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曹魏居然出兵。
新任职的幽并两州军马都督曹宇亲自指挥精兵五万人,对季汉进行反击,这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梁习的病重、司马懿的离开,幽州并州一下子没了领头人,突然上来一个新人,没有熟悉熟悉情况,就引兵西近,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不过不论如何,曹宇所统领的精兵不是郡国兵,那是曹魏的中军,虽然不见得能超过季汉的新军,但是相比也差不了什么。特别是虎豹骑,那是选百人将为小兵的部队,战力之强,完全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见的。这回曹宇部队从雁门郡出发,西向进攻,一路上杀气森森,气冲宵汉。
轲比能闻报,照例是不与敌人硬拼,魏军一到,立即退入大漠,等对方锐气消失后再行进攻。胡人都是属狼的,他们极少土地观念,只有胜利才是他们要的。这样一来,曹魏前行路上就只有魏延、李昴和刘豹了。刘豹也是胡人,他也同样退过黄河,不与敌人交战。这样就只剩下魏延和李昴直接对敌。
魏延和李昴都属于主动攻击型人才,一味退守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两个乘敌人大军才动,合围之势未成,突然出击,跨过长城闪袭武州,溃其一部。李昴更是亲自上阵,诛杀了敌军引军先将苏禺页,取得大胜。接着他们两个一退百里,提前设伏貉县,不过这次来的却是曹肇和夏侯霸,这两人的本领可比开始那人强多了,曹肇提前发现了魏延的踪迹,然后假意停留,驻足不前,却偷偷分兵绕路攻击季汉后军。魏延想不到魏军这样狡猾,差点中计,连忙引军相避,四人交锋,深有棋逢对手之感。
我得到消息,微有些吃惊,从交战时间和交战情势来看,曹宇的确有两把刷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了部队,形成战力,并与魏延李昴这样的名将战成平局,的确不凡。而且他派出的夏侯霸与曹肇这两个人,还真挺有份量。不过从我心里对这两个人都有好感,一个倾慕四叔,另一个却是我未来的车骑将军,与姜维一起帮我打天下的。他们过过招就过过招吧,就当练兵了。反正以他们两个的本事,也伤不了魏延和李昴。而且,在关键时候,轲比能和刘豹会突然杀出,就算夏侯霸和曹肇再有本事,也无法抵敌这两支奇兵。
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此时,我正在长安城中开怀大笑。这是件家事,王贵人给我生了长子刘璿。
抱着这个粉团儿一样的小家伙,我开心的不得了。虽然知道在历史上除了我的七子之外,其余大都是善良到懦弱的小绵羊,但此刻哪还有心情想那些。初为人父的快乐早已使我晕了头,抱着儿子直转圈,惊得星彩和王贵人直劲儿的惊叫,怕我摔了他。
有了儿子,感觉立时不同了,好象平空又长大了几岁。我深刻体会到了曹丕这两年不停征战的原因,看着这粉团一样的儿子,又怎能把危险留给他,哪怕只是为了他,也要荡平所有的敌人,给他一个澄平的天下。
我想,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曹丕就会病死,而司马懿也被夺了兵权,曹魏真正能抵敌先生的已没有几人。到那时,我将亲统大军,与先生一起东下,高举季汉的大旗,先取洛阳,再攻邺城,三年之内扫平曹魏,把天下纳于手中。然后再慢慢与孙权商量东南的事,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等他十几年,等他老的开始暴虐乱杀了,再下手也不迟。
看着儿子,我想起了自己的儿时。想起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梦,想起那句你是扶不起的阿斗的痛骂。我想,若是见了父亲,我终于可以骄傲的说,他的儿子没有负了他的一生报负。
我踌躇满志,开始准备制定继续进攻曹魏的计划,眼下河东郡、西河郡、五原郡已形成一条线,三个战场可以互相支援,铁桶一般,曹魏若要进攻,只怕要多费些力气。只要曹宇再行进攻,西河郡的刘豹会向北进攻,而轲比能也已答应,只要季汉把曹魏人马拖住,适当的时候,他会出手。这样北疆的事不用担心了。我现在开始另外准备兵力粮草,大约可以在五六月间对曹魏展开攻击,那时正遇曹丕之死,曹睿继位,动乱之间,将给季汉最大的机会。而且,孙权如果不傻,他必会引军北上,争取他的利益。无论如何,今年,将是改变天下局势的一年。
挥手之间,崔州平教过我的那张大禹定鼎图那样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
“启奉陛下。”
我从一大堆公文里抬起头,见是廖立,忙招呼道:“啊,公渊,你来的正好,坐,待朕批完这个奏折。”
“陛下,紧急军务。”廖立的声音有些不对。
“怎么?”我抬起头,看到廖立面色铁青,“有什么不对么?”
