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山中与他谈笑的灵慧女子,怕是永远都寻不回 。
他不敢看完颜煦的脸色,此生第一次如此狼狈逃开。
究竟是谁造就了他们的痛苦。
金军营寨,元帅大帐。
胡尔诺挑开帘子,欲进帐呈报军情,却见一道寒光闪过,杀气腾腾。
长刀空鸣。
完颜煦凝视着 染血无数的战刀,沉声低吟,“杀过长江,杀入汴梁!”
终了
浮光掠影,天堂幻境,人世沧桑,苦不可言。
昨日倾国倾城绝色姿容,今日已成一朵干涸的水仙花,一丝光泽也无。
韩府精致的厢房内,莫寒望着对面憔悴不堪的女子,心中多了几分挣扎与犹豫。
“胡尔诺之妻容不下她,趁着战乱将她赶出家门,我们的人找到时,她在奉州城内最大的妓院里。”遥勉见她疑惑,便在旁解释。
莫寒心中一紧,狠下心肠,“你可有未尽的心愿?”
何秋霜从恍惚中猛然惊醒,拉住莫寒的手,急急道:“救救我的孩子,他留在燕京定然要受苦,只要你救他,我什麽都答应你,求求你们,救救他……”
莫寒的手被她攥得发红,沉默许久,才回头对遥勉:“拿纸笔来,容我写信向完颜煦要人。”
遥勉有些迟疑,“无需如此,平添事端。”
莫寒看着何秋霜充满希冀的双眼,剪水双瞳倒映着她的残忍与肮脏,“你要知道,你若不履行承诺,你的孩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混沌迷蒙的双眼陡然清明,何秋霜霎时换了神色,坚定异常。“只要孩子平安,于我,死又何惧?”
莫寒点头,携遥勉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莫寒闭眼琢磨方才信中所用措辞,几乎可以想象完颜煦收到信时急躁却又无奈的模样,便如此不自觉地弯了嘴角,露出早已消失在燕京的恬淡笑容。
遥勉便如此安静地看着她笑,仿佛是在尘埃中开出的洁白花束,一抹淡雅幽香,总让人流连忘返。
“姑母,遥勉有事不明。”
仍旧闭着眼,唇角轻勾,“你是指何秋霜的孩子?”
遥勉颔首,“不错。我们要得不过是一具烧焦的尸体,何须得何秋霜甘愿?”
莫寒笑,伸出手指恶作剧似的戳了戳遥勉软乎乎的脸蛋,“你不解你的父亲,若得不到他想要的结局,他是绝不会有罢手的一天。”她双手合十,好似虔诚的礼佛者,“我佛慈悲,他求什么,我便留给他什么。”
“他要我爱他,我便全身心地奉上,爱他,直至死亡。”
闻言,遥勉笑了笑,带着无言的悲哀。
一时沉默,她挑开帘子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怀想梦中江南,宁静村庄,细雨织就缠绵天幕,流淌着落花的潺潺溪水,弥散着清甜茉莉香的小巧庭院,还有牵着她走过朦胧深巷的白衣男子。
恍然间忆起彼时约定,梦想携手走过北地辽阔苍穹,如今却已如隔世。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总好于那日没有遇见过某某。
而她梦中的江南,却是用他人的鲜血描绘。
“终有一天,我将走入地狱深渊,万劫不复。”她阖动双唇,仿佛呓语。
遥勉一怔,拳头捏紧又松开,“姑母不是说无间地狱亦是片乐土么?”
“是啊,要不那些和尚怎么总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分明就是抢着往好地方去嘛。”
人世茫然,命运多舛。只好羡慕,年少轻狂。
遥勉握住她没有温度的手,心中渐渐升腾起离别在即的酸楚,“姑母,还能再见到您么?”
