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吗？”李轻声的问着，平静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他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而已。
沉默了很久，克里森试图想扯出一个笑声，可是，最终，失败了。他干涩的声音问，（李，为什么你会有这些资料？这些关于克里森？华特的资料……）停顿了一下，他才终于又问，（李，我是谁？）
没有直接回答他，威尔？李他弯下腰打开了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了一把仿真手枪——那把克里森曾经用来吓唬人的那把。
起身，走到那张平时给病人躺着的沙发式躺椅上，平静的躺下，看着洁白却单调的天花板。
然后，李没有起伏的单调，这么问着，“你难道从来没有疑惑吗？为什么你的‘重生’居然离你的‘死亡’相距一年？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克里森想了想，然后苦笑着，（没有，从来没有，那时我把这理解为，在地狱的撒旦请我多喝了几杯而已。）
满意的点了点头，“的确，这也是模拟出的人格之一，克里森？华特本身就有的乐观主义。”
模拟？克里森想问，模拟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失去了，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李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FBI把指定的心理医师，可是，我在更早前，在我15岁从哈佛毕业时，我便已经加入了他们，成为了一名躲藏在暗处的棋子。”李没有任何的推托，直接的，告诉克里森一切。
（……）
“一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用我的知识以及智商，试着模拟出一个人的人格，那个人，就是克里森？华特。”
安静的室内，外面的天空因为乌云的渐渐散去，而慢慢变的明朗，甚至不像是接近四点的天气。
李继续叙述着，“那家伙死了，可是他却也把一个重要的情报带入了坟墓之中。所以，我的任务便是模拟出他的人格。然后，推测出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就是如此简单的任务。”
（……那么，你们成功了？）很平静，克里森觉得自己像一个旁观者，听着李的叙述。
沉默了一会儿，李才说，“一开始很糟糕，我让一些志愿者不断的看克里森？华特的资料，有意的提取，然后催眠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就是克里森？华特，但是……”说到这儿，李叹了口气，“很不稳定，有的实验者甚至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症状。”
（但你们还是成功了，不是吗？）克里森苦笑着。
“是啊，成功了，”说到这儿，李挂起了一个笑容，一种自豪的笑容，“我得到了启发，既然可以造成分裂，那么，如果在我的身上，塑造另一个人格，又会如何？”
（呵呵，所以，有了我？）此刻，克里森突然想笑，大声的笑……但，为什么笑呢？
摇了摇头，“你是第三个实验品，也是最成功的一次。甚至为了塑造你，我学习了克里森？华特所学过的电脑课程，把你以前编辑的程序都重新演示了一遍，还有去学习一些舞蹈，因为克里森？华特是一个会跳舞的家伙……然后，终于，‘你’出现了……”
（……）
“甚至于，为了这计划，迈克推迟他成为警探的时间，然后暗中支援我。而那位女警的心理测试，同样也是我们有意的安排，为的，就是测试你的完整性。”
（那么，我合格了吗？）克里森笑容，（我还真是幸运，不是吗？）
点了点头，“很成功，你甚至模拟了遇到死亡时的害怕。在与穆莱？希沙姆初遇的那一晚，你的突然消失，让我差点以为又一次失败。”
那一晚，李感到了挫败，十分的暴躁。
思考了一会儿，克里森开始提问，（可是，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藏有芯片地址的记忆，我对你们有用吗？）
“当然有用，”李盯着天花板，回答着，“人格决定了一切，某件事摆放在不同人的面前，便有不同的选择。所以，能找出来的，除了自己，便只有‘自己’。”
聆听着李坚定的声音，克里森有些迟疑的问，（李，我只是一个道具吗？）
思索了一下，李扯起唇角，“你是我的实验品，完美的。”
室内开始渐渐的明亮，乌云终于抵不过阳光的热烈，而渐渐的变得稀薄。
克里森看着渐渐明晃的天花板，从李的视角中看着，然后，他又轻轻的问，（那么，李，我……存在吗？）
这一回，李的沉默时间有些长，长到克里森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时，李清澈却冰冷的声音再次的响起，“不，你从来就没有真实存在过，你就像是艾莉手中的‘乔克叔叔’一样，你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而已……”
寂静的室内，片刻的无声，克里森想，一切都是虚幻的，连自己的存在都是吗？深吸了口气，（李，那么与穆莱的相遇，与艾莉的，克劳蒂亚的故事，都是你的安排吗？为的，是让‘我’想起，究竟把芯片藏在了哪里？）
此刻，李的表情有些怪异，然后摇了摇头，“那一切，是意外……我从没想到过‘黑鹰’真的会借入。我只是顺着你的思维行动，监视着你，纵容着你……然后，找到我所希望的东西。”而穆莱与艾莉的出现，则完全是计划外的……
（是吗？）突然，克里森的声音有些明快，（那就太好了，幸好，李，这一切都是意外。）
李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可是，没有机会询问，克里森依旧用那明快的声音问，（那么，李，现在怎么办？你的任务完成了，那么，我会如何呢？无论我是谁，你们会如何处置我？）
李的神情有些怔愣，捏着那仿真枪的手在一瞬间抖动了一下，然后像是抑制住般，倾刻间，停止了。他平静的声音说着，“已经完成目的的实验品，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所以，李，）克里森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情人间在耳边的低语，（所以，李，）他慢慢的说，（你要像删除文件夹一样，把我从你的脑海中，删除吗？）
点了点头，李用右手中的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蓝色的双眼像蒙上了冰层般，看不出情绪，直直的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我曾经给自己下过心理暗示，这把枪，便是消除你的关键。”