“朔方郡遭敌人突袭,行五原太守翌祥郡主许灵儿战死,行朔方太守解忧公主关凤下落不明……”
啪,手中的笔落了地,墨汁淋漓,那墨水鲜血般流动,翻涌。我觉得头嗡嗡响动。灵儿战死,凤儿下落不明?眼前廖立的身影来回摇摆。
“陛下……”廖立焦急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嗡嗡带着回声,“您没事吧。”
“消息准确么?”我的声音干涩,嘶哑,不似是自己的。现下我充分体会到当年父亲得知二叔之事后的心情。震惊,懊恼,痛苦……我不相信,她们待在后方,待在朔方城,朔方不是进攻季汉的军事要地,朔方没有丰富的财产物资,攻击朔方有什么用?他们为什么去攻击她们!那是边远之地,那是塞外苦寒之地,鲜卑人占了朔方多少年,曹魏都没有把朔方抢回来,难道他们现在反而重视这片地方不成?没有道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廖立道:“是知闻所送回的消息,送信的人身受重伤,放出信鸽之后就阵亡了。”他把那一张沾血的麻纸送到我的手中,小小一片纸,却重有千斤,让我难以承受。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
“三月初四,贼侵西安阳。解忧公主北征,及夜未返。初五,贼众万人围西安阳。翌祥郡主带汉族遗民南渡河赴朔方城。百姓日行十里,翌祥郡主为护百姓渡河,战死于黄河渡口。”
贼众万人!是什么人?是鲜卑部族?还是曹魏人马?还是什么旁的人?
许灵儿死了,她为了救百姓,死在黄河渡口。这是真的么?我的手在发抖。
许灵儿,那个与星彩称姐道妹,单纯活泼的许灵儿;那个寻访姜维,任性而为的许灵儿;那个化妆投军,转战千里,百战百胜的许灵儿;那个深受打击,黯然神伤,独自彷徨的许灵儿;那个悄入考场,勇挫群雄,高中探花的许灵儿;那个与关凤纵横军校,明艳绝代的许灵儿;那个长堤之上,带着月事,滚爬于污泥浊水中的许灵儿;那个突出北疆,智定朔方郡的许灵儿;那个为护百姓,独守渡口,力战而死的许灵儿……
这一定是步度根,他是西部鲜卑之主,凤儿和灵儿杀了他的弟弟置目健,他要报杀弟之敌,才引军偷袭了朔方,不是熟知地形的他,旁人不可能轻易绕过魏延和李昴的防线,突然出现在那里;说不定,轲比能也帮了忙,是啊,轲比能一定想当草原的霸主,眼下曹魏与我们季汉互相攻击,他一定是非常乐意见到的,而且,灵儿提出解放汉人奴隶对他们是很大的威胁,不是么,他们把人当成最宝贵的财产,汉人奴隶可以帮他们捕鱼,放羊,挤奶,生育孩子,使他们的部落强大;那么,投降我们的西部鲜卑豪帅蒲头又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是啊,我把云中封了给他,后来因为司马懿的缘故,为了搞好与轲比能的关系,我们又让出了云中,他会不会因此而心怀不满?可是,魏延和李昴你们又在做什么?敌军万人到了你们的后方,你们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名将的称谓,是靠梦游得来的么?
我心中乱跳,脑筋蹦的厉害,眨眼间把北疆的所有人都怀疑了,都痛恨了。可是,我自己呢?这其实是我的错。我才是真正的总指挥,北疆所有的事务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因为我,灵儿死了,凤儿失踪了。我如何向姜维交待?如何向关家交待?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陪着我心爱的人一起为国捐躯了。”那时,灵儿曾笑着对我说过这样孩子气的话。
谁能想到,竟会一言成谶!
无家未足忧,可以家天下。我想起了灵儿的诗句。眼前浮现出初见灵儿时,她那明媚的笑容,那是敌人也舍不得去终结的笑容啊!就这样悄悄的去了么?
你可知道,姜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可知道,伯约在等着你归来?你可知道,我打算亲自给你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你可知道,你那与你断绝关系的家族现在以你为荣?你可知道……
“无家未足忧,可以家天下!”我低声念出的灵儿的诗,却止不住淌出热泪,“灵儿,你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可是,我该如何向伯约交待?”
我愤怒了,我暴怒了,我要杀!我要亲自统兵杀往北疆,救出凤儿,杀死害了灵儿的一切敌寇!
