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完者微微一笑,道:“放心,自有你快活的时候,陶大人是本地人,不想离家,到时候自然会遣我们去江浙,打起战来,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这汉人、蒙人的天下和我们苗人有什么关系?”说罢,三人大笑而去。
杨幺将冰汁送到工地上,招呼了杨天康、刘长净、张国诚、张国意几人来喝,杨天康一口一碗,连灌了三碗,方才吐气道:“幺妹,这破堂子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我觉得在地里种田时都没这里受罪!”
刘长净反是舒了一口气道:“可比在牢里舒服多了。”自然被杨天康瞪了一眼,引得张国诚、张国意、杨幺纷纷轻笑。
杨幺笑道:“你管他什么时候修好呢,只要在修,你们就不用回牢里,我们就有机会把你们弄回寨子里。喏,这是小阳寄过来的信。”说罢,就将下德、下礼的信给了张国意、张国诚。
三人眉开眼笑地看着情信,杨幺看了看他们,轻轻给刘长净打着扇,小心翼翼道:“长净,曾家小姐如今还不是族里的人,我没敢给她递信儿,你别急,过阵子我们就能回寨子了,到时候就好了。”
刘长净微闭着眼,感受着纨扇带来的微微香风,笑道:“杨家姐姐,你只比我大一岁零十二天,怎么每回都拿我当小弟弟,你放心,我一点也不着急,我好着呢。”
杨幺轻笑一声道:“大一天也是大,对了,那匕首和玉块你可要收好,别叫人发现了。等回了寨子,你再还给我。”
刘长净慢慢点头,杨幺待了一会,催着三人把信给毁销,便乘车离去。
待回到玄观府中,黄石方松了口气,一边陪着杨幺向怀意堂走去,一边道:“表小姐,姑奶奶,每十天你出去一回,贫道我就提心吊胆,义王爷已经过来要过几回人了,都让掌门师叔挡了回去,七王子前几日去潭州方回,我走在路上,一颗心都打哆嗦!你怎么就惹了这些不能惹的人呢?居然还敢在大街上和那几个苗人闲扯!”
杨幺瞅着黄石,笑道:“你担心什么,我才是真正怕的人好不好?前两月天气不热的时候,我都是打听着他们在梦泽堂里寻欢作乐的时候才敢出门,如今天气热起来,我就选着正午太阳底下出门,除非是老天瞎了眼,否则我们是不会遇上他们的。”
黄石摇了摇头,叹道:“我如今是不相信老天了,就你那背到极点的运道,指望老天根本就没有用!”
杨幺哭笑不得,嗔道:“反正今天是安安稳稳地过了,咱们在府里可以过十天安静日子,你就别抱怨了。对了,沔阳府那边的弟子可有回来的?”
黄石道:“这事儿我就不清楚了,沔阳那边的事都是掌门师叔自己全权处理,黄松和我都不能插手,你要是想知道,就自个儿去问掌门师叔去。”
杨幺哼道:“他现在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和我说这些,那些王爷、王子们天天想着美女作乐,还不容易送上一个,没几天就腻了,又要新鲜的。”
黄松笑道:“天下绝色的美人哪又有那么多,不过是春兰秋菊各抒胜场,自然会腻。”
杨幺大怒,啐道:“你们男人就很绝色了么?怎没想过我们女人也会看腻!别说春兰秋菊了,一堆的歪瓜裂枣,姑奶奶都不稀罕看!”
黄石被骂的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回嘴,一眼看着玄观在前面走着,大喜道:“掌门师叔!”匆匆把杨幺丢给玄观,飞快的溜走。
“黄石如今已是怕了你了。你日日把他折磨得不轻。”玄观看着黄石的背影笑道。
杨幺哼道:“他每跟着我出门一回,回来就要抱怨半天,恨不得我断了腿走不动路天天窝在府里才好!”
玄观笑道:“我虽说没有希望你断腿,却也是盼着你千万不要出门的好。”说话间,两人进了怀意堂的后厅,方要坐下。杨幺便咬着唇道:“表哥,我有事要问你。”
玄观看了她一眼,道:“去书房吧。”
进了书房,自有道童置上冰块,退出门去。
杨幺把门关死,蹦到玄观面前,悄声道:“表哥,沔阳府有消息来么?”