“今日我已交待韩将军,今后你若有所求,他与陈诠必然尽全力相助。”瞥见遥勉眼中明显的失落,她亦无力欺哄,只是拍了拍他僵直的手背,宽言抚慰道,“总之,相见不如怀念。”
遥勉垂下头,静静望着她如葱管般的指尖,心中有莫名的失落。
莫寒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上扬的唇角上荡漾起往日的灵动与狡黠,“昔日有唐玄宗为杨贵妃修华清池,眼见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不如叫你父皇为我修个亭台水榭,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此时此刻,卑微如斯,离回忆很近,离自由很远。
承乾十四年秋末,燕京城被最后一片枯叶压垮。
火光将古朴大气的燕京皇宫灼烧成耀目的殷红,在烈烈光焰中摇曳着婀娜的腰肢。
完颜煦在火中呼唤帝王的名讳,杀过重重包围,一人一马,冲入皇宫。
他眼中只剩下猩红血液与熊熊火光。
芙蓉帐暖,一室旖旎春光。
莫寒在袭远身下辗转低吟,流散的长发纠缠出最勾魂的图腾。
她看见幻灭的色彩,一片混沌天地。除却袭远浑浊的呼吸声,她还可以清晰地听见窗外廊桥下轻灵的水流声,仿佛可以将她带到宫外宁静广阔的天地。
碧蓝天空,茵茵绿草,亭亭如盖的大树与繁星般璀璨的细小花朵。
仿佛可以听见清脆鸟鸣,唤她早起。
她轻勾唇角,在幻梦中描绘出一抹魅惑的笑,颠倒众生。
立政殿在妖娆火舌中轰然倒塌,完颜合剌乘着千里驹在完颜煦的保护下冲出皇宫,在城外山头回望京师,只看见熊熊火光和被大火烧得泛红的天空。
他勒马回转,看向身后护他突围而出的众兵将,“朕向苍起誓,终有日再回燕京。”
他一扬马鞭,带着余下女真将士,向会宁而去。
袭远贴着她光裸的背脊,享受着唯独只有在她身旁在能拥有的舒适睡眠。
她转过身子,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猫儿般乖顺。
她扬起头,轻轻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袭远……”
“睡着了?”她甜腻的嗓音中滑出几分失落,让浅眠的人不忍拒绝。
袭远止不住一声闷笑,收拢臂弯,让她愈加靠近,低头舔了舔肩上仍在流血的伤口,满心疼惜地问道:“还疼吗?”
她在心底冷笑,脸上却依旧挂着羞赧的笑容,倚在袭远胸膛,犹豫许久,方开口道:“过几日就是遥勉十岁生辰,你这个做父亲的总该有所表示才好。”
“朕没料到,阿九对朕的儿子竟如此关照。”
她叹息,久久不语。
他没来由的恼怒,低头去寻她仿佛带着玫瑰香的唇瓣,直至舌尖尝到苦艾的红色汁液。
莫寒嘤嘤地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
她只是带着委屈却仍旧不舍的情愫,低声说:“你不明白么?在你眼中,遥勉就是小时候的你啊。”
袭远抱紧她,用尽全身力气揽着她颤抖的身体。
“朕知道的,朕明白,朕会好好待他,你尽管放心……”
燕京城破,女真人被赶回会宁老家。
大齐举国欢腾,袭远亦沉浸于江山美人尽在手中的快乐。
那夜宫中燃放起绚烂烟火,靛蓝色苍穹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瞬间颓败的花,死亡在此凝结成世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烟花的寂寞无人知晓。
只看见觥筹交错,只看见阿谀谄媚,只看见妖娆面具下张张没有表情的脸。
中途退席是她的一贯做法,她还袭远一个无奈的笑,得到应允后转身离场。
他们将目睹一场绝妙烟火,毕生难忘。
烟花与烈焰相互辉映,将皇宫中隆重的庆典装饰得更加美艳。
侍卫在浓烟中寻到已被烧坏了半张脸的长公主殿下。
袭远看着怀中奄奄息的女子,不敢相信一个时辰以前,她还在远处对着他盈盈地笑,而此刻,已容貌尽毁。
他唤太医,太医亦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失去光泽,一步一步,走出他的生命。
莫寒突然睁开眼,漆黑眼瞳汲满泪水,嘶哑着嗓音唤他的姓名,一遍又一遍,每句都是锥心的痛。
袭远贴近她,听她细小呻吟,不愿放过任何字句。
她伸手,颤抖着擦去他眼角湿润,“遥勉……韩楚风……陈……”
“朕明白,朕都明白。”他不住地点头,只想再挽留她,哪怕是短短一瞬。
然则,莫寒已无气力做多言语,看着他,给他最后一个温暖的笑。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贴在他耳边说:“你从来不知道……我爱你……”
恍然惊梦,袭远紧紧抱住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好似回到彼时朗朗少年,哭泣只是寻常事,欢乐与悲苦都可以尽情发泄。
空寂无人的玉华殿中飘荡着他压抑的哭声,仿佛要将人的心撕碎。
依旧有皓月当空,繁华烟花落于尘土,唯有皎皎明月,如期而至。
还有水榭旁丝带般蜿蜒西去的的涓涓细流,不眠不休。
顺流而下,可以看见山岭青葱,树木繁茂,天堂是自由。
汴梁,前所未有的风光厚葬。没有人明白,繁华背后的落寞。
千寻碧湖千寻酒;丝竹慢;唱不休;红颜总是归尘垢。
夜,使皇陵更加寂寞。
初一,无月。
星光撒在比夜色更深的黑色丝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霎那间变得温柔如水,“你就睡在?这太冷了,会把你冻坏。”他抚摸着大理石上的名字,将目光放得很远很远,仿佛呓语。
“他不能困住你你。”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准备扒开我的的坟?”
完颜煦回头,看着她淡雅容颜,仿佛置身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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