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了?为什么?”
“因为她很少用,经常忘记去交电话费。”
“……”他都没听她提过。
“你去她家找过吗?”
“没有。”他说。脑海里响起的却是蒋柏烈的声音:她的指纹可以打开你家的门,你却没有她家的钥匙?
可是,别说是钥匙,他甚至连她住哪个单元、几层、几室都不知道!
他忽然发现,他根本对邵嘉桐一无所知!
董耘问孔令书要了地址之后,就径直走出书店,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邵嘉桐的家。
不出所料的是,她也没有在家。
他坐在她家楼下的台阶上,吹着初夏的风,一筹莫展。
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赶去医院。
老爸的手术据说很成功,他去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吃水果。
“公司忙吗?听说最近要收购一个杂志?”老爸看到他,永远就是这几句。
“嗯。”他双手插袋,垂下眼睛看着病床上雪白的床单。
“别太辛苦,钱是赚不完的。”
他苦笑,这话应该说给邵嘉桐听吧。
“小邵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老爸问。
“哦……她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开始,邵嘉桐变成他随身携带的了?
老爸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迟疑地问:“她真的只是你助手?”
董耘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一向觉得他们的想法很可笑:“不是。”
“哦?”老爸和老妈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应该说我是她助手才对。”
“……”两张老脸一下子垮下来。
从医院出来,董耘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公寓去,这个时候却有人打电话给他,他拿起手机,是蒋柏烈。
“今天谈得怎么样?”
董耘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答反问:“蒋医生,我是不是很自私?”
电话那头的蒋柏烈愣了一会儿,说:“你该不会是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吧。”
“……”他抓了抓头发,心情忽然变得很低落。
“今天谈得怎么样?”医生又一次问。
“很失败。从一开始到最后,那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那么你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看哪里?”
他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一开始就看着桌面,后来是看着我的衬衫领口,最后好像偶尔也会看我的眼睛。”
“那就成功啦,”医生毫不犹豫地说,“你已经成功地带动了他的情绪。下周继续努力。”
“等等,”他愕然,“下周?下周我还要去?!”
“是啊,既然你的第一次就这么成功,后面当然还是要你去啊,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
“可是……”他百口莫辩,“你才是心理医生啊,我不是!”
“有什么关系,”蒋柏烈不以为意,“心理医生无非就是跟人沟通嘛,这一点你已经做到啦。”
“但……但是……”他想说他不行,他做不到像蒋柏烈那样去打开别人的心扉,可是医生却推说很忙,草草地挂上了电话。
这天晚上,董耘最后还是回自己公寓去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呆不下去,会疑神疑鬼,但没想到他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对方是干洗公司。
“董先生吗?我们把干洗好的衣服送到你们公司门口了,可是邵小姐好像不在。”
“公司?”他揉着眼睛,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对啊,邵小姐约好今天上午送来公司的,说你明天要穿。”
明天?
董耘的脑袋越发要炸开了。
“那你送到我家来好吗?”
“你家?”对方有点愕然,“但我们一直是送到公司给邵小姐的。”
邵小姐、邵小姐……没有邵小姐地球就不转了吗?!没有她,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他有点火大,不耐地说:“让你送过来就送过来!地址我等下发到你手机上。谢谢!”
说完,他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直接挂线。
中午去楼下小店吃饭,老板看到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说:“今天一个人啊?”
他扯了扯嘴角,心想:谁规定不能一个人啊!
吃过小馄饨,去隔壁便利店买冰淇淋,正当他在冰箱面前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的店员走过来亲切地微笑说:
“邵小姐一直买的那种北海道红豆冰这两天断货,你要不是试试绿豆口味的?”
“哦。”他从冰箱里拿了一支出来,放在收银台上。
他又没说要吃红豆冰喽……他本来就是要买绿豆的啊!谁规定他一定要买邵嘉桐平时买的那种啊!
结完帐,剥开绿豆冰的包装纸,一边走一边狠狠咬下去——
“啊……”
他忍不住叫起来,怎么第一口全都是碎冰渣?!咬得他整个牙床都酸疼起来!
