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被降到经济舱了?”嘉桐说,“我记得订票的时候我明明交代要订公务舱的啊。”
“我也觉得奇怪,”康桥点头,“我坐了这么多次飞机,只听说过升舱没听说过降舱也。”
“不是航空公司给降的。”董耘设置完电脑,心情大好。
“?”邵嘉桐和徐康桥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是我让他们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改舱位的,”董耘脸上灿烂的微笑让人很有一种想打他一拳的冲动,“既然今天早上我不幸抽中了‘大奖’,那我也不能让你们落空啊,我们一向是‘有福同享’的嘛。所以我打电话问了一下,说是只有经济舱有四个并排的座位,我就说好啊,那就全部换到经济舱吧。”
“……”嘉桐和康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董耘笑得更灿烂了。
这时有个漂亮的空姐走过来,看到他,诧异地张了张嘴:“董先生……我以为你在前面呢,怪不得刚才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你,以为你误点了。”
董耘潇洒地摇了摇头:“这次陪朋友一起去,所以坐这里。”
空姐很有技巧瞥了其余三人一眼,微笑着走开了。
“……”嘉桐和康桥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种哑巴吃黄连的苦。
等旅客都到齐了,乘务长开始关机舱门,拉上机舱的隔帘,准备起飞。
孔令书戴上耳机,将靠枕垫在脖子下面,系上安全带,拿出一本《南怀瑾选集》,气定神闲地读起来。
董耘看了看他,别过头去对邵嘉桐说:“你们也许根本就是多虑了。”
“?”
“你看他,完全就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没有要搭理我们的意思。”
邵嘉桐看了看孔令书,然后丢给董耘一个同情的眼神,自顾自地戴上耳机,开始翻机上杂志。
董耘整个人放松下来,翘起二郎腿,想起刚才那个空姐动人的微笑,忽然有点后悔改舱位的事情。不知道她是不是公务舱的,如果是的话,也许等下有空的时候到前面溜达一圈也不错……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整个机身抖了抖,前一秒还十分正常地坐在座位上看书的孔令书忽然整个人扑上来紧紧地抱住董耘。
“你……你干什么……”董耘用力去扳书店老板那如同铁臂般的手肘,在尚未被勒死前,挣扎着喊道。
“飞机要起飞了,好可怕……呜呜呜……”
“救……救……”他开始翻白眼,奋力试图去抓邵嘉桐的手臂。
然而邵嘉桐只是侧过身,若无其事地拍开他的手,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地对徐康桥说:“我刚才看到机上免税店有卖我一直用的那种唇彩,三个只要人民币两百多也……”
飞机飞上一万英尺的高空,机舱内的乘客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邵嘉桐和徐康桥在讨论机上免税店的商品价格,孔令书则戴着耳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读他的《南怀瑾选集》……唯独董耘,整个人面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胸前的衬衫被扯掉了一个扣子,脖子上还有红色的勒痕。
空姐拉开机舱的隔帘,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他,不禁吓了一跳:“董先生……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含泪答道。
“要不要来点咖啡或者热茶?”
董耘平复了一下心情,说:“给我来一杯香槟吧。”
空姐无奈地撇了撇嘴,小心翼翼道:“但是你这次坐的是经济舱不是公务舱也,经济舱不提供含酒精饮品。”
“……”
“我要一杯热茶,谢谢。”孔令书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橙汁,谢谢。”邵嘉桐笑起来很友善。
“咖啡加冰块,谢谢。”徐康桥新剪的短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
空姐尽管有点腹诽的意思,但是还是很专业地露出微笑,说道:“好的,马上就来。”
“……”董耘坐在人群之中,简直欲哭无泪。
飞机仍在平稳地行驶着,从上海飞往普吉岛的航程大约是五个半小时,而我们的董耘先生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煎熬过。
“我真不应该答应你们抽签,”他侧过头对嘉桐说,“就应该给你们买经济舱的票,我一个人去坐商务舱。”
邵嘉桐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翻杂志。
董耘瞥了身旁的孔令书一眼,这家伙喝完热茶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还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康桥那家伙打什么赌,”他一边琢磨着一边说,“也许我就不应该去收养那条狗……”
“……”
“也许我都不应该去监狱跟丁浩那家伙做什么心理咨询!”