玄观一边从暗格取出一些文书批阅,一边道:“报辰已经到了那边,和杨岳在沔阳湖里暗中操练水军,张报宁悄悄在你们家水寨里大量建造多浆车船,已送了五十艘入了沔阳府了。”
杨幺听的杨岳平安,也舒了空气,坐在书案边的横踏上。喃喃道:“冯富贵递消息告诉我,倪文俊要了大量的火药过去,我估算着,他这是打算大干一场呢。”
玄观头也不抬埋头做事,嘴里道:“看你这样,我倒是放了心,若是倪文俊,没几分胜算,你也舍不得这样砸银子给他。”
杨幺一愣,笑了出来,道:“表哥,我知道什么?我不过是指着你们天完打完了天下,好歹记着我是出了力,也不能白叫我干活了不是?”
玄观睨了她一眼,道:“要什么?一品诰命?还是进宫给徐寿辉当贵妃?”
杨幺啐了一口,嗔道:“表哥,你不是说过,徐大哥这皇帝做的不安稳么?我哪里还敢想这些?我不过想着倪文俊是个手段狠辣的,他若是得了势,总要叫着他承着我们的情,保着两家的地盘,说不定还能让我们趁乱占点便宜。”说罢,又看了看玄观,轻声道:“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表哥你打算么?”
玄观停了停,把笔往桌上一丢,站起来笑道:“如今我越发的放心了,你居然还替我想着威顺王被彻底赶走以后的事,看来,此次若是卷土重来,定会大胜。”
杨幺抿嘴一笑,瞅着玄观不出声,玄观低下头,在杨幺耳边道:“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如何保命。师傅不在了,天完只怕是要乱的,无兵、无卒、无地盘反倒是好事。再说了,我又不是真的没点依仗,龙虎教一直占着御封玄道宗师的位子,太一教为着这事对蒙古人也不是死心塌地,不过是看风向罢了。”
杨幺点点头,悄声道:“我也知道我是白操心,我能想到的,表哥自然早就想明白了,再说,我爹爹和三个哥哥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你放心,不管天完如何,我们家总是有你的地方的。”
玄观哈哈一笑,在杨幺身边坐下,不顾杨幺瞪眼,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还记着呢,我和你订着亲,只要从王府里出来,还了俗,叔父大人自然会把你许配给我。”
杨幺跳起来,甩掉玄观的手,叫道:“表哥总不叫人好好说话,想吵架么?你如今可是太一教的掌门,还什么俗?哼,再说,我现在连爹爹和大哥也不理了。亲事当然不算数!”
玄观斜眼看她:“若是不算数,我给的文定之物呢?”
杨幺顿时哑口无言,满面通红道:“那族谱绣帕放在潭州家里了。”说罢,急急转身,灰溜溜出门而去。
第五卷 孤身乱世 第三十四章 梦泽堂前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屋顶上,密集的“啪啪”声响个不停。杨幺坐在自家屋里,一边缝着一件男衫,一边看着屋外面瓢泼的大鱼,乌沉沉的天空下,窗外几株金钱松的绿色小圆叶被急雨打得片片零落。
大雨连下了十多天,长江里的水已是连涨了四天,江夏城外的欢喜堂工地虽在高处,为借着那片江景,离江边却是极近。
杨幺不免有些担心,便是玄观的眉头也是时时锁着。
没料到第二日午后,大雨居然停了,天气开始放晴,杨幺松了口气,想着十多天没有去看杨天康等人,洞庭水寨寄过来的信已是压了一阵,便叫上黄石,匆匆向工地而去。因着连日未见,多说了几句,待得离开工地时,已是华灯初上。
按着蒙元的规矩,夜市是禁了的,但那些王子贵胄们哪里又肯舍了这处玩乐?自然私下开了禁。
江夏城的西街灯火通明,沿街的挂满了各式花灯,车马行人往来如织,夜市比往常热闹了几倍,虽是有太一教的道士在车前开路,杨幺的马车也只能夹在人流中慢慢前进。
黄石诧异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便是天气好,也不至于如此人多。”
话音方落,身后的一个道士便笑道:“师兄忘了,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杨幺与黄石齐齐惊呼,杨幺一把打开帘子,抬头一看,“今晚的月亮果然特别圆些,这阵子日子过的糊涂,连这个大日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正说着,前头又是一阵喧闹。西长街花街口上堵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向那边挤去看热闹。
黄石对杨幺低声说:“是梦泽堂门口,咱们不管这闲事,趁着人都向那边走了,赶紧回府。”杨幺自是和他一样的心思,马车立刻加快,向人堆后人流较少的地方慢慢走去。
马车正走过围观的人群身后,便听的里面有女子惨然哭道:“奴家是有夫家的,便是孩子也有两个月了,怎么会是这梦泽堂的妓女?我是在回娘家的路上被人打晕了,偷卖进来的。求你们让我回家吧!”