“这什么啊……”他怒气冲冲地折返回去,看着刚才那个店员。
“怎么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为什么咬上去是一口冰,不是应该是炼乳吗?!跟邵嘉桐以前买的根本不一样啊。”
店员还是笑眯眯地,说:“那是北海道红豆冰。”
“……那,绿豆冰不就应该是把红豆冰雪糕里的红豆换成绿豆吗?”
“不是啊,”店员答得斩钉截铁,“谁规定绿豆冰就是把红豆冰雪糕里的红豆换成绿豆呢?”
“……”董耘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要怎么辩驳。最后,只好垂下肩膀,嚼着一口冰渣走出便利店。
他郁闷地回到家里,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痛到他连晚饭也吃不下去,于是他决定去找牙医看看。可是翻遍手机里的电话簿都找不到牙医的电话,他忽然想起来,这个牙医是邵嘉桐介绍给他的,所以他每次要看医生,都是叫邵嘉桐帮他预约。
操!
他恨恨地想,没有邵嘉桐,他也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想到这里,他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蒋柏烈拿着手电筒和放大镜,眯起眼睛,认真地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董耘张着嘴,嘴角的口水就要流淌下来,却还是口齿不清地说:“可是很疼啊……”
“很疼吗?”蒋柏烈叹了口气。
“嗯!”
“那就忍忍吧。”他放下手电筒和放大镜,耸了耸肩。
“……”董耘闭上嘴,咽下口水,“你这样还算是医生吗?!”
“我是心理医生,又不是牙医!”他不以为意。
“……”可是他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医生啊!
“你干嘛不去找你的牙医。”
董耘捂着嘴,泄气地说:“我没有他电话。”
“那你平时是怎么找他的?”
“……是邵嘉桐帮我约的。”
蒋柏烈抬了抬眉毛:“那你就知道上门取找他啊!”
董耘沉默了一会儿,才挫败地说:“我记不清在哪里,是邵嘉桐送我去的。”
“……”基本上,蒋柏烈已经不太想理他了,自顾自地开始脱白大褂。
“医生你要去哪里?”
“我要下班。”
“你怎么可以下班!”董耘委屈地看着他。
“对不起,”医生站起来,去水槽旁边洗手,“虽然事实让人很沮丧,但是我觉得你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没了邵嘉桐你就是个废物。”
“你怎么能这么说……”董耘更委屈。
“面对现实吧。”说完,医生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董耘去药房买了止疼药,折腾了好久,才勉强回家睡觉。
第二天早上到了办公室,他硬是忍着没去邵嘉桐的办公室看她有没有回来。不过邵嘉桐也确实没有出现。手下的人有点慌,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是跟她汇报的,她不在,那些人都像无头苍蝇。
董耘把几员得力干将叫进办公室,臭骂了一顿,然后开始主持大局。
他就不信了!这个世界没了她还是照样在转!
于是他翻开邵嘉桐帮他准备好的电子记事表,准备全面接手公司大小事务,只不过这表格一打开,看着上面满满当当的行程,他的脚就有点发软。
这个时候秘书来提醒他说杂志社的人到了,等着他去开会谈收购的事情。他点点头,说:“把我的西装外套拿来。”
“西装外套?”秘书眨了眨眼睛,“邵小姐上周五帮你拿去洗了……不在办公室吗?”
“……”董耘心一沉,心想难道是他叫人送去家里的那套吗?
哎……不管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沙滩裤,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音不大,可是却声声入耳。董耘收回思绪,回想这一周以来的遭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那个叫丁浩的年轻人又出现了。
他还是垂着眼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坐吧。”他自己率先走到白桦木桌子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丁浩依旧没有看他,麻木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李警官还是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你这周过得怎么样?”董耘问。
“……”丁浩没有任何反应。
“我过得很糟糕呢!”他自顾自地说,“有一个人忽然消失了,在她消失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得……关键。”
“……”
“她就像我的管家,不过其实也不太贴切,不管公事私事我都全部交给她去办,她就像是我的……□。”
“……”
董耘
叹了口气:“所以我这周累坏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想办法,我觉得我简直忽然老了二十岁。”
“……”
又沉默了一会儿,董耘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很好——可能不止你,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大家都觉得我是在没事找事,无病□。”
“……”
“其实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可能你们不会相信,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他说到这里,不止是李警官,连丁浩都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可是怎么办呢,”他说,“生活还是要继续啊。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要这样?别人为什么要这样?”
