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妈妈你一定要上大学,完成学业。这是我的也是你哥的心愿。”于悠月没等星夜说话坚定地说道。
罗星夜看着母亲郑重的表情,同样郑重的点头答应,这本来也是她的目标。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于悠月得到女儿的保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星夜却在母亲的笑容里看出那无法磨灭的痛,哥哥辉夜的遭遇已经成为母亲和自己心中永远的痛。
哥哥辉夜一直是星夜的骄傲,他疼爱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他品学兼优,从小学起一直担任班干部,他的各种奖状贴满了墙。就是这个优秀的哥哥高考却落榜了,星夜记得他从学校回来自己关在房间哭了一夜,第二天却没事一样提出来要去工作。
因为他知道年幼的妹妹要上学,生病的母亲要治病,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来给他复读一年,他怕加重父母的负担,所以他没有提起重考的事,而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去了石矿场做工。
每天超过十小时的劳累工作,磨破了的手掌与肩膀,他从没有叫过一声苦和累。几个月下来哪能写出一首好钢笔字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白皙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
腊月二十六,星夜清楚地记得哥哥临走前捏着她的小鼻子说,领了工资就带她去县城,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她高高兴兴的在家里等着,不住盘算着要给老爸买两瓶好酒,还有每人做一件新衣服,还要买一个新书包她都上初三了,书包还是五年级时买的,可她一直等到天黑,哥哥也没有回来,却等来了矿上带来的消息,哥哥打伤了人被派出所带走了。星夜再一次见到哥哥时已经是在法庭的审判席上。
原来那矿主拖欠工人的工资,哥哥工作了半年只拿到了几百块所谓的生活费。年轻气盛的哥哥去找他们要钱,被打了出来,三千块钱可是明年妹妹的学费和母亲的医药费呀,急红眼的哥哥再一次上前讨要,却被矿主带了五六个打手狂揍,受伤的哥哥如疯魔般不避其他人的打,却只朝着矿主一人下手,那矿主鼻梁骨打断,头也破了。人家报了警,结果一身伤的哥哥被警察带走了,而打人的矿主和手下却作为被害人和证人带走。
惊慌无措的父亲到处托人打探,带着礼物去看望受伤的矿主,希望能放了哥哥,没等见到人就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给轰了出来。对方嚣张的放话说,敢在县城打人让哥哥吃牢饭都是轻的。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矿主的妹妹,县公安局长的新婚小娇妻。
所有人都在躲避着,甚至那些一样没有拿到工资的工人们,都不敢站出来为哥哥作证,所有责任被推到哥哥身上,案件性质也由斗殴变成了恶意伤人,十九岁的哥哥被判了有期徒刑五年。
就在收拾哥哥房间的时候,星夜在哥哥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张折叠规整的纸。当星夜捧着这张纸给父亲看时,这将近半百的男人失声痛哭。
那是哥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华大土木专业,那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这是大家才明白哥哥那夜哭的不是没考上大学,而是他已经下定决心放弃上学了,他不愿意家里再添加负担。
父亲哭了,母亲也哭了,知道了这事的邻居们哭了,就是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本来应该是镇上第一个大学生,他会有光辉的前途,完美的人生,但是如今却成为阶下囚,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星夜想起哥哥心里一阵难过,当年的自己懵懂无知,只知道哭啼,现在想来,当年的矿主凭借公安局长的势力无所顾忌,看守所里的哥哥肯定会受到他的打击报复,不知会受多少罪。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父母亲都生活在自责当中,尤其是母亲她认为如果不是她的病就不会拖累全家,虽然父亲从未说过怪罪的话,还总是开解她,但她却一直耿耿于怀,只是不再说出来了。
“叶子,妈也曾经是燕大的大学生呢,不过却没有毕业。”于悠月说。
罗星夜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一直以来母亲确实与普通的小镇女人不一样,她更细致,更有气质,本以为她就是一城市来的女孩,却想不到还是一大学生,十几二十年前的大学生更是少呢,何况燕大,那可是百年名校呀!
“怎么不信,这可是家传,你外公也是燕大的高材生,还是留学法国的博士生呢。就是你两个舅舅也是大学毕业呢,所以我的小叶子一定也会考上大学的。”于悠月微笑着看着被雷到的女儿。
罗星夜虽然吃惊于母亲的家庭背景居然如此的好,但更让她好奇的是母亲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与家庭,这在以往的十六年里是没有的,小时候自己也曾好奇问起,总是被母亲差开话题,懂事后明白母亲是不愿意提起往事,也就闭口不提了,如今为什么母亲要主动提起呢?
