了脸。
屋里昏暗如夜,阳光从门缝外透进来,将米河的身影裁成了细条,长长地投掷在方砖地上。米河的脸在自己的手掌中颤动着。
“放下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米河的手放下了,抬起脸,惊声:“含月?”
桌边的椅子上,坐着柳含月,身边站着小梳子。
“你哭了?”含月的声音很静。米河急忙拭去脸上的泪水:“你怎么来了?”
含月:“是小梳子带我来的。她说,米少爷现在最离不开的一个人,是我。”
米河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她是对的。”
含月:“你不像你父亲。你父亲在最绝望的时候,不流泪。”
米河的脸背着光:“他不流泪,是因为他准备流血;我流泪,是因为我不准备流血!”
含月:“可是你已经没有办法不让自己流血了。”
米河突然大声道:“我说的不是自己!我是说,我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我想制止!”
含月:“你真的不像你父亲。你父亲从不对我这么暴声说话。”
米河:“你出去!如果你是来教训我的话!”
含月:“正因为你不像你父亲,我才会爱你!”
米河一惊,看着柳含月的脸。
含月的脸惨白如雪,嘴角挂着一缕美丽无比的微笑:“这个‘爱’字,是我柳含月埋在心里整整二十年才说出口的。我在等着能接受这个字的人。我想总会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把这个字捧接过去,像一颗种子那样播到他的心里。可是,这个男人,没有让我等到。而且,永远不会再让我等到。此时,我把这个字说了出来,它已经不是一颗种子了,它已经是一朵烛火,一朵随时要熄灭的烛火。——米河,你坐下,现在可以说你自己的事了,当然是公事。”
米河向桌边走来。
“别动!”小梳子突然喊道,“米少爷,你对我小梳子说一句话,你到底爱谁?”
米河看着小梳子,轻轻摇了摇头。
小梳子:“不知道爱谁?”米河:“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选择!”
小梳子:“你是说柳含月和卢蝉儿,都可以做你的老婆,是么?”
米河:“不,她俩谁也做不了!因为,她们都是最好的女人!她们,也许不该一同来到这个世上,更不该同时出现在我米河的面前!”
小梳子:“米少爷,那你就两个一起娶!”
米河:“不!我米河不会这么做,她们俩也不会这么做!”
小梳子淌起了泪:“米少爷!我小梳子跟了你大半年了,也给你梳了大半年的辫子,如果……如果米少爷看得起我,我小梳子就替米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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