另一个娇滴滴的夫人声音响起,骂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只要进了这堂子,就是楼子里的姑娘。看,你的卖身契在此,我真金白银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你,若是让你跑了,这钱难道叫我丢水里了不成?”
杨幺皱皱眉,掀开帘子,从人缝中看到一个纤细人影被几个汉子抓着,正哭泣挣扎。悄声道:“梦泽堂如今不是收处子么?怎的这样成了亲的都买进来了?”
黄石也轻声道:“这女子必是叫权贵给看上了,也不想明抢,自有人贩子设法卖到楼子里去,否则梦泽堂哪里又会买妓女?这里可是威顺王开得官妓院子,里面尽是罪臣反贼的女眷。全是无本的买卖。”
杨幺微一踌躇,黄石忙道:“表小姐,现在可不是管闲事的时候,今天既是大日子,怕是王爷,王子们开了家宴后,都要出来寻乐子的。万一给看到了,可就麻烦了。”
杨幺一愣,道:“梦泽堂不是也归表哥在管着么?你去和那老鸨说一声——”
黄石仍是摇头:“不知道是谁看上了那女子,我想总不外是那几位王子,哪里是一句话就能说成的?”
杨幺废然一叹,方要放下帘子,就听得一阵惊呼,原是那女子趁着人不注意,一头撞到了梦泽堂门前柱子上,虽是被人扯住,仍是头破血流!
杨幺见得如此惨象,心里有气,咬牙抓了帽纱在头上,又听得一阵喧哗,竟是有一名灰衣男子看不过眼,打倒了几名壮汉,一把抓起那名女子,便要离开!
“拿下!”就听得梦泽堂三楼雅间上一声叱喝,立时有七八条黑影从楼上扑下,围了那名救人的灰衣男子!
黄石咋舌道:“我没说错吧?看,那两个是五王子身边的,那一个是六王子身边的,那一个是七王子身边的,咦,义王也在,铁杰、陶梦桢也没落下,全是他们的近身随从。”
杨幺听的胆寒,正要缩回车厢里,黄石又惊异道:“那家伙身手居然不错,他们一堆人还拾掇不下,当心!要跑了!”话音未落,便见得那灰衣男子一掌击退挡路的两个侍卫,便要带人从梦泽堂左侧屋顶上而逃。
正在这时,楼上雅间里又飞出一条人影,当头疾扑,来势汹汹,一掌击向灰衣男子,那男子大惊,在空中翻身,躲开了这一掌,却被逼回了梦泽堂前,顿时又被人围住。
杨幺忽的轻呼一声,死死盯住那灰衣男子,顾不得黄石拦阻,带着帽纱挤进人群,仔细看去,便知方才在月光下没有看错。
那男子果然是久未有消息的亲卫首领聂青!
杨幺眼见得聂青在众人的围攻下渐渐落了下风,屋顶上站着的蒋英虎视眈眈,堵着了聂青的退路,心中大急,低声对身边的黄石道:“他若是被抓了,会被关到哪里去?”
黄石一愣道:“这种无关之人,谁还费精神关他?便是不能在大街上明着见血杀人,凭蒋英的功夫,暗暗打上一掌也就只有两三天的命。”
杨幺惊道:“如此来说,是要当场格杀?”杨幺咬着唇,掉头回了车上,笑着对黄石道:“算了,我们也管不了,黄石,我们快走吧,叫他们到前面去开路,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
黄石深恐她要管闲事,闻言大喜,催着众道士前头开路,却没注意到杨幺偷偷从车厢后门溜下,消失在人群中。
蒋英见得聂青已是被围死,只觉无趣,打了个哈欠,跳回了三楼雅间内。
雅间内摆着三席,正中一张大桌坐着义王五王子佛家奴、六王子接待奴、七王子报恩奴几位王子,铁杰、陶梦桢及另两名湖广汉人义兵万户。
另两桌坐着皆是亲信,几位王子的灌顶师傅如昆布仑、昆达英皆在座。
铁杰打量了蒋英一眼,看向陶梦桢,笑道:“陶大人手下的这位百户,真是好身手。”
陶梦桢自然谦逊了几句,唤过蒋英,要他向铁杰敬了杯酒。
报恩奴笑道:“五哥,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名女子,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趣味?”
佛家奴大笑道:“我上月出门,看见她走在江堤边,甚有风姿,谁知道她是成了亲的?倒也是个美人,原打算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