克里森当然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值得讽刺的是，他还拿着这把枪去恐吓过别人。
苦笑着，（李，我一定得消失吗？）
没有迟疑，李点了点头，“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静默着，突然，李感到自己的左手在动，它缓慢的移动着，不受自己的控制，然后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轻柔而缓慢，抚过自己的眼，鼻子，唇角，然后，定格在自己纤细的颈上……
李从惊讶到嘲讽，冷笑着问，“你想杀我吗？就像那被自己的双重人格给杀死的琼斯先生一样，你想杀死我吗？”
（如果你死了……）左手渐渐的收紧，克里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如果……你死了……）
李感到了压迫感，可是，他却没有恐惧，只是平静的说，（如果我死了，你也一样会消失。）
静谧的室内，除了李一人的呼吸声外，一切都充满了死寂。
李的扣着扳机的食指因为紧张而渐渐收紧，左手的压迫感并没有加剧，却也没有消失。李戒备着，他怕万一连右手都被这家伙控制住，会如何……
但是，一分钟，两分钟，甚至是十几分钟过后，李感到了手臂的酸痛，冷汗滴了下来，可是对方依旧毫无动静……
猛的，窗外的阳光终于突破了乌云的重围，一道笔直的光束直直的射入李的办公室，照射在李的身上。
不置信的瞪大眼，李的瞳孔剧烈的瑟缩着。阳光之下，他仿佛看到一个金发青年的幻像正浮现在他的身上。
他蔚蓝色的双眼温柔的注视着李，如同拥抱般的目光。
勾起唇角，英俊的脸上同样带着温柔的笑容，缓缓的俯下身，双唇如羽毛般轻抚过李的。
然后，他轻轻的说，（李，保重……）
李的双眼猛的瞪大。“喀”的一声，右手脱离了他的控制，扣下了扳机……
瞬间，像灰姑娘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般，幻影消失了，阳光又被卷土重来的乌云给遮去，整间屋子又笼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瞪大着冰蓝色的双眼，李依旧躺在沙发坐上，惊愕、疑惑、恍然交替着出现在他的眼中。最终，李只能低声问着，“为什么……”
突然，“威尔叔叔？”办公室的大门被轻轻的推开，把外面的灯光带了进来，艾莉抱着玩偶的小小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转头看着她，温柔的低语，“回来了吗？艾莉？”
点了点头，女孩跑到李的面前，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威尔叔叔，你……哭了吗？”艾莉有些好奇，黑暗中蓝色大海上的冰层，像是要被融化般，带着水气，格外的温暖。
摇了摇头，李扯出一个笑容，抚摸着女孩的头顶。只是，视线注视着她怀中的玩偶——那个叫“乔克叔叔”的小丑玩偶，他轻笑着，“不，艾莉，我只是有一些累了……”
“哦，”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那么威尔叔叔先睡一会儿吧？艾莉会在一旁陪着你的。”说完，真的抱着自己的玩偶，双眼就这么看着李。
安心的，闭上眼，李陷入了黑暗之中。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声响，无论是身体外的，还是内的……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一年后，美国，M市
一幢高级小区内，住着一对长的一点也不像的父女。父亲的职业是心理医生，混血的东方人。女儿很可爱金发蓝眼，在读小学二年级。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是一年前突然搬来了。
最近，李醒来时总觉得有些累，头脑也不如平时的清晰。所以，今天他预约了医生，想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威尔叔叔！迈克叔叔和克劳蒂亚姐姐寄来了一封信，在餐桌上。”暖暖的阳光照射在餐厅内，正在厨房忙碌的艾莉欢快的声音传来。
今天的她似乎很开心？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李穿着睡衣，坐在了餐桌前，拆着信。
里面是几张照片，几张结婚照。
克劳蒂亚一脸的幸福，而迈克紧张的像被涂上了层胶水般的，僵硬的表情。
李勾起唇角，一个恬静的笑容。
在一年前所发生的那些利用与虚假中，有些事，却格外的真实。
放下信，摊开今天的报纸，里面却夹着另外一封信，空白的信封上面什么也没。
李疑惑的思索了片刻，然后，拆开。几片“daylily”（花语：隐藏的爱，忘忧、疗愁）的花瓣从里面飘落，一张纸上，只有一行字——
宝贝，我回来了。
——穆莱？希沙姆
皱着眉，李绝不会愚蠢的问对方是怎么知道他的住处的。当然，也不会回信，因为这只是一封无聊的告知函而已……
喝口咖啡，李的表情依旧平静，风浪已经离他远去，再也无法伤害到他与艾莉平静的生活了。
这时，厨房传来餐具的声音，艾莉最拿手的煎蛋已经做出了，正准备装盘。
李等待着。然后，当他看到小小的女孩居然拿着两个餐盘走过来时，有些讶异的接过，“艾莉，不是告诉你要小心吗？”
女孩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注视着李片刻，然后放下餐盘，再跑回厨房，拿出自己的份，坐在餐桌前，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李有些呆滞的看着，小小的餐桌上，两个人，却摆放着三份早餐。
剩下的，一份全熟的煎蛋，而另一份，则半熟，带着一种湿嗒的感觉。
瞬间，李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炸开了——艾莉这一年来，从来没有做过半熟的煎蛋……自从“克里森”消失后，便从来没有……
——“克里森，如果双重人格能够轻易的消除，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李记得，在琼斯先生结案的那一个晚上，自己曾经对那个叫“克里森”的家伙，这么说过……
静静的，呆滞的坐在一侧，直至艾莉好奇的抬起头，看着他。
于是，李笑了，那种轻松的毫无负担，仿佛获得新生的笑容。
他推开了半熟的鸡蛋，依旧吃着自己的那一份早餐，等待着那份早餐的主人肯真正出现的那一天……宁静而轻快早晨……
空气中似乎传来微微的震动，伴着咖啡与煎蛋的香味，低低的浮动……
——宝贝，我们共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