邵嘉桐终于忍不住放下杂志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你也许都不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你都不应该出车祸,你也不应该结婚——你干脆说你不应该生出来得了。”
董耘看着她,抬了抬眉毛。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她用一种无奈的口吻说。
“在哪里?”
“你太追求完美了!”她说,“如果一件事最后的结局是不合你心意的,你会整个推翻它,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那事实是怎样的?”
邵嘉桐叹了口气,仿佛在说:这些话为什么要由我来告诉你,不是应该你自己去领悟的吗?毕竟你比我大好几岁啊!
“说说看,”他拉了拉她的衣袖,“有时候我觉得你看待问题要比我透彻得多。”
“事实是,”邵嘉桐说,“一件事情的结果往往都跟你的预期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们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甚至于花费无数时间和精力也只是事倍功半。你的问题就在于,你人生的前一大半时间都太顺利了,不用费劲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当你后来遇到挫折的时候,你会受不了。会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会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坏掉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好好过日子了……”
“……”董耘沉默地垂下眼睛,似乎很尴尬。
“别怪我太直接,”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因为你总是长不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听你这样说我觉得很丢脸……原来我是这么没用。邵嘉桐,你老实回答我……”
“?”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邵嘉桐眯起眼睛,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他说的话。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点头:“有时候,有一点。”
董耘忍不住想翻白眼:“我知道我这个人很任性,性格上也有一点缺陷——”
“一点?”邵嘉桐挑了挑眉。
他咬着牙:“一些……有一些缺陷。但我毕竟是你老板好吗,我是每个月给你发工资的人啊,我……”
他看着嘉桐略带鄙视的表情,终于说不下去了:“好吧,其实我这个老板不太合格。”
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我想说的是,我就这么差,没有一点点优点吗?”
她看着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常常问我自己,你这个人自私又任性,按照作者的话来说就是——‘说睿智不及项峰和冯楷瑞,说沉稳根本连裴家修跟路魏明的边都沾不上,说痴情比不过袁祖耘和高原,要说个人魅力,周衍和蒋医生甩你几条街’……”
“……”
“所以想来想去,”邵嘉桐摸了摸下巴,“对我来说可能也只有你的面孔和线条稍微能安抚一下我充满怨恨的内心。”
董耘也学她摸下巴,脸上的表情是既悲且喜,既怒又乐,愤恨与释怀并重,介于冷静与热情之间……
就在董耘暗自纠结着的时候,熟睡的孔令书一歪头,倒在他肩膀上,安心地舔了舔嘴唇。
“……”董耘翻了个白眼,用力把书店老板推开,“可是邵嘉桐,你不得不承认,我对你是有知遇之恩的。”
“嗯,”嘉桐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为什么还没离开你的原因之一。”
董耘眯起眼睛看着她,觉得他们两个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但他至今有时还会觉得自己并不怎么了解眼前这个女人。
“之一?”他挑了挑眉,“还有其他什么理由吗?”
邵嘉桐耸肩:“很多啊,比如你给的薪水够高。”
“……”
“你也不太管我到底在做什么。”
“……”
“还有,你很大方,常常动不动就请客。”
“……”董耘有点不高兴,“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嘉桐摸着下巴,似乎很认真很用力在想,可是却没有结论的样子。
“难道就没有任何原因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吗?!”他简直想拍她脑袋,“我脑子这么好使,钱又多,长得很不错,品位又这么好——关键是,我每天都要花一到两个小时健身——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你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才留在我身边的吗?”
听他说完这番话,邵嘉桐只是很认真地上下打量他,然后轻蹙眉头,像在非常严肃认真地思考。
“说老实话,董耘,”她说,“这就跟谈恋爱和结婚一样。”
“?”他看着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不管一开始两个人多么相爱,可是等到结了婚,住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觉得不管对方长什么样子,就算外形再出色,都不太会有最初那种非常心动的感觉。之所以还会在一起,可能有很多因素,像是习惯了,或者是懒得也没有条件去改变生活,或是自身的教养和道德底线等等。”
“……”
“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她还是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你脑子是很好,但是都没有用在我希望你用的地方;钱的确很多,但都不是我的,有些甚至是我帮你赚的,但是你一点也没有要多分给我的意思;长相和品位也是很好,不过看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喜;至于说身材……就算再好管我什么事呢?”