“……”
“可是没有答案的吧。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可是没有答案、不能解决,我们就过不下去了吗?也不是。”
“……”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面对新的事物、新的挑战。就算我明天就要死了,今天你让我去认识一个新的朋友,我还是愿意啊,因为死掉反正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还不如趁活着的时候抓紧时间多做点事——否则会很无聊。”
“……”
“无聊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失去对一切的信心。”
“……”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直到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墙上的钟,发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木头人说了五十分钟。可对面的年轻人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时间终于到了,来接人的年轻狱警从门外走进来。丁浩站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侧过头吗,低声说:“我不觉得……”
“?”董耘和李警官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有点不相信他会开口。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你过得很好。”丁浩盯着地面。
“为什么……”董耘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他抬起眼睛,看着他,“你好像在害怕点什么。”
“……”
傍晚时分,雨停了。一辆出租车停在怪客书店门口,有人从上面下来,踏过地上的梧桐树叶,走进书店。
“嗨,嘉桐。”孔令书正在黑板上写他的本周新书推荐榜单,一副很难抉择的样子。
邵嘉桐刚想跟他打招呼,徐康桥就从二楼下来,惊讶地看着她问:“你去哪里了?董耘说你失踪了。”
邵嘉桐苦笑了一下,说:“我给自己放了个假。我去了泰国。”
“那里怎么样?”
“有点热。”
徐康桥点点头,好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而是快步走向书店老板,说:“这是什么?”
说完,她晃了晃手里那本破旧的书。
孔令书转过身来看着她,挑了挑眉:“《中国近代蔗糖史》。”
“我不是问你这是什么书,我是问你干嘛把我原来垫在床脚下面的书换成这个!”她已经开始抓狂。
“你知道你原来垫在床脚下的是什么吗?”孔令书瞪大眼睛,整个人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看得徐康桥不禁颤抖了一下。
“是……是什么?”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瞪回去。
“是《莎士比亚全集》!莎士比亚懂吗,伟大的戏剧家!”
徐康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他妈管你那是本什么书啊!这本《中国近代蔗糖史》的厚度只有1。5厘米,而《莎士比亚全集》的厚度是2。5厘米,它的厚度刚好垫在下面床就不会摇了!”
“你……你……”书店老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圣母像被人涂了鸦的天主教徒。
两人眼看着就要扭打起来,老严、小玲和齐树连忙冲过来分别拉住两人。
邵嘉桐苦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摇了摇头。看来,就算她不在,这里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孔令书还是那么不可理喻,徐康桥还是那么古怪刁钻,老严还是躲在收银台后面按计算器,小玲跟齐树还是那么乐于助人,地球还是转得好好的呢……
有人推门进来,她转过身,怔了怔,发现是董耘。
董耘也看到她了,也是怔了一下。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死死地一把抱住她。
抱得很紧,很久。紧到她无法呼吸,久到她……快被闷死了。
二(上)
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惊涛骇浪。
邵嘉桐站在吧台旁边,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时间心情有点郁闷。
“又下雨了,”冯楷瑞站在她身后,也抬起头望着天空 ,“泰国的雨季就是这样,好像没有一天不下雨。”
邵嘉桐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就无声地站在屋檐下,耳边是淅沥的雨声。
她是三天前来的普吉岛,这真是一个疯狂的决定——而她一生中最疯狂的决定也许就是当了董耘的助理。
那天她实在气坏了,她跟董耘之间总是这样:他为所欲为,她无下限地忍耐,直到那种积蓄的负能量到达了一个点……然后就“轰”地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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