一生中,我从来没起这样愤怒过,从来没有这样想杀人。朔方郡丢了大半,公主下落不明,郡主死于非命,自季汉成立以来,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我抽出剑来,一剑斩断桌案,立下誓言,要报此仇,要洗此辱,要让天下知道,天子一怒,必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廖立,你通知北军的王平、廖化、杨任(原为张鲁部将,后归降季汉。在历史上曾与夏侯渊交手五十合,为拖刀计所斩)三位将军,立即整军,随朕出兵北上,荡平曹宇人马,杀死所有敢于攻击朔方的人!”
“陛下!”廖立扑的跪倒,“陛下三思啊!”
“三思,你居然还要朕三思!堂堂一国的公主被擒,郡主被杀!朕二叔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太傅的孙女死于非命!你要朕三思!朕丢不起这个颜面!季汉丢不起这个颜面!”
“陛下乃一国之主,岂能因此一事而动怒。解忧公主和翌祥郡主虽为女子,但她们既上战场,便是武将,死生之事,皆由天命。眼下张将军与赵将军都引兵在外,陛下再亲征,岂不是要动摇国本,如何来应对曹魏的正面攻击,如何来应对日后的大战!”
如何,如何!一想灵儿的死,我已是痛悔无地,想到凤儿一个女子,落入敌手可能的遭遇,更是让我连想都不敢想了。
“陛下,翌祥郡主虽死,但她掩护所有百姓逃往朔方城。朔方城乃朔方郡第一大城,北有黄河,城高池深,或可支撑一时,就算是支撑不下,一城一地之得失,陛下也无需放在心上,那塞外之地,无关大局。”
“你说什么?塞外之地,便不是我季汉之地?塞外之民,便不是我季汉之民?”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长安距离甚远,陛下赶去已是来不及……”
“不错,距离太远,我这就下旨,让李昴引军前去,他距朔方最近。凤儿又是他的未婚妻。”
“陛下,李昴正与曹魏激战,临时抽调,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他离开,朕可以让刘豹顶上去。”
“陛下,刘豹此时顶上去,会使西河郡空虚,河东与北疆战场中间断裂,无法互相照应。”
“司马懿丢了官,梁习重病,一个曹宇,能搞出什么鬼来?他们还敢数路出兵不成?”
“报,陛下,知闻所最新战报。”黄门官奔了进来。由于北疆之事极为重要,廖立在见我之前就通知知闻所,所有情况直接入宫汇报。这正是一份新的战报。
我的心又激跳起来,生怕又是一份可怕的消息。那张纸上只有三个名字,三个引军毁城杀人的名字。分别是:
“步度根,司马望,阎焕。”
我的心在抽搐。司马望和阎焕居然出现在这里!阎焕是金城阎艳的儿子,好几年没他的消息,想不到他早已投入曹魏,并混上了引军的将军。步度根和阎焕也罢了,他们两个都与季汉有仇,可是司马望,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们曾一起读书,一起游戏,你在街上偷桔子给我吃。你怎么能这样?这些汉奴没死在鲜卑人手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还是人不是!
我的口里满是苦涩。
“司马望,我要杀了你!”我恨道。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司马望和阎焕在一起能做出什么。这次击破司马昭在长安的内线网络,我得到了很多当年的消息。我从金城归来,帮着司马望打算进攻我们的,就有阎焕。后来偷袭长安,也是阎焕与司马望一起做的。阎焕为了报仇,一方面与曹魏在一起勾结,投靠司马氏,一方面积极拉拢和扶植地下力量,与山贼,马贼勾打连环,进行行刺,破坏等活动。司马懿的三千死士的网络,有一半就是他建起来的。而那个死去的刺客郭修,都是阎焕的师弟,是阎艳亲手调教出来的。
“陛下,看来臣的想法是对的,朔方郡眼下不可急夺,敌军势大,强攻不利。”
“够了,你让朕在这里待着,什么也不做么!”
“报,陛下,知闻所最新战报。”又一个黄门官奔了进来。
展开看时,这次却是李昴和魏延的奏折。他们得知关凤失踪,李昴大怒,想起当日在长安对关凤的承诺,怒火中烧,他把部队交给魏延,自己带着一千轻骑去救关凤了。由于李昴的身份,魏延无法强行节制,而且他只带走一千轻骑,把大部人马都交给魏延,也算顾全大局。
“哎呀!年轻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他放下人马,魏延如何指挥的灵?”廖立长叹一声。似在说李昴为私情而轻弃部队,又似在说我过于冲动。
我不满的横了廖立一眼,却大声赞道:“好个李昴!朕没有看错他,把凤儿交托给他果然是可以放心的!回书,让魏延对李昴全力支持,哪怕损失些战场利益,也要先把公主救出来!”
“陛下,那亲征之事……”
“亲征之事不变!这回北疆的事着实怪异,各处情况诡异莫名,季汉在北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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