“……”董耘叹了口气,“别说得我们好像已经结婚很多年的样子——尽管我承认这么多年来你已经承担了很多类似于妻子的责任。”
邵嘉桐咧了咧嘴,像是对他的这种说法既感到恶心又无可奈何。
“噢,天呐,”董耘用力推开再次靠上来的孔令书的脑袋,“为什么越说我就越觉得该给你加工资了?”
邵嘉桐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亮起来。
“不过加工资这招我决定等你哪天又萌生离开我的念头时,才拿出来用。”
她看着他,没有表情:“你的脑袋总是在不该灵光的时候变得很灵光。”
他耸肩,表示接受赞许。但他忽然想起不久前,邵嘉桐似乎就已经想要离开了,可在他度过那煎熬的一个星期之后,她又回来了。
当他在书店看到拖着行李箱的邵嘉桐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好像是在无人的大海上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遇到了一块可以靠在上面漂浮的木板。那一周里,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依赖她,她不在,地球简直要停止转动了。
可是关于这件事,他们谁也没再提起过,就好像那一周的时间并不存在于日历表上,那是时空的黑洞……
“你为什么回来?”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邵嘉桐一开始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她似乎明白过来,然而她只是抬了抬眉毛,轻描淡写地说:
“没什么,我就是……想回来了。”
董耘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因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没有理由没有条件地回到他身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机身却抖动了一下,乘务员拉起隔帘,在广播中通知大家飞机即将着陆。
原本还在熟睡的孔令书忽然扑过来紧紧地抱住董耘,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飞机要降落了,好可怕……呜呜呜……”
“……”董耘挥舞着双手,却根本没有人来理他。
邵嘉桐把护照放在柜台上,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工作人员。
“小姐,”那个一脸黝黑的男人看上去有点面熟,不过真正让她认出他来的,是那一口标准的泰国英语,“我们又见面了。”
邵嘉桐尴尬地用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用英文回答他:“你好,晚上好……”
男人这一次只是核对了一下护照上的照片和签证上的日期,然后就拿出图章爽快地盖了上去。但他并没有立刻把护照还给邵嘉桐,而是带着一种关切,问道:
“我希望你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哦,”她笑了笑,“已经解决了……”
“你跟你先生和好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和好了。”
“真的?”男人把护照放到她面前,“那恭喜你了!”
“谢谢。”说完,她伸手去拿护照,恨不得快点离开这里。
“等等,”签证官忽然伸手按住护照,“既然和好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来的?”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这次当然不止我一个。”
“哦?那么你先生呢?”他还是没有松手。
邵嘉桐在心里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在那里。”
签证官抬头看了看排在后面的那个男人,他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的扣子被扯掉了两个,脖子上还有可疑的红色痕迹,此时正狼狈地在做深呼吸。
签证官松开手,看着邵嘉桐,摇了摇头,说:“偷情的男人啊……都没有好下场。”
邵嘉桐拿过护照,抿着嘴,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你原谅了他,你是个好女人。”说完,他对她和蔼地点了点头。
邵嘉桐也点点头,抿着嘴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行李运送带。
董耘走到海关柜台前,把护照递给柜台后面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然后露出迷人的微笑。
然而那男人却只是看着他,在敲上图章的同时,对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下)
“那人就是姜雷?”在普吉岛四十度的空气和热烈的阳光照射下,董耘除了头晕之外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海岛的魅力。
“嗯,”冯楷瑞跟他一起躺在泳池边的遮阳伞下面,喝着冰镇饮料,却还是不住地冒汗,“基本上是个女人看到他都会眼冒红心。”
“哈!”董耘失笑,转过头看着老友,“我从来没听你这么称赞过别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你终于发现你其实爱的是男人对不对?”
伴随着一句“你去死”,一个山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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