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洗着第三件衣裳,身后就一股大力,将新月踢了出去,还伴随着一声怒骂:“你会不会洗衣裳!”
新月跌到地上,后背的疼痛让她起不了身,挣扎了几下,才起来。就看到一个体态健硕的嬷嬷,掐着腰,怒视着她:“有多少皂角让你这么洗?你是不是存心找事啊?”说着,就拎起了刚站起身的新月,又将新月丢到了衣服中间。
新月被一些奇怪的味道给恶心到了,那些太监宫女的衣裳,有骚味,有油烟味……什么味道都有。新月急忙爬了出来,跪在地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从没洗过衣裳,多洗几次就不会这样了,还请嬷嬷息怒!”
新月原本在回京的路上就没休息好,因为是日夜兼程,那些个侍卫又怕这新月出什么状况,将马车的所有门和窗户都给封上。只留一个能进出恭桶的窗户。但是那个窗户不拿恭桶的时候也是锁上的,留一个丫头,随时听候新月的要求。所以说,那样的监禁这么可能休息好呢?再加上心中的忐忑不安,更是让新月的身体坏了起来。
这下让这个嬷嬷一踹,新月就感觉到浑身的骨头都在疼痛,她娇生惯养惯了的,哪吃过这样的苦处。只感觉委屈的要命,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心中唯一的坚持,就是想在辛者库熬过七天,才能去将军府伺候努达海。
想到努达海,新月的泪更多更咸了,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罪,期望着那个嬷嬷能饶了她,不要再打她了。
嬷嬷不屑地看了看膝盖软得像面疙瘩的新月,上前去又踹了两脚,才离开。
新月忍着痛,挣扎着回到了她的位置,看了看刚才嬷嬷踹她的时候都没有动静的所有人,一时悲从心中来,慢慢的是压抑的哭着,然后是声音越来越大。哭声里满是委屈和痛恨。
“哭什么哭!你号丧啊!”那个嬷嬷又探出头来,怒视着新月。
吓得新月马上住了哭声,不敢再哭出声音来,只是默默地流泪。因为止住哭声太仓促,新月被噎到了,打嗝了。
于是,新月边洗衣裳,边伤心,边打嗝,边想着努达海,洗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
第068章
新月数着,在她面前的一共是三十件衣裳,她努力地洗着,越洗越顺手,只是越洗,手就越麻木,最后已经没有了知觉了。新月看到,旁边的宫女的手,都已经长满了冻疮,甚至都开始流脓了,可那人却还是继续洗着、涮着,彷佛那冻疮不是长在她的手上一般。新月打了个冷战,这些一起洗衣裳的人,已经没有了感情,她们只知道麻木地洗着衣裳,新月为她们感觉到可怜,没有了感情和思想的人,那还算是个人吗?
衣裳一直洗到了未时,还有十几件没有洗完。可是新月饿坏了,早膳就没用,因为新月即将进宫,不知道太后将会如何处置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困扰着她,根本没办法用膳,也没心思。可是洗了那么多件衣裳,新月觉得累积了,也饿极了。
新月张望了下,眼尖地看到有个宫女面前的衣裳洗完了,起身离开。接着,又陆续有几个宫女洗完离开。新月琢磨着,是不是她们去用膳了?可新月不敢动,她毕竟是刚来的,哪里都不知道。可最后一个宫女也要离开了,新月也顾不得了,急忙跟在那个宫女的后边,回到了她现在的住所。那宫女进屋拿了一个大碗和一双筷子,又走了。新月急忙从窗沿上也拿了个不知道是谁的碗和筷子,急急忙忙地跟上。
一路上,新月想跟那个宫女弄好关系,没话找话:“这位姐姐,您怎么称呼?刚才我介绍过了,也不知道你听到没有。我是新月,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好了。”
新月不是二愣子,她只是一时转不过来念头,这不,一反应过来她是个小胳膊,皇宫里的众人都是大腿之后,就不拧着了。可那宫女也不傻啊,这个新月格格可是连太后都不待见的人物,怎么可能搭理她?万一别人因为跟她说话,而将她也厌恶了进去,那该怎么办?所以,那宫女任凭新月说了一圈的好话,也没搭理她,没跟她说过一个字。
没一会儿,就到了浣衣局众人吃饭的地方了。
新月进来的头一个印象就是这个院子很大。再细看,很多人,也很脏。到处都是烂菜叶,米饭粒,馒头渣。新月躲开脚下的不明东西,跟着那个宫女跟的紧紧的。她初来乍到,路线还不是很熟悉,可不能走丢了。
劳作了一天的人,这个时间终于有了空闲。管事们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宫女们沉默不语,安安分分。等级制度,到哪都会存在,所以一切都泾渭分明。
很快,到了新月。她上前去,看了看桶里的饭菜,皱了皱眉头。
打饭的管事看了看新月,先不忙着盛饭:“新来的?”