“百年燕大呀,从没听你说过···”星夜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无奈响起了敲门声。
“快去开门吧,回头再和你细说。”
星夜去开门,原来是罗三婶送走了刘耀发来找星夜。三婶摸出两千块钱来给星夜。
“这是那刘经理留下的,经你那么一说他也改口了,说赔偿金另商量,这两千块就是给你母亲补养身体的。”
星夜留下一千块,把另外一千块又还给三婶,“三叔帮忙办事,需要费用的,这一千块,三叔先用着吧。”
罗家三婶推脱不要,与星夜拉扯半天,才收下来。又进去和星夜母亲说了几句话后才离开。
三婶刚走,秀秀提了一只瓦罐过来了。
“叶子姐姐,阿婆要我送的鸡汤,可香了。”
星夜问起秀秀的学习,秀秀欢快的和星夜说起来。
秀秀打小就和星夜亲近,星夜也喜欢她乖巧听话。星夜看她一天下来发辫都松了,就拿出这两天做的一对蝴蝶结,其实就是没事时拿花布头缝的,又穿在皮筋上,很可爱适合小女孩带。果然秀秀很喜欢,一听说是给她的,忙让星夜帮她扎起来。
星夜没给她扎辫子,而是把头发分成两股,在头顶盘成了两个小花苞,再把蝴蝶结带上去,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出现了。秀秀美滋滋的照着镜子,连声说好看,称赞星夜手巧,抱怨她妈妈只会扎辫子,跑着给她妈妈还有阿婆去看了。
星夜笑着看她离开,小孩子真容易满足呀,这一点小事就高兴成这样。
星夜把鸡汤在炉子上烧开,用勺撇去浮油,母亲吃饭喜欢清淡的,又捞起一块鸡肉细细的撕成肉丝,与白粥放在一起煮,怕是母亲吃不下鸡肉,那就做点鸡肉粥吧!
第五章忆往事
“我的叶子真的长成大姑娘了。”于悠月看着忙里忙外的星夜感慨的说,记忆中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转眼已经与自己一般高了。想起下午阿婆的话却是一阵揪心。
“叶子”
“嗯,妈,什么事?”星夜放下手中的抹布,来到母亲床边。
“你知道今天阿婆跟妈妈说什么?”于悠月看星夜道。
星夜摇摇头问道:“说什么了?”
“阿婆要给你介绍对象呢,就是下河湾的,听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给我说?我才多大呀!”星夜看多了二十七八还不结婚的女人,对自己十六岁就有人提亲感到好笑。
“小霞,金凤她们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就定下了婆家呢,阿婆也是想趁我还在先给你定下来。听说人不错,你要不要见一见?”
星夜回想一下,其实镇上的女孩子确实是初中毕业后家里就给张罗着定下婆家,十八九就结婚不到二十就当了孩儿他妈的大有人在呢。阿婆也是好意,怕母亲去世后,自己孤苦无依,还不如找个好婆家。想到此星夜一阵恶寒,虽然自己向往平淡幸福的家庭生活,可也不愿早恋又早婚,在这小村里糊里糊涂的过完下半辈子呀。
“妈快别逗我了,妈不是希望我上大学吗,大学里人家可不要拖家带口的小媳妇。”星夜看母亲笑,知道是母亲在开自己的玩笑。
“还真是长大了,糊弄不了你了。”于悠月看女儿笑的小狐狸似的,知道女儿没把阿婆的话放在心上,看着那酷似自己年轻时的容颜,感慨道:“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有福气,能娶到我的宝贝女儿。”
“妈,你女儿聪明伶俐,温柔可爱,出的厅堂入得厨房,虽然只继承了你七分美貌,可仍然是小美女一个,追求的人肯定排长队,到时候咱母女俩拿着放大镜慢慢找,不帅的不要,没学识的不要,没钱的不要,一定找个十全十美的。”
于悠月被女儿的话逗笑了,知道女儿懂事,故意说笑来让自己高兴。
“让我看看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什么话都敢说,羞不羞”
星夜看母亲笑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故意把头凑了过去撒娇的说:“看看,看看是不是很可爱?”