新月点点头。
“哪个局的?犯了什么事?”
新月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浣衣局,我没犯事。”
管事冷哼:“没犯事能来这?看来你犯的事还不小呢。”
“我是新月格格!我不是犯罪的旗人!”
新月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紧接着就开始小声地嘀咕起来,一圈一圈的人,对着新月指指点点。
新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慌张地看着周围的人。
管事的拿着勺子敲了敲桶边,大声呲笑着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勇敢’的新月格格啊!听说你不是忒善良么?怎么还把你的贴身丫头打成那个惨样啊?”
新月听到管事的提起云娃,突然泄了气,没有了争辩的欲…望,也只好不做声了,咬唇看着那个言语讥讽的管事,眼里充满了委屈。
“德行!仗着自己是和硕格格就为所欲为了?端亲王府的家教不过如此嘛!原来不是口口声声将那个丫头当亲姐妹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你凭什么说我阿玛和额娘!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为什么还要侮辱他们!”
“哼!侮辱他们的是你,不是我!就你做出的那些事,是人做出来的么?想吃饭?门都没有!滚回去洗衣裳去!”说完,管事的就将装饭的桶拎走了,一点饭都没给新月。
新月委屈极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做错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
“你就没对过!”“不知廉耻的东西!”“她阿玛还没过热孝呢,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了……”“连狗都不如!呸!”“贱…货!”
新月捂着脸,不想再看这些冷漠地说着无情地侮…辱她的话语的人,沉默地转头准备回去。可是不知道哪个人,越说越激动,抓起地上的烂菜叶就往新月后背砸去,她这么一砸不要紧,竟然也引得别人跟着有样学样,没有菜叶,那就扔石头。
新月躲避着,急忙离开这个残酷又无情,又充满了侮…辱的地方,慢慢地回到她劳役的地方。
新月回到她的位置,看到她面前的衣裳又多了几十件,再看了看旁边位置上的空盆,终于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洗,直洗到酉时一刻才将将洗完。
新月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拖着酸痛难当的胳膊,睁着已经红肿的双眼,回到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新月推了推紧闭的门,没推开。再推推,只感觉里边上了锁。只好敲门:“姐姐,哪位姐姐给我开开门啊,我也是住在这里的。”
“真是烦死了!”过了好一会儿,里边才传来了不耐烦的回应,紧接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开了门“你谁啊?”
新月勉强一笑:“姐姐,我是刚来的新月,也是住在这个屋里的。”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新月,再没说话,就转身回屋了,新月不自觉地抚了抚衣角,也跟着进去了。
“栓门!”“哎,知道了。”新月答应着,转身栓上了门。
现在新月已经不去想着那被褥如何的问题了,也不再去想着炕的凉热,她现在只想好好地躺一躺,好好地歇一歇。
她随意地躺在两个空位的其中一个空铺上,衣裳也没脱,直接将被子拉到腰部——拉得太高的话,她受不了那气味。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累了一天了,早休息了,新月却睡不着。
是啊,要是现在新月还能睡着,那可就是太没心没肺了。新月现在是又困又累又饿,从小到大,她哪天不是锦衣玉食?逃亡的时候够苦了吧,可也没现在苦啊,现在简直就是折磨了。她一个从来没做过粗活的格格,娇身惯养的格格,又怎么能受得了今天的一切。从太后娘娘的放弃,到宫女的巴掌,然后再是洗那么多衣裳,最可气的还不给她饭吃。
新月悔,新月恨,新月怨。
悔的是不该那么不顾一切,闹得现在无法收拾的地步。恨的是努达海竟然不顾她的生死,将她送回了京。怨的是太后竟然不顾阿玛和额娘,现在这样对待她,让她生不如死。
想着,恨着,念着,怨着,新月慢慢地睡着了。
新月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
新月正在做梦,梦着努达海并没将她送回京去,而是对她的行为大为感动。他们相依相偎,准备同生共死,于是他们一起回了京。太后因为她与努达海共度几夜,只好将她嫁给了努达海。她的心愿终于达到了!她看到雁姬的满脸嫉妒,看到了老夫人的真心欢迎,看到了珞琳和骥远的祝福,看到了努达海的深情。甚至,她梦到了努达海为了她,将嫉妒发狂的雁姬囚禁在了一个院子里,每天只守着她。