“你呀”于悠月点点女儿的额头自己却“扑哧”先笑起来,引得一阵咳嗽。
星夜帮她拍背,又端水喝了,才慢慢止住咳嗽。
于悠月拉住星夜的手不让她在忙和。
“说起来,妈虽然想你考大学有好工作,可想来你一定会很辛苦,有时候也想,要是你能像我和你爸一样,在小镇上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不错的。”
“妈,上大学不光是圆你的梦,也是我自己的愿望,不管多苦多累我都认了。”
于悠月专注的注视着女儿,俊秀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坚韧执着。
“叶子,倒是长的越来越像你外婆了。”
“外婆?外婆和妈妈像吗?”星夜听母亲再次提起家世,小心的问。
“我的脸型和眼睛像你外公有些刚正,倒是你的脸庞圆润和外婆更像些,甚至嗓音都有七八分像呢,你不知道,你外婆那可是一代名伶,解放前就唱出名了,要不你外公这留洋的富家公子真么会追的那么辛苦呀。还有……”
于悠月像打开了记忆深处的大门,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忆当中,星夜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叙述,脑中幻化着一幕幕影像。
外公的家世显赫,祖上几辈都是皇商,外公的父亲在解放前也是成功的富豪,那可不是暴发户,典型的儒商,而外公却没有继承这种经商的天分,自幼就聪明好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更是出国留学深造,回国后就在大学任教,一生桃李无数。
而外婆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义父也是师傅学唱曲,流落在江湖讨生活,又随了师傅的一个朋友学戏,十六岁凭着扮相秀美,唱腔动听,一炮而红。
一个是名门公子,家里不同意娶一个唱曲的下九流女子,一个是戏子红角,却被亲朋规劝那富豪人家岂会有真情实意。两人的爱情要开花结果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他们却坚强的坚持了过来。就是这段不被双方亲朋看好的婚姻,两人却牵手走过了这风风雨雨五十年。
他们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孩子们继承了他们的好天赋,虽然时代的动乱造成了一些困扰,但他们都一个个长大成人,并在事业与学业上有所成就。
“大哥最疼的就是我,二哥有些调皮,却最听我这个小妹的话,还有慧芬嫂子,还有小毛毛”
“妈,你想外婆了吧?我可以替你去找她们,他们一定也想见你。”星夜看母亲突然闭上了眼睛不再叙说,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浓浓的失落,领会的说。
许久都不见母亲回话,久到星夜以为母亲已经睡着,才听到母亲幽幽的说道:“我当年伤透了他们的心,如今这样子见他们,只会给他们带来痛苦,见了面也不知说什么,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星夜见母亲真的睡着了般不再言语,默默的为母亲盖好被子。
没想到母亲的家世竟然如此的好,想来一个大学未读完的大女孩,孤身一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在小镇定居十几年,与父母亲戚从不往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让母亲会离家,星夜大概也猜出来一些,肯定与自己的身世有莫大的关系。书香门第的家庭出现了未婚先孕的女儿,女儿在父母家庭和孩子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未出世的孩子,放弃了一切优越的生活,而背井离乡独自讨生活。
相信母亲经历了异常刻骨铭心的爱情。
可那个让他怀孕的男人呢?那个她血缘上的父亲,又在哪里?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接纳她们母女。难道是始乱终弃,还是有什么意外,更或者已经逝去。
星夜想到种种可能,心中对母亲一阵痛惜,她宁愿那个男人是因为死掉了,才没能和母亲结合,不然她心里永远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星夜甚至并不想知道他是谁,在心里父亲就是那个朴实温厚的小镇男人,这一辈子无人可以替代的,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是无法抹去的。
星夜更相信,母亲对继父是有真挚的感情的,或许不会有初恋般的激情,或许不会有海誓山盟的浪漫,可那种暖暖的情意是深入骨髓的,无需言表的,化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当中的。
第六章妈妈的宝贝
一大早秀秀就来找星夜帮忙梳头发,学校里有元旦联欢会,她是班长也是小主持人,今天特意穿了她最漂亮的衣服,小脸蛋也涂得红彤彤的。星夜给她修剪了刘海,并把头发盘在了头顶,小姑娘捧着镜子左照右照美的不行,谢过星夜高高兴兴的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星夜的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母亲的病情越来越厉害,只能大把的吃止疼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星夜真怕睡着的母亲就再也醒不过来,阿婆看了母亲的状况偷偷跟她说,人恐怕过不了年了,有些事要早作准备。
父亲出事快一个月了,星夜编的谎话已经明显露出破绽了,母亲却反常的对此从不过问。常常跟她说起与两位舅舅的儿时趣事,或外公外婆的一些生活习惯与饮食喜好,却闭口不提一句与星夜身世有关的话。
就在这时刘耀发再一次来到罗家寨,星夜已没有心情与他周旋,虽然赔偿金与星夜的预计还是有差距,仍然痛快的同意了赔偿问题。知道他带来了钱,马上写了份和解书,谢过三叔三婶一句话不多说拿了钱就回家了。
留下还在发愣的刘耀发,看星夜上次的反映,他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