那个梦,那么美,那么好,那么的令人心动。
就在新月回味着那个美丽的梦境的时候,她的后背被人使劲地拍了一下,她惊醒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那面无表情的女子。
只听她说:“不起的话没饭吃。”
新月咬咬牙(我发现她进来之后特别愿意咬牙呢?),顺从地掀开了被子,低声道谢。可那女子没理她,径自离去。
新月像上次一样,跟着那些宫女走到打饭的院子里。这次她聪明了,只是低头打饭,从不抬头看人。这次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她,因为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都是对生活麻木了的人,失去了希望了的人。她们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一件事情。
刚开始,新月还没被发现,可是当她紧张地将饭盆伸出去的时候,却还是被发现了。跟昨天一样,新月又被她们打了出来。
新月现在饿极了,只想吃饭。新月现在痛极了,背上全是被砸出的青紫。
她在回到浣衣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昨天那个陆姑姑,急忙起身去寻。
陆姑姑为难地看着满脸憔悴的新月:“不是姑姑不肯帮你,可是咱们这的饭菜都是有定有量的。我这个芝麻大小的管事,也不好不守规矩,是不是?我也很为难的啊……”
新月失望地点了点头,准备回去。
在这当口,陆姑姑叫住了她:“这样吧,我只能想办法给你弄点剩饭剩菜,不知道你……”
新月忙不迭地点头:“那就有劳姑姑了。”
“没事儿,一会儿给你送去,你先回吧。”新月感谢了一番就回去了。
陆姑姑看着新月离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随手招过来一个心腹:“给我弄点馊饭过来。”
那心腹有些迟疑:“姑姑,那新月毕竟曾经是和硕格格,又有个端亲王世子的弟弟,您不怕……”
“哼!我怕什么!那端亲王害得我家破人亡,让我八岁的年纪就进了这个吃人的地方,我还不能让他女儿吃吃苦头了?”
“姑姑,那奴婢这就去了。”
“去吧,别拿那味儿太大的,小心那个新月不吃。记住,拿到了就给她送过去。”
“是,姑姑。”
陆姑姑冷哼:“哼,新月格格?我让你永远不能忘记在辛者库这段日子!让你这端亲王的嫡女,也尝尝我受过的苦!”
接下来的日子,新月感觉到,纵然有了陆姑姑的‘照顾’,但是她的日子又苦了一分。
每天从早洗到晚,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几日下来,胳膊肿大了一圈,抬都抬不起来。吃的永远是馊着的饭,吃过之后就坏肚子,整个人都几乎虚脱了。可是还不能不吃,不吃就饿得慌。睡的床铺永远是脏的,她也没精神去洗涮。首饰衣裳在住到那个房间的第三天就被人偷走了,新月哭了一场,闹了一场之后,被同屋的女子揍了一顿之后就老实了。再也不敢提起衣裳和首饰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新月慢慢地熬着,慢慢数着。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每一年一般。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那七天早些过去,她能到将军府,不用再这样受苦了。
可是,太后却在七日满后,将新月又扔到了皇贵妃所住的承乾宫,伺候为四阿哥抄经祈福的皇贵妃娘娘。
第069章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青底白花的帐子和两个不认识的嬷嬷,还有我七八岁那个时候的身体。
我很害怕。
也许你该说,我都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也已经经历过不少事儿了,怎么还会为这些东西害怕?
不,我不是为了我回到七八岁害怕。对此,我只有庆幸,因为我可能还会有改变未来的机会。我现在怕的是将来还会继续曾经那样的命运,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我是端亲王嫡出的第三子,名曰克善。
我的亲姐姐,在荆州之役的时候,带着我和云娃、莽古泰逃出了荆州城。从此,我的命运开始改变。她遇到了她挚爱一生的男人——努达海。从而,也造就了我悲惨的一生。
原本,我是天真浪漫,被阿玛和额娘保护得很好的三少爷。上边有两个疼爱我的哥哥,所以继承王府的责任不在我,我那温柔可亲的额娘也就乐得不要求我严格。我的两个哥哥,允文允武,都是将相良材。我,每日只管玩乐就好。
在那年的荆州之役,阿玛负伤,两位哥哥为了保护城中的百姓和端亲王府一家上下,也都死战沙场,额娘同姨娘也为阿玛守节殉情。只是让我和姐姐带着令箭逃出城外,一同出城的,还有姐姐的贴身丫头云娃,和一等侍卫莽古泰。
在我们逃难的时候,遇到了流寇。姐姐宁死不屈,准备自尽守节的时候,遇到了她一生的魔障,威武大将军——努达海。接着是扶棺回京